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一叶扁舟

[其他] 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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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之星年度活动达人菜农勋章版主总版主发书系列:身经百战发主题系列:废寝忘食发主题系列:超凡入圣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33-39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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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法医走进办公室,扔下几份文件,对叶军道:“市刑技处对朱晶晶做了全面尸检,刚传真了结果,他们没找到精液。判断凶手没射精,或者微量射精,被吞下去后,胃蛋白酶分解,检测不出。朱晶晶嘴巴里的几根阴毛和残留皮肤组织及血液,经过鉴定,拿到了DNA。不过光有DNA,凭空还是锁定不了嫌疑人。”

叶军烦躁地皱起眉,点上一支香烟,道:“朱晶晶衣服上能不能提取到指纹一类的线索?”

陈法医摇摇头:“只有皮革这类材料的衣服能保存指纹,普通衣服都难以提取,而且朱晶晶坠楼后,被管理人员、救护人员等许多人碰过,那天后来还下了雨,场面很混乱。”

“也就是说,除了DNA很明确外,窗玻璃上的那些指纹,其中有没有凶手的,也不知道了?”

这次案子需要排查的人员很多,一个个比对DNA需要取样送实验室,很麻烦,而如果只是比对指纹,就轻松多了。可偏偏公共厕所窗玻璃上采集到的指纹远远不止一个人的。

陈法医道:“是的,唯一可靠的就是凶手的DNA是明确的。”

叶军寻思问:“我们一个派出所,设备、技术、人员都有限,从没碰上这类案子。过去有类似的案例侦破参考吗?”

陈法医眯着眼思索了片刻,道:“我记得大概十年前倒是有一起类似的案子,最后成功破获了,可是……”

“可是什么?”叶军急问。

“可是那回专案组规格高多了,省公安厅直接挂牌,专案组组长是严良。”

“严良?”

“我记得你进修还曾经听过他的课?”

叶军点头:“对,以前我到省里进修,听过严老师的课。刚见着他觉得是书生气,靠着高学历进省厅的,对破案肯定是纸上谈兵。后来才知道严老师有丰富的一线办案经验,公安部都表彰过他。他那门犯罪逻辑学讲得特别好,绝对实用,不像那些什么犯罪心理学,纯属忽悠瞎猜马后炮,后来不知怎么了,他突然辞职不干,去浙大教书了。”

“除了带队的是严良外,省厅配了超过百人的专案组团队,人员经验丰富,各方面专家都有,这才把案子破了的。”

叶军抽了口烟,道:“那案子是怎么回事?”

陈法医回忆道:“当时是两个家庭的女童前后失踪,后来在一处停工的工地临时棚里被人发现,两人均被强奸、虐打,再杀害,凶手用了避孕套,没留下体液,同时,凶手还放火把现场证据烧得一干二净,第二天新闻登上全国报纸,省厅为之震惊,即刻成立专案组破案。专案组前后圈出三十多名可疑的嫌疑人,结果被严老师一一推翻,他最后把目标指向了一名和那两家人表面并无多大仇怨的人。可是那人被抓后,口风严密,坚称自己无辜,案发当晚独自在家,从未去过案发现场。审讯的警察也倾向于认为他和案件无关,唯独严老师对他紧追不舍,后来,也是在一干物证专家的共同努力下,通过最先进的微物证技术才驳倒嫌疑人口供,最后把他定罪的。”

叶军寻思着说:“那案子比我们这次的似乎更棘手。”

“当然,那次案子凶手的反侦破手段很强,专案组起初人证物证一样都没有。这回好歹有凶手的DNA样本,窗户上的指纹也极可能有凶手的。不过那次专案组规格高得多,不是我们这地方上的派出所能比的。”

叶军也认同地点点头,这次案发地人流量太大,要侦查的工作太多,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这案子没有几个月,根本办不下来。

这案子虽是他们镇上的大案,可放到更大范围里,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可能配上超额警力去破这一个命案,就算市局和分局会派技术员协助,主要工作还是要靠派出所刑警队。四天的走访调查下来,基本可以肯定的一点,当时没有目击者,没人注意到可疑人员。

现在全部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一楼监控里出现过的人,寻出可疑的目标,逐个进行调查。他们相信,凶手应该是成年男性,当然,也有可能是岁数较大的男孩子,毕竟现在未成年男学生犯下强奸案也时有发生。

此外,凶手应该是独自出入的,因为按常理推断,带小孩来少年宫玩的家长,不会这么卑鄙变态,背着自己小孩,独自跑到六楼奸杀一名女童。所以,凡是独自出入在监控里的成年男性,包括发育成熟的男学生,都是重点调查目标,要想办法一一找到,比对DNA和指纹进行核实。

但这显然不是朝夕能做完的工作,监控里出现的人脑袋上又没写着姓名住址,这给侦查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首先要找出每个可疑人员是谁,住哪里,才好去核查情况,采集DNA和指纹比对。这部分工作就算再顺利,也要花上几个月时间,以及大量的警力。派出所刑侦中队就那么二三十号人,不可能所有人为了这案子,日常工作都不做。再加上监控画面本来就不太清晰,看不清人的面部特征,如果没人认识里面的人是谁,那又该怎么查?

如果凶手是外来务工人员,已经逃走了,更从何查起?这是摆在叶军面前的现实问题。

这时,一名刑警敲开门,道:“叶哥,朱晶晶他爸朱永平找你,想了解下办案进度。”

叶军打发道:“这案子哪有这么快,你去安慰他一阵,跟他说我们正在查,有情况会立刻通知家属。”

他刚说完,马上皱了下眉,叫住,“喂,等一下。”

他转向陈法医:“老陈,我听你前面说,十年前的那个案子,最后抓到的凶手和被害人家有仇?”

“对,表面上看没多大仇怨,实际上是陈年宿仇。说是凶手老婆早年背着他,跟两家男人都上了床,凶手性格老实,知道这事后,也一直没声张。他有个儿子,儿子渐渐长大后,他越看越不像自己的,后来偷偷带儿子做了亲子鉴定,果然不是他的,这下他多年积怨爆发,铁了心报复,所以精心布置设局,绑架了两家人的女儿,将她们强奸虐杀。”

叶军想了想,道:“朱晶晶家里比较有钱,对吧?”

“对,朱永平开冷冻厂的,规模还算可以。”

“生意做大了,容易跟人结仇。你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凶手未必只是个心理变态,他奸杀朱晶晶,会不会是跟朱晶晶父母有仇?”

陈法医寻思着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叶军连忙对门口的刑警道:“我去跟朱永平聊一下,顺便把咱们手里的这部分监控给他,让他和他老婆在家抽空看看,是否能从里面找出他们认识的人。如果是因为有报仇的成分,而奸杀朱晶晶,那么他们夫妻肯定能认出凶手。”


34

“你觉得刚才那个男人真的要杀我们吗?”公交车上,普普和朱朝阳并排坐着,压低声音悄悄问。

“对,”朱朝阳点点头,用着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如果我们三个是一起去的,还带上了照相机,他一定会杀了我们,拿走相机。”

“他抢走相机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们?”

“有些秘密是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否则永远睡不上一个安稳觉。毕竟我们亲眼见到了他杀人。”

“可是他只是一个人,未必杀得了我们三个人吧?”

“他有刀。”朱朝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放书包里的那把匕首,道:“他故意把刀放桌子下面,刀把就在他手旁,还用报纸遮住,真阴险。”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有可能他没打算直接用刀杀我们,刀是他的防备选择。”

普普不解问:“什么意思?”

“我想他一开始可能是想下毒。你瞧,我们刚进去,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瓶开过的果汁,你想喝,他却把果汁拿走了,说果汁开过几天,坏了,给你换可乐。可是他亲口说昨天才住进这房子的,房子是新房,一看就是之前没住过的,怎么会冒出来一瓶开了好几天的果汁?如果是昨天开的,饮料又不会坏,当然可以接着喝的。我猜是因为我们刚进去的时候,他看到我们只有两个人,你又直截了当告诉他,如果我们没回去,耗子会报警,而且相机也没带,所以他放弃了杀我们的打算。刚刚他带我们看房子时,不是好几次问了,我们看房子拖了时间,耗子会不会担心之类的话,他其实是担心,我们有没有跟耗子约定了回去的时间,如果超过时间不回去,耗子会不会直接报警。”

普普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三个人带着相机一起来,他就会给我们喝饮料,毒死我们,如果没毒死,再用刀杀了我们?”

“毒药喝下去不会三个人同一时间一起死,如果一个人开始肚子痛了,还没中毒的想逃跑,他就会用刀杀人了。”

普普脸上微微变色,看着前方,嘴里慢吞吞地说:“刚刚好危险。”

朱朝阳点点头:“他一开始电话里说钱准备好了,叫我们过去交易,实际上呢,他压根没把钱备好。他就是想把我们三个都骗过去,拿相机跟他交易。到了他家,发现这房子根本没人住过,他也承认是新房,昨天刚搬进来的。哪有这么巧合,他偏偏昨天刚刚搬进新房?他就是想在这儿杀了人,然后偷偷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干净。他住的这小区很新,似乎没几户人家住进来,他真在里面杀人,外面人听不到动静。还有一点,前几天他第一次见到我们,知道我们手里的相机,他很生气,还好几次露出凶光,吓唬我们。今天呢,你几次顶撞他,他也嘻嘻哈哈,什么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这大概就是笑里藏刀,大反派都是这样,明明心里恨你,表面上装出对你很好的样子。”

普普听完他的分析,由衷佩服地看着他:“朝阳哥哥你真聪明,他这些阴谋都被你发现了。”

朱朝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有啦,就是他小看了我们嘛,我们比他想象的聪明一点。”

“那还要再跟他交易吗?”

“要的,只要我们还是和今天一样,人、相机都分开,他就不会对我们下手,到时拿了钱,再不和他私下见面,他也没办法对我们怎么样了。”

普普点点头,随后又皱眉道:“可是我和耗子住进他提供的房子里,会不会有危险?”

朱朝阳很肯定地说:“不会,只要不让他知道我家在哪里,就没事。他不知道我在哪,又不知道相机在哪,自然不敢对你们使坏。所以最重要一点,如果他来找你们,千万不能让他套出话,关于我们三个的情况,半点都不能让他知道。”

普普微笑点头:“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说,回去叮嘱好耗子,只要他不被套出话就行,我就怕他太笨了。”

朱朝阳哈哈一笑,又道:“不过今天那男人本来想杀我们的事,不能让耗子知道,否则他不敢住到他的房子里去了,而且说不定他被那人一吓唬,就说漏嘴了。”

“嗯,我明白,我们就跟耗子说那男人钱还没准备好,暂时先给了一些生活费。”

朱朝阳点头:“他给你们生活费,可以先买几件衣服,然后买点好吃的,你们也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了。”

普普感激地看着他:“不如给你也买件衣服吧,我和耗子都在你家住了好几天了。”

朱朝阳摇摇头:“不用,我妈看到我买了新衣服,不知道我钱哪里来的呢,说不清楚。”

“嗯,这倒也是。”

“还有,我刚刚在你们要住的房子里找到一根线,我把线夹在了衣柜的门上。你们以后开过衣柜,记得把线重新夹上,如果发现线掉了,那么说明男人偷偷进来了,翻过东西,我们也好多个心眼。”

“就像在你妈妈房间门上夹条毛线吗?”

朱朝阳一个激灵,看向普普,她眼里倒没有责怪的眼神。

他低下头,吞吐道:“对不起……我一开始——”

普普打断他:“我知道的,两个陌生人来你家,换谁都会防备的。耗子这个笨蛋不知道,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唔……”朱朝阳含混地说,“谢谢你。”

两人照旧在离家的前一个公交站下了车,往小路上绕了好多弯路,跑回家。朱朝阳故意没用钥匙开门,而是敲门,丁浩果然严格遵守两人的嘱咐,很警惕地在门里问了谁,听到他们声音,这才欢快地开了门,急匆匆把两人迎进来。

两人按照商量好的内容,跟他说了今天的事,丁浩对钱没拿到略略有些失望,后来知道有了个房子住,还拿了男人一千块生活费,顿时心花怒放,跟普普一起收拾了原本就不多的行李,与朱朝阳道别,去往新家。唯一遗憾的是电脑不能搬走,丁浩颇为苦恼。


35

晚上,周春红回到家,烧了几个小菜,和朱朝阳两人围着小餐桌吃饭,头顶的铁质吊扇呼啦地转动着。朱朝阳从头到尾很少说话,吃完饭就说:“妈,我去房间看书了。”

“等下,”周春红叫住他,“你今天怎么不高兴,都没说几句话?”

“嗯……没有呀,好好的啊。”

周春红不解地看了儿子一眼,问道:“你的两个小朋友回去了吗?”

“今天刚走的。”

“你们这几天玩得好吗?”

“挺好的,我们逛了好多地方。”

“哦,那……你爸这几天有打电话给你吗?”

朱朝阳低下头:“没打过。”

周春红低声叹口气,道:“你有时间的话,去看下你爷爷奶奶,听说你爷爷中风更厉害了,估计今年就要去了,他们对你还是好的。省得朱永平说你不看你爷爷奶奶,更有借口不给你钱了。”

“哦,那我明天去一趟吧。我就怕……就怕去的时候又遇到婊子,上次去时,奶奶说婊子等下要过来,让我先回来了。”

周春红气恼地哼一声:“你怎么说都是朱家的孙子,朱家就你这一个孙子,一个男丁,你爷爷要是走了,还得要你拍棺材板的。你去朱家是天经地义。婊子生的是女的,怎么也轮不到她说东说西,再说了,她女儿现在都死了,真是老天开眼!”

朱朝阳悄悄把头侧过去:“爸这几天都在弄小婊子的事吧?”

“肯定的!”周春红越想越气,“别人说你爸这几天,每天在厂里陪着婊子哭他们的死小孩,朱永平法宝可真够足的,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掉一滴眼泪的,现在小婊子死了,居然哭得跟天塌了一样,活该!他对你要有对小婊子十分之一的好,你日子就好多了。”

朱朝阳低声道:“那……那爸爸以后总该给我们多一些钱吧。”

“看他良心了!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换成别人,疼都来不及了,哪会像他那样不闻不问。婊子就是他克星,看见婊子什么魂都丢了,以后会不会多给你钱,估计他还是要看婊子脸色!”

朱朝阳抿抿嘴,试探道:“妈,你知道小婊子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从少年宫掉下来的吗,那天你不也在少年宫吗?”

“嗯……是,我那时不知道是她,听你说才知道的。她是怎么掉下来的?”

“说是被人强——”周春红刚想说“强奸”两个字,想到儿子还小,这话不好听,就改口道,“好像说成年男人弄了她,然后把她推下楼,摔死了,派出所在调查,我今天回来看到楼下小店门口还贴着悬赏通告。”

“成年男人?”朱朝阳一愣,他最担心警察查出他把朱晶晶推下去的线索,怎么莫名其妙变成了成年男人?便急忙问,“有人看到那个成年男人吗?”

周春红摇摇头:“没人看到,所以才抓不到。”

“那怎么知道是成年男人?”

周春红犹豫一下,含糊其辞道:“我听别人在传的说法,小婊子嘴巴里有几根毛,警察分析出来是成年男人的。”

朱朝阳稍稍一想,马上明白过来了,朱晶晶嘴里有几根耗子的阴毛,难怪警察会这么想。他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毛是耗子的,那么朱晶晶的死就不会怀疑到他头上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心下又一阵不安,绝对不能让警察知道耗子,否则一旦查出朱晶晶嘴里的毛是耗子的,把耗子抓了,马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才是凶手了。无论如何,必须让耗子和普普有个长期稳定的生活环境。

周春红又道:“朝阳,以后你不要去少年宫了。”

“为什么?”

“现在好多家长都不敢让孩子去少年宫,那边有变态。”

“可我是男的,没关系吧。”

周春红想了想,道:“那你也不要一个人跑到冷僻角落,现在社会这么复杂,各种人都有,知道吗?”

“知道了,我都这么大了,不会有事的。”朱朝阳冲着周春红笑了笑,让她放心。


36

第二天一早,叶军刚到派出所没多久,手下一名刑警就告诉他:“叶哥,朱晶晶她妈王瑶过来说,她知道谁是凶手了,她一定要亲口跟你说。”

叶军眼睛一眯,立即道:“快带她进来!”

没一会儿,两眼布满血丝的王瑶走进办公室,直直盯着叶军,沉声严肃道:“叶警官,请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绝对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叶军当即正色回应:“你放心,这个凶手我们必抓不怠!你知道谁是凶手了?是谁?”

王瑶冷声道:“我丈夫跟前妻生的儿子,朱朝阳!”

“朱朝阳?”叶军听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是很熟悉,想了一下,他女儿的一个同班同学也叫这名,那学生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个人。他们大致了解过朱永平的家庭情况,他离过婚,不过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前一段婚姻情况和案子无关,所以他们并不太清楚。

王瑶借他的电脑,重新打开监控视频,拉到了她记下的时间点。

画面中正是少年宫的一楼大厅入口处,有不少小孩跑来跑去,从中穿插经过。

一开始,走进来一个小女孩,正是朱晶晶,后面又走过了几波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大约过了一分多钟,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男的个子相对高些,女的挺小个的,这两人走出画面后不久,一个穿着普通土黄色短袖T恤的小孩,独自走进了画面中,他个子不高,站在画面中停顿了一两秒,张头张脑看了一下,随后又往前走,消失在画面外。

王瑶指着这个瘦小的男孩子,道:“他就是朱朝阳,我丈夫跟前妻生的小孩,他就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

叶军和手下警员有些茫然地互相看了眼,随后抬起头:“他几岁了?”

“十四岁。”

“嗯……然后你为什么说他是杀你女儿的凶手?”

王瑶严肃地说:“所有人看下来,我只认识他。”

叶军抬起身,干咳一声,道:“这个……除了这点呢?”

“他心里一定很恨我和晶晶,为了报复,他杀了晶晶。”

对于王瑶说的这种情况,不用说透也能想个大概。男人二婚,前妻的孩子和现任妻子之间有矛盾,憎恨现任妻子及小孩,这是太普遍的情况了,哪个小孩不恨其他女人抢了他爸爸?

叶军原本对王瑶说她知道凶手了,抱了极大期许,现在听她这么说,似乎纯属主观臆断,因为画面中的朱朝阳明显是个小孩子,跟他们定位的凶手天差地别,他难免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皱了皱眉,道:“除了你说他恨你们这点外,还有其他的吗?”

“难道这还不够吗?”王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质疑警察在徇私枉法,包庇坏人。

叶军坐进了椅子里,略显无奈道:“当然不够,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你说的只是你的想象。”

“证据是吧?晶晶刚进少年宫,才过一分多钟他就跟进来了。”王瑶拖动视频往后拉,继续说,“你看,晶晶出事后,才过不到五分钟,他又跑出少年宫。”

叶军解释道:“你女儿出事后,整个少年宫很快都知道了,有很多人跑出去看。如果一个人听到外面发生这么大动静,他还无动于衷,继续待少年宫里,才会可疑,相反,我认为,你女儿出事后,你说的这个朱朝阳很快跑出少年宫,这很正常。”

王瑶反问道:“那么前面呢?前面为什么晶晶刚进少年宫,才过一分钟,朱朝阳就跟在后面进来了?你们刚才看到了,他进少年宫时,站在大厅停留了一下,鬼头鬼脑东张西望,肯定是在找晶晶!晶晶刚来少年宫,他就跟进去,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叶军稍稍一顿,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是监控里看着朱朝阳个头很小,还是个小孩,而他们调查的凶手有强迫朱晶晶口交的行为,这似乎不会是一个十四岁小孩会做的事吧?

正在这时,朱永平闯进了办公室,拉住王瑶就说:“你怎么还是一个人跑过来了,快回家去。”

王瑶一把甩开他,大声叫嚷道:“你就是不想承认你儿子是杀我们女儿的凶手,是不是,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朝阳怎么可能会是凶手,跟我回家去。”他一面劝慰着,一面连声向警察道歉,“警察同志,对不起对不起,我老婆心情不太好,抱歉抱歉。”

叶军办案多了,完全能理解受害人家属的心情,和派出所里的其他警察跟着一阵安慰。但王瑶显然认准了朱朝阳就是杀她女儿的凶手,坚持叫着:“你们一定要抓朱朝阳,他就是凶手!不可能这么巧合,偏偏是他,在晶晶进少年宫才一分钟,就跟进来了。晶晶刚出事,他就跑出去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她丝毫不肯放弃,派出所警察只能让她和朱永平先介绍了朱朝阳的大致情况,包括姓名住址,朱永平前一段婚姻情况以及现在和朱朝阳一家的关系。记录好后,说他们会对朱朝阳进行相关调查,安慰了一阵,好不容易才送走王瑶。

办公室总算安静下来,手下民警们吁了一口气,一人摇头道:“这女人,自己女儿死了,怀疑到丈夫和前妻生的小孩,可对方明明只是个小孩。”

叶军微微皱眉:“我觉得王瑶怀疑的也有几分道理,你们看,朱晶晶走进少年宫才过一分钟,朱朝阳就进去了,还站在原地张望,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可是他还是个小孩,你瞧他个子,看着大概才一米五,应该还没来得及发育吧。”

叶军道:“十三四的男孩子,大都已经发育了,性能力是有的。”

“可看他的样子还没发育完全,朱晶晶嘴里的阴毛是发育很完全的阴毛了。”民警拿起登记的信息,“才十三岁半,现在还是求是初中的初二学生,怎么都跟口交这种事联系不起来吧?”

“求是初中……”叶军从他手里接过登记信息,又看了一遍。

“叶哥,你家叶驰敏不也在求是初中念初二?”

