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英雄——“英雄气”何以书写？以《覆汉》、《绍宋》为中心

salahu · 发表于 2023-8-16 10:45

本帖最后由 salahu 于 2023-8-16 11:23 编辑

前言

其实在蛋灵帝发最后一章之前我就在构思这个书评。并非刻意，而是临近完结时很自然的一个思考，相比于前作《覆汉》而言，《绍宋》这本书如何？很多人都说英雄气，《绍宋》有英雄气么？
常言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哈姆雷特。彼仙我毒，口味各异。因为读者自身的喜好和知识背景的差异，而对同一本书有不同评价，这应该是“老白”们所共知的。所以当比较两本书的水平时，则必然会向踩一捧一的引战方向滑坡。
但《覆汉》与《绍宋》既然是同一作者的作品，那想来应该不易遭此误解。然鹅我还是要强调，这不过是根据个人口味的一己之见。另外我对这两本书的观感引用基本上靠印象，所以有什么疏漏的大家轻喷。

一、什么是“英雄气”？

一提蛋灵帝的作品，大家第一反应就是英雄气。这个词是因为覆汉而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在对《绍宋》的评价中，很多人仍然沿用了这个评价。但《绍宋》中真的有英雄气么？如果要讨论这个问题，就要先试图定义一下什么是“英雄气”。
那么《覆汉》中是何以去描述，或者说构建“英雄气”的呢？
我认为有两个方面。
一个是属于汉代，或者说东汉末年轻生重义，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且人人勇于事功的豪烈风气。
在覆汉第一卷末的贾超案就是对于这种风气的完美体现。
覆汉第一卷，初出茅庐的珣狗在打完鲜卑人后，帐下一同厮杀的同袍贾超回乡，却得知自己母亲病死，又遇乡中豪强催债，并看上了因战受赏得来的马。后夜探豪强家中，听得这豪强还看上了贾超的嫂子，准备一步步把他家逼破产。贾超发现自己对这豪强手段用明面法子完全无法应对，愤怒之下就将这豪强家中男丁尽皆杀死，然后投案自首。听闻此事的珣狗准备为其主持公道。还威胁起了县令。原文如下：
第一卷第十八章 ...
“不瞒崔县君，原本正是要去大桑里去见这杀了人的贾超。”公孙珣依旧不卑不亢，反而有些堂而皇之的感觉。“当日在辽西卢龙塞中，鲜卑寇边，我族叔公孙昭发兵夜袭，我为辽西郡吏，也曾参战，而这贾超当日也曾与我等并肩厮杀，算是有几分袍泽之谊。他这次回乡，也是小子我赠送的财货……听到他刚一回乡就杀人满门，想来必有隐情，那就更不能不管了。”
“我就知道！”这崔县君终于气急败坏了。“我一看到名刺上的辽西二字，就该晓得你与那刚从辽西回来的贾超有干系！你说你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大好前途的，何必趟这个浑水？！你刚才自称在辽西家中时也在郡中为吏，须知道国法无情。”
“正是年纪轻轻大好前途才不能不管这件事情的！”公孙珣毫不退缩道。“崔县君……当年元杰公(名士张俭)为友杀人，天下人为之称道，元杰公是什么样的人物，需要小子来说吗？就算是辽西偏僻，前几年邻郡也有过阳方正(阳球)的事迹，他因为别人侮辱了自己母亲，就聚众杀死那个官吏全家。结果呢，不也是名扬天下，举孝廉，入仕为官吗？那贾超就算是出身低微，也是我认下的友人，我又怎么能弃而不顾？崔县君，我直说吧，如果他心愿已了一心求死倒也罢了，小子绝不罔顾国法。可要是胸中还有什么不平之事，难道只有张俭敢为友报仇吗？难道只有阳方正敢未加冠就聚众杀人吗？！”
说着，公孙珣竟然当着对方一群执法人员的面握住了刀把。
然而，崔县君也好，周围县中的吏员也好，竟然全都无言以对……因为，对方所言实在正是这年头操蛋的主流价值观！大汉朝讲的就是一个春秋大义，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而且一旦做下这种事情，肯定是要扬名立万的！

........

