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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奇迹
收到足协的通知，昆仑俱乐部上下均松了口气，程虚把俱乐部所有人喊至餐厅会餐，以示庆祝。
“舍车保帅——这一招足协用得挺熟嘛。”谭载厚笑道，也不喝酒，手中拿着《世说新语》读着，随手捡些菜送入口中。
典得胜端杯一饮而尽，笑道：“贺明道只不过是绳子上的一只蚂蚱而已，而且是小蚂蚱。若是不把他‘舍’掉，让世人拉着绳子一个劲儿地拽，弄不好能扯出一大串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蚂蚱乃至蚂蚱精来。嘿嘿，这大概就是‘壮士断腕’吧。不过颜先生这回也算不为已甚、手下留情了。”
程虚拍拍头，笑道：“不管怎样，这一关算是过了，虽然‘弹冠相庆’是贬义词，不过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挺合适的。载厚的红牌取消了，还有罗德的牌也降了一等。虽然比赛结果不能更改，总算保级的指望还没完全断了。Tom,联赛还有三场，且场场都是硬仗，你觉得保级还有几分可能？”
典得胜面色沉重，道：“危险。与云梦泽队比赛这三分若是到手，剩下的比赛再统统拿下，保级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这三分没了，事情就复杂了。铜雀队现在比我们多两分，若后三场比赛全胜，那保级成功的就非他们莫属。我们唯一的机会是，我们剩下三场比赛全胜，而铜雀队在最后一场比赛中败给瀚海队——唉!这要看瀚海队的心情如何了。真是窝囊，想不到我典得胜带的球队，竟还有看人脸色的时候!”
洪则圣叹道：“悬哪!这轮比赛瀚海队击败祁连山队，提前三轮获得联赛冠军，剩下的比赛他们未必肯尽全力。”
张善逢摇头道：“不错。在这种情况下放水叫做‘保存实力’，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他们只要派上板凳队员应付一下就行了。况且咱们在他们主场胜了他们，他们肯定心中不忿，咱们降级了他们才称心呢。”
王海鲸道：“再对没有了。去年英超阿森纳队也是提前几轮夺冠，结果下一场就输球了。这种情况下能有什么办法？”
陶开林凄然道：“唉!我现在已经看到了乙级联赛的赛程表了。”
见典得胜眉头不展，程虚拍拍他的肩，笑道：“算了Tom，这回若真的降级，拿书上的说法，可谓‘非战之罪’，不是你无能，而是他娘的中国足球……算了，要是下个赛季老程还有胆量玩足球，那你就是雷打不动的主教练!不过你未必肯屈就乙级联赛，也未必肯呆在昆仑队这样的小门小户。罢了，喝酒，喝酒!Tom,换大杯!”便取过两只大号玻璃杯，掇过一瓶兰陵酒，将两只杯子倾满。
两人举杯一碰，均长吸一口。洪则圣叹道：“戒了这几个月酒，本想为保级尽点力，让下半辈子少后点悔，既然这样了，而且受伤不能上场，那我……”说着也伸手去拿大杯。
典得胜夺过杯子，道：“你个头!腿子伤了，胳膊、手还好好的嘛，学学善逢的上进心，明天照常训练!”