“是。”叶军点点头,道,“这个朱朝阳应该就是我女儿同班同学的那位,每次年级统考,这朱朝阳一直是第一,我让小叶多向人家学习,她总是很不服气,这死丫头就是没出息。”

“一直考年级第一?成绩这么好,更不可能跟杀人有关联了。早上王瑶说她知道凶手了,我还以为马上能破案了,谁知道就是这么回事。”那人不满地吐口气。

叶军思索片刻,道:“不过话说回来,朱朝阳和朱晶晶进少年宫的时间只差了一分多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找朱晶晶,这事还是要调查一下。就算他不是凶手,也要问清楚他去干吗,说不定他那头会有新线索。”

几名刑警想了想,也认同地点点头。


37

自从昨天普普和耗子搬去杀人犯家后,朱朝阳忐忑了一夜。

杀人犯主动提出房子借给他们住,未必是出于好心。可是昨天这个选择也是出于无奈。

普普和耗子两个小孩出去找房子租不切合实际,没人会把房子租给小孩的,说不定别人怀疑他们俩是离家出走的小孩而报警,一旦普普和耗子被警察带走,他们肯定会被送回孤儿院,更说不定他杀朱晶晶的真相也会抖露出来,那样就天塌了。而他们一直住自己家自然也不可能,妈妈一定会觉得奇怪的。

一夜过去,他们三个没手机,无法联络,普普和耗子现在怎么样了也一无所知。

此刻,周春红出去买菜了,朱朝阳正打算出门去找普普耗子了解情况,没等他动身,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朱朝阳小心地趴在门后通过猫眼朝外看了眼,瞬时吓得缩回头来,外面站了两个穿着短袖制服的警察!

警察!难道是朱晶晶的事?

朱朝阳惊惧不安,几天过去,他以为朱晶晶的事风平浪静了,却突然来了警察,是不是查到他了?

他不敢开门,躲在门背后,心跳很快。

如果他们问起,该怎么说?

无论怎么样,必须咬定一句不知道。

“怎么没人在?地址是这儿没错啊。”

另一人接口道:“大概出去了吧,要不我们下午再来?”

“大热天的空跑一趟,真麻烦。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正准备转身走,背后门却开了。

朱朝阳强自平复心绪,隔着铁栅栏的防盗门,抬头望着他们俩:“你们……你们找谁?”

“你是朱朝阳?”其中一位三十多岁、体型壮硕、一脸严肃的警察朝他看去,顺便拿出证件,晃了晃,“我们是派出所的。”

他连忙避开目光的对视,道:“警察叔叔,你们……有什么事吗?”

“把门打开,我们有话问你。”

朱朝阳手放在门锁上,没有直接打开,又谨慎地问了句:“你们有什么事吗?”

“调查一些情况。”警察似乎并不打算直接把“命案”两个字说出口,怕吓到小孩。

朱朝阳迟疑着又看了看两人,最后只好打开了门,让他们俩进来。

“你们要喝点水吗?我给你们倒水。”朱朝阳躲避着两人目光,背过身去倒水。

“不用了,谢谢你。”胖警察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依旧是习惯性的严肃语气说,“你妈妈不在家吗?”

“出去买菜了,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

“哦,那也没关系,我们有些情况要跟你核实一下。”如果审问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在场,不过他们本意只是来了解情况,并没真的怀疑是朱朝阳干的,便接着道,“7月4号,也就是上个星期四早上,你去过少年宫,还记得吗?”

“少年宫……”朱朝阳身体瞬间愣在原地,倒水的手停在半空,他背对着他们,警察看不到他的表情。

“还记得的吧?”

朱朝阳偷偷深吸一口气,果然,警察果然是来调查少年宫的事的,对此他多少有些准备。

当天事情发生后,他考虑了很多。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警察永远不会来找他。退一步,如果来找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否认到底,决不能承认是他杀了朱晶晶。因为他一旦承认,他爸就会知道这一切,那简直和死没什么两样。再退一步,即便他矢口否认,最后警察还是查出了他杀害朱晶晶,到时还有个未成年人保护法在,他不用承担刑事责任。

所以,就算他当着警察面撒谎失败了,情况也不会更糟糕。

他并不怕警察,因为他未满十四周岁。他只怕别人知道真相,他怕他爸知道真相。

朱朝阳抿抿嘴,回应道:“我记起来了,那天我是去了少年宫。”

“你是一个人去的吗?”

“我……是一个人。”朱朝阳回过身,捧着两杯水,小心地把水递给警察。

“谢谢,”警察接过水杯,没有喝,放到一旁桌上,“那么,你一个人去少年宫做什么?”

“我是去看书。”

“哦,一直在看书吗?”

“是的。”朱朝阳回望着他们,表情从一开始的紧张,渐渐变得镇定。

胖警察继续问他:“你经常去少年宫吗?”

“一般暑假我要么去新华书店,要么去少年宫看书。”

胖警察眼睛瞥到小房间的墙上贴了很多奖状,此前他们也知道,朱朝阳学习很用功,成绩很好。他点点头,又问:“那天你什么时候离开少年宫的?”

“大概吃中饭以前。”

“你离开前,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什么事……”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道,“你们说的是朱晶晶摔死了?”

“你知道摔死的是朱晶晶?你见到她摔死的?”

朱朝阳摇摇头:“没有,我后来回家听我妈电话里说的,才知道早上摔死的是朱晶晶。”

“那天你进少年宫时,是不是遇到朱晶晶了?”

朱朝阳摇摇头:“没有啊,我不认识她。”

胖警察眉头微微一皱:“你不认识朱晶晶?”

“我只见过她一两次。”

“这么多年你只见过她一两次?”

朱朝阳眼睑低垂着,轻声道:“我爸没让我和她见面,她不知道我爸离过婚,也不知道我爸还有我这个小孩。”

“是吗?”胖警察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心也不由地随着他的语调收缩,不过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的严肃,“我们看到少年宫的监控里,那天你进去时,就跟在朱晶晶后面,还东张西望着,你那时在干吗?”

朱朝阳心中一惊,以他这个年纪的认知,压根没去想监控这些侦查手段,此刻面对胖警察似乎咄咄逼人的问话,他也只能铁了心否认到底,露出一脸无辜状:“我都不认识她,没有跟着她啊,我就是进去看书,后来听别人说外面摔死人了,我就跑出去看了,那里围了好多人,我也没看到,就回家了,到晚上我妈电话打来,说朱晶晶摔死了,我才知道早上摔死的是她啊。”

两位警察相互对视一眼,找不出什么漏洞。

胖警察又打量着朱朝阳的两条手臂,因为据陈法医的说法,朱晶晶嘴巴里留下的一片皮肤组织,不是生殖器的,化学成分上更接近手上的皮肤,而现在朱朝阳双手完好,没有任何伤口,对他的怀疑更淡了。便继续问了一些有关当天的情况,朱朝阳从头到尾只说就在少年宫里看书,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末了,警察要求采集他的指纹和血液。

朱朝阳不解问:“这是做什么?”

警察没有告诉他,只说这是调查步骤需要,朱朝阳只能配合。

调查结束,警察刚准备离开他家,周春红买菜归来,见到警察,问了一番情况,得知警察是来调查朱朝阳的,顿时大叫起来:“你们怀疑朱晶晶的死跟我们朝阳有关系?”

胖警察平静地摇摇头:“没有,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调查需要。”

周春红琢磨一句:“调查怎么会调查到我儿子头上?”随即,她又大叫起来,“是不是朱永平叫你们来调查朝阳的?朱永平这个畜生啊!自己女儿摔死了,还要怀疑到亲生儿子头上,你们说啊,有这样的爹吗!有这种做爹的吗!”她不禁哭喊出来。

两名警察不好承认,承认了那是透露案情,也不好否认,因为确实是因为王瑶说了疑点,他们才来做例行调查的。只好随口安慰几句,说他们工作需要等等,敷衍了一阵后快速离去。

朱朝阳默默看了一阵子,随后步入自己小房间,关上了门。警察离去后,周春红望着儿子关上的房门,心想大概是自己刚刚骂朱永平是畜生,无论怎么样,朱永平都是儿子的亲爸,不知儿子此刻心中是怎么想的,她心下又是一阵懊悔,拭了拭眼泪,走进厨房烧菜。

而朱朝阳此刻待在房间里,并不是因为妈妈刚才的一番话而难受,他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刚刚警察问他那天是不是一个人去少年宫的,他说是,警察并没表现出怀疑。后来警察提到了少年宫的监控,既然警察看过了监控,难道监控里没看到普普和耗子?否则警察应该知道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去的啊?

他努力将上周四的一切从头到尾回忆出来,想了好久,他才明白过来。那天他们在外面看到朱晶晶后,准备进去揍她。朱朝阳怕被朱晶晶认出,让普普和耗子先进去,自己在后面跟着。所以警察看到监控里他是一个人的。而警察说他在东张西望,那是他跟在后面找人群里的普普和耗子。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绝对不能让警察知道他还有普普、耗子这两个朋友。原本他打算今天去找普普和耗子,看样子也不能去了,他们俩可千万别主动来找自己,这样一旦被警察盯上,就穿帮了。


38

下午,朱朝阳去楼下买料酒,刚下楼,就瞧见普普正在旁边一栋单元楼下的石凳子上独自坐着。普普一见到他,刚准备跑上来,朱朝阳连忙手指伸在嘴前,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偷偷招了下手,独自快步朝弄堂方向走去,普普随后跟上。

进入弄堂后,朱朝阳带着普普一路小跑起来,一连穿过几条小路和弄堂,最后来到一条热闹的大街上,这才扶住一棵绿化树喘气。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跑这么快?”普普胸口起伏着,脸微微胀红。

朱朝阳平复了一下心跳,抿抿嘴道:“早上警察来找我了。”

“警察来找你?”普普这句声音有点大。

朱朝阳连忙大声咳嗽一下制止她,领着她往前走,低声道:“对,小婊子的事。”

普普跟在一旁,同样压低声音:“警察知道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了?”

朱朝阳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要不然一定直接把我抓走了。”

“哦,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只是怀疑你?”

“可以这么说。”

普普思索一下,停下脚步,正色道:“朝阳哥哥,我和耗子绝对绝对没和第三个人说过这件事,那个男人也绝对不知道的。”

朱朝阳抿嘴干笑一下:“我知道不是你们说的。”

普普皱眉问:“可是除了我们俩外,没人看到那一幕,警察是怎么怀疑到你的?”

“警察说少年宫一楼有个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小婊子进少年宫后,没多久我就进去了。也许是大婊子看过了监控,她怀疑是我害死了小婊子。”他撇撇嘴,把早上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普普吁了口气:“真危险,现在你是不是很害怕?”

朱朝阳苦笑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怕警察,反正我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我怕我爸万一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爸知道了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定没有比那更糟糕的了吧。”

普普默默点了点头,叹息着:“是啊,如果你爸爸知道你害死了他女儿,那他以后一定更不疼你了。”

朱朝阳鼻子哼了下,吸口气,重新抬起头:“对了,你在楼下——”

没等他说完,普普就打断他:“你听。”

朱朝阳停下脚步,不解问:“听什么?”

“听这首歌。”她指着街对面。

朱朝阳抬眼望去,对面的人行道上坐着一个乞丐,身旁的大音响里正大声播放着筷子兄弟的那首《父亲》。

普普道:“知道这首歌吗?”

朱朝阳点点头:“知道啊,音乐课我们老师教过这首歌。”

“是吗?”普普欣喜,仿佛遇到了知音,“我们老师也教过这首歌,我最喜欢这首歌了。”她不禁跟着慢慢哼唱起来,“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风捎去安康。”

就哼了这几句,一向冷若冰霜的普普,眼中已然湿红起来,声音也开始哽咽。

她转头瞧了他一眼,使劲吸了下鼻子,努力不让眼泪出来,用力地笑了笑:“每次听到这首歌,我都……我都有点……那个。”

朱朝阳温和地朝她笑了下,也轻轻跟着哼唱:“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了……”

普普眼睛明亮地看着他:“那么……你是你爸爸的骄傲吗?”

朱朝阳愣了一下,脸上多了一层黯淡,但随即又笑出声:“我肯定不是,不过他的骄傲,已经没了,也许以后就是我了。”

普普望着他,诚挚地点点头:“对,以后你一定是他的骄傲的。”

“谢谢你。”朱朝阳笑了笑,又道,“就看这次警察是不是会抓到我了。”

“你自己觉得呢?”

朱朝阳苦恼地摇头:“说不好,这件事虽然没有其他人看见,可是我对警察撒了个谎,我说那天我是一个人去少年宫的,幸亏那天进大厅时,我让你们俩先进去,我一个人跟后面,所以监控里我也是一个人,警察不知道还有你们两个。可是如果一旦某一天让警察知道了你们俩和我一起进去的,就会全曝光了。”

普普很肯定地回答:“朝阳哥哥,你放心,我和耗子就算被送回北京,也不会出卖你的。”

朱朝阳摇摇头:“没用的,我们小孩是骗不了他们警察的,如果他们知道你们俩跟我一块儿去的,迟早会查清楚。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警察知道我有你们这两个朋友,所以你和耗子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妥当地安顿下来,这一步就全看能不能敲到那个男人的钱了。此外,最近你们不要来找我,我们得想个更安全的见面方式,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嗯……什么办法呢?”

朱朝阳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每天下午一两点钟,去一趟新华书店,一直待到五点,如果你们有事,就来书店里找我。”

普普点点头:“这个办法好。”

朱朝阳道:“此外,我最担心的是今天警察采集了我的指纹和血液。”

普普不解问:“这个是干什么的?”

“电视里犯罪了,警察都是要查指纹的,我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留下我的指纹。”

普普思索片刻,摇头道:“没有,你当时只是把小婊子推下去了,最多只碰到她衣服,怎么会留下指纹呢?”

朱朝阳低头道:“我也不知道衣服上会不会留下指纹。”

“那血液是做什么的?”

“我想大概是检测血液里的脱氧核糖核酸。”

“什么是脱氧核糖核酸?”

“就是DNA,我们生物课上教过的,人的各种身体组织里,包括皮肤,都带有他的遗传信息。可是,我想了好多遍,我没有被小婊子抓伤啊,警察为什么要采集我的DNA?”

普普眯着眼,想了一阵子,突然瞪大了眼睛。

朱朝阳奇怪问:“你怎么了?”

普普缓缓道:“你是没有留下,可是……可是耗子留了。耗子手被小婊子咬伤了,还咬出血了。”

朱朝阳也瞬时睁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那更不能让耗子被人发现了。嗯,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你们找个稳妥的地方长期安顿着,一直到十八周岁能够独立在社会上活动,绝不能落到警察手里。希望就全寄托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了,我们一定要敲诈成功,而且我们一定要装出有底气,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们也有把柄在警察手里,不敢真的告发他。”

“对,我和耗子说过的,我们不能表现出半点心虚,被他看穿。”

朱朝阳点点头,回到最初的话题:“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在我家楼下?”

普普瞬间眉头一皱,低声道:“我怀疑那男人今天趁我和耗子不在时,把家里翻过了。”

朱朝阳眼角微微一缩:“你怎么知道的?”

“柜门压的那条毛线。”

“毛线掉了?”

“不,毛线没掉,但位置不一样。我明明记得毛线压住的地方上,有个油漆点,但后来我发现毛线在油漆点的上面一厘米了。”

“你们出去过?”

“是的。早上那男人过来,给了我们几百块零花钱,又给了几张肯德基的优惠券,说街斜对面有个肯德基,让我们中午去吃,他还有事,明天再来看我们,又用各种诡计问我们家里的情况,想试探我们,但都被我们挡住了。最后他只能说,有什么需要跟他提就行了,然后就走了。中午我和耗子出去一起吃了肯德基,回来后,我发现毛线的位置变了一厘米,里面东西我倒看不出是不是翻过,我问了耗子,他说他从没动过衣柜。我觉得这件事可疑,就过来找你商量。我知道阿姨今天在家,我不好上楼,所以就在楼下等着,看你是不是会出来,等了两个小时。”

朱朝阳脸有愧色:“害你等这么久,真对不起。”

“不怪你,你也不知道我在楼下嘛。我就在想,那个男人一定是来找相机的,不知道他最后是不是会真的愿意掏钱买回去,还是会继续用其他的阴谋诡计。”

朱朝阳紧紧皱着眉,思索了一阵,道:“看起来那男人特别特别细心。你瞧,他明明翻过东西,可是东西都完好无损,看不出翻动的迹象,甚至你塞的那根毛线还被他发现了,他还把毛线原模原样塞回去,只不过差了一点点位置才被你看出来的。”

“嗯……你说接下去该怎么办?”

“我想你们还是不动声色为好,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静观其变。相机不在你们手上,而且你们和我分开住,他百分百不敢对你们怎么样。最后他没办法,只能掏钱买他的平安。”

“嗯,你真厉害,我就照你说的做。”

“嗯,一言为定。我得赶紧回家了,我妈叫我下来买酒,你也赶紧回去吧。”


39

“老叶,朱朝阳指纹和血液DNA我们都采集了,刚从法医那儿拿到结果,DNA不对,窗玻璃上的指纹也没找到朱朝阳的。本来就不可能嘛。”胖警察把两份法医开具的证明扔到桌子上,撇撇嘴道,“这小孩个子很矮,你家小叶都比他高,我瞧着他嘴上毛都没长出,顶多才刚开始发育,完全不可能是凶手。”

叶军瞥了眼证明,弹了弹烟灰:“你们问他话时,他表现怎么样?”

“有点紧张,小孩嘛,见我们两个警察去调查命案,当然是这样的。不过这孩子挺懂礼貌的,我们去时,还主动给我们倒水。家里墙上到处都贴了奖状,不愧是学校里考第一的。”

“是吗?”叶军低头思索下,“那么他当时跑进少年宫时,刚好跟在朱晶晶身后,纯属巧合了?”

胖警察确信道:“我瞧着完全是王瑶这女人疑心病太重。说来你肯定不信,朱朝阳家很小,我打量了下顶多五六十平米,很老的房子,里面也脏兮兮的,稍微上点档次的家具电器都没有,连空调也没装,今年夏天多热啊,这天气就靠电风扇过活,他爸朱永平怎么着也是身价千万的老板,说出来你敢信?”

叶军冷哼一声:“朱永平跟他老婆分别开两辆豪车,每辆车都能换套房了,儿子家居然这样,太过分了吧?”

胖警察点头道:“我们后来又去了他厂子,跟厂里我一认识的人打听过,说王瑶管着朱永平的账,而且不准他给前妻小孩钱,以前朱永平偷偷摸摸给钱被她查出来,闹了很多次。朱朝阳他妈在景区检票,撑死一千多块一个月,早上听说我们是去调查朱朝阳,一直揪着我们不放,骂朱永平不是人,怀疑到自己儿子头上。”

叶军低着头想了会儿,琢磨道:“照这么说起来,嗯……我们抛开指纹和DNA不合,同是朱永平的小孩,朱朝阳和朱晶晶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朱朝阳倒是有杀害朱晶晶的动机,照理说,他应该挺恨朱永平现在的老婆和女儿的,嗯……会不会他找那种流氓男学生去做这件事呢?”

胖警察摇摇头:“不可能,听说他在学校很安分,一心只读书,从不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况且他几乎不认识朱晶晶。”

“他不认识朱晶晶?”叶军很惊讶,毕竟朱晶晶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胖警察点头道:“我早上也找过朱永平,他说女儿死了,他老婆接受不了,才会乱怀疑到他儿子的。他说一直以来他都是偷偷私下见儿子,朱朝阳和朱晶晶上星期才第一次碰过一面,确实不认识朱晶晶。我跟他厂里人听到的说法是,上星期他老婆带女儿出去玩了,于是朱永平把儿子叫到厂里来玩,结果他老婆带着女儿提前回去,意外碰了面,据说那回朱永平说他儿子是另一个人的侄子,不承认是他儿子。”

“这是为什么?”

“朱永平夫妻一直瞒着女儿,没让她知道朱永平离过婚,还有个前妻的小孩,其他人也不知道朱永平脑子怎么想的,反正一直以来很宠女儿,对儿子关心很少,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叶军叹口气:“这样的爹,朱永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脑子进了水,离婚后和前妻一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大有人在,还有的甚至连以前的小孩都不认。朱永平偷偷给小孩钱,比起那些人来,还不算最缺心眼的。哎,社会上就是有这些蠢货,苦的还是小孩。朱朝阳也怪可怜的。”

“可不是,现在朱晶晶死了,怀疑到他头上,你说他对他爸怎么想?家庭离了婚的小孩,在外学坏的太多了,瞧我们派出所抓的那些小流氓,很多都是父母离婚,没人管教的。像朱朝阳这么争气,学习全校第一的找都找不出来。早上看着他和他妈那表情,哎,我都后悔去这一趟。”

叶军轻轻点头,他起初对朱朝阳的稍许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了,转而成了深深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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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40-44 失望
40

第二天傍晚,朱朝阳正躺房间地上看书,突然,楼下传来剧烈的争吵声,继而是周春红愤怒的叫骂。

朱朝阳一听到楼下传来周春红的叫骂,立马翻身坐起,套上件短袖飞奔下楼。

他刚冲到楼下,就看到了不远处面目狰狞的王瑶,王瑶也同一时间发现了他。

“是你!啊!”王瑶一眼就认出了他,指着他直冲过来。

“不,不是我,不是我。”朱朝阳见她歇斯底里,一脸疯掉的样子,本能一阵恐惧,短时间内愣住了,不由露出胆怯心虚的表情,退后几步。

朱朝阳的表情尽落入王瑶眼中,她更确信女儿是被他弄死的,摇着头哭吼着冲过去:“小畜生,你把晶晶害死了,你这小畜生,我弄死你!”

朱朝阳眼见她疯癫状狂冲过来,拔腿就要往楼上逃。王瑶直接将手机重重地朝他掷去,“啪”一下正中他的脸颊,他痛得“啊”一声大叫。

与此同时,周春红把一块刚买回来的猪肉甩到王瑶脸上,顺势巴掌没头没脑地往她头上拍,叫骂着:“死婊子你敢动我儿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周围人连忙去拉架,两个女人此时都死死抓着对方头发不肯放。可王瑶丧女心痛,成了疯子,力大无穷,猛一甩头,头发挣脱出来,随即双手朝周春红头上猛烈挥打。周春红体型矮胖,虽然力气肯定比王瑶大,但个子差着对方大半个头,尽管本能地还手,但还是吃了个子上的亏,打不到她,反而被她暴打了很多下。周围人拉都拉不住。

朱朝阳眼见妈妈受辱,刚刚一时间的胆怯彻底抛空,“啊”大叫着冲上去,一把抓着王瑶头发就拼命扯,王瑶穿着高跟鞋朝他乱踹,他不顾疼痛,愤然回击着。

终于,三人都被周围人死死拉住,朱朝阳脸上多了几条鲜红的指甲印,愤怒地睁着眼,眼角都要炸裂了。王瑶披头散发,脸上也多了几条划痕。而周春红最惨,额头上鼓起了一个血包,一撮头皮被拉掉,鲜血直流。

朱朝阳看着他妈的样子,痛心疾首吼道:“妈,你痛不痛?死婊子,死婊子,我跟你拼了!”