而既然案子跟阉人爪牙为祸乡里扯上了关系，眼前这个未加冠的青年又说出了靠和宦官对抗而名扬天下的张俭的名字，那么崔县君就自然多了一重顾虑：
要知道，这宦官啊，如今天下没人得罪的起，真得罪了，那可是真要破家灭门的。但是屈从于宦官势力，名声污了，那士人也不容下你的……因为在这汉朝，大家都是要讲究一个脸面和名声的，不要脸的人除非把自己割了送宫里去，否则一般混不起来。而两次党锢之祸后，那些反宦官士人，虽然做不了官，却反而愈发掌控住了舆论。
君不见，那张俭因为得罪了十常侍的侯览，沿途奔命，望门投止，天下多少士人为了保护他不惜破家灭门。到了后来，就连追捕他的官员都主动弃官而走，还对保护张俭的士人说什么‘这种仁义请分我一半’？
这种气势，真是让人尊重到畏惧的程度。

这股轻生重义的刚烈风气，并非珣狗一人，而是人人皆是如此。哪怕面对再强大的敌人，只要为了心中的道义，就能拔刀相向。且时人也极其赞赏这种事。
除此之外，就是汉代的另一种风气，勇于建功立业，且不会耻于谈论此事。相比于后世的故作谦虚，汉朝人，或者说当时的英雄，对于建功立业的欲望是毫不掩饰的。但这也无妨他们是名将名臣。
关于这一点，我还记得的是董卓赠刀于珣狗那一章的叙述。

赠刀 ...
何须董公亲往？”公孙珣凌然应道。“只要董公赐我一物……我自然会替董公将此事料理清楚！”
董卓怔了怔，然后忽然捏着胡子大笑：“文琪是想学桥公吗？”
“有何不可呢？”公孙珣一脸坦然。
话说，二人所说的桥公乃是当世名臣桥玄，此人也是家世两千石，如今更是早早做到三公之位，位极人臣。而蔡邕蔡伯喈，还有曹操曹孟德都是因为格外受他赏识才能迅速打开局面的。
当然，董卓和公孙珣所说的这件事情就不是他后来那些事情了，乃是他年轻时借以扬名天下的一件往事。
当时，桥玄在老家梁国睢阳做县吏，然后豫州刺史如今日董卓这般来行郡视察，于是他就跑过去告状……告的谁呢？告的是隔壁豫州陈国的国相，一位两千石大员。说实话，桥玄和这人的关系其实正如同公孙珣和张歧的关系一样，上下尊卑分的很清楚，可是却不相统属，但是桥玄就非是要去告状。
而把对方的罪过数落完以后，桥玄还主动请缨，去调查此事。那位豫州刺史当时就觉得眼前这小子很有本事，便当即拿出官印来给对方署了一个临时的职务，让他去调查此事。
后来的经历更是有趣……这陈国国相根本玩不过桥玄，赶紧向洛阳求助，洛阳那边主持朝政的大将军梁冀，就是那位著名的‘跋扈将军’了，跟这个陈国国相有旧，于是立即严厉斥责那个豫州刺史。那位豫州刺史吓得不行，赶紧又发出一道公文去撤销桥玄办案人的身份。
但是，名臣之所以称之为名臣就是在这里了，桥玄之前仗着豫州刺史的牌面在这里处置一个两千石大员，现在却理都不理人家豫州刺史的公文……他居然就能把公文给退回去，然后强行把陈国国相的案子给办实了，还把人塞进槛车里送走，这才算了结。
经此一事，天下侧目，桥玄名动天下，没过多久就举了孝廉，然后去洛阳当官了。
那么回到眼前，这件事和公孙珣要做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像了！
总之，这种事情呢，你要是做不成，被人搞死也活该，但要是做成了，那自然名动天下，世人敬服！
这中间，哪里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呢？哪里又有什么上下和气的说法？而且所谓上下尊卑在哪里？所谓程序正义又是什么鬼？
真当这是后世明清时代的官场呢？！
说白了，大汉朝自有一番国情和价值观在此！一方面是士大夫的普遍性堕落，另一方面却是个别英雄豪杰看透了其他人的无能与腐败，然后恣意妄为！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杀人放火，有什么资格被察举为孝廉？不嚣张跋扈，有什么资格立下功业？不以下欺上，又有什么资格当大汉朝的名臣？！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公孙珣才会一脸坦然的反问：“有何不可呢？”