洪则圣咧嘴笑道：“早知道会遇上Tom这样的教练，当初我就不踢足球了。载厚真是用功啊，无论到哪儿都带着书。有一句成语叫什么来着？嗯，叫‘手不释卷’，读什么呢？”
谭载厚道：“《世说新语》。”便喝了口饮料，伸箸挟了些海蜇在嘴里嚼着。
“《世说新语》？呵呵，就是所谓的‘魏晋风度’的源头了。”程虚笑道，又举杯与典得胜一碰，喝了一大口。两人频频举杯，四两多的一杯烈酒转眼过半。
岐子明皱眉道：“我说二位，酒喝得太凶会伤身的。”
程虚已有了五六分醉意，慨然道：“伤身就伤身，不就少活几年么？陶渊明曾给自己写过挽歌，有一句是‘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与其死后有这样的大恨事，何必为多活几年而少喝酒？”
岐子明笑道：“谬论!谬论!陶渊明有资格这样说，象老程、Tom这样的酒鬼若这样说，只是为酗酒找借口罢了。”
典得胜笑道：“岐大夫，我看喝酒未必会伤身，弄不好还对身体有益呢。”
岐子明笑道：“象你们这种喝法对身体有益？更是谬论。”
典得胜笑道“才不是谬论呢。”便指着谭载厚手中的书，笑道：“《世说新语》里有位老兄不说过么，用酒糟过的肉更耐放呢。”
众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愁容为之少解。典得胜推开酒杯，重重叹了口气，道：“虽然前途吉凶未定，保级能否成功要看老天安排，但有句老话：‘尽人事而听天命’——小的们，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统统给我打起精神来!特维，脸上是什么怪样子？学阿凡提么？孟清良!甭愁眉苦脸象个怨妇似的!矫琪仁!受点小伤就整天揉来按去，真成‘娇气人’了？都把大上一场横扫雁荡队的气势拿出来!往后的三场比赛，只许胜不许败，而且都得力争大比分获胜，以便一旦出现积分相同，比较净胜球之时占得先机。岐大夫，鲍罗与加纳斯伤势不算太严重吧？”
岐子明点头道：“还成，下一场比赛上场没问题。”
典得胜沉吟道：“这样看来，真正无法上场的只有则圣一人。不过这样一来，前锋线未免……”
程虚也道：“是啊，海鲸经验火候还差点儿，原先由则圣在场上带着还成；若从二队找个人临时顶上，前锋线全是小嫩茬子，怕是一时不济事。”
谭载厚放下书，笑道：“Tom，怎么忘了窦虎？他一直呆在基地里没走呢。”
典得胜眼前一亮，随又皱起了眉头，握住酒杯不语。
程虚一拍桌子，大声笑道：“对对对!怎么忘了这小子!Tom，上回虽然闹得厉害，也是话赶话说得僵了。窦虎有些虚狂不假，也有些目中无人，但人还不坏。我找他谈谈怎样？”
当天下午，程虚将窦虎叫到了基地的办公室。
“窦虎，这么些天来，听说都是晚上一个人训练的？”程虚问道。
窦虎望了程虚与典得胜一眼，低下头并不开口。
程虚又问道：“要是队里让你上场打比赛，可有什么问题么？”
窦虎仍是不开口。
程虚与典得胜对视一眼，道：“窦虎，这些天来你一直没离开，说明你对昆仑队还是有感情的。不错，现在球队确实遇到了困难，则圣受伤不能上场，前锋线的人选出了问题，但仅仅是问题而已，并不表明无人可用，只是海鲸、亚阳他们毕竟是新人，联赛经验不足，毕竟难当大任。眼下又是球队保级的关键时期，又不能出纰漏，因此我与Tom都比较着急。后来我就想到了你，并知道你一直坚持独自训练，状态保持得不错，上场肯定没有问题。怎么样，愿不愿帮球队一把，把这最后三轮比赛踢完？”
窦虎依然默不作声。
典得胜哼了一声，道：“大丈夫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怎么一味拿架子？你在这三轮上场比赛，若有上佳表现，固然对球队的保级有利，对你自己就没有好处么？即使你要走，这三场比赛表现的好歹也关乎转会的成败与质量吧？回去自己想清楚，若是想通了，就来参加下午的训练！回房间去吧！”
窦虎又望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程虚担心地道：“Tom，这样的说话口气太硬了吧？窦虎又是一个挺虚荣的人。”
典得胜道：“我可没有低三下四求人的习惯。况且我说得也是实话，对不对？我想，窦虎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如不出意料的话，下午的训练他会参加的。”
果然，时至下午训练之时，果见窦虎著训练服向训练场走来。众队员都是颇感意外，窃窃私语。典得胜也未多说，只将主力黄衫扔给他。