周围人死死拉着,嘴里劝着架,朱朝阳也像疯了一样,伸脚凭空乱踢着。王瑶冷笑着瞪着朱朝阳:“你过来,啊,你过来,小畜生,我一定弄死你,我肯定要弄死你,你过来!你过来啊!你把我女儿害死了,警察不抓你是不是?我一定弄死你!你瞧我怎么弄死你!”

朱朝阳嘴里回敬着:“小婊子死了是不是?死的好,怎么不早点死?怎么你这个婊子还活着?你天天被千万人弄,你就是靠做婊子赚钱的!”

三人哭天喊地地叫骂着,都要上去跟对方拼了,全靠周围人死命拉住,否则一定打得更激烈。这时,一辆大奔急速驶来停下,车里朱永平跑了出来,一把拉过王瑶就往外拖:“走,回家去,别在外面疯,让人看笑话!”

王瑶用力甩脱他:“看笑话?谁敢笑话?我女儿死了谁敢笑话?你儿子杀了我女儿,你知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不抓他,还说不是他干的?你给警察送钱了是不是,你想保你儿子是不是?”

“警察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关朱朝阳的事!”

王瑶摇头,如狂魔般冷笑:“不关这小畜生的事?我告诉你,就是这小畜生害死晶晶的!你有看到刚才这小畜生的表情吗?你说他跟踪晶晶进少年宫干什么?这小畜生还打我,他把我打成这样了,你去打他啊,你去打他啊!哇……你去打他啊……”

朱永平捋了下王瑶的头发,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疼惜的神色,回头看了眼儿子和周春红,什么话也没说,还是拉着王瑶要把她拖回去。

朱朝阳大吼道:“爸!是婊子先打我的,是婊子先打我打我妈的,我妈被婊子打出血了!”

朱永平瞬时转过身,脸色铁青怒道:“婊子是你叫的吗?你阿姨是婊子,那我是什么?”

朱朝阳瞬间愣在原地,望着他爸,一句话都没说。满脸鲜血直流的周春红,顿时尖叫哭吼起来:“朱永平你还是人吗?婊子把你儿子打了,冤枉你儿子杀人,你还要护着婊子,还要骂你儿子,你还是不是人啊!”

周围邻居看到这场面,也不禁嘴里数落起来,朱永平也为刚才骂儿子的话感觉后悔,任凭周春红骂着,默不作声。

这时,两辆警车驶来停下。刚刚纠纷开始时,旁边居民打了110,叶军在派出所接到这消息,听说是王瑶来朱朝阳家闹事,立马决定亲自过来调解。赶到现场后,劝慰了王瑶一番,谁知,王瑶丝毫不领情,又指着朱朝阳开始骂起来。

周春红眼见儿子今天遭受莫大委屈,再也控制不住,用尽全力一把挣脱旁人,冲上去一脚踢上王瑶,正准备甩她耳光,突然,朱永平一把拽过她,一个巴掌拍在了她脸上。

清脆的一声“啪”,极其响亮。

一瞬间,朱朝阳彻底愣在了原地,感觉周围好安静,好静好静,完全听不到一丝声音。他嘴巴缓缓抽动了两下,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爸……”

警察连忙再次把各人死死拉住固定,叶军一把揪过朱永平,拖到警车旁,指着他鼻子骂:“你当着你儿子面打前妻,你还是不是人?啊,我问你,你还是不是人?有你这样做爹的吗?上去,到派出所去!”

朱永平紧闭着嘴,默然无语,任凭警察把他推上警车。

随后,叶军回到现场,听着周围人打抱不平的各种话语,他对整件纠纷的经过已了然于胸。听到旁边人讲的公道话,说着朱永平刚刚还一味护着老婆,明明是她老婆先动手的,把他儿子打了,他还反过头去斥责儿子。

叶军一脸阴郁地回头望了眼警车里的朱永平,又看了看目光呆滞、愣在原地的朱朝阳,深深叹了口气。他回过头厌恶地瞪了王瑶一眼,用不容抵抗的语气大声道:“我们跟你说的很清楚。”又把目光看向周围人,故意在周围邻居们面前替朱朝阳证明清白,“朱朝阳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女儿死的那天,他刚好去少年宫看书而已,他放假经常要去少年宫看书,很多人都能作证,我女儿以前去少年宫看书也经常遇到朱朝阳,他根本跟你女儿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再这么胡搅蛮缠,我们只能把你关起来了。”

王瑶不屑冷笑道:“关,把我关起来吧,没事。”她指着朱朝阳,“你小心点,我肯定叫一帮人弄死你!”

周围人听她这么一说,立马义愤填膺地大骂起来。

叶军一把抓过她头发,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他妈说什么!你叫半个人试试看?你当我们警察是空气?你家朱永平什么人,就他妈一个小老板,你他妈横个屁!老子警告你,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你今天这么恐吓一个小孩,老子把你往死里打你信不信!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要是改天朱朝阳少了半根头发,我直接把你抓来揍死!带走!”

叶军在当地被人称为“铁军头”,流氓团伙不知抓了多少个,他以前当过兵,脾气很暴,凡是被他抓进来的流氓,通通吃了不少苦头,出来后都私下叫嚷着要卸叶军的手,不过等他们真的见到叶军时,都跟老鼠一样低头走,根本不敢说半句嚣张的话顶他。不过叶军对老百姓一直态度很好,是镇上有名的好警察。

此刻听他这么说,周围人都大声鼓掌叫好。

随后,叶军又跟周春红说了几句,说她最好也去派出所,今晚调解好,免得儿子被吓到了,夜长梦多。总之不用担心,他叶军会做主。朱朝阳还是个小孩,今天是大人的事,他不要去派出所,好好在家待着,休息休息。周春红点点头,摸了下头发,走到儿子跟前,可是朱朝阳依旧一脸痴呆的模样,急得她连叫了好几声,才算回过神来,担忧地问起母亲伤势,周春红安慰他几句,叫他留家里自己弄点东西先吃,小孩子不要跟去派出所,朱朝阳满口答应。

周春红也上了警车后,叶军对周围人说了几句,叫大家都散了,随后圈着朱朝阳肩膀,拉到一旁,低声安慰了很多话,叫他不要担心,王瑶不会真叫人来动他的,给了他自己的手机号,让他有事随时找他。

警车离去后,朱朝阳缓缓转过身,仰天吸了口气,他现在的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没有去想刚刚的纠纷,也没去想周春红的伤势,也没去管自己脸上的肿痛,他突然想到了未成年人保护法,他突然间想到了杀人。

第一次杀朱晶晶,显然不是他最初的本意,不过这一回,他是真的想杀人了。他抿抿嘴,抬起脚步往家里走,刚走几步,余光瞥到角落里缩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头看,发现普普独自站在远处一个花坛旁,关切地朝他望去。

他轻微点了下头,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普普嘴型做出动作:“明天再说。”

朱朝阳点点头,在普普关切的目光中,继续往家走去。


41

第二天下午,朱朝阳如约来到新华书店,普普已经在一排少儿文学的书架下看书了,看得很认真,以至于站在她面前好一阵子还没发觉。

“你在看什么?”朱朝阳弯下腰,朝书封上看去。

普普把书封一亮,道:“《鬼磨坊》,很好看的一个德国的童话故事,主人公父母双亡,来到一个磨坊里,当了里面的学徒,师傅教了这些徒弟魔法,但是每一年,师傅会杀死其中一个徒弟去献祭,最后,主人公反抗求生,杀死了师傅。”

“听起来挺不错的一个故事。”

“你也拿本看看吧,真的很好看。”

“好啊。”朱朝阳哈哈笑了笑,也在书架上拿了一本《鬼磨坊》,坐到一旁翻起来。

普普瞧了他几眼,关心地问:“阿姨怎么样了?”

朱朝阳抿抿嘴,苦笑一下:“我爸在派出所赔了我妈一千块医药费,就这么了结了。”

“就这么了结了?婊子呢,有没有关起来?”

朱朝阳无奈摇摇头:“打架这点小事哪会关起来啊。听我妈说,警察把婊子教育了一通,说考虑到她女儿刚死,体谅她心情,说下次再这样,就会把她拘留。反正婊子很嚣张,在派出所还要骂我妈,我爸一直维护婊子,婊子还要我爸保证以后不联系我,我爸居然答应了,哼哼,我妈都快被他们气死了。”

普普瞪大眼睛,道:“你爸怎么会这样子?”

朱朝阳冷哼一声:“他已经不是我爸了。”

普普叹息一声,朝他点点头,抿抿嘴。

朱朝阳苦笑一下,问:“对了,昨天傍晚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的?不是说在这里见面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昨天下午我到书店时,你已经走了,后来我想到你家楼下看看,你是不是还会出来,刚好看到了昨天的事。昨天下午那个男人找到我和耗子,跟我们说他要出差几个星期,让我们耐心等他,不要出去乱玩,更不要跟别人透露相机的事,说他出差回来后,大概就能筹到钱了,又给了我们一些钱,你说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要出差几个星期?”朱朝阳微微眯上眼,思索着,“他居然会放着相机这么重大的事不管,反而去出差几个星期,那么……除非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会是什么呢?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家住哪吧?”

普普很肯定地说:“我们守口如瓶,他绝对不知道。”

“那有什么事会比相机对他来说更重要呢?”朱朝阳挠了挠头,始终想不明白,过了一阵,只能道,“也许他真的是因为单位出差。反正相机在我这儿,他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家在哪,那么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你们两人安心住下去,一定是安全的,不要怕。”

普普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和耗子就放心了。对了,我还发觉他很奸诈。”

“怎么奸诈?”

“他知道耗子喜欢玩游戏,带了台旧电脑给耗子玩,耗子高兴死了,现在管他叫叔叔叫得很亲。”

朱朝阳担忧道:“我就怕耗子被他一点点的好处就给收买了,被他套出话。”

“我也是反复跟耗子说了,耗子说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让我们放心,他多余的话不会说的。”

朱朝阳点点头:“反正你要看牢耗子,叫他看清楚那人的真面目。”


42

自从那个男人出差后,整个生活显得很平静。

警察再没找过朱朝阳,婊子倒是没真的找人来对付他们,不过朱永平也没有再给儿子打过半个电话。朱朝阳平日里的话语也更少了,周春红看在眼里,常常偷偷抹泪,不过朱朝阳一看到她这样,就会反过来安慰她。

每天中午吃完饭,朱朝阳都会按照惯例来到新华书店看书,每天都会遇到普普,两个人看看书、聊聊天,听说耗子每天对着电脑,倒也不以为意。他总是看参考书,普普总是看文学故事,他觉得暑假一直这么过下去倒也不错。对于未来,对于他杀了朱晶晶,对于他爸是否还会惦记他这个儿子,对于普普和耗子的着落,对于相机的处理,对于开学后的烦恼,他暂时都抛之脑后不管了。

在这个初二的暑假,既是他烦恼最多的一个暑假,也是他感觉最安逸的一个暑假。普普这位朋友带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温暖,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挺好。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朱朝阳独自在家,边吃着面条,边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着宁市新闻频道。这个频道每天采编宁市范围内大大小小的各种事件,大到事故、命案,小到吵架纠纷。

此时,画面中正播放着今天的一起交通事故。

“今早8点高峰时间,新华路一辆红色宝马车突然失控,撞上路边绿化带,造成多车事故。本台记者赶到现场后,交警已封锁现场,据了解,事故车上的女性驾驶员当场死亡,据事后交警部门的调查结果,宝马车上的这位年轻女性在行驶过程中,突发性猝死,导致车辆失控……”画面中,红色宝马车架在绿化带上,看起来受损并不严重,不过按新闻里的说法,不是车祸导致死亡的,而是猝死导致了车祸。

画面一转,变到了医院场景。

“据悉,女驾驶员父母半个多月前在外旅游时,发生意外去世。亲人说女驾驶员悲伤过度,半个多月来一直精神不济,常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能入睡,多日的精神虚脱也许是导致猝死的原因。死者丈夫近日一直在外地出差,早上接到噩耗赶回来后已经痛不欲生,希望他能坚强挺下去……”

后面是记者和主持人一长串的鼓励话,朱朝阳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屏幕。因为画面里,那个被几人搀扶,脸上挂满眼泪,痛不欲生的男人,正是他们的交易目标。

他又杀了他老婆?朱朝阳感到一阵寒栗。难怪,他说出差了,他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原来更重要的事,是继续杀人!尽管电视里的记者说死者是因为精神不济加上近期酒精和安眠药的影响导致的猝死,不过朱朝阳丝毫不信,他知道,这一定是那个男人干的。

他还在杀人!可记者又说他在外地出差,他是怎么杀了他老婆的?而且他老婆是好端端开车过程中猝死的。必须了解清楚,否则,如果那男人也用这一招对付他们呢?


43

第二天中午,朱朝阳刚吃了饭就赶到新华书店,等待普普的到来。结果今天普普没来,换成了丁浩。丁浩一见到他,就亲热地圈住脖子:“嘿,朝阳,咱们好几个星期没见了吧。”

朱朝阳冷笑一声:“你不是一天到晚对着电脑吗?”

丁浩嬉皮笑脸地撇撇嘴,搭着他肩膀,一同坐到地上:“我是个有分寸的人,什么时候该玩儿,什么时候该干正经事,一清二楚,肯定是普普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朱朝阳无奈道:“好吧,其实你不出门,在家玩游戏也好。”

“为什么?”丁浩奇怪问。

朱朝阳心里想着自然是警察在朱晶晶身上发现的证据是丁浩的,当然不能让警察知道丁浩这个人,不过这件事他和普普为了不让丁浩害怕,都没告诉他,此时连忙换了个话题:“今天怎么你过来了,普普呢?”

“嗯……她嘛……”丁浩嘻嘻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道,“你猜今天为什么是我过来?你肯定猜不到的。嗯,是这样。”他咳嗽一声,用很郑重的语气说,“普普今天委托我来办一件事。”

朱朝阳不解问:“什么事?”

“嗯……普普……她喜欢你。”说完这句,他就摆出一副深藏笑意的表情看着朱朝阳。

“咳咳……你说……你说普普让你来告诉我,她喜欢我?”

丁浩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是,也不是。其实她不是要我直接告诉你,她喜欢你,而是让我来试探一下你的心意,看你对她有没有感觉。”

朱朝阳无奈道:“你这个叫试探吗?你已经直接告诉我了。”

“啊,是吗?”丁浩脸上透着尴尬,“大概我试探得明显了一点点吧,哦,不过有一点是重要的,你可别告诉普普,我直接跟你说了她喜欢你。”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其实就是……普普她让我来试探你,看你对她有没有意思。她没有直接说她喜欢你,不过我看她样子就知道了,她肯定喜欢你,所以让我来试探。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没有?”

朱朝阳沉默了一会儿:“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呀,你就直接说一句,你想不想做普普的男朋友?”丁浩问得真直接。

“做她男朋友?”朱朝阳瞬间感觉脑子还没转过来,原本他今天是来找普普谈那个男人继续杀人的事,结果却冒出了普普喜欢他这件事。

如果说他对普普没好感,那自然是假的。普普长得很甜美,像瓷娃娃一样,非常可爱。朱朝阳虽然才刚开始发育,不过喜欢女生这种事,不用等发育就会有了。在学校里,他也心里喜欢过其他女生,可是他个子矮,一向自卑,从来没跟任何人表露过。女生总是喜欢高高帅帅的男生,不会喜欢他的。

“快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普普?”

“我……”朱朝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反问,“那你喜欢普普吗?”

“我?”丁浩做了个不屑的表情,“她是我结拜妹妹,我怎么会喜欢她?搞笑。”

“可你们毕竟在一起这么久,又经历过这么多事。”

丁浩哈哈摇着头:“我完全把她当妹妹啦,而且呢……咳咳,”他低下声,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嗯……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啊?谁?”

丁浩把短袖卷起来,露出左上臂的内侧,上面有个不太明显的刺青:“看到字了吗?”

朱朝阳瞧着他黑乎乎手臂上的刺青,道:“人王?”

“是‘全’啦。”丁浩失望地撇撇嘴。

“‘全’,这是什么意思?”朱朝阳不解。

丁浩悄悄道:“我老家有个女孩,从小就认识的,她叫李全全,我去孤儿院后,她还经常给我写信的。所以我用钢笔蘸了蓝墨水在手臂上刻上‘全’,这次从孤儿院逃出来,我也想着跑回老家看她,看她现在长啥样了,又怕被人发现,哎,现在她写信给我也收不到了,只能过几年了。这事我只告诉了你,你要替我保密,普普也不要说,我怕她笑我。”

朱朝阳点点头,又问:“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吗?”

丁浩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信里也没说过,我也不敢提,算起来从去年开始就没收过她的信了,也许……也许她有喜欢的人了吧。”他目光随即黯淡下去,不过转瞬又笑起来,“好了啦,不说这个了,说吧,你到底喜不喜欢普普?”

朱朝阳低头害羞地问:“普普……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喜欢聪明的人,她说你最聪明了,好啦好啦,废话不多说,你只要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她,我回去好交差。”

“我……这怎么说啊。”朱朝阳脸胀得通红。

丁浩哈哈大笑:“普普真挺好的啦,懂事,人也长得漂亮,长大肯定会是美女。你瞧她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对我也是呼来喝去,只有对你,她才会好好说话,看来你正是她的克星。别看我最近都待家里没出来,不过我猜都能猜到,她跟你说话,一定是温柔的,对不对?”

“这个……也许是吧。”

“那就好了,现在很简单啦,你就直截了当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她。跟我不用遮遮掩掩的,咱们是兄弟,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支持你自己的意见的。”

“我……”朱朝阳低头吞吐着,“如果那样……也是好的,不过我想……也许是她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丁浩捂着嘴大笑,拍拍他肩膀:“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啦,改日喝你们喜酒啦,就这样啦,我回去啦。”

他站起来就要走,大概是急着回去玩游戏,朱朝阳连忙叫住他:“对了,那个男人回来了没?”

“没呢,他说要出差几个星期,回来后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们的。”

“嗯……哦,好吧,那你先回去吧。”朱朝阳把男人又杀了人的事压了下去,因为他觉得跟丁浩这傻瓜商量没用,还是等普普明天过来再说吧。

今天听了丁浩这么说,他心中也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需要反刍消化一下。女生会喜欢自己,怎么会这样?


44

丁浩走后,朱朝阳又在书店待了会儿,今天普普不在旁边,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感觉挺无聊的,只好提前回家。

下了公交车,又走了一段路,快到家时,突然背后有人喊他名字:“朱朝阳。”

他本能地转过身,陡然眼帘中飞来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脸盆,他本能去闪避,脸盆虽然只砸到他肩膀,可是随即发现,他从头到脚,都已经被粪尿淋个精光。

他在原地莫名愣了几秒,等反应过来时,两个年轻的成年男子飞快地冲上路边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一脚油门就立刻开走了。他急忙捡起花坛里的一块石头追去,但面包车很快就把他甩到了后面,他整个人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旁边过路人纷纷围拢过来,嘴里都在说着“哎哟,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可怜,谁弄的呀”,一些好心人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拭。

他两眼噙满泪珠,小心地接过好心人的纸巾,不让手碰到旁人,擦了几下脸,低头匆匆往家走,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像只落水狗使劲抖了抖身上的大便,朝家里飞奔。

刚到楼下,就发现楼道里围着一些附近的邻居,一位大妈刚见着他,就急切说:“哎呀,朝阳啊,你怎么回事,身上怎么弄的?你快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回来吧,你家出事了。”

朱朝阳一惊,来不及细问,就跑上楼去,从下面的楼道开始,墙上一路用红漆画着叉。到了自家门前,门两侧分别是红漆画着几个歪曲的大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下面聚集的邻居也跟着上来:“朝阳啊,你快让你妈回来看看吧,你妈是不是欠了外面人的钱了?你身上是怎么弄的,怎么都是大便啊?”这些人里,既有关心他们家的,也有担忧以后自己生活会不会因他们家而受到牵连的。

“春红是本分人,不会欠外面钱的,肯定是朱永平老婆叫人弄的。”一位大叔分析着。

“对,一定是这样。”

朱朝阳瞬时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找不到方向。

这时,一位阿姨跑了上来,急声说:“我刚给春红打了电话,春红说她也被人泼了大便,泼她大便的几个畜生跑掉了。”

“我妈也被人泼大便了?”朱朝阳转身大叫,两眼都喷出火来。

他“啊”一声怪叫,急忙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冲到电话机前,顾不得手脏,拿起话筒就拨了叶军留给他的电话。

十分钟后,叶军带人冲上楼,一见这情景,还没听周围邻居把事情经过描述完,直接一拳打在墙上,怒喝一声:“小李,你现在就带人到朱永平厂里抓王瑶!”

随后转向朱朝阳道:“你别怕,今天叔叔给你做主,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你爸厂里抓人,今天这笔账,一定要算个清楚!”

朱朝阳感激地狠狠点头,立刻跑进卫生间里冲澡,换了衣服,上了叶军的警车。

很快,到了朱永平的工厂,空地上,几个警察正在和朱永平等一些人争执着。叶军冲上前,看了一圈四周,冷声质问:“王瑶人呢?”

“叶哥,朱永平说王瑶不在,也联系不到她。”一名警察说道。

叶军把眼瞪向朱永平,怒喝道:“朱永平,今天王瑶我们一定要带走,你赶紧把人交出来!”

朱永平拿着几条烟递过来,叶军一把甩开:“别他妈来这套!”