也就是在这章里，董卓是第一个评价，或者说看出珣狗有英雄气的。
所以英雄气的第一个方面就是独属于汉代那个时候风气所带来的底色。
这种时代风气可以说在《覆汉》的大多数角色中都有体现。无论是老一辈的张俭阳球，还是刚正严毅审正南、傲上悯下关云长、义气为先张翼德，；吕郎固穷皆是如此。

而第二个方面则是面对强大的对手，或者极其恶劣的环境，那么为了自家心中之道义或者理想，那么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的这么一种精神。
这个如果庸俗化的话其实也不过是“越级反杀”“遇事不决莽一波”。这个在珣狗身上最能体现。如其火烧弹汗山、诛杀王甫，被评价为“内刚外刃，锋利为天下冠”，皆是如此。
除了珣狗本人外，曹操刘备之不肯居于人下，也皆可谓真英雄。黄巾起义那几章的标题“万众皆北走，我独向南行。”其实就是这个味儿。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每个时代的精神与风气。比如提到汉代，那就是“故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之恢宏。提到唐代，那就是万国来朝兼容并包的贞观开元盛世。那提到宋朝呢？
其实时代精神与风气这种，更多是一种刻板印象。就像所谓“民族性”一样。一个朝代、一个民族、一个时代，都是很难用一两个词、一两句话来准确形容。
但每个时代之也确实也有其特点。之前所说的“英雄气”，其实就是蛋灵帝对于东汉末年那时候风气的一种概括与构建。然而无论如何，这个英雄气也是难以用到宋代的。

二、从“英雄气”到“伐金”

对于宋史稍有了解的人多少会听说一个概念，即“唐宋变革论”。即认为从唐代到宋代，中国有一个巨大的历史变革。这个变化之大要远远超过其他的改朝换代。关于这个问题学界历来有所争议，但至少在思想史这个领域来说，还是被普遍接受的。更具体的来说，唐朝及之前的古人是一个思维模式，而宋代及以后知道明清，则是另一个思维模式。如果不考虑现代化这个问题，我们大概也可以说，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其实与明清时候人差别不是很大。
当然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学术问题，我只是想说，从汉到宋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思想代沟。
而这也就摧毁了“英雄气”的存在基础。那种普遍轻生重义的风气只在那个时候存在，而宋代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们知道，写小说有的是以剧情为主导，只有个别角色会着重笔，而大多数角色则不过是工具人。也有的是以人物为导向，人物活灵活现，但你说剧情之跌宕起伏，则稍差。
当然也有上乘者，则是两者兼顾。于《覆汉》来说，其之“英雄气”贯彻全书，不单单是珣狗本人之英雄，如曹操刘备孙坚等，皆是英雄。而各自麾下的豪杰们，也自有其“英雄气”。所以我们可以说，《覆汉》兼顾了剧情和人物。
但是《绍宋》则不然。
《覆汉》中珣狗起于微末，一步步收武将，升官阶，历任州郡，从和平到天下蹦会再到逐鹿中原，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争霸文。
而《绍宋》开篇就穿越成了赵构，面对了巨大的危机——金人马上就要来了。
正如我前面所说，“英雄气”是对汉末风气的描绘，而汉末的风气，是我们随着珣狗的视角，从幽州到河北，从河北到洛阳，从洛阳到长安，见到了无数人，经历了无数事，所共同建构而成的。在《覆汉》中，公孙大娘一开始并没想让珣狗去争霸天下。割据一方图个安生得了。是珣狗本人不屈于人下，才有最终那个结局。
珣狗的经历就是英雄气的最完美体现。珣狗是击败那个时代如曹刘这等豪杰的最大的英雄。
可达鸭却没这个闲情逸致，当他醒来后就要开始思考，生存或者死亡，这是一个问题。所以在《绍宋》中，也就并没有余裕去慢慢展现时代风貌，而是快速地进入了主线——伐金。

更重要的是，初出茅庐逐渐提升的珣狗，当过小吏，任过县令，又为刺史州牧，看遍了汉末的底层人民、乡土豪杰、世家大族。但一出场就已经身为人君的可达鸭，却没有那个机会下基层。
就像玩游戏，有观光解密党，即欣赏游戏建模背景作画，研究剧情故事内在联系的。也有无脑杀杀杀速推主线，12秒极速通过boss的。前者是珣狗，后者是可达鸭。
《覆汉》中有一定功底的人物塑造，在《绍宋》中全部让位给了主线剧情——伐金。所以很多角色都迅速工具人化，没有机会与篇幅去展现属于每个人的故事与魅力。就留给我的印象，其实洪崖万俟卨要比水木党的那几位都要深。但还是不如同为文臣的吕范、审配。