典得胜道：“小的们！现在的形势不用我多说了，保级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最后这三轮全胜。即使这样，保级成功与否还要看别人脸色。所以，形势实在是非常凶险，可以说咱们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乙级联赛。但咱们绝不能听天由命，听任宰割，要‘尽人事’，才‘听天命’，首先把这三场比赛拿下再说！也许我们能创造奇迹，也说不一定。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众队员齐喊了一声。
接着典得胜带球员们进行训练。窦虎因长时间没随队训练，不免有些局促，但时间一长也放开了。
不久昆仑队迎来了主场对红狼队的比赛。红狼队算一个中等强队，联赛积分排在第四，典得胜不敢大意，派上了除洪则圣之外的全部主力。在场上，队员们也竭尽全力，大举进攻。谭载厚攻入两球，区亚阳与窦虎各攻入一球，结果最终以4比1大胜红狼队。
紧接着客场对龙门队的比赛也将开始。典得胜与程虚带队提前一天来到龙门市熟悉场地，抓紧训练。
当天训练结束，谭载厚正在宾馆自己的房间内读书，忽见典得胜与程虚拎着一个录音机进来，遂急忙坐起来，笑道：“领导们有什么事？”
典得胜与程虚均面色严重，程虚道：“你听听这个。”遂把录音机的播放按钮一揿。接着，录音机里传来了谭载厚的声音：“……什么？我要输了，就过来宰了我？……原来你买了足球彩票？买了多少？…………非赢不可？好好好……”
谭载厚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这是哪来的？”
典得胜道：“我们才要问你呢。这盘录音带是足协给我们寄来的，据此指认你打过假球，并让昆仑俱乐部彻查此事。”
谭载厚大叫道：“我什么时候打过假球？！”
程虚道：“甭激动，好好想一想你在什么场合下说过这些话，又怎么会让人录音了呢？”
谭载厚拍头想了半天，忽地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与细雨的通话。上回客场与瀚海队比赛时，中场休息时，颜先生给我去了电话，细雨也跟我说了几句……”遂把当时情况跟二人说了，“而且这盘录音带断章取义，其中一些关键词都删去了，不过想以此来控告我打假球也没那么容易。”
典得胜道：“不错。这明显是你的对头那伙人监听了你的电话，并将它录制、剪辑，再送到足协那里的。不过事情隔了这么久，这些人到现在保级的关键时刻才发难，可谓用心歹毒，想借此动摇昆仑队的军心，以使保级失败。”
果然，在晚间新闻中，有关谭载厚与昆仑队打假球的“消息”哄传一时，举国大哗。昆仑队的球员们则明显出现了慌乱迹象。典得胜、程虚与谭载厚反复譬说、劝解才勉强将球员们的心情安定下来。
第二天，龙门市的球场上更是张灯结彩，一条条横幅写满了“谭载厚，大骗子！”“立即判打假球者降为乙级！”“打假球者滚回去”……球迷、观众的喊声更是惊天动地，此起彼伏。
区亚阳畏缩了一下，道：“球迷们真是太不象话了，也没搞清事实真相，就来这套，真是……”
特维埃尔垂头丧气地道：“唉，国歌最后几句是‘前进前进前进进’，在我听起来象是‘完蛋完蛋完蛋蛋’，唉！”
陶开林叹道：“完了，现在我的腿肚子都有些软呢。”
张善逢笑道：“陶大哥，你可是老队员耶，现在可不能说丧气的话。人家谭大哥，数他的压力最大吧？看他沉沉稳稳地站在那里，好象一点事也没有呢。果然不愧是我的偶象！”
谭载厚笑道：“正如咱们昨晚上说的，什么假球的说法，是一些混蛋想混水摸鱼，扰乱咱们的军心，妄图使咱们保级失败罢了。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他们得逞，大家有没有信心拿下这场比赛？”
“有！”众球员齐喊一声。
正说着，比赛开始了。由于昆仑队“心理阴影”尚在，加之龙门市球迷不遗余力地倒彩，因此整个上半场昆仑队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总算后卫线发挥出色，才没被攻破球门。
中场休息时，典得胜大发雷霆，好生“教训”了球员们一通。下半场比赛，昆仑队的实力才显现出来，逐渐掌握了场上的主动，并由谭载厚助攻，孟清良在比赛结束前攻入了致胜一球。
赛后，队员们都兴奋异常，在返程飞机上互相说笑、打趣个不停。
程虚叹道：“好悬哪，差一点今天的比赛就泡汤了，龙门市那些球迷骂人简直心安理得！亏得载厚心理素质好，不然就全完了。”
典得胜也叹道：“回头还得与足协打笔墨官司，真是麻烦透顶。这正赶上联赛保级的关键时刻，若一个处理不当，乱了军心，也是大大不利呢。”
程虚道：“可不是？最后一场也是客场，对手是三军队，实力虽然不算太强，但以顽强著称，专啃硬骨头，弄得不好，咱们也会被它啃了去。”
典得胜摇头道：“我倒不担心三军队，我担心的是会有意外发生。前天颜先生来电话说，让我们与载厚务必小心些，竹影与应伯又挡了数起对载厚的暗算呢。我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两个星期后，与三军队的比赛到来了。昆仑队照例提前一天来到三湘市，进行赛前训练与熟悉场地。为防意外发生，典得胜下令谢绝记者的采访，并雇佣了不少保安维持、保护队员们。不觉一天一夜过去，并没发生意外情况。