朱永平勉强笑着打着太极:“叶警官,今天这事我真不知道,您看在我老婆她不懂法,脑子钻了牛角尖—”

“什么叫不懂法!我上回在派出所是不是警告过她!是不是跟她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他拉过低着头的朱朝阳,“你瞧你儿子,被人用大便从头浇到尾,还有周春红,也被人浇了大便,他家房子大白天的被人泼了油漆!这什么行为?黑社会行为!我跟你说,你是个男人就考虑下你儿子感受!你儿子被王瑶这么整了,你还在维护王瑶,你对得起自己良心吗?”

朱永平一脸难堪,但还是强撑着笑脸劝说着。旁边一些朋友是他刚刚打电话叫来的附近工厂老板,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有关系的人,本想叫来一起帮着跟警察说情,此刻他们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竟然是王瑶找人泼了他儿子大便,还光天化日下泼油漆,也纷纷摇起头来,劝朱永平把王瑶交出来,总得给自己儿子一个交代吧。

朱永平被那么多人数落着,重重叹了口气,坐到旁边的椅子里手蒙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大概看到丈夫这副模样,本来躲在工厂办公室里的王瑶冲了出来,大声嚷着:“你们找我干什么?”

朱永平一见她出来,立刻跑过去把她往回推:“你出来干吗,你回去,你回去!我会处理的。”

叶军朗声叫道:“好得很!你有种出来最好,抓走!”

警察正要上来抓她,王瑶一把甩开,捋了下头发,理直气壮道:“喂,警察同志,凭什么抓我?”

叶军狠声道:“你泼人大便,泼人家门红漆,这种事干下来了,还问抓你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了?我一天都在厂里啊。”

叶军指着她鼻子:“我跟你说,你在警察面前装傻充愣,睁眼说瞎话没用的。”

“好呀,可是警察是要讲证据的对吧?你们不抓这小畜生,说没证据。那现在抓我就有证据了?我女儿死了,你们这么久都没本事抓到人,现在抓我很容易啊?”

“好,很好。”叶军咬着牙,“本来只当治安案件处理了,你要这么说,很好,你指使几个小流氓干事,以为我们抓不到小流氓?等我们抓到那几个小流氓,这案子性质就升级了,你要不怕,就等着!我们走!”

叶军带了人就收队,朱永平愣了一下,连忙跑上前拉住他们,连声求着:“警察同志,我老婆不懂事,不会说话,万万原谅,万万原谅。”回头狠狠对王瑶骂道:“你做了就做了,还不承认,你找死啊!快过来道歉,我跟你一起去派出所。快过来啊!”

王瑶看着丈夫的模样,不甘心地低头走过来,瞧见了叶军身后的朱朝阳,又忍不住冷声骂了句:“小畜生!”

朱朝阳刚见她出来,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想起妈妈和自己都被泼了大便,此刻还被她骂,再也控制不住,大吼道:“死婊子,臭婊子,我跟你拼了!”

他刚要冲上去,朱永平一把拉住他,叫道:“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爸,你还要护着她吗?”朱朝阳后退两步,摇了摇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朱永平。朱永平脸有愧色,想了一下,把儿子拉到一旁,低声道:“朝阳,这件事是你阿姨做得不对,你阿姨对你一直有成见,所以妹妹出事后,她一直胡思乱想。我跟你保证,以后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你跟你妈说一下,这件事你们不要追究了,我这边也好跟警察去说不要抓你阿姨。”

朱朝阳吃惊地看着朱永平,颤声道:“我全身都泼满了大便。”

朱永平抿抿嘴:“爸爸过几天给你们一万块钱,你们找人把家里外面的油漆都刷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朱朝阳眼泪在眼眶里翻滚。

“就这么算了,啊。”朱永平歉意地拍拍他肩膀,他知道,儿子还是很乖的,从不会违逆他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朱朝阳退后一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朱永平,点了点头,走到叶军旁边,悄声说了一些话。

叶军皱起了眉,过了会儿,他摇头叹口气,来到朱永平面前,道:“泼大便的事,当事人不追究,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光天化日公共场所泼油漆,这事情算不了,当事人不追究也没用,王瑶我们还是要带回去。”

朱永平连声道:“行,没问题,叶警官,我陪她一起去。”

叶军撇撇嘴,冷声道:“你还是先开车送你儿子回家,安慰安慰吧。”

“这个……”朱永平犹豫地看了王瑶一眼。

周围人都忍不住开始劝说着:“朱永平你脑子混了是吧,先送你儿子回家啊。”

朱永平只好道:“好吧,朝阳,爸爸送你回家去。”

他想伸手拉儿子,朱朝阳躲开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他平淡地说完这句话,转身飞快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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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45-49 试探
45

严良挂下电话后,整个人愣在了椅子里。

徐静死了?

刚刚亲戚给他打电话,说前天早上,徐静开车时猝死,还差点导致了更大的交通事故。张东升原本在公益支教,接到消息当晚赶回了宁市。在交警开出了事故报告单和医院的死亡证明后,第二天,即是昨天,张东升就把徐静的遗体火化了。

按照当地风俗,通常人死了要停放七天,过了头七再火化下葬。

上一回徐静爸妈死时,是因为情况特殊,人摔烂了,所以第一时间送去火化。可是这一次徐静死了,为什么第二天就火化?

严良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想起了徐静当时跟他说的话,如果有一天她死于意外,一定是张东升干的。

张东升,真的会是张东升杀了人?

严良手指交叉,心中各种情绪交织着,在椅子里足足坐了半个小时,揉揉眼睛,站起身,出了办公室,上了汽车。

叶军正低头看卷子,听到一个脚步声来到门口:“叶警官,你好。”

叶军目光在这个四十多岁,戴着金属框眼镜的男人脸上停留了几秒,表情渐渐从惊讶变成了激动:“严老师!怎么是您,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严良浅浅地微笑一下:“我来你们镇有点事,我翻了通讯录,找到了你,本想着你说不定已经升职调到其他地方了,没想到你还在。”

叶军哈哈大笑:“自从上了你的课,我就再没升过职。哈哈,开个玩笑,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去其他地方也不习惯,能在这儿干到老我就很满足啦,您坐您坐。对了,您来这儿有什么事,是宁市有什么学术会议吗?”

“其实嘛,”严良咳嗽一声,他给叶军上课那阵子,是省厅抽调他来兼职给骨干刑警培训犯罪逻辑学的,虽然时间不长,但叶军私下请教过他许多问题,两人不算陌生,所以也省去了各种开场白,直接道,“其实坦白跟你说,我来这儿是为了一件死人的事。”

“命案?”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是命案。”

“嗯……那是……可是您不是已经……”叶军部分领会了严良的意图,脸上露出了犹豫。他知道严良几年前就已经辞去了警察职务,到了大学教书。一个前警察来调查案子,这当然是不合适的,公安体系内部有保密规定,只要涉及刑案,未经司法审判的案情对外一律保密。

严良微微一笑:“我来之前跟省厅的高栋通过电话,他说他待会儿会让人发一份传真函过来,我想应该快到了吧。”

叶军一愣,他当然知道严良口中的高栋是谁,高栋是省公安厅副厅长,专管全省刑侦工作。严良过去是省厅刑侦专家组成员,也在刑侦总队工作过,高栋未当副厅长前,当过一年的刑侦总队队长,和严良有过短暂共事。严良虽然几年前辞去警察,不过他在省厅工作这么久,不用想也知道会有很多朋友。

叶军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果然,没一会儿一名警员送来一份传真函:“叶哥,分局转发了一份省厅的传真件。”

他接过来一看,上面打印着几行字:“严良老师需要调取几份资料,如不涉及敏感信息及保密机要,请宁市江东分局予以配合。”下面还盖着公安厅的章。

此外,警员还说:“刚刚高副厅还特意打电话给马局,说如果我们派出所在某些案子方面有什么侦查困难,可以问问严老师的意见。”

叶军稍一思索,立刻欣喜道:“严老师,是高副厅请您来帮我们查少年宫那个案子的?”

严良不解问:“什么少年宫的案子?”

叶军立刻把朱晶晶在少年宫坠楼的案子描述了一遍,还说了十年前一起奸杀女童案就是严良破的,严良来了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严良想了想,苦笑道:“我只是请老高帮我开封介绍信,调查的也不是敏感案子,他倒真会做生意,乘机还塞我一个案子。”

叶军这才明白,原来严良根本不是为了朱晶晶的案子。这案子一发生就是大案,报到了省厅,高副厅想必也关注到了,案发至今毫无进展,于是借着严良来查资料,高副厅顺手让他帮我们破案。严良当年可是号称无案不破的,而且破过同类命案,甚至当年情况要更复杂,如果他来帮忙,那破案的把握大多了。

叶军把话挑明了,希望严良介入。严良压根不想再接触破案的事,这次是徐家三口死了,他怀疑是自己学生张东升干的,这才跑到了宁市,此刻见叶军一脸热忱的样子,他只好打太极,说他已经不是警察了,只不过是来调几份资料,关于少年宫的案子,遇害者是未成年人,属于保密机要,不能透露给他这个外人,否则违反规定。

见他坚持这个态度,叶军脸上忍不住透出了失望,只好意兴阑珊地回应,要查什么资料,现在调给你。严良说句抱歉,实在爱莫能助,他不干警察好多年,早不懂破案了,随后咳嗽一声,又道:“前天早上新华路上有起车祸,女车主开车过程中猝死,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交通方面归交警管,怎么了?”

“能否帮我联系一下交警,我想要当时的出警记录、事故报告、新华路上该时间的监控,以及医院给出的检查报告。”

“您需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叶军想了想,沉声道,“难道您怀疑不是交通意外,是命案?”

严良不置可否地回答:“我现在也不能确定,没法下任何结论。出事的是我侄女,所以,我想对这件事有个较全面的了解。”


46

严良和叶军坐在电脑前看着一段监控。

画面中停了很多车,因为是早高峰,路面很拥挤。严良的注意力放在了中间一辆红色宝马车上,这时,绿灯亮了,路口的车辆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宝马车也跟着前进,但车子从起步开始就出现了明显的不对劲,左右晃动,没开出多远,车子的方向就彻底失去了控制,径直冲上绿化带。

叶军道:“根据交警的记录,因为早高峰交警本就在前面路口执勤,所以事故发生后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现场,发现车主昏迷并口吐白沫,情急之下砸开车窗把人拖出来送去医院,送到医院就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失去抢救价值。车内找到安眠药,从车主丈夫和亲友口中了解到,车主前段时间死了双亲,精神一直不济,天天需要靠酒精和安眠药入睡,所以判断死亡原因是长期神经衰弱加上药物的刺激。”

严良抬了下眉毛:“不过似乎没有对徐静做过进一步的尸检,解剖、理化分析,这些都没有。”

“这是普通的意外猝死,不是刑事命案,不需要做这些工作吧。”

严良点点头:“我知道,按规定,这么处理就够了。”

“您怀疑这次事故另有隐情?”

严良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当时车上只有徐静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严良笑了笑:“谋杀的方法有很多种。”

叶军想了一下,依旧是一脸不解:“严老师,从我的角度看来,这样的事故很普通,开车猝死的并不只有您侄女一个,当然,她是年轻人,但现在社会压力大,年轻人猝死也常有听闻。您是觉得这里面哪里有问题?”

“整起事故看起来,嗯……确实看不出问题,不过……”他停顿一下,“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个人。”

“谁?”

严良抿抿嘴,不情愿地说出口:“徐静的老公张东升。”

“您是怀疑他杀了他老婆?”

严良咳嗽一声,凑过来道:“这件事还请你替我保密,我对这个结论一点把握都没有,也许怀疑是错的,我和他们有亲戚关系,如果我的怀疑是错的,那会很难堪。”

叶军理解地点头:“明白,您需要我调查他的哪些情况?”

“最主要一件事,他这半个月来,是不是真的在支教,没有回过宁市。”


47

早上十点,张东升回到新家,只感觉全身都要瘫痪了。这几天每天晚上他都要守夜,只有趁着白天的功夫,回家小憩一下。不过他的心情很好。

徐静是在上班途中,开车时死的,这是他计划中的最理想情况了。而前天徐静尸体火化后,他彻底放下了心。现在整个徐家,包括五套房子和不少的存款资产,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徐静的背叛,和那个男人的苟合,这一切现在看来都不算什么了。他原本很爱徐静,觉得和她结婚是最幸福的事,可是现在这些幸福感荡然无存,他心中早已没了徐静这个人。

也许有人会对他有所怀疑吧,或者背后说他一个上门女婿命真好,继承了徐家的所有财产。不过这也无所谓了,因为这只是两起非常正常的意外事故,不管谁怀疑他,甚至调查他都没用,包括严良老师。

因为他深知,除非他自己说出来,否则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两起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当然,证据还是有一个,而且是最致命的证据,就是那三个小鬼手里那个该死的相机。

怎么对付三个小鬼让张东升颇为苦恼,他最近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出稳妥的办法。原因就在于三个小鬼太狡猾,警惕性很高,三人从不一起跟他私底下碰面,每次都另外留着一个人。如果三个人一起私底下和他碰面,他就可以把他们三个直接控制住,然后逼问出相机在哪里,最后杀了他们,取走相机,再毁尸灭迹。那样所有事情都天衣无缝了。但每次只有两个人,他虽然可以控制两个,逼问出另一个现在在哪,可他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去外面把另一个干掉吧。一旦行动失败,他和三个小鬼的关系顷刻破裂,他们肯定顾不上要钱,而是直接报警了。

看来对付三个小鬼的事还得从长计议,等办完丧事再干,到时讨好一下他们三个,消除掉他们的警惕心,再来实行。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睡觉,可视门铃响了,他看着对讲机屏幕,楼下站着三个小鬼中的朱朝阳,这次就他一个人。

小鬼肯定又是来要钱的。他正犹豫着是否让他进来,朱朝阳开口说话了:“叔叔,我知道你在楼上,你的车还停在下面呢。”

张东升冷笑一声,只好按下按钮,发出友善的声音:“同学,请进吧。”

等进了门,张东升热情地招呼着:“要喝点什么吗?可乐?哦,我记得你不喝碳酸饮料,那就果汁吧。”

朱朝阳接过他递来的果汁,从容喝了半杯,道:“谢谢。”

“嗯,好久不见了,你们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缺钱了?我先给你们一些零花钱,至于三十万,我暂时还没筹到,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朱朝阳淡定地拉了条椅子自顾坐下,道:“没关系,我今天来不是问你要钱的。”

“不是要钱?”张东升略显惊讶,“那你是?”

“我想知道你太太是怎么死的。”

张东升顿时眉头一皱,随即苦笑一下,坐到了他对面,打量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太太过世了?”

朱朝阳平静地说:“我从电视新闻上看到的,也看到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张东升摆出一张苦脸,“医生说我太太最近神经衰弱,所以开车时猝死了,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应该很开心才对。”

张东升顿时瞪起眼,冷声道:“你会说话吗!”

朱朝阳笑了笑,脸上毫无畏惧:“上回那两个人是你的岳父岳母,现在你太太也死了,你说你是上门女婿,这些车、房子都不是你的,现在都是你的了吧,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张东升鼻子重重哼了下,抿嘴道:“没错,我岳父岳母确实是我杀死的,你们也看见了。不过我太太和他们不一样,我很爱我太太,她是猝死,并不是被我杀的,对她的死,我很痛苦。岳父岳母和妻子是不一样的,以后你长大结了婚,自然会理解我的感受。”

朱朝阳点点头,换了个话题:“你最近真的是在出差吗?”

“没错,我在丽水的山区公益支教,我太太出事当天,我接到电话才赶回来的。”

朱朝阳皱眉问:“真的是这样?”

“当然是,那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一个杀人办法,你在山区支教时,是怎么能让一个隔这么远的人死的,而且是开车过程中突然猝死,就像一起意外一样。”

张东升咬了咬牙:“我跟你说了,我太太是猝死,和上一回不同。我确实人在山区,和我同行的支教老师都可以证明,如果你怀疑是我杀了我太太,我半个月前就不在宁市了,中间从没回来过,怎么杀人?”

朱朝阳依旧很镇定地看着他:“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杀人办法,提防你也用这一招来对付我们,我必须问清楚。”

张东升泄气道:“我已经强调很多遍了,我太太是猝死,是意外,完全不关我的事,不管你信不信!”

他气恼地点起一支烟,抽起来。尽管他杀岳父母的事被三个小鬼看到了,可他不想让三个小鬼知道他更多的秘密,所以决不打算承认第二起命案。

这时,可视门铃又响了,张东升起身一看,屏幕里居然出现了严良。

按道理严良应该是出斌那天才会来,可今天就到了,而且是来这个新家找他。严良应该并不知道他新家地址,此刻却能找到这里,会不会在怀疑他和徐静的死有关?

他顿时紧张起来,如果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他丝毫不紧张,因为即便严良怀疑他,也不会有半点证据的。可是现在他家还有个朱朝阳,这小鬼可是手握他犯罪的直接证据,万一一个不小心说漏嘴,哪怕只有一点点说漏嘴,以严良的敏感度和智力,说不定就会顺藤摸瓜了。

他想装作人不在,不开门,可下一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连这小鬼都看到车停楼下,知道人在里面,严良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只会加重他的怀疑。

他连忙转头低声对朱朝阳道:“我有个朋友要上楼,待会儿你不要说话,行吗?”

朱朝阳盯着他急迫的眼神,笑了下,却摇摇头:“我不答应,除非你告诉我你怎么杀死你太太的,否则我说不定会说错话。”

张东升急道:“真是猝死,是意外!”

朱朝阳固执地道:“你不说实话,也不用想着我会配合。”

门铃继续在响着,还传来了严良的声音:“东升,开门。”

张东升回头看了眼屏幕,恼怒道:“好,人是我杀的,我承认了,行了吧,你能做到吧?”

“你怎么杀的?”

张东升咬了咬牙:“用毒药,以后再跟你细说!”

朱朝阳爽快回他:“好,我答应你。”

张东升连忙按下应答按钮,冲着对讲机道:“严老师,门开了,请上来吧。”

朱朝阳笑着问:“要不我到里面找个地方躲起来?”

张东升思索一秒,忙摇头:“不行,万一没躲好被发现,更解释不清。你就说你是我学生,来拿参考书回去看的,行吗?”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几本数理天地塞给他。

“没问题。”朱朝阳脸上掠过一抹得意的窃喜。

张东升皱了皱眉,心想小鬼今天的这副表情怎么跟那个讨厌的普普这么像,半个月前这小鬼似乎不是这种性格的。


48

“你就叫我张老师,我是高中数学老师,你说你是我暑假私下辅导的学生,今天过来拿参考书的,等下你说你先走了,知道吗?”趁严良上楼梯的空隙,张东升仓促地嘱咐几句,朱朝阳露出一张讨厌的笑脸。

这时,门敲响了,张东升皱眉望着朱朝阳,伸手指了指脑袋,低声再嘱咐一遍:“一定要记住。”

“放心吧。”朱朝阳肯定地点点头。

“来了。”张东升打开门后,换上了一张身心俱疲的脸,将严良迎进屋里,“严老师,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亲戚说你守夜一晚上,撑不住了,跑来新房休息,我来时,他们说你刚走,我想你可能还没睡,就过来看看你。咦—这位是……”他看到张东升新家出现的这个陌生小孩,微微感到惊讶。

“这是我暑假私下辅导的学生,我刚跟他说了家里这几天办丧事,让他先拿书回去自己看。”

朱朝阳随即道:“张老师,您忙吧,不要太难过了,我先走了。”

“好吧,过几天我再联系你,你暑假不要偷懒,多学习。”

“嗯。”

朱朝阳刚准备离开,严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两秒后,叫住了他:“你上几年级了?”

朱朝阳停下脚步:“我下半年高二了。”

“你是高中生?”严良忍不住惊讶,因为朱朝阳个子小,他第一眼以为这小孩是小学的高年级学生,是张东升暑假私下收费辅导的学生,虽说教师是不允许假期开辅导班的,不过这种私底下带几个学生赚些钱是很多老师都会做的,收费挺高,而且学生家长乐意,严良倒不会说什么。可他瞥见这小孩手里却拿着高中版的《数理天地》,心下微微奇怪,于是随口问了句。

听到朱朝阳这个回答,张东升眼神跳动一下,随即平复如初,心想这小鬼倒也会随机应变,如果手拿高中版《数理天地》,回答念初中,就露馅了,刚刚匆忙之间,倒忽略了提醒他这一点。

他正准备送朱朝阳出门,随后打起精神来应付严良,可接下去严良的动作却把他吓了一大跳。严良稍稍俯下身,从朱朝阳手中拿过一本《数理天地》,玻璃镜片后的一双细长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朱朝阳,同时翻了几页,很快看到了其中一篇微分方程的文章,严良目光在那道方程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笑了:“这题会解吗?”

张东升目光随之望去,刚触到微分方程,就硬生生咽下了一口唾沫,这是高一的知识,而且《数理天地》上的东西都是竞赛题,这白痴小鬼才念初中,连微积分都没接触过,肯定看都看不懂。

这下糟糕了,一句回答不好,就要引起严良的怀疑。严良怀疑自己倒是有充足把握应付,因为他不会有证据的。可万一严良怀疑到这小鬼,从小鬼身上展开调查,这……他都不敢想下去了。

正当他担忧着小鬼回答会不会露馅时,朱朝阳却露出了笑意,脸上跳跃出一副自信的表情,从容不迫地吐出几个字:“此题无解。”

张东升心中暗骂一句,这白痴,看不懂题目还装什么大头蒜啊。

谁知严良哈哈一笑,把《数理天地》还给了朱朝阳,道:“它打印错了,上面的22应该是2。东升,你辅导的学生很厉害,短短半分钟就看出了方程错误。”

“哦,是嘛。”张东升淡淡地笑了笑,掩盖住心中的惊讶,此刻他来不及去想这白痴小孩怎么会看出这道微分方程无解,在他印象里,三个小鬼肯定都是学习一塌糊涂的问题少年,他根本想不到朱朝阳早在初二上半学期就学完了初中数学,他一向做的都是竞赛题,今年已经自学了高中数学,他的志向是下半年初三全国数学竞赛拿一等奖。

朱朝阳笑着说:“叔叔更厉害,随便看一眼,就发现这道方程打印错了。”

张东升心里大骂,瞎猫碰上死耗子,你赶紧滚就是了,还要互相吹捧一番,真当自己是知识分子啊!不过这话却明显让严良很受用,严良朝他笑着挤了下眼睛,他几十年沉浸在数学里,对数学的敏感度当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看几眼方程自然就感觉不对劲,稍一想就知道是打印错了。不过他听到一个小孩夸自己,这滋味还是妙不可言。

好在朱朝阳说完这句,就老老实实滚蛋了,张东升松了一口气,现在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突然到访新家的严良了。


49

站在一个亲戚的角度寒暄安慰了几句后,严良叹了口气:“徐静也遭了不幸,你心里现在一定很不好受吧?”