《绍宋》中的角色就像一辆狂飙行驶汽车上的一个个部件，没有自己的姓名，只为达到一个终点——伐金。
相比于覆汉温吞的展开，落雕之前的《绍宋》无疑更紧张刺激。金人的压迫时时堵在心口。
从八公山，到南阳，再到尧山。

三、破局

传说有两名剑客。
一名身出名门，自幼习武。内功深厚，剑技娴熟，法度严谨，有红颜知己相伴，至诚好友相随，一看就是武林世家，大派弟子。
一名半路出家，习武纯因被仇人灭了满门后不得不学。虽得高人指点，但仇敌仍然强大。父母妻子死绝的他，为了战胜强敌，走上了绝情绝性的道路。将自己之无尽悔恨，都一点点的锤炼到剑中。舍剑之外，别无二物。平日看起来呆呆傻傻，但直到仇人出现在面前。才亮出了他那学剑三年，磨剑三年，养剑三年，藏剑三年，十二年积累之惊天一剑。这一剑震彻武林，动摇天地，如白虹贯日。

前者是覆汉，后者是绍宋。那一剑被称之为“落雕”
覆汉的路数十分传统，就是珣狗的发家史。随着珣狗的发家一同见证大汉的风姿与消亡。
绍宋则激烈得多，只有一个目标。伐金。
覆汉中的人物，各有各的追求。而绍宋只有一个，那就是伐金。

覆汉中的人物尽管各有各的追求，但共同为我们展现了那个时代的“英雄气”。
而绍宋在伐金之后....？之后呢？

就像说的那个剑客一样，绝情绝性，也可以说极情极性的剑客，在发出那惊天一剑后，固然威力宏大，却手脚酸软，再也没了余力。

上来就赵构开局，固然带来了绍宋整本书极为紧张的体验和最后绝佳的释放。但高潮之后必然是贤者时间。
这就像你玩钢铁雄心，校长开局，把日本推下海后基本上就可以退出游戏了。元首开局则是打下莫斯科，毛子开局就是柏林。之后这个游戏也没什么趣味了。
又好比你玩三国志出师表剧本，拿下长安后这个游戏的趣味性顿时大减。
当破局之后，剩下的已经没有悬念，不太可能有波折，通关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完颜娄室是金朝勇武的代表，是“最后的武士”。而尧山娄室与可达鸭对射，则是全书的高潮，这代表了宋金之间的对决。
然而当落雕之后，就忽然发现，尽管金朝还有雄兵二十万，但伐金这个事的进度条，却已经走完了85%。
固然宋军的实力还不如金朝铁骑，但我军有韩世忠，岳飞，李彦仙，吴麟。对方有谁？就剩下金兀术了。

除此之外，又忽然发现，后面已经没大仗打了，但岳飞这个灵魂人物居然没立起来。
所以才有的后面疯狂加戏，西夏也是他，元城也是他，而前半部的灵魂人物，韩世忠，却一下子神隐了。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岳飞是一个悲剧英雄，而他最大的标签，就是北伐，抗金。但因为可达鸭的提前穿越，导致岳飞的戏基本上全被可达鸭给抢了。这就像《覆汉》中诸葛亮基本上没什么戏份一样。但《覆汉》尽管诸葛亮戏份少得可怜，却写出来“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这两位惺惺相惜的对手。而大金的勇武与压迫感的代表娄室被可达鸭解决后，只剩下金兀术这个老冤家留给岳飞了。
尽管覆汉同样有袁绍之后没啥悬念的问题，但曹刘这对英雄人物的选择与结局却仍让人期待。曹操末路时“与尔万户侯”的豪气，令人拍案。

但金兀术嘛.....