次日上午，昆仑队来到三湘市体育场进行比赛。时“假球风波”已经过去，看台上很少有球迷再提起“假球”之事。而且三军队这个赛季保级无忧，因此三湘市球迷情绪也比较稳定。
九点钟，比赛即将开始，双方球员入场，唱国歌。国歌刚刚唱到一半，忽见谭载厚猛地倒在了地上，手抱着右大腿，鲜血如注，顺指缝涌出。
场上场下顿时大哗起来，一片大乱。不久，担架、救护车相继驶入场中，将谭载厚载离了球场。
“应伯来电话，说是狙击步枪，”典得胜脸上一副难以言喻的震惊表情，“疯了，都疯了……”
尤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该场比赛的当职裁判宣布比赛照常进行。球迷又是哗然一阵，便也坐下看球。
由于发生了血案，也由于缺少了典得胜，昆仑队阵脚大乱，上半场竟被攻入三球。中场时，典得胜也不说话，只顾抱着酒壶饮酒。
到了下半场，开赛不到五分钟，全场忽然骚动起来。原来是谭载厚由医务人员掺扶着，来到了观众席上。
体育场中先是静了片时，过后便沸腾一片，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纷纷向谭载厚的勇气与意志力致敬。昆仑队的球员也拼命地向谭载厚鼓掌，同时心里稳定了下来。
比赛中断了数分钟后继续进行。因为谭载厚的到场，大大激励了昆仑队球员，向三军队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场上出现了罕见的激烈对抗形势。下半场昆仑队连进四球，到比赛结束时，昆仑队以4比3反败为胜。
赛后计算比赛成绩，铜雀队与瀚海队2比2踢平，与昆仑队同积25分，但净胜球比昆仑队少两个。由此，昆仑队排名联赛积分第10，涉险保级成功。
十六、曲终人散
“Tom,一定要走么？”庆功会上，谭载厚给典得胜斟满了酒道。
程虚也是一脸黯然，道：“Tom,保级都成功了，何必要走呢？留下再打拚几年吧。颜先生说要收购我们呢。”
一众队员听说典得胜要离开俱乐部，也纷纷来劝。
典得胜叹道:“我不得不离开。这半个赛季以来，中国足球圈内发生的事情我看得太多了，也太惊心了，尤其是载厚遭枪击的那一幕，令我做了多日的恶梦。由此，我也认识到，中国的足球圈，不是我典得胜呆得下去的地方。
“绿茵场本是一方净土，而中国的绿茵场又是什么？乌烟瘴气、积弊遍是，成了各方势力争相取利的名利场，各种阴暗、肮脏、残忍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在这样的环境中，培养不出优秀的足球人材，培育不出上佳的球市，更甭说提升在国际足坛中的地位了！”
张善逢笑道：“培养不出优秀的足球人材？那谭大哥呢？”
“他是异数罢了，”典得胜拍拍谭载厚的肩膀，“从根子上说，他是一个做学问的人，而不是踢足球的，因为读了一肚子书，才没被中国足球圈的恶俗与低级趣味同化。这回若不是他的出色表现，昆仑队现在已经在乙级了。”
程虚打着酒咯，叹道：“你这一走，我少了个酒友了。Tom，你说说，中国足球他娘的怎样才有好的一天？见晴的一天？”
典得胜端杯一饮而尽，道：“我又怎么知道？不过中国若照现在的样子发展下去，则肯定没有见晴的一天。嗯，我想想，第一，应将所有带官方背景的资本统统清理出联赛，包括各种国营资本，实行真正的职业化。官方资本进入足球产业，带来的弊端简直数不胜数，极易产生不公平竞争；
“第二，由投资人自己管理联赛。投资人自己组织起来，成立一个职业联盟或联赛委员会，这样互相监督，互相制约之下，能使足球场中乱七八糟的丑事儿少一些；
“第三，放松足协对联赛的控制，对各种伸向足球的贱手都打回去，杜绝一切暗箱操作，还足球一个自由、公正的环境。”
窦虎叹道：“Tom，说实在的，我对你一直不太心服，不过你这三点说得太好了，中国足球确实应该整顿一下了。今后还回来么？”
“不一定。今后再说吧。等中国的足球环境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再说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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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20 08:38
置顶卡
发表于 2015-10-20 08: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