张东升鼻子抽了声,慢慢地掏出香烟,点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面,默默无言。

严良打量了他一会儿,站起身,走到了客厅的中间:“这本是你和徐静共同装修的新房吧?”

张东升默然点点头。

“哎,现在变成你一个人的了。”

听到这句不轻不重的话,瞬时,张东升握香烟的右手小指动了下,不过严良看不到他的小指。

严良苦笑一下:“我能参观一下吗?”

张东升心中愈发确信严良一定对自己有了怀疑,旧的家里这些天都是亲戚,他自然不会留证据在旧房子里,严良想必是想在这新家寻到一些东西吧,不过随便他,他不会找到的。幸好此前就预料到严良可能会这么做,所以他没让朱朝阳躲起来,否则被发现屋子里躲了个小孩,严良肯定会怀疑到这小鬼身上了。

张东升就这么坐在客厅里,一句话不说抽着烟,严良则似是漫不经心地在每个房间里都走了一圈,房子很空,家具都还不全,日常杂物不多,不过严良其实是很细致地打量过了每个角落,就剩没把衣柜拉开来看了。

看了一圈后,严良回到客厅,脸上没流露出任何情绪特征,只是道:“看来你在新家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你一个人住的?”

张东升点点头:“徐静爸妈过世没多久,她又跟我提过离婚,这次我答应她了,不过说现在就离,恐怕会被人说闲话,让她再等几个月。她说她不想住家里了,想搬出去住,我想还是她住着吧,我搬出来。”

“分居?”严良啧啧嘴,“看样子那时你们的婚姻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其实我这么做也是另有用意。”

“嗯?”严良侧过头,微微惊讶地看着他。

“我想让她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或许能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我独自搬这儿住了没多久,就去丽水的山区参加暑期支教,在那儿山上,我每天拍了照片给她发过去,希望她会回心转意。其实她后来已经有一些回心转意了,您瞧她回我的信息。”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同时还带着一抹忧愁,把手机点开递给严良,吐了口烟,“可是,没想到突然会这样……”

严良从他手中接过手机,微信上,张东升和徐静之间的聊天里,有很多张照片和对话。

严良征求意见:“我可以听听吗?”

“没问题。”

严良点开了其中的一些对话,内容上看,张东升似乎故意想表现出热恋中的状态,极力讨好着徐静,逗她笑,说着山上支教的趣事。有时徐静也会很好奇,甚至带着笑声回应,比上回他见到徐静对张东升的态度好多了。

此外,严良特别注意到,张东升每一天都会传照片发讯息,两人间的交流,早上、下午、晚上都有,如果是这样—严良眼睛微微一眯,只要从移动公司确认了张东升手机这些天都在丽水山区,并未离开过,那么他就有了很坚固的不在场证明。甚至,照片中还有许多张东升跟其他志愿者老师的合影,找那些人一核对,如果确认无误,那么更能百分百证明徐静死前的很多天,张东升都在丽水山区,从未回过宁市。

丽水山区到宁市,最快速度开车都要六七个小时,来回就是十多个小时,张东升想乘机短时间赶个来回是不可能的。

难道——徐静的死,真的是起意外吗?

严良抿抿嘴,道:“可惜,我想你们原本是有机会复合的,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或许不是意外?”

张东升惊讶道:“那是什么?”

“这么年轻猝死的概率是很小的。你知道,我以前从事过警察行业,对有些情况比较有经验,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徐静与你有复合的可能,导致了另一个人的不满,从而……”

“您是说徐静的……情人?”

严良点点头:“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只知道是她单位的,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准。”

“其实如果徐静的尸体还在,或许可以做进一步的尸检,判断到底是不是真的猝死。交警部门的尸检是很粗糙的,他们只针对交通事故,测些酒精什么的,刑警队里才有真正的法医。交警只是测了她非酒驾,又根据心脏的一些特征,做出了猝死的结论。交警当天就把尸体还给了你,不过你第二天就拿去火化了,还没过头七,是不是……太急了一些?”说话间,严良的眼睛冷冷地落在张东升的眼睛上。

谁知张东升丝毫没有紧张,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防备,他突然咬住了牙,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最后把香烟狠狠压灭在烟灰缸里。

严良收敛了下目光:“怎么了?”

张东升吐出一口气:“严老师,您是不是怀疑徐静是我害死的?”

“嗯……怎么会呢?”

张东升摇摇头:“我不是笨蛋,我听得出您的想法,不光是您,也许其他人私底下也会这么想。徐静爸妈死了,徐静也死了,徐家这么多套房子,最后都落到我一个上门女婿头上,对吧?”

“嗯……”严良没想到他会直接戳穿了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徐静出事第二天,我就不顾别人说什么要停尸治丧,急着先去火化了再治丧,显得更可疑了,对吧?”

“嗯……”

“其他人这么想,我也不想解释,因为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想说的。不过,我实在不希望您对我有所误会。没错,我确实急着要把徐静火化,因为……那是因为出事那天我赶回宁市,我在家里发现了一个避孕套的包装。可……可我和徐静很久没有过夫妻生活了。”

张东升红着眼,直直看着严良,仿佛他正在把一个男人的满腔屈辱和悲愤都强行压进心里:“我早就想到,徐静一定和那个人发生过性关系,可我根本没想到,我在山区支教,想着办法讨好她,我天天拍照片,跟她说话,讨她欢喜,她也明明表现出了开心的样子,可是呢,她却直接把人带回了家。我不想看到她,真的,那一刻我真不想再看到徐静了,我无法看着她躺在棺材里,我宁可她是一盒骨灰。您明白吗?”

严良手指交叉着,看着激动的张东升,默默无言,过了半晌,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忙坏了,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走出屋外,严良摘下眼镜擦了擦,他觉得他看不清张东升这个人。

徐静在此前曾说过,如果她出了意外,一定是张东升干的。

可从逻辑上说,徐静死前半个多月,张东升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他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他的神态举止,也完全正常。

真的怀疑错了吗?严良陷入了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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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50-53 吃惊
50

下午在新华书店,朱朝阳一见到普普,就激动地说:“总算见到你了。”

普普脸微微一红,悄悄把头别过去:“不是每天都见到的吗?”

朱朝阳正色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普普头更低,脸更红了:“嗯……你说。”

“那个男人——他姓张,他把他老婆杀了。”

“什么?”普普抬起头,瞪大了眼,她预期中的话没出现,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对,他把他老婆杀了。”朱朝阳似乎并没注意到她脸上一晃而过的失望,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嗯……你怎么知道的?”转眼间,普普眉头一皱,“是不是他被抓了?那我和耗子要赶紧逃了,不过你呢——”

朱朝阳摇摇头:“不,他没被警察抓,是我问出来的。”他把电视上看到那个男人,以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普普惊讶地张口:“你一个人去他家问他这事,很危险。”

朱朝阳不屑地撇撇嘴:“一点都不危险,现在没人能抓到他,只有我们有他的罪证,他拿不到相机前,是不会对我们任何一个人怎么样的。”

普普点点头,同时又担忧地望着他:“可是我还是觉得挺危险的。”

朱朝阳冷哼一声,道:“放心吧,我有数。他杀了他岳父母,又杀了他老婆,上回他说自己是上门女婿,钱不是他的,现在他岳父母和老婆都死了,根据继承法,这一切都归他了,相信他很快就有钱来买相机了。”

“你认为他最后真的会花三十万买吗?”

“当然会,不过——”朱朝阳犹豫一下,道,“他说他这几天家里办丧事,很忙。我过几天还要再去找他,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当然了,你是为了我和耗子,我当然应该陪你一起去。”

“不不,过几天我要找他的这件事……嗯,不是为了你和耗子。”

普普不解问:“那是什么事?”

朱朝阳支吾着说:“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希望你到时能帮我说话。”

“我肯定会帮着你。”

“嗯,那就说定了,我们一起过去,到时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这边,支持我,好吗?”

普普想了想,果断答应:“没问题,我一直会站在你这边。”说完,她又难为情地低下头,连忙扯开话题,“你爸最近和你关系怎么样?”

朱朝阳冷哼一声:“我爸已经死了。”

普普大惊:“啊,什么时候的事?你爸怎么会突然死了?”

朱朝阳撇撇嘴:“我是说,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我和我妈都被婊子派人泼了大便,家门口也被泼了红油漆。我报警了,警察要抓婊子,他却自始至终维护着婊子。在他心里,只有婊子是重要的,我和他完全是两家人,他只爱着婊子一家。”

他把晶晶妈找人泼大便泼油漆的事说了一遍。

普普握拳义愤填膺:“怎么有这样的人,还泼你大便,实在太可恶了,应该把婊子推进化粪池里,活活淹死她才解气。”

“对,我也恨不得是这样。”朱朝阳嘴角冒出一抹冷笑。

“最后婊子怎么样,警察关了她多久?”

朱朝阳咬咬牙:“才关了一天,交了罚金。”

“才一天?”普普狠狠道,“警察肯定被婊子收买了。警察从来都不是好人,我爸就是这么说的!”

朱朝阳无奈道:“这事也不能全怪警察,本来要关婊子好多天的,但是我爸要我别追究婊子责任了。”

“这……她泼了你大便啊!这样的事,你爸怎么能叫你算了呢!”

“他的心里只有婊子一家,他不光让我算了,还说给我一万块钱弥补我和我妈。”

普普点点头:“他给你钱本来就是应该的,嗯,一万块,挺多的,不过他本该给你更多。”

朱朝阳看着她一会儿,冷笑一声,摇了摇头,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他不说钱,他还是我爸。他给我钱,这一刻起,我爸已经死了。”

普普不解问:“他不给你钱才不是你爸呢!为什么给你钱,反而不是你爸爸了?”

朱朝阳看了看她,笑了笑,仿佛是个大人一般的目光瞧着她:“等你再过几年就明白了。”


51

在严良的请求下,叶军手下几个警员对几个事项进行了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徐静死前的半个月里,张东升确实一直都在丽水的山上进行支教。这一点,移动运营商数据可以证实,他从未离开过当地,并且我们问了与他在一起支教的老师,也证实了这点。”叶军将这个结果告知了严良。

严良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思考着。

叶军给出结论:“所以,张东升不可能是凶手。”

严良不置可否,他知道有几种方法能够不在场杀人,不过他没有把那些可能说出来,因为随着徐静被火化,根本就是查不出结果的。也许是张东升杀的,也许真是意外,恐怕真相永远无法探究了。

叶军继续道:“如果非说徐静的死不是意外99lib•net,相比较张东升,徐静的情人可能更有嫌疑。她情人姓付,和她同单位,是她上司,比她大三岁,已婚,夫妻感情不好,所以去年开始和徐静凑到了一起。这家伙是小白脸,长相不错,也有钱,听说做事干练,风度翩翩,和多名女性都保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他承认在这段时间内去过徐静家里,他一开始说单纯是安慰对方,后来在我们质问下才承认,他在徐静家中与她发生过性关系,用过避孕套。”

严良点点头:“张东升在家中发现了拆过的避孕套包装,于是恼羞成怒,当即要火化徐静尸体,这也说得过去。”

叶军道:“此外,我们从其他人那儿了解到,姓付的和徐静近期曾有过多次争吵,我们将这件事询问了姓付的,他承认确有其事。因为他看到徐静和张东升相互发暧昧的微信而吃醋。但他坚决否认他会害徐静,据他说他们俩都准备今年年底前各自离婚,明年结婚,不会因为微信这点小事闹得太大。”

严良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们找不出反驳的依据,这次本来定性是意外事故,所以也不能对他采取强制审问的措施。他说徐静在父母过世后跟他说过,如果某天自己突然死了,肯定是张东升干的。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并不相信真是张东升干的,因为徐静出事的前几天里,他们俩一直在一起,张东升确实没回过家。徐静最近常喝酒,偶尔也吃安眠药,所以他也觉得,徐静是自然猝死。当然,在这件事上,他希望警方能替他保密,他不想让人知道徐静死前一天和他在一起过,那样名声上过不去。”

严良思索了良久,点点头,对叶军表示了感谢。

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处理了。和张东升摊牌?更加深入地调查他?

徐静已经火化,那几种不在场就能杀人的方法,都需要进一步的尸检,而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查不出结果。只要张东升自己不招,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严良对继续调查张东升,不报任何希望。他有过多年的从警经历,深知不是所有案子都能寻出真相的。很多的真相,永远都无法被人知道。更何况,如果徐静真的是自然猝死,压根不关张东升的事,那自己这样怀疑他,以后还如何相处?

他只能心里默默希望着,不是张东升干的,这是意外,和他那位学生没有任何关系。


52

接着的几天,朱朝阳和普普照旧每天下午会在新华书店碰面,朱朝阳只字不提普普喜欢他的事,普普心中一阵的失落,不过她看得出最近朱朝阳总是心事重重,很少说话,有时见他看着奥数竞赛题,半个小时后他还是停留在那一页。

直到一个星期后的一天,那天碰面时,朱朝阳仿佛换了一个人,因为他眉头是完全舒展的。他们一个下午都在看书聊天,唤回了久违的快乐。

分别时,朱朝阳告诉她:“那个男人家里的丧事应该办完了,是时候去找他了。明天上午八点,你和我在书店门口碰头,我们一起过去。到时不管我跟他提什么要求,你都要站在我这边,好吗?”

普普奇怪地看着他,问他到底是什么事,他说明天就知道了,不肯吐露更多。最后,普普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碰面后,一起来到盛世豪庭,小区依旧很空旷,里面没见到几个人,地面车位零星停了几辆车,那辆红色的宝马车正在一角孤零零地停放着,表明那个男人正在家里。

朱朝阳已经是第三次来了,熟门熟路,按了门铃,上了楼,见到那男人时,对方还穿着睡衣。张东升目光在朱朝阳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眼普普,笑了笑:“坐吧,需要喝点什么吗?普普,你是可乐?朝阳,你是橙汁?”

朱朝阳点点头:“谢谢叔叔。”

张东升给两人倒了饮料,自己坐到他们对面,抽出一支烟:“我能抽烟吗?”

朱朝阳表示无所谓:“这是你家,你随便。”

“呵呵。”张东升点着烟,语气尽显轻松,“你们是来拿钱的吧,我财产继承手续还没办好,恐怕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不如——”

朱朝阳打断他:“叔叔,我们不是来拿钱的。”

普普看了他一眼,心中琢磨不透,不是来拿钱还能干什么?

朱朝阳继续道:“你上回告诉我用毒药杀人,能说得具体一些吗?”

张东升抿抿嘴,苦笑了一下,道:“上次你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只能随便想个理由骗你,其实,我老婆真的是车祸意外猝死的。”

朱朝阳像个成年人一样端坐着摇摇头,丝毫不信地说:“你不用骗我们了,我们知道你的底牌,你老婆绝对是你杀的。要不然你上次也不会这么慌张地要我走,我想上回那位叔叔,可能知道点内幕?”

张东升眼角微微眯了下,依旧一口咬定:“确实是猝死,不骗你。”

“叔叔,你太没有诚信了,你那天明明告诉我会跟我说具体怎么毒死的,今天又赖账了。你这样,我真担心你跟我们买相机时,会不会耍诈。”

张东升皱着眉,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朱朝阳,他觉得这小孩无论眼神,还是行为举止,甚至连说话的方式都和前阵子完全不一样了,甚至微微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意,没错,就是寒意,他和普普的冷冰冰不同,普普这小女孩虽然极度让他讨厌,不过他接触了一阵子后,觉得她更多像是掩饰着自己儿童的一面,似乎是一种防御动作。可今天的朱朝阳,却出现了一种不顾一切的进攻欲。

他咳嗽一声,道:“我老婆的事情和你们无关,你们放心,等我财产处理好后,一定会把钱给你们。我和你们说句真心话,你们也许看到我杀人,觉得我很坏,我很歹毒。其实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是这个家庭的上门女婿,或许你们还不太懂这其中的滋味,那么我跟你们简单说说,如果我爸妈来到这个家看我,看媳妇,看亲家时,他们都不让我爸妈住在家里,我爸妈一大把年纪,把我从小带到大,看到儿子结婚后,他们连进家门都难,你说他们心里怎么想?”

他把目光投向了普普,普普抿抿嘴:“他们不让你爸妈住家里?”

张东升唏嘘一声:“我出身农村,他们是城里人,嫌我爸妈脏。”

普普点点头:“我也是农村的。”随后她又摇摇头,说:“可是这样你也不能杀了他们。”

张东升冷笑一声:“我老婆有外遇,她要跟我离婚,我是上门女婿,离婚了一分钱都拿不到。而且,她还把其他男人带到家里。你瞧我,没小孩,对吧?我结婚四年,我老婆不愿生小孩。她现在要跟其他男人生,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逼不得已?”

瞬时,张东升的话触动了普普的心弦,她咬咬牙,冷声道:“你老婆确实该死!”

张东升原本只是装委屈可怜,博他们的同情,降低他们的防备心理,把自己遭遇渲染一遍后,没想到普普会表现出和他同仇敌忾的态度,倒是让他微微有些吃惊。

他稍一思索,接着道:“我没有小孩,我是个老师,看着你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小孩,看着自己的学生。虽然你们没跟我说过具体情况,但我看得出,你们的家庭肯定也出过一些状况,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早接触这些,你们应该在学校好好读书,那样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未来。人最宝贵的,是未来有所期盼。我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无法改变,可是你们的可以。我愿意以后一直帮助你们,直到你们大学毕业,能够掌握住自己的未来。”

他打量着两人。普普低下头,目光变得黯淡下去。朱朝阳也是若有所思。他觉得这一步走得很对,毕竟只是小孩,还是很容易取得他们的信任的。正当他暗自得意,朱朝阳又重新抬起头,回到了刚刚的表情:“叔叔,今天我们来不是听你说教的,我必须要知道,你是怎么把你老婆毒死的。”

张东升皱着眉道:“这个和你真没关系。”

“不,有关系,今天我必须要知道。”

“你知道了有什么用?你觉得我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你们?这不可能,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为了省三十万,继续去杀人。”

“这不关我们之间交易的事,我只是一定要知道你的办法。”

“你想干什么,你也想杀人?”张东升不屑地冷笑一声。

谁知朱朝阳突然冒出一句:“没错,我也要杀人!”

瞬时,普普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朱朝阳。

张东升也是紧皱着眉头,打量他,从表情上看得出,这小鬼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咳咳,”张东升咳嗽一声,“你……你想杀谁?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打架被欺负什么的,经常会有,也很容易一时冲动,我跟你说,这些事等你长大了回头去看,其实都是小事……”

朱朝阳打断他:“不关这些小事,总之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他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会做出任何事!”

张东升脸上的表情停滞住了,手指夹着烟停留在空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把目光投向了比起此刻的朱朝阳稍微不那么讨厌一点的普普:“他……发生什么事了?”

普普看着朱朝阳,也小心地问:“你……你想做什么?”

朱朝阳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哦……”普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嗯。叔叔,请你告诉我们吧。”

张东升抿了抿嘴,掐灭香烟,站起身,踱了一会儿步,又坐回位子上,双手交叉,关切地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想做什么?”

朱朝阳深吸一口气:“我要杀两个成年人,我需要下毒,我需要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普普惊讶问:“你想杀谁?杀婊子吗?怎么是两个?”

朱朝阳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很直接地看着张东升。

“这……”张东升咬了咬嘴唇,皱眉道,“两个你什么人?”

“这个不需要你管,总之,我不会拖累你,只要你帮助我,我决不会拖累你。”

张东升摇了摇头:“我说,你年纪小,太异想天开了,下毒,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会被警察查出来的。而且你要靠近对方,给对方食物里下,否则他怎么吃进毒药?”

“可是你出差去了,你是怎么毒死你老婆的?警察不也没有发现吗?”

张东升撇撇嘴:“很复杂,我也是运气好,否则警察恐怕还要调查。”

朱朝阳道:“反正我们已经知道你杀了人,你告诉我具体怎么干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加重了语气,“总之,今天你一定要告诉我。普普,你会帮我的。”

普普轻咬着牙齿,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也看向张东升:“叔叔,你一定要告诉他,否则,你知道的。”

张东升表情只剩了冰冷,打量着对面两个小孩,此刻,普普眼中似乎带着恳求,而朱朝阳的眼中,完全只剩下了咄咄逼人。如果现在丁浩也在场,他恐怕直接要把三人控制住,再逼问相机藏哪去了,最后把三人都杀了,可是他们每次来,都商量好另一个留外面,他实在没把握下手。干了两起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警方都没调查过他的命案,如今却被这三个小鬼把握住命运,他觉得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他深吸一口气,想着小鬼已经知道了他两次杀人,对于怎么杀徐静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好道:“我老婆每天早上都会吃一种胶原蛋白的美容胶囊,我把毒药藏在她胶囊里,然后去出差了,半个月后,她吃到了那颗毒胶囊就死了,那时我在外地,所以警察没怀疑我。”

朱朝阳道:“是什么毒药?”

张东升皱皱眉:“氰化钾,你大概不知道。”

朱朝阳摇摇头,初中阶段确实没接触到这类化合物,他接着问:“毒药你是怎么弄到的?”

张东升很不情愿地回答:“自己合成的。”

“你不是数学老师吗?”

“我数理化都不太差。”

“这毒药吃下去多久能死?”

张东升叹着气,看着如此“好学”的一个学生,无奈撇撇嘴:“几分钟。”

朱朝阳思索了会儿,道:“不对,你在撒谎。”

“我没有骗你,到现在我还有什么好骗的呢?”

“你老婆在家吃了胶囊,照你说几分钟就死了,怎么会死在路上的?”