所以在伐金这个主题基本完成后，蛋灵帝陷入了纠结，既要把故事写完讲完，还要把人物该立的立起来，那就是一个困境了。而可达鸭皇帝的身份也决定了他不能像珣狗那样东跑西跑随意换地图。恍惚之间，蛋灵帝开始了下半部的迷惑操作。

四、魔怔人锐意北伐

《绍宋》里有英雄气吗？没有。那是属于汉末的风华。那有英雄么？似乎也没有。看可达鸭手下大将，韩世忠是个稍有觉悟的军头，但不能改变他军头的本质。吴大同理。张俊曲大也就那样，而岳飞则太过青涩。最后一章里，可达鸭斧劈神像，说“没有什么神仙皇帝”。但若是没有他这皇帝将这些人统合到一块，就指望手底下这帮自己把金朝打回去？可别逗了。
那要是说起来可达鸭应该是个英雄？可达鸭在前半部可以说是半个英雄，而在尧山之后，则逐渐变成一个有心理疾病的魔怔人。

没错，就是有心理疾病。可达鸭属实有病。依我看来，可达鸭多半有焦虑症。
焦虑症患者有两个显著特征，一是，非黑即白思考 (All or nothing)。二是，灾难化思考 (Catastrophizing)。
所谓非黑即白思考，也就是俗称的二极管思维。只不过二极管思维是对别人。而非黑即白是对自己。具体的说，就是对一个事情的观点只有两个类别，而非是一个连续梯度。简单来说就是，要不就是全胜，要不就是全败，没有别的选项。
而灾难化思考具体的说就是负向地预测未来，而不考虑其他更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倾向于关注最坏的结果，然后就被自己吓到。
不过其实可以又细分两小类，虽然其实非常类似，第一类是，喜欢把未来想像成负面的，忽略掉其实未来也可以积极的可能性。第二小类就是，负面的判断就像多米洛牌骨一样，一个接一个，而且严重程度不断扩大。就是说，我这个东西失败了，就会导致另一个东西失败，再导致另一个东西失败，一发不可收拾，而且每个紧接下来的失败都是越来越严重的，最后推断出来的结果，会很可怕。

我觉得可达鸭是完美符合这两个特征的。首先对于北伐这个事十分二极管。要不然北伐，要不然不北伐。他那里基本上不存在“伐了，但没全伐，就伐了一点点。”而可达鸭对于“南方民众不支持”“一口气就泄了”“河北人民失望”这些事上则十分灾难化思考。对这几样事十分恐惧，所以就是要像打鸡血一样统一思想。

但事实上，如果参考史实，就完颜构那德行，岳飞照样打到朱仙镇，要是没十二道金牌，直捣黄龙府也是大概率事件。这完颜构上哪统一思想去？而史实上的岳飞北伐，过了那么多年，还有河北民众响应。
说白了可达鸭的什么“一口气泄了”“河北人民失望”纯粹是心理疾病发作自己吓自己玩。可达鸭穿越过来基本上没有与当时百姓有长期亲密接触，对于政务也是全委托电脑操作。他对于民情的判断很大一部分出于想象。
而可达鸭作为一个现代人，面对古代的精英们，极其缺乏自信。这是很好理解的。或者说是一个亮点。很多穿越小说的爽点都是拿现代知识去碾压古人。但碾压的方式不是主角多么厉害，而是给古人降智。可达鸭的这个态度无疑是一种谦卑。
但当尧山之战后可达鸭就魔怔起来。照理说打了这场打仗，应该有自信了吧。嘿，还是惶恐。正所谓谦卑使人进步。有自知之明才能努力，可达鸭倒好，放弃努力了。内政基本全委任电脑操作，自己就抓粗的方向，然后开始摸鱼。这就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覆汉》中珣狗这个角色是很鲜明和立体的，除了英雄气外，他性格的另一个标签就是北地武人。北地武人这个特质还专门有孙坚作为对比，孙坚的结局我一直认为写的很好。而在整个故事中，珣狗有明显的成长。比如克制自己的杀戮，还有就是军事水平的提升(尽管和鲁鲁修的掀地板一样，珣狗也只会“莽”这一招。但只要赢到最后，就应该说他是名将。)
但《绍宋》可达鸭这个，回想整个角色，你找不出他的特质和成长。要我说的话大概就是惶恐，或者说焦虑，乃至魔怔。
可达鸭的惶恐是身为现代人面对古代精英和英雄人物的不自信，包括前半部分嫉妒岳飞这一点，都写的很好。但写不自信，就是给将来的蜕变留出余地。很多玄幻修仙小说开篇主角就杀伐果断，人物就没有成长的余地(比如大道争锋的张衍)
问题是一直到最后了，可达鸭还惶恐，我真是不明白他惶恐个屁。并且相比于开局，可达鸭无论军事能力，还是为政能力，基本上都长进的有限。最后还说要修黄河，因为修黄河不会出错，内政还打算继续全委任。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所以我只能把可达鸭的惶恐归结为心理疾病。就像完颜构被金军吓萎了。面对一下换到一个陌生环境中承受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可达鸭那属于现代人纤细的小心灵不可逆的患上了焦虑症习得性无助。哪怕是面对各种吹捧与军事上的胜利也没法改观。我只能这么想。