“这个嘛……”张东升只能把杀徐静的所有秘密说了出来,“其实我毒药是藏在一个更小的胶囊里,把更小的胶囊再放进胶囊里。胶囊的外面那层膜会在胃中分解,没几分钟,但两层胶囊就不同了,时间会比较久,所以她刚好出门后,在车上猝死了。”

朱朝阳满意地点头:“你在出差,你老婆却是在车上猝死了,难怪警察不查你。不过如果你老婆不是早上吃的胶囊呢?那你怎么办?”

“她通常都是早上吃的,不过就算晚上吃了死在家里,我在出差,也是嫌疑最小的,只要我第一时间赶回来,火化了她尸体,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当然了,她早上出门前吃了胶囊,最后开车过程中猝死,是最好的结果,因为那是交警负责调查的,交警不够专业,所以我说运气也很重要。而如果你想用毒药杀人,如果对方吃了东西很快死了,毫无疑问警察会认为是中毒的,能不怀疑靠近他们食物的你吗?所以,你不要想了,用毒药杀人,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朱朝阳思索了片刻,皱起了眉头,原来这男人杀老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他呢,连靠近这两个人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下毒呢?

过了片刻,他重新抬起头:“这毒药只有吃下去才能毒死人吗?”

“呃……当然了。”

“如果是鼻子吸进去呢?”

“那要在密闭环境下,整个空气里都是毒药,哪搞这么多毒药?”

“注射呢?”

“哦……”张东升皱眉看着他,无奈道,“理论上也可以,不过,你想干吗?”

“注射是不是比吃下去死得更快?”

张东升盯着他问:“嗯……你怎么知道?”

“我们学过人体循环系统。”

“你到底想干吗?”

“你把毒药给我,我自己想办法。”

张东升顿时一惊,这点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瞧这小鬼架势,真的准备杀人了,如果把毒药给他,这么个小鬼杀人不被警察抓到才怪,警察抓了他,百分百会套出自己。他连连摇头道:“毒药我没有了,扔掉了,这种东西我怎么会放着等警察来查?”

“没有了你可以再合成,你说你懂合成毒药。”

“原料我也没有了。”

朱朝阳坚定地摇头:“你骗人,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总之,我不管,你要帮我这个忙。或者你帮我杀了那两个人。”

“什么,要我帮你杀人?”张东升差点叫了起来,“你到底想杀谁?”

朱朝阳咬着牙,过了片刻,吐出几个字:“我爸和他的女人!”

瞬时,身旁一直忐忑不安的普普终于脸色大变:“什么,还有个要杀的是你爸爸!”

张东升舌头伸在外面,也呆住了。


53

过了半晌,张东升才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爸外面有女人,我能理解,你心里肯定很恨。不过,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该去管的。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的一时冲动会毁了你一生。这个想法,你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普普也连忙劝说:“你爸虽然对你不好,但他无论怎么说都是你爸爸,你就原谅他了吧。”

朱朝阳气恼地看一眼普普:“你答应过今天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是,可是……”普普皱着眉,第一次露出怯懦的表情,“朝阳哥哥,如果你那么做,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朱朝阳激动地吼道:“我不会后悔的,我决不会后悔!”

张东升望着他,心里想着这小鬼怕是疯了吧。

普普继续劝着:“你妈妈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她不会同意的。”

“我永远不会告诉她。”

“可是如果你被抓了呢?”

朱朝阳看向了张东升:“叔叔这么厉害,他帮我去杀人,一定不会留下证据的。”

张东升冷冷地摇摇头:“我不会帮你做这种事的,无论你怎么说,哪怕你现在就拿相机去派出所,我也不会帮你杀你爸爸。我跟你说,我并不是自己怕事,我是为你考虑,弑父这种事一旦做出来,必将后悔终生。不管你自己亲自动手,还是找别人帮你杀了你爸,这都不是帮你,是害你,害你一辈子。我必须郑重告诉你,你今天的话,我和普普都不会告诉第三个人,你自己必须全部忘掉,否则,那是心灵上极大的负担,一辈子的心理障碍,你懂吗?”

朱朝阳看着一脸严肃的张东升,又看了看坚决反对的普普,冷哼了一声,站起来,直接开门就走。

“喂,你等等。”张东升叫他,他丝毫不理会,冲下楼去。

普普正要追,张东升连忙拉住她,道:“你一定要稳住他,决不能让他做傻事。”

“我知道。”

她正要跑出去追赶,张东升依旧拉着她,犹豫了一下,道:“他会不会把相机……”

普普反应过来,道:“不会的,最后我们还要和你换钱,他心情不好,我去劝劝他,我一定会劝好他的,你放心。”

“好,你快去吧。”

张东升放开了普普,心中一阵忐忑,就怕朱朝阳一时冲动,直接把相机交派出所了,但细想应该也不会,直接交派出所害死他对朱朝阳自己也没好处,而且他们也拿不到钱了,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孩会不会冲动之下不管利害得失呢,也不好说。

他走到窗户边,看着普普追到了朱朝阳,两人站着说了很久,直到朱朝阳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他才安下心来。

看来,这三个小鬼真的得早点解决了,万一这几个冲动的白痴在此之前犯了什么事,落入警察手里,那么他也得跟着完蛋。

不过这三人实在太有心眼了,永远不会一起来,而且相机不知被他们藏哪儿了,套不出话,真是相当麻烦。比他杀徐静一家要远远麻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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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54-56 好朋友
54

朱朝阳冲下楼后,一口气跑出了几十米,扶着一棵树大口喘着气。

头顶盛夏的骄阳带来一阵阵的热浪,他感觉快要窒息了,身体仿佛要炸开。他狠狠一拳打在树上,头缓缓地靠在了树干上。

“对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传进他耳朵。

朱朝阳回过头,看到普普正低头抿着嘴向他道歉。他深吸了口气,狠狠地吐出几个字:“你为什么不帮我?”

普普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我觉得你不应该那样想。”

“你答应过我,今天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说话!”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你会说杀了你爸爸。如果你要报复婊子,我同意,可是,他毕竟是你爸爸。”

朱朝阳冷声道:“他已经不是我爸了。”

普普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眼睛:“不管你怎么想,他永远都是你爸爸。如果你真杀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不可能,他死了,我会很开心,我这辈子都会很开心。”

普普咬了咬牙,突然大声道:“那是因为你根本没真正失去过爸爸!”

朱朝阳一愣,看着普普的模样,她眼眶很红,不过没有眼泪,突然间他有种想去圈住她肩膀的冲动。

普普吸了口气,语调又转为了平淡:“你觉得耗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平时是不是每天嘻嘻哈哈的样子?”

“对啊。”

“那你知不知道他经常晚上做噩梦,大叫着醒过来,然后又缩在被子里一声不响,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我早就知道了,他那是在哭。”

朱朝阳脸色变了一下。

普普极为认真地看着他,过半晌,叹了口气,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你比我们好多了,你为什么还想着要变成第三个我们呢?”

“我……”朱朝阳突然间感觉喉咙肿大得发不出声。

“那一回小婊子的事,根本不是出自你最开始的本意,是意外。可是现在,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了,那就不一样了。如果你被抓住,你妈妈就剩一个人了。”

朱朝阳咽了下唾沫,还想坚持:“可是婊子那样对我和我妈,我爸却还那样维护她。”

“你爸是个自私的人,可他还是你爸。”

“哼。”

普普撇撇嘴:“其实你和你妈的遭遇,就当是和小婊子的事扯平了。你没有被警察抓走,只不过受了大婊子的报复。大婊子也被警察抓过了,她以后不会再来找麻烦了。不管你爸以后怎么样,即便他再也不来关心你了,你和你妈妈照样能够生活下去啊,为什么非要报复呢?你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能上很好的大学,找到很好的工作,赚好多好多钱,比你爸更多,到他老了,看到你的厉害,他会后悔以前没好好对你。这样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朱朝阳低下头,默默地思索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朝普普勉强笑了下:“谢谢你。”

普普抿着嘴微笑:“你想明白了?”

“我再想想吧。”他苦笑一下,道,“你一直站在太阳底下热不热?为什么不过来?”

普普做了个鬼脸:“谁让你刚才表情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可是你谁都不怕的呀,你就怕我吗?”

普普脸红了下,什么话也没说。

“好啦,我们回去吧。”


55

“什么,朝阳找张叔叔,要杀了他爸和大婊子?”丁浩这一次总算知道这是正经事,关掉了游戏,转过身认真地听着普普讲早上的事。

“对,”普普点点头,“大概是婊子几次三番弄他,他实在气死了。”

“可是,无论怎么说,他也不能有杀了他爸的想法啊。”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你劝过他没有?”

“劝了,暂时劝住了,不过我看他可能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嗯……”丁浩皱眉想了想,道,“我们下午一起去找他谈谈。”

普普鄙夷地瞧着他:“你今天总算能不玩游戏了吗?”

丁浩辩解道:“我就偶尔玩一下嘛,兄弟出事了,我这不就打算赶去了嘛。”

普普冷冷地说:“我觉得你应该对那个男人提高一些警惕,现在交易还没完成,你不要一口一个张叔叔叫得这么亲密,好像他真的是你叔叔一样。”

丁浩撇撇嘴:“我觉得他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他送了我电脑,给你买了书,他毕竟是老师,还是蛮关心我们的。”

普普白了他一眼:“他这是收买人心。”

“应该没必要吧,他也没有说让我们把相机便宜点卖给他啊?”

“总之你小心点,朝阳说这个男人其实很阴险。”

丁浩摇摇头:“不至于。”

普普郑重道:“反正你注意着,我们和朝阳的所有事,决不能透露给他知道,否则他就知道我们不敢把相机交给警察,到时主动权全在他手上了。”

丁浩挥挥手:“放心吧,这点分寸我有,毕竟我是你大哥,阅历上你和我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啦,哈哈。”

普普无奈地撇撇嘴。

两人收拾了一会儿,正准备出门吃饭,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普普趴到猫眼上看了看,发现是那个男人,她思索了一下,打开门,让他进来。

张东升一手拎着一个全家桶,一手拎着几瓶可乐,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买了点吃的,顺便带了几瓶冰可乐,解解暑。”

丁浩立刻两眼放光:“哇,哈哈,谢谢叔叔。”

张东升朝他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了普普,普普似乎对他带的东西完全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在桌旁站着,就像前几次他来时一模一样。

丁浩这小鬼还是蛮好哄的,知道他喜欢玩游戏,给他带了电脑后,他就一直喊他叔叔。只不过这小鬼好像也挺聪明,每次吃他的喝他的玩他的,可当他试探三个小鬼背景情况时,他就开始装傻充愣了。

普普呢,似乎水火不进,每次买东西过来时,她顶多说句谢谢,此外几乎都不说话,警惕性很高。

原本一开始他把房子给两人住,一方面是担心他们如果自己在外找房住,万一出了什么事,譬如房东看两个小孩租房,报告给警察,就难处理了;另一方面他当时想在房子里装监控录音设备,来了解这三个小鬼的底细。不过正因为看到普普警惕性这么高,甚至有一次趁他们外出,偷偷进来找相机,发现柜子上塞了条毛线,看得出这几个小鬼心眼很多,于是只能作罢。

“普普,你也来吃,别客气。”张东升看着丁浩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笑,招呼普普。

丁浩也道:“对,普普,你也吃点,面包还是容易消化的。”

普普面无表情地看着张东升:“叔叔,你来是因为朝阳的事吗?”

张东升愣了一下,被普普第一句就戳穿了想法,只好承认:“嗯……朝阳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可是他都想着把他爸杀了。”

“他只是一时冲动,已经好了。”

张东升无奈地笑了笑:“嗯,那就好,你们再好好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吧,如果他还是有困惑,让他来找我,我毕竟是老师,懂得开导人。”

“我知道了。”

见普普一副和从前一样守口如瓶的样子,张东升心中气恼,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又给了他们几百块生活费,就离开了。


56

下午,普普和丁浩一起去了新华书店见朱朝阳。

一见面,丁浩就亲热地圈住他脖子,带到一个角落,拍拍他肩膀,道:“好兄弟,普普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说你也太冲动了吧,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可怕的想法呢。再怎么样,你还有个家,你还有妈妈,绝对不能再这样想了啊。”

普普也道:“对,你爸妈虽然离婚了,但他们都还在的,你没有体会过他们都死了的那种感觉。”

丁浩接口道:“我觉得普普说的挺对,大婊子找人泼了你大便,算是和你推小婊子的事扯平了,你就忍她一回又如何,如果再敢来,你再报警,那样警察肯定要关她一阵子了。至于你爸,他要维护大婊子就随他去吧,你不还有妈妈吗?按我说,你爸护着大婊子是一时的,他早晚会向着你这边。你看啊,你毕竟是他儿子对不对,他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以前他不关心你,那是因为他怕大婊子,而且他还有个小婊子,他偏心,只疼小婊子。现在呢,就剩你一个了,他早晚会回心转意来关心你的。我估计等过了这一阵,他肯定会再偷偷联系你,再给你钱,一定比以前多。”

朱朝阳哼了声:“他最近再也没打过电话给我。”

普普道:“那是因为他不好意思打给你,连续出了这么多事,他打电话给你,该跟你说什么呢?你就等着,过一段时间看看,过阵子,他肯定会趁大婊子不知道,偷偷联系你,给你钱的。”

丁浩道:“对了,你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有那种想法,万一传到你爸耳朵里,那他才会真的再不联系你呢。”

朱朝阳深深吸了口气。

普普认真地看着他,抿嘴道:“你怪我没站在你这边,其实,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朱朝阳抬起头,和她目光对视了几秒,又看了眼丁浩,心中一阵暖意。他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幸好,现在有这两个朋友了。

朱朝阳叹口气,默默地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你们。”

丁浩哈哈一笑:“有什么好谢的,咱们是好兄弟,对吧。”

“嗯,好兄弟。”他用力地点点头。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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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57-60 说服
57

三人在书店待到了四点才出来,在外面吃了东西后就分别回家了。

前阵子大婊子接连闹事,周春红也请了好几天假在家看着儿子,这几天都回去补班了。

朱朝阳回到家中,孤零零一人,突然间又感到一阵失落。他真希望能够每时每刻和两个好朋友在一起。

孤独的时候只有奥数竞赛题可以陪伴,拿起习题集,看到封面有着他常写的一行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笑了笑,翻开书本,认真地投入到数学的世界中。

看了没一会儿,电话响了,接起电话,传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朝阳,你妈在家吗?”

朱朝阳听到爸爸的声音,愣了下,随后平淡地回应:“不在,在单位。”

“嗯,那你现在下来吧,爸爸在楼下等你,跟你说点话。”

“哦。”他应了声,他不知道他爸来找他谈什么,收敛了一番情绪后,下楼去。

楼下不远处,朱永平正一脸严肃地站着,他的奔驰车远远地停在马路对面。

看到儿子,朱永平招招手。

朱朝阳来到他面前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没有再上前了。

朱永平看着儿子面无表情的模样,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想伸手去圈儿子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似乎父子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陌生和尴尬。

朱永平咳嗽一声:“嗯,你这几天还好吧?”

朱朝阳点点头:“还好。”

朱永平叹口气,停顿了片刻,道:“你阿姨前阵子的事,吓到你了吧?”

朱朝阳默不作声。

“其实主要是你妹妹的事,你阿姨一直脑子转不回来,以后不会了,你不要恨她啊。”

朱朝阳还是默不作声。

朱永平低下声音,道:“以前爸爸对你关心不够,爸爸向你道歉,你不要怪爸爸。爸爸不是不关心你,身处两个家庭,有时候也是比较难做,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能理解。上次你阿姨这么疯,你奶奶也跟她吵过了,嗯……以后有什么事,你跟奶奶说,奶奶会打电话给我的。我听方建平说,你们是不是再过个几天要补课了?”

朱朝阳抿抿嘴,回答道:“下学期初三,学校担心一个暑假过去都忘光了,所以八月十二号开始补课两星期。”

“嗯,初三了,要抓紧。”他朝马路对面的奔驰车看了眼,又回过身,圈住儿子的肩膀,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塞到他手里,“这里五千,给你的下学期报名费,以后你和你妈如果缺钱了,就跟你奶奶说,爸爸会把钱给奶奶的。”

朱朝阳点点头,朱永平的一番话,让他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大概真的像耗子和普普说的,他爸过段时间会关心他的。

瞬时,他开始后悔怎么会有弑父这么可怕的想法。顷刻间,他所有的报复念头都消散了。

朱永平又道:“你爷爷看样子就是这几个月了,算命的算过他过不了今年,你趁着暑假有空,再去看看。”

朱朝阳顺从地点点头:“我这几天就过去。”

这时,朱永平手机响了,他的手从儿子的肩膀抽出来,背过身走出几步,接起手机,听了几句,挂断了,随后摆弄了一番手机,走回来笑了笑:“广告电话真多。”

随后,他又开始皱着眉,打量了几眼儿子,道:“儿子,爸爸有件事想问你,如果问错了,你不要怪爸爸。”

朱朝阳点点头:“嗯。”

“嗯……”朱永平犹豫了片刻,颇为艰难地把话说出来,“那一天在少年宫,你是不是在跟着你妹妹?”

朱朝阳眼睛突然睁大,望着朱永平,尖声道:“没有!爸,你也不相信我吗?”

朱永平连忙道:“不不,你说没有就是没有。我本来以为,如果你跟着你妹妹,或许能提供给警察一些线索,早点抓到害你妹妹的凶手。”

朱朝阳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嗯……”他再次迟疑了片刻,支吾道,“那天……你阿姨来这里找你们家的那天,你阿姨说……她说你一见到她就逃,她说你很心虚,咳咳,嗯……那是为什么?”

朱朝阳极其坚决地看着爸爸:“我没有逃,我没有心虚。我经常去少年宫看书,我同学可以作证,警察叔叔也调查过,他们也是知道的,警察也说我是冤枉的!”

朱永平连声道:“嗯嗯,爸爸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往心里去。你妹妹毕竟也是爸爸的女儿,爸爸也很想抓到凶手,你不要多想,知道吗?”

朱朝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朱永平目光在儿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拍拍他肩膀,道:“好吧,你上去吧,爸爸也走了。”

说完,朱永平转身离去,朱朝阳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他。

可是,朱永平刚转身走出没几步,对面他的奔驰车后座的门就开了,王瑶急匆匆跑了出来,拦住朱永平就问:“小畜生招了没有?”

朱永平立刻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到底招了没有?”

“回去再说!”

王瑶一把从朱永平手里夺过手机,朱永平想去抢夺,王瑶背对着他护住手机,点了几下,手机里传出了声音:“‘儿子,爸爸有件事想问你,如果问错了,你不要怪爸爸。’‘嗯。’‘嗯……那一天在少年宫——’”

这时,朱永平用力一把把王瑶拽过身来,抢过手机,看都不看就狠狠地朝远处扔出去。

“啪”,手机在地上跳跃了几下,撞到路牙子上。

王瑶大怒喝道:“你疯了!”她冲过去要捡手机,朱永平硬生生把她拉住,大怒道:“不关朝阳的事,这件事你不要再折腾了!”

朱朝阳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王瑶尖叫起来:“这小畜生是不是还没招?他是不是不承认?你刚才以为我没看见,你还偷偷塞给他钱了是不是?”她回过头,狠狠地盯着朱朝阳,“你说话啊,你承认啊,你不是很喜欢钱吗,只要你承认了,你要钱,我多少都给你啊,小畜生。”

她肩膀整个被朱永平箍着,奋力挣扎着,手从包里抓出一把钞票,狠狠往朱朝阳脸上打过去:“给你,钱给你,你承认啊,你承认啊!要么是你杀的,要么是你指使人干的,对不对,对不对!我一定找人天天跟踪你,查出你的罪证,查出你的同伙。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会找人弄死你,弄死你!”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引得周围所有路人都过来围观。

一叠钞票“啪”一声打在了朱朝阳脸上,他感觉脸很痛,可是他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

此时,朱永平一把将王瑶拽过来,朝她甩了一个耳光,怒喝道:“你还要折腾多久!我已经受够了!不就女儿死了吗,又不是天塌下来,你年轻得很,大不了再生一个,走!回去!你给我滚回去!”

他把王瑶整个抱住往外拖,王瑶呜呜地哭着,嘴里依旧叫骂着:“小畜生,你别得意,我早晚收拾你!”

朱朝阳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朱永平拉走王瑶的身影,直到上车了,车开走了,朱永平始终没再看他一眼。

周围人很快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已经开始捡飘飞出去的钱了。

朱朝阳突然大声怒吼:“别捡,是我的钱!”他疯狂地捡起地上的钱,然后疯狂地往家里跑。刚刚出来时,天还是亮的,此时,已然黑了。

朱朝阳走到楼下时,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天空,这恐怕是最糟糕的一个暑假了。

整个天幕都灰蒙蒙的。


58

“普普,我看完了。”朱朝阳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合上,那书的扉页上写着“鬼磨坊”。

“怎么样,你觉得好看吗?”普普期待地问。

朱朝阳微笑着点头:“嗯,你推荐的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我第一次看故事书,一下子就入迷了。”

普普目光空虚地望着远处:“如果世界上真有鬼磨坊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可是鬼磨坊里的人,每年都会被他们的师父杀掉一个。”

普普平淡地笑着:“他们在外面时,也可能会死掉。至少在磨坊里,在每年的那一天来临前,生活都是可以很轻松,很自由自在的。”她又苦笑一下,抿抿嘴,“可是这是德国的童话故事。”似乎如果是中国的童话故事,那么世上就真的会有这样一座让她向往的“鬼磨坊”了。

朱朝阳叹口气:“是啊,生活总是不能自由自在的,总是有很多麻烦的事。”

两人叹息一声,纷纷摇头,又同一时刻看向了对方,同时笑了出来。但朱朝阳笑了一下后,眉头紧跟着就锁了起来。

“怎么了?”普普关切地问。

朱朝阳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了句:“这次恐怕真是大麻烦了。”

“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爸也怀疑小婊子是我杀的。”

“什么?”

“昨天我爸来我家楼下找我,我下去后,他先是虚情假意地跟我说了对不起,还假模假式地给我钱。后来他接到个电话,他听了几句,什么话也没说,就挂断了,然后跟我说是广告电话。再接着,他突然问起小婊子的事,问我那天去少年宫,到底是不是在跟踪小婊子。”

“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有。”

“他相信了吗?”

“我想他没有信,因为他又接着问我,大婊子那天来我家找我时,为什么我一看到她转头就逃,问我是不是心虚。”

普普紧张地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有,不关我的事,警察也调查过了不关我的事。”

“你爸这下总该信了吧?”

朱朝阳摇摇头:“我想他还是怀疑的。那个时候他跟我又说了几句,掉头走了,这时对面马路上,大婊子冲了出来,问他我招了没有,还抢走了他的手机。”

普普不解问:“大婊子为什么要抢走你爸的手机?”

朱朝阳面色黯淡地低下头:“当时我也奇怪,可马上就知道了,大婊子点开了手机,里面出现了我爸和我谈话的录音。”

普普眉头一皱,几秒钟后,缓缓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你爸想套你话,还录音了?”

“是的,那个时候的那个电话,一定是婊子打的,提醒他要录音,只要我心虚了,只要我说出来了,他们就有了证据,就会叫警察把我抓走了。”

普普咬着牙:“你爸竟然想让警察把你抓走?”

朱朝阳叹口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们临走时,婊子说要么人是我杀的,要么就是我指使别人干的,跟我脱不了干系,她一定会天天跟踪我,调查清楚,一定会抓到我罪证,找出我的同伙,一定要弄死我。”

普普冷声道:“死婊子实在太可恶了!”

“一开始警察拿了我指纹和血液,后来就没再找过我了,他们肯定是排除了我的嫌疑,警察找到的证据,我猜是耗子的。”

普普点点头。

“警察不知道我有你们这两个朋友,可是如果一旦被婊子知道了,她有钱,她会派人查的,她还会派人跟踪我,如果她知道了还有你们,那么我们三个都彻底完蛋了。”

普普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渐渐失去了所有色彩,似是抹上了一层昏暗,她低下头,轻声轻语:“你的意思是……让我和耗子离开这里,不再和你联系?嗯……那样……那样其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不是的,”朱朝阳很坚决地摇摇头,“你们俩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只有你们两个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你们,不能让你们离开,如果你们离开了,我又剩下一个人了,没有半个朋友,我找谁说话去?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留在这里,好吗?”

普普看着他不容拒绝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慢点点头,又皱眉道:“我也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和你一起看看书,可是,如果那样一来,某一天被婊子发现了我和耗子,那么你……”

“所以,现在必须做点什么改变这一切了。”

“嗯……能做什么?”

朱朝阳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让我爸和婊子都消失吧。”

“什么!”普普看着朱朝阳此刻的表情,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她觉得面前的朱朝阳仿佛很陌生,仿佛从没见过。上一回朱朝阳说到杀了他爸时,不是这个表情的,更多是一股愤怒的冲动,可是今天——似乎不一样了。

“你觉得怎么样?”朱朝阳声音很平静,但让普普有一种害怕的错觉。

普普使劲地摇摇头:“不行,朝阳哥哥,无论你爸做了什么,你可以恨他、怪他,甚至下定决心以后长大了报复他,可是,你不能想着杀了他,绝对不可以!”

朱朝阳看着她,扬嘴淡淡地微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以后回想起来,心理承受不了。不过,你不理解我。”

普普倔强地说:“我理解。”

朱朝阳吸了口气,苦笑一下,突然换了个话题:“对了,认识你这么久,我居然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

普普见他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还是回答了:“我叫夏月普。”

“嗯,怎么写的?”

“夏天的夏,月亮的月,普通的普。”

“夏月普,”朱朝阳点点头,笑道,“很好听的名字啊,谁给你取的?”

普普略略得意地笑着:“我爸爸想出来的,他说我生的那天,刚好是夏天,晚上十点多,那天月光普照,我爸又姓夏,所以我就叫夏月普。”

“嗯,那我以后叫你月普,再也不叫你普普了。”

“哦,为什么?”

“‘普普’不是你的名字,是侮辱性的绰号,你已经不在孤儿院了,应该永远和这个绰号告别。我会告诉耗子,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叫你普普,必须叫你月普。”

瞬时,普普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眼眶中多了一些湿润,她使劲眨了眨,笑了出来:“是耗子告诉你我绰号的事?”

朱朝阳点头承认,又说:“以后我一定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治好这个病。现在开始,你吃饭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吃完你也不要一个人走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你自己也不要再介意了,好不好?”

普普停顿住了,过了几秒,紧紧抿着嘴笑了起来,她把头侧向了另一面,抬起头使劲眨眨眼,又用手抹了几下,重新转回身,看着他:“好,我叫夏月普,不叫普普了。”

“月普,你爸的祭日是这个月吗?”

“对。”

“是这个月什么时候?”

“月底的时候。”

朱朝阳想了想,道:“我十二号开始要补课了,要上半个月的课,到时可能出来的时间不多。相机里有那个男人的视频,所以照片不能去打印店打出来。嗯……不如我现在带你去照相馆拍照片吧,多拍几张,你一定要笑,你爸肯定想看到你高兴的样子。”

普普抿嘴笑道:“好。”


59

傍晚,周春红从景区回来,带着一脸怒气回到家,见到儿子,她强忍住怒火,关切地问:“朝阳,昨天朱永平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朱朝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找过我了。”

“他来找你做什么?婊子也跟来了?”

“你听邻居说的吧?”

周春红咬着牙点头。

朱朝阳便把昨天朱永平和王瑶的事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说了一遍。

听完,周春红更是大怒:“朱永平这个畜生,连儿子都会怀疑!还想出录音这种招数!警察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他居然……居然跑过来录音!”她双眼通红,大口喘着气。

朱朝阳连忙给她倒了杯水,扶她坐下,拍着她肩膀,一脸平静地劝慰道:“妈,你也别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春红抬起头,她从儿子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成熟,但还带着一丝古怪的陌生感,让她隐约有点不舒服。

但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随后朱朝阳道:“妈,我会好好读书,不会让你失望,你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替我生气了。”

周春红咽喉一阵抖动,不过她没有哭出来,深吸了口气,欣慰地看着儿子:“你自己别多想就好。”

“我不会多想的,妈,你放心吧。”朱朝阳冲她笑了一下,跑回房间拿出一叠钱,道,“爸昨天给了我五千,婊子的有三千六,你收好。本来应该有四千多的,那时她扔地上,有好几百被旁边的路人捡走了。”

周春红接过钱,用力捏皱,痛惜地看着儿子:“朱永平的钱,你拿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婊子扔到地上的钱,你不该捡!”

“我不捡走的话,肯定会被其他人捡走的。”

“这些钱就算让火烧了,你也不能捡!”

“为什么?”

周春红看着儿子,毕竟儿子才念初中,人情世故还不懂,也不能怪他,她叹口气:“这是婊子扔地上的钱,是侮辱你的钱,你捡了,就是你低她一等了。”

朱朝阳无所谓地笑了笑:“妈,这就是你不聪明了。钱上又没写婊子的名字,落在你面前,你不捡,这是跟自己过不去。”他突然冷笑一下,“别说这些钱,就算他们整个厂子给我也是应该的,给我多少钱,我都会心安理得地拿来,这是应该的!”

周春红叹息一声,道:“我听人说朱永平还要和婊子再生个小孩,哎,要是生出个男孩,恐怕以后朱永平的资产就更没你的份了。”

朱朝阳不屑道:“我马上初三了,四年后读大学,再过几年就能工作赚钱,我也不担心。以后我也不会主动跟他联系了,也不会去爷爷奶奶家了。”

周春红眼神复杂地看着负气的儿子,语调柔下来,劝道:“朱永平虽然对你不好,可是你爷爷奶奶对你还是好的,你快开始补课了,听说你爷爷上星期又去医院抢救了一回,怕是时间不多,你这几天最好还是去看一趟。你去过了,别人只会骂朱永平配不上做爹,不会说你不懂事。”

朱朝阳想了想,点点头顺从地同意了。


60

第二天下午,普普在书店见到朱朝阳后,马上凑过去低声道:“耗子来了,他说要和你再谈谈。”

朱朝阳四周看了圈,问:“他人呢?”

“你昨天说婊子和你爸都开始怀疑了,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耗子的存在,所以我让耗子在最后面的那个书架等我们。”

“耗子知不知道他在小婊子身上留下了证据?”

普普摇摇头:“我昨天告诉他了。”

“他害怕吗?”

“他应该有点怕的。”

朱朝阳点点头:“原本我们商量着不告诉他,怕他心里徒增害怕。不过事到如今,是应该让他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才能让他提高警惕。走吧,我们去找他。”

两人像做贼一样小心地打量四周,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了最里面一排书架。

丁浩正在看漫画书,见两人来,立刻放下书,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走上前悄声道:“朝阳,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谈谈。”

“你说。”朱朝阳淡定地看着他。

“昨天普普告诉我,你还是想着那件事。”

朱朝阳轻松地摇摇头:“不是想着,上一回是想着,这一次是下定决心去做。”

“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没有什么后果,未满十四周岁是不用承担刑事责任的。”

“不,我不是说这个,”丁浩想了想,努力组织劝说的语言,“你……你要杀了你爸,这样做的结果是,你心里永远都会背着这件事了。”

朱朝阳平静摇头:“我不会。”

“你肯定会!”丁浩把目光投向普普,“普普,你说是吧?”

朱朝阳突然打断他:“耗子,以后不要叫她普普了。”

丁浩不解问:“那叫她什么?”

“叫她夏月普。”

“夏月普是她名字呀,这和普普有什么区别吗?都叫了她好几年了。”

“有区别!普普是在孤儿院别人起的侮辱性绰号,你们已经离开孤儿院了,再也不会回去了,所以,要忘记这个名字,彻底和孤儿院说再见。”

普普的脸色动了动,也对丁浩说:“耗子,我以后就叫夏月普了。”

丁浩无奈撇撇嘴:“好吧,可我以后还是可能会叫错的,我都叫习惯了。”

朱朝阳道:“我会提醒你的。”

丁浩瞧着他们俩,突然嘿嘿笑出了声:“你们俩现在关系不一般呀。”

普普脸上泛出一抹红晕,抿抿嘴,瞪着他:“白痴,别岔开话题,你不是来找朝阳谈事的吗?”

丁浩一脸无辜道:“可刚刚明明是朝阳岔开话题,说到你名字去了,你怎么反过来怪起我了?”

“我……”普普撇撇嘴,“反正你是最笨的一个。”

“好吧好吧,”丁浩酸酸地道,“我最笨,行了吧,朝阳永远最聪明,这下你满意了吧?”

朱朝阳连忙劝着:“好啦,耗子,你一点都不笨,而且你心地特别好,今天你过来,就是想劝我放弃这个想法,对吗?”

“对,你真的不能一错再错,没有人会杀自己爸爸的,这和你不小心推下朱晶晶完全不同。”

朱朝阳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月普,你知道《鬼磨坊》的最后,克拉巴德为什么要杀了他的师父吗?他的师父对他还是不错的,让他当继承人,愿意把一切都留给他。”

“嗯……如果他不杀了他师父,他师父虽然不会杀他,但会杀了其他几个徒弟和他心爱的姑娘。”

朱朝阳道:“他为了他的兄弟和心爱的姑娘,他必须这么做,他必须杀了师父,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丁浩看着两人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不解问:“朝阳,别岔开话题行吗,我是认真地和你在说。”

朱朝阳叹口气:“我知道,但现在的情况是,婊子和我爸都对我产生了怀疑,他们说这件事和我脱不了干系,不是我干的就是我找别人干的。如果婊子找人调查我,一直查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我有你们这两个朋友。到时不光我会被抓走,还会拖累你们两个。她叫夏月普,再也不是孤儿院的普普了。你也不想再见到死胖子院长对吧?如果这些事都暴露了,你们再回到孤儿院,那结果会怎么样,想想都好可怕。”

普普脸上抽动了一下。

丁浩也烦恼地皱起双眉:“可是那样一来,你……如果你杀你爸爸,你会……”

朱朝阳打断他:“我不会怎么样,我心里不会感到半分难过。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只有一个妈妈和你们这两个朋友,你们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又接着道:“并且我想好了,如果婊子和我爸都消失了,那么按照继承法,他们夫妻的财产先平分,一半归婊子娘家,一半归我和我爷爷奶奶三人。我爷爷奶奶只有我一个孙子,没有其他子女,最后这些钱都是我的了。我有钱了,我会想办法给你们钱,让你们有个安定的生活,再也不用为钱担心。那个男人帮了我后,也有了我的把柄,到时他三十万就算不给也没关系了。你喜欢打游戏就尽管打,以后等我大学毕业了,能独立支配财产了,我开公司,请你当副经理,这样多好。”

丁浩扑哧笑了出来:“普普,不,月普是老板娘吗?”

普普一听用力扭他手臂,他急忙讨饶。

朱朝阳也是害羞地笑了笑,避开不谈,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丁浩停下了开玩笑,眉头再次皱起,道:“我总觉得这事情太大了,不可能实现的。”他把目光投向了普普,“你怎么看?”

普普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如果被婊子查出了我们俩,朝阳完蛋了,我们也完蛋了,我们要被送回孤儿院,我死也不会回去的。”

听到普普的意见明显已经站在了朱朝阳一边,丁浩纠结了很久,道:“我想只让婊子消失就行了,你爸毕竟是你爸。”

朱朝阳摇摇头:“如果婊子出事了,我爸肯定百分百要怀疑到我了,只能两个人一起出事。”

“可是如果两个人一起出事了,警察也会怀疑到你吧?”

朱朝阳又摇了摇头,道:“不会,他们出事的那天我在学校上课,警察不会认为是我干的,而且我一个小孩,警察也不会认为我能雇凶杀人。”

丁浩想了想,不解问:“你在学校上课?那谁去干?”

“那个男人,要那个男人去干,我们三个小孩,根本没办法杀死两个成年人,那个男人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警察完全没抓他,他一定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杀人办法,他肯定有办法把事情做得别人完全看不出的。”

“可是……可是我们用相机跟他勒索钱,他没办法只能给,现在用相机威胁让他杀人,他会答应吗?”

朱朝阳冷声道:“不答应也要答应。”

“如果他说他没有能力办到呢?”

“我已经替他想好了办法。下个星期三是小婊子的生日,我早上去我奶奶家,听她说我爸和婊子两人会在那天去上坟。现在是大夏天,他们上坟一定是趁一大早天气凉的时候去,这季节大清早根本没人上坟,到时叫男人在墓地下手,一定会成功。下星期开始我们学校要补课了,那时我正在上课,他们俩出事了,根本不关我的事。”

“这……”丁浩瞧着朱朝阳说着计划的模样,眉宇间透着一股让他都感觉害怕的冷酷。

朱朝阳看了他们俩一眼,道:“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我们必须要说服那个男人,必须威胁他。那个男人肯定是不愿帮忙杀人的,到时你们一定要态度鲜明地站在我这边,不能让他感觉到能劝服我。而且我们一定要非常强硬,逼迫他必须帮忙,威胁他如果不同意,我们三十万不要了也要把相机交给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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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61-64 威胁
61

接下去的几天,朱朝阳和普普依旧如过去一样,每天在书店碰面,彼此谈着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事。日子似乎很平静,两人经常在笑,不过在这份平静背后,他们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些焦虑感。

普普问朱朝阳什么时候去找那个男人,他表示要越晚越好,越晚给那男人思考对策的时间越少,到时用最强硬的态度,迫使他别无选择。

这叫破釜沉舟。

到了星期天,明天朱朝阳就要去学校补课了,这是最后的一天。

他和普普约定了一早在盛世豪庭小区门口碰头,随后一同按响了那个男人的门铃。

张东升见到两人,照旧摆出了一副亲切的笑脸,但他发现今天这两个小鬼脸上一脸凝重,他微微感觉出两人情绪不对劲,试探性地问了句:“怎么了?你们好像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朱朝阳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我们是来和你做倒数第二次交易的。”

“倒数第二次?”张东升疑惑道。

“对,最后一次是把相机还给你,这一次是需要你帮我们去做一件事。”

“哦,什么事?”

“杀两个人。”

当这句话平淡无奇地从朱朝阳嘴里说出来时,张东升头发都竖起来了。

“你……你还在抱着那个想法?”张东升吃惊道,随后连忙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朝阳,叔叔必须要好好跟你谈谈了,你这个想法是极其不应该有的,不管——”

朱朝阳打断他的话:“叔叔,今天来我不是听你说教的,这件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你——必须——帮我——杀两个人。”

张东升咬住牙齿,鼻子重重地吸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了普普,用责怪的语气说:“你们不是劝好他了吗?又发生了什么事!”

普普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停顿片刻,道:“叔叔,这件事你必须要帮他。”

“什么!”张东升眉毛挑起,“你居然也赞同他杀他爸?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害了他!”

普普瞬间低下了头。

朱朝阳立刻道:“叔叔,你不用再想着鼓动他们说服我了,这件事我们三人已经商量定了,不会更改。所以,你必须做。”

张东升怒道:“不用说了,你一个小孩要教唆我杀人,这种事我不可能干!”

“你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再多杀两个也一样。”朱朝阳脸上透出一抹残忍的冷漠。

张东升顿时拳头狠狠一握,双眼像充满火焰一样径直投射向朱朝阳。

朱朝阳目光很直接地迎向了他,异常冷静地道:“你要么今天把我们俩直接杀死在这里,但耗子不在房子里,他在外面,你杀死我们再赶过去杀他是不可能的,就算你觉得你把我们俩抓住,就能逼问出耗子在哪也没用,我们已经告诉过他,如果不是我们去找他,而是你,那就意味着我们被你抓了,他不会跟你走的,他只会找警察,告诉警察所有事情!”

张东升看了他一会儿,嘘口气,皱眉道:“我不会再杀人,我家里的事是逼不得已,我以后再也不会杀人,不会害你们,也不会帮你们害人。”

“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杀人,那么三十万你留着吧,我们不要了!我今天就把相机交给警察。反正你不帮我杀了那两人,我也快活不成了。”

“嗯?”张东升眼睛微微一眯,道,“你也快活不成了,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吧,我为什么必须杀了他们。我爸和他老婆有个小孩,一个多月前,那小孩在少年宫被人推下去摔死了,结果我那天刚好在少年宫看书,婊子说人是我杀的,警察找了我,他们证明这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婊子不信,她好几次找上门了,打我还打我妈,甚至雇了人泼了我和我妈大便,还有家门口也被他们用油漆泼了。她放话,一定会派人弄死我,会三天两头找我麻烦。你说,如果他们不死,我还能活吗?”

张东升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朱朝阳家的情况,他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事情警察不管吗?”

“管,警察来了好几次了,可是她雇人泼我大便,警察又不能把她拉去坐牢。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弄我。”

“那你爸呢?”

朱朝阳冷哼一声:“他只护着婊子,甚至我被泼大便,警察去调查,他还是护着婊子,把她藏起来了,还叫我跟警察去说算了。”

“嗯……这件事确实是你爸的不对,但不对归不对,你总不该为这个原因想着杀了他。你要知道,社会上家庭离婚的情况很多,许多人离婚后,对前妻和以前的小孩不闻不问,彻底断绝关系的也大有人在,甚至当仇人看的也有。你爸不过是对他的新家庭更偏心、护短,但你也不应该有那种想法。”

朱朝阳冷声道:“那你告诉我,除了杀了他们俩,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以后日子不受他们骚扰?如果那婊子铁了心要弄死我呢?”

“她不过是吓唬吓唬你,不可能的。”

“他们很有钱,我妈很穷,没钱,根本斗不过他们。如果有人三天两头走在你背后,朝你泼大便,这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嗯……我觉得这事还是找警察,一次性解决比较好。”

“我跟你说过了,警察这件事管不了,雇人泼大便,我又没证据是她干的,就算查出是她指使人干的,最多关一两天就出来了,又不会坐牢。”

“嗯……或者你可以找你爸爸好好谈一谈,毕竟,他老婆总是听他的吧,他老婆认为小孩是被你推下去的,你爸不会信的,让你爸好好说服她。”

“哈哈。”朱朝阳笑了起来,“我爸他也信是我杀了他小孩。”

张东升一愣,眼神复杂地望着朱朝阳。

“所以,叔叔,这件事对我来说,比钱更重要。你可以不给我钱,只要你杀了他们,我同样会把相机还你,把所有我们经历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否则,我今天一定会把相机交给警察。你可以考虑一下,但我最后期限是今天中午前。”

张东升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这还是一时冲动。”

“不,这件事我想了好几个星期了,不是一时冲动。我知道你不想做,但你别无选择。”朱朝阳露出了咄咄逼人的眼神。

张东升咬牙冷笑道:“好啊,你不用威胁我,我不会干的。你大可以把相机交给警察,让我被警察抓走,我也会跟警察说,你想杀了你爸和他老婆,到时,你家里人会怎么看你?”

朱朝阳笑了起来:“非常好,我也希望你这么说,我嘴上说杀人,是犯罪吗?哼,就算我真的杀了人,我不满十四周岁,能怎么样?让警察告诉我爸,我想杀了他和他老婆,正好让他们害怕,他们以后就不敢再来找我麻烦了。反正我现在处境已经是这样了,没办法更糟糕。不过你现在生活得很好,可一旦相机落入警察手里,你就活得不好了!”

张东升鼻子哼了声:“好吧,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警察来。”

朱朝阳咬咬牙:“很好,我也说到做到。”

他转身就走,开了门,走到了外面。

张东升牙齿紧紧咬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普普冷冷道:“叔叔,他真的会去的,我知道他。”

听到朱朝阳下楼梯的脚步声了,似乎越走越快。

张东升皱眉站起身,走到门口,咳嗽一声,道:“那个……你先回来吧。”


62

张东升喊他回来,可听着脚步声不但没有停顿,反而更快向下离去。

他又叫了两声,此时朱朝阳已经开了一楼的铁门,走出了建筑外。

张东升恼怒地咒骂一句,只好奔了下去,在楼下几十米外的地方追住了朱朝阳,把他扳过身,一脸烦躁地看着他:“回去再谈谈怎么样?”