五、绍宋？北伐！

你绍底是个甚么宋哟。其实我觉得本书不如改名叫伐金或者北伐。然后把落雕之后全切掉。把后面剧情用小人物多视角写二十章番外交代了，我愿称之为神作。
种田流本质上是一种现代化的崇拜，是线性历史观的体现。蛋灵帝不去写，我认为这是很好的。
一则种田流发展到今天基本上已经同质化套路化，难出新意。二则种田流最后所导向的是科技的胜利，而非人的胜利。当火炮燧发枪发明出来后，个人的智谋与勇武不在。当古代军队面对火器，这支火器部队的指挥官究竟是岳飞还是杨沂中已经区别不大。属于“人”的魅力被科技所消解。
所以《覆汉》就很好，通过一本小说给读者展现了那个时代的风貌——英雄气。
而绍宋的剧情导向则导致了，对于宋代这个背景基本上少有展现。如果说绍宋，那前宋如何？不知道，没写。只能说从军事结果上来看不太好，最后被概括为丰亨豫大。怎么个也没介绍。那绍之后呢？也不好说，可达鸭宛如碇真嗣附体，宁愿去修黄河也不去培养自己的内政能力。

可达鸭你的抱负呢？你的理想呢？你有抱负么？有理想么？
不过是伐金主题下的工具人罢了。
这个人物就是失败的。

至于十八倍莫须有和最后那一斧子，究竟是可达鸭的想法还是作者自己的想法呢？这个失败的人物最终连自我也没了，成了作者的传话筒。

珍爱生命，远离键政。

总结

回到前言，《绍宋》与《覆汉》哪个更好？我认为《覆汉》更胜一筹。尽管《覆汉》没有落雕这样的惊世一剑，但名门出身的弟子经过几十年的沉淀与打磨后，也终于在人到中年时悟出了属于自己名为“英雄气”的一招。这招纯靠水磨工夫，却是堂皇正道。
绍宋激烈的开篇和高潮的中篇，当娄室被斫下头颅的时候，就代表着金朝那野蛮尚武精神的陨落。从武德充沛变得费拉不堪了。北伐已经完成了85%，结构已定。
面对剩下的残局，蛋灵帝能写出一个多少还算体面的收尾，我认为能力上确实是较《覆汉》有所进步。
只不过这种糊裱匠似的能力还是少展现得为好。

《绍宋》中有英雄气么？前半部所着重描写的韩世忠难脱军头习气，后半部则神隐让位于岳飞。走了后门的岳飞在平西夏和元城之战中却没有展现出足以让人心折的魅力。至于其他吴璘曲端李彦仙张俊不过尔尔。最直面金军的可达鸭本应经过火与血的洗练而蜕变成为英雄，但却惶恐到底变成了魔怔人。
真要说有谁算是英雄的话，那应该是宗泽吧。尽管能力欠缺，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坚持到了继任者的到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谓有英雄气也。

至于缘由，我更倾向于史料积累和史学素养的不足。“好教知道”这种用的过于泛滥。而“坦诚相对”这词已经把我整的ptsd了。汉代那种环境坦诚相对然后直抒己见可以理解。宋朝还坦诚相对？？
其他的什么原学，凡事必有初，摊丁入亩这些，尽管只要能糊弄过大多数读者就行，但也希望糊弄得认真些。就我个人比较了解的思想改革这个问题上来说，如果宰执天下的“气学”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原学这个构想基本上就是侮辱智商了。

虽然如此，我仍然认为《绍宋》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要是打分的话8.5吧。

愿蛋灵帝下部历史文好好积攒史料

以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转自NGA漩涡书院的摩柯mo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