“没什么好谈的,你劝不了我,我已经想了几个星期了。”

“我和你再沟通一下。”

“不需要。”

张东升怒道:“那我们再商量一下总可以吧?”

“你同意了?”

“你听我说——”

“那就算了。”

“好好,”张东升极度不情愿地道,“这不是一句话就能办成功的事,我们再合计合计怎么做,你觉得呢?”

朱朝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跟着他重新上了楼。

坐在椅子里,张东升抽出一支烟点上,道:“你要我杀了他们,他们是谁我都不认识,怎么杀?你不要以为杀人很容易,我老婆和我岳父岳母,是同个屋檐下生活的亲人,平时接触很多,相对容易办到。我和你爸及他老婆,我们彼此是陌生人,他们肯定对我有警惕心,怎么可能给我下手的机会。再者说,杀人总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吧,我又怎么能和他们俩有私下接触的机会?”

朱朝阳冷声道:“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这好办,平时机会不多,这次机会来了。三天后,也就是下周三,他们会去给他们的小孩上坟。上坟的地方我知道,是东郊大河公墓,那里位置很偏,旁边都是山,大夏天的,坟地上不会有其他人,这季节上坟,一定是大清早去的,在坟地上神不知鬼不觉,这是最好的机会。”

张东升冷冷地看着他,他本来是想表示不是他不愿帮忙杀人,而是能力限制,办不到。他根本没想到朱朝阳不但有杀人的想法,甚至在哪杀人都替他想好了。

他皱着眉道:“可我对他们俩来说是陌生人,他们俩去上坟,看到我一个陌生男人走过来,能不起戒心吗?我又不会武术,更不是什么特种兵,我一个人就算拿上刀啊什么的,也杀不了两个人啊。”

朱朝阳冷笑道:“你不是会下毒吗?”

张东升摇摇头:“我怎么让他们吃下毒药?”

“有办法。”

“什么办法?”

普普突然接口道:“我可以帮你让他们吃下去。”

“你?”张东升吃惊地看着她,“你也要去帮着杀了他爸?”

普普点点头:“对。”

“你这是害了他,他迟早会后悔,会恨你。”

朱朝阳连忙道:“不可能!她是我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不会后悔,更不会怪她,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

普普动容地看着朱朝阳。

张东升流露出震惊的表情望着他们俩,难以想象朱朝阳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普普帮他杀他爸,更想不到,这俩小鬼不光在哪杀人想好了,更是连怎么杀人都想好了。似乎是设计了好久,今天吃定自己了,不给自己任何理由拒绝。张东升顿时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寒栗。

他咬牙道:“他们出事前这阵子,一直在折腾你,你说如果他们俩死了,警察能不怀疑你吗?”

朱朝阳摇摇头:“不会怀疑我的,因为下个星期三我在读书,我们学校要补课。”

“什么?你自己不去,只叫我去?”

朱朝阳点点头:“对,如果我去,就像你说的,警察会怀疑我。可警察根本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完全不知道你。”

“可警察会知道你有这两位朋友。”

“我和他们俩的关系,谁都不知道!”

“警察肯定会来调查你,到时你会吐出来。”

“怎么应付我都想好了,决不会吐出来!”

“你一个孩子,警察很容易发现你回答的漏洞。”

“不光只有你一个人会在警察面前演戏,我也会!我那天在上课,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警察凭什么怀疑我!”

张东升咬着牙齿说不出话了。

朱朝阳道:“叔叔,如果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我们有你的秘密,你也有我的秘密,那样我们之间就可以完全信赖,我们也不会再拿着相机威胁你了。”

张东升冷哼一声,道:“这件事我和普普两个也做不了。”

“为什么?”

“普普力气太小,到时如果有突发意外呢?我应付不过来,还有杀了人后要处理尸体,普普哪来力气抬?除非你们还能说服丁浩也一起去,他个子大,能抬得动人。”

张东升早就看出来了,三个人中,朱朝阳和普普最歹毒,反而是丁浩这个个子最高大的稍微善良点,上一回他就强烈反对朱朝阳杀他爸,现在要他去帮忙杀朱朝阳爸爸,他肯定不会答应,也不敢答应。只要他说不去,那么张东升也有理由拒绝杀人,说是因为丁浩不愿去,他和普普两人办不成。

普普点头道:“好,就如你说的,耗子,还有我,都跟着你一起去。”

“嗯?耗子也同意一起去杀人?”

普普很肯定地答复他:“他一定会去的。”

朱朝阳道:“叔叔,你不用再想找其他借口了,三天后,成功了,我会把相机还你,如果你不肯做,那么我一定会把相机交给警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威胁你。”

张东升的香烟已经燃尽了,可他似乎毫无察觉,他手指捏着烟头,停驻半空,眉毛皱起,一动不动。

足足过了一刻钟没说话。

朱朝阳和普普也是同样沉默地望着他。

他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现在就动手把两个小鬼直接弄死,再去找丁浩,并拿回相机?

但他考虑再三,放弃了,朱朝阳这小鬼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开始就直接说了今天弄死他们也没用,他没有任何把握杀了他们后能再杀死丁浩并拿到相机。

朱朝阳这小鬼说他现在的处境已经无法更糟糕了。而自己杀了徐静一家后,现在彻底换了一种生活。如果不按这小鬼的话做,那么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生活马上会烟消云散,而自己被抓到肯定是死刑。

相反,如果真帮朱朝阳杀了两个人,那么肯定能彻底取得小鬼们的信任了。彼此都有把柄,也不怕他们再拿相机威胁自己。彻底了却这些事是迟早的。

当然,这么做也有风险,如果他爸及其老婆一同被害的案子曝光,尽管那天朱朝阳在上课,没有犯罪时间,但警察也会去向这位“利益相关人”询问调查的,张东升对这么个小鬼在警察面前能否演戏过关,没有半点信心。他演砸了的话,必然会把所有事吐出来。

所以,如果真要去做,必须不能让他爸及其老婆被害的命案曝光,也就是说,毁尸灭迹,旁人看来只是失踪了,不是被害。对于失踪案,警察向来不重视,自然不会去调查朱朝阳了。

而且,听朱朝阳说,他爸及其老婆是去大河公墓上坟,那样下手似乎挺轻松的。杀了人后,往山上的空墓穴里一埋,被人发现命案也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后的事了,到时三个小鬼肯定也被他处理干净了,这起案子更不可能怀疑到他。

权衡再三,张东升最后点点头,暂且同意下来。

离开那个男人家后,朱朝阳愁眉不展道:“现在还有个问题。”

普普问:“什么?”

“那男人要耗子也一起去,该怎么说服耗子。”

“他会同意的。”

朱朝阳摇摇头:“他不会同意的,他胆子其实很小。”

普普目光平直地看着前方:“这一次,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关系着我们三个人的未来。”


63

“什么!”丁浩瞪大眼睛,“我也要一起去杀人?”

“笨蛋!”普普一把拉过他,低声斥道,“你在公园里这么大声说出来,是不是想让全人类都听见啊!”

丁浩惶恐地扫视一圈四周,他们在儿童公园的一个偏僻角落,没有人朝他们看。他转回身,摇了摇头:“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普普怒道:“这个计划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我是勉强同意了,但只是说让张叔叔去杀人,我可没答应我也要去。”

“你就是决定不会帮忙了?”

丁浩倔强道:“对,这件事打死我也不干。”

“好,很好!”普普盯着他,“你这个自私鬼,好吧,你不去就不去,我也跟你这个自私鬼绝交!”

丁浩瞪眼瞧着她,一脸的委屈和愤怒:“我以前在孤儿院怎么帮你的?我帮你打架打了几回?王雷骂你放屁精,是不是我把他牙齿打掉下来的,我还被关了整整两天禁闭,这些你都忘了吗?还说我是自私鬼……”

“哼,你不是自私鬼,就是胆小鬼。”

丁浩脸胀得通红:“这……不是打架,这……这是……这是杀人。”

朱朝阳连忙制止住两人的争吵,低头叹息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是我的主意,害得你们吵架,都是我不好。”

普普和丁浩谁都没说话。

朱朝阳诚恳地看着他,又道:“耗子,这次是我求你,你能不能帮我?”

丁浩对朱朝阳倒是发不出脾气,只是摇了摇头:“这个……我真帮不了,我没做过。”

“你害怕就直接说,胆小鬼!”普普叫道。

“哼。”丁浩把头别过去,不理她。

“好了,月普,别说他了。”朱朝阳劝道,“耗子,这次事情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当初推下了小婊子,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但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了,如果不除掉他们,早晚会查出我们三个,到时我要进少管所,你们要被送回孤儿院,你想想,这是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丁浩紧闭着嘴,默不作声。

普普冷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要回你回吧。那个死胖子的恶心我受够了!”

“耗子,你怕不怕回孤儿院?我是你兄弟,月普是你结拜妹妹,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否再好好想想?”

普普道:“你不满十四周岁,就算杀人了也没关系,大不了进少管所,那儿总比孤儿院好吧?”

朱朝阳道:“那男人不是说要你帮他一起杀人,他说比如后面抬尸体什么的,需要你这样一个帮手。”

丁浩握着拳头,低着头,一动不动。

普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会答应?我都一起去了,你是男的怎么比我女的还胆小?”

丁浩吃惊地抬起头:“你也去?”

普普理所当然道:“对,小孩最容易伪装,别人对我不会有警惕心。”

“你去做什么?”

“你到时看着就行了,反正我比你要做的事难得多。”

朱朝阳道:“耗子,你想想,这件事不去做,我们三个都会完蛋。去做的话,如果失败了,暴露了,最倒霉的是那男人,我们是小孩,不会枪毙,最多就是进少管所,比你们的孤儿院总要好。如果做成了,那我就有钱了,我会照顾你们,等我们长大了,一起办公司,等你到时找了老婆,我们四个人一起打麻将。”

丁浩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白了他一眼:“照你这么说,月普好像已经是你老婆的样子了。”

普普朝他猛地踹出一脚,他连忙躲开。

朱朝阳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反正我说好了,具体的那个杀——”他似乎不敢直接把“杀人”两个字说出口,“那个杀……我不干,我绝对不干!我就负责最后帮帮忙,抬一下。”

朱朝阳激动地抱住他:“好,那就说定了,只要过了这一关,那我们三个以后就完全大吉大利了!”

普普瞅着丁浩,撇嘴笑了笑:“算你还有点良心。”


64

下午,普普和丁浩回到楼下,就见旁边停着那个男人的红色宝马车。

与此同时,车门开了,张东升走下车,看了他们一眼,平静道:“我等你们很久了,走吧,上楼说。”

进了门,张东升这一回并没说一些家常话,而是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朝阳的事完全不可行,弑父是天理难容的,想都不能想,更别提去做。我知道你们俩肯定也反对他的,他这是一时冲动,少年人热血冲头的一时冲动,你们要好好劝他,一定要把他劝回来。”

普普道:“叔叔,这件事我们俩也是赞成的。”

张东升望着他们:“你们俩怎么会赞成他弑父的?你们是不是他朋友?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做只会害了他?”

丁浩道:“张叔,其实他也不光是为了——”

普普连忙重掐他的背,制止住他,瞪了他一眼,冷声道:“闭嘴!”

张东升稍稍一思索,试探地问:“其实这件事还另有隐情,他还有另外的目的,对吗?”

丁浩自觉语失,低下头,默不作声。

普普停顿片刻,道:“没错,他还有一个原因,为了钱。”

“为了钱?”

“没错,你觉得朝阳家是有钱人吗?”

“嗯……看他衣服,好像……不是特别有钱吧。”

普普道:“他爸妈是离婚的,他跟了他妈妈,他妈妈很穷,没有钱。可是他爸爸超级有钱,比你还有钱得多了。”

张东升苦笑下:“我根本不算有钱,当初就因为我老婆的这辆车,你们以为我是有钱人,想要三十万吧?如果我真有那么多钱,早拿给你们了。”

普普道:“他爸的小孩上个月摔死了,现在他爸和他爸的老婆如果也死了,那么朝阳就是继承人了。”

张东升愣了下,他根本没想到现在的小孩会有这么深的想法。到了他这个年纪,他才想到谋财害命,继承遗产,区区十几岁的小孩就会这么想了?

普普补充一句:“这是向你学习。”

张东升咬了下牙齿。

普普继续道:“除非你能拿出上千万的钱给他,否则他既有仇恨,要自保,又有钱的原因,你怎么可能劝说得动他?”

“可是这么做真的不对。”

“你也这么做了。”

“我可没有弑父,我老婆一家和我,本质上没有血缘关系。”

“他爸已经不是他爸了,相比你的情况,他和他爸的关系比你能想象的更糟糕。”

张东升烦恼地闭上了眼睛。

普普道:“如果你帮了这个忙,事成后,钱可以不要你的,我们直接把相机还给你。可是,如果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你今天说服了我们俩也没用,朝阳他不听我们的,他有自己的主意。他会做出任何事的。如果他自己贸然行动被警察抓了,再供出你的事,你也不愿意吧?”

张东升沉默了好久,随后把目光投向了丁浩:“耗子,对付两个人我办不到,我需要你一起做,你敢吗?”

丁浩低着头,“嗯”了声。

张东升苦笑着自语道:“一旦去做了,你就会和我一样,再也不是清白的了。”

丁浩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普普立刻道:“耗子,我也一起去的。”

丁浩点点头,望向张东升,道:“张叔,放心吧,我决定了。”

直到此时此刻,张东升觉得这件事再无挽回可能了,他苦涩地看着他们俩,只好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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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65-69 行动
65

星期三一大早,今天原本是朱晶晶的生日,朱永平反复劝说王瑶,今天给孩子上坟,就让事情到此为止吧,不管警察以后能不能抓到凶手,都不要再提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他也已经戒了烟,备孕半年,明年重新要个孩子。他才刚满四十,王瑶也只有三十多,都算年轻,重新要个孩子一点都不困难。

一个多月来,丈夫的反复耐心劝说,各种包容,各种顺从,王瑶心中自然也是感动。

他们俩相识在周春红怀孕期间,那会儿朱永平正开始做生意,借了不少钱买了一些地皮,又用地皮跟银行贷款造冷冻厂,朱永平那时做生意时,看着很阔绰,但相识一阵后,知道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其实他是个借了很多钱的“负翁”。

王瑶长得很漂亮,追求的人很多,朱永平对她是一见钟情,疯狂展开攻势。她最后选择朱永平倒不是为了他的钱,那时他的钱都是借银行的,都是空的,甚至她得知他已经结婚有小孩时,一度要分手。不过朱永平保证尽快离婚,他用尽各种花招要和她结婚。

后来,朱永平果真同前妻在朱朝阳两岁时离了婚,没多久和她结婚。结婚后,正值中国房地产持续十几年的大涨,朱永平一开始借钱买下的地皮和厂房价值节节升高,他能向银行贷更多的钱,生意规模也做更大了,到现在,净身价已上千万了。

不过朱永平这些年对王瑶始终一心一意,一切都宠着让着,别人说一物降一物,朱永平虽然对前妻一家不上心,王瑶却似乎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

朱晶晶出事已经一个多月,时间的冲刷加上丈夫的安慰,王瑶心中也开始逐渐平静下来。虽然她深信朱晶晶的死跟朱朝阳脱不了干系,不过她苦于没有证据,警察也抓不出朱朝阳的把柄,好在朱永平倒是在她要求下,多次发誓保证,不再和前妻一家往来了,她暂时把这份仇恨压在心底,想着朱朝阳彻底没了爹,算是另一种变相的报复。

今天天上一朵云彩都没有,看来又将是个燥热的天气。

朱永平和王瑶早上六点多,赶在太阳彻底出来前,就到了大河公墓给小孩上坟。

大河公墓是这几年新开的一片墓地,每个地方的公墓,大都是位置偏僻、周围无人居住的地方,大河公墓也不例外。

车子一路驶来,只有快到公墓的路上遇到过几个老农在地里干活,到了公墓后,整片墓地上,一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下了车,王瑶提了个篮子,朝上走,走着走着,眼泪就忍不住要流出来。朱永平咳嗽一声,劝道:“别哭了,看一眼,早点回去吧。”

王瑶强忍着点点头。

两人来到朱晶晶的坟前,王瑶痴痴地站着,长久注视着女儿的坟,一动不动。朱永平轻叹一声,俯下身收拾纸钱。

这时,朱永平看到,十几米外,两片坟区中间的路上,走上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的个子快接近成年人了,女孩还是个小学生的模样,他们俩低着头,手里拎着装纸钱的篮子,来到了相隔几十米外的一座墓前。

朱永平并没有太在意,继续把折着的纸元宝一个个拉开来。

过了几分钟,朱永平还在拉着纸元宝,这时,刚才那个小女孩朝他们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求助的表情:“叔叔,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火点不起来,您能帮我们一下吗?”

“哦,你们没带打火机吧?”朱永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交给对方,谁都不会对一个小女孩产生怀疑的。

“不是,我们有打火机,可是火一点就灭了,点不起来。”她皱着嘴说。

“你们肯定是点上面了,点火要点在中间,这样才能着。”他手在空气中做了个示范。

小女孩烦恼地说:“我们试了好多遍,就是不行,叔叔,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点一下,我哥太笨了,根本弄不来。”

朱永平看着对方一脸天真的表情,想起了朱晶晶,笑了笑,道:“好吧,我去帮你们点。王瑶,你来弄下纸钱吧,我过去一下。”

跟着小女孩走在后面,朱永平问:“你们也是来上坟的?”

“对啊,是我妈妈的坟,我妈妈今天生日。”

瞧着这么小的孩子就死了妈,而且也是在生日的这天来上坟,朱永平不禁产生同情,道:“怎么就你和你哥来,你爸爸没一起来吗?”

小女孩低头轻声说着:“我爸……他上个月出车祸,也……也死了。”

朱永平腮帮子抽动了下,忍不住问:“那你和你哥哥现在跟谁一起生活?”

小女孩抿了抿嘴:“没有人,我们就自己生活。”

“自己生活?你们有亲戚吗?”

小女孩低声道:“我爸还欠了人钱,亲戚不要我们,家里东西都被人搬走了。”

“嗯……那你们以后怎么办?”

小女孩失落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会做糯米果,做了一些,想去卖卖看。叔叔,要不您尝尝我做的糯米果?”

她返回身,从兜里掏出一颗用保鲜膜包着的糯米果子。朱永平不知所措地停顿了一下,本能地心想小孩子该不会是来骗钱的吧,毕竟社会上骗子太多了,不过骗子大热天的谁到这没人来的坟地?女孩似乎看出他的顾虑,道:“叔叔,您吃吃看嘛,不要钱的,我就怕我做的不好吃,卖不出去。您吃吃看,太甜还是不够甜。”

朱永平感觉自己怀疑对方是个小骗子,是个很卑鄙的想法。他微笑一下,接过糯米果,剥开放嘴里,咬了几口咽下去:“嗯,你做的真好吃,甜度刚刚好。”

“哈哈,那我就放心啦,肯定能卖得出去。”小女孩乐观地笑了起来。

来到那座坟前,看到坟碑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贴着一个中年女人的照片。一旁站着那个小女孩的哥哥,看样子哥哥比女孩大了好几岁,不过他脸上看不到任何乐观开朗的神色,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坟发呆。

因为不认识,朱永平也不知该安慰什么,便蹲下身,帮他们整理纸钱,点起火来。几分钟后,朱永平点好火,站起身,他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他以为是蹲久了,站起来脑子缺氧,强自在腿上用了下力,但十几秒过后,他感觉腿部出现了一阵抽搐,他依旧在强自忍着,没表露出来。

再过了几秒,他突然感觉真的要摔倒了,他心中想该不是得了高血压什么的吧。他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连忙道:“扶我一下。”说完就要坐下去了,旁边的大男孩赶紧扶着他坐下。小女孩看了眼,连忙朝王瑶奔去,叫道:“阿姨,叔叔生病了,晕倒了。”

“啊?”王瑶刚刚还瞥见朱永平在帮他们弄纸钱,说着话,一转眼没见,突然看到晕倒了。她急忙跑了过去,坐在地上的朱永平大口喘着气,整张脸变得通红。

“永平,永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呀。”

她突然感觉脖子一阵刺痛,本能地回过头,看到那个小女孩已经跑到了几米外,手里握着一根针管,针管已经空了,冷漠地看着他们。

“你干什么?你做了什么?”王瑶还没彻底反应过来。

那个大点的男孩也跑了过去,缩在了小女孩的身后,不敢朝他们看。王瑶倒下去的时间比朱永平快得多,因为她是直接注射进脖子的。王瑶刚发作,躲在后面树林里的张东升就跑了出来,看着这一幕,他摇了摇头,随后毫不犹豫地道:“耗子,你抬女人,我抬男人,我们得赶紧把人弄到后面的穴里埋起来。”

他们后面二十几米外的地方是一片挖好的空穴,给以后的墓葬用。张东升和丁浩拉着两人的尸体,很快到了空穴旁,那里还放着两把折叠铲,显然这是张东升带来准备着的。

张东升把两具尸体推进一左一右两个空穴里,穴不大,不到一米长,半米宽,挖出来是准备以后放骨灰盒的。

他把两具尸体折叠着分别往穴里塞下去。一边吩咐丁浩:“把他们的手表、项链、戒指,还有钱全部拿出来。”

“嗯……为什么,还给朝阳?”丁浩不解问。

“伪造抢劫,别废话,快动手,被人发现了我们都完蛋。”

飞速地把他们身上所有东西都拿下来交给他后,张东升拿出一把匕首,又把两人的衣服裤子割破,连内衣裤都不剩,全部掏出来,扔进他带来的一个蛇皮袋里。

“这是干什么?”丁浩问。

“埋这儿过几个月就算被人发现,尸体也烂光了,身上什么物品都没有,警察要查两人是谁都很难。好了,这里没你们事了,你们先到林子后躲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普普道:“我帮你。”

张东升果断道:“不,你们不能看,会吓到你们的。”

这一次,普普倒没有坚持,跟丁浩一起跑到了树林里。他们看到张东升用匕首朝两个穴里弄了几下,随后飞快地盖上土。

两个穴都不大,而且土都是挖好的,就堆在穴外,是松的土,张东升毫不费力就把土填了进去。五分钟后,张东升拿着蛇皮袋跑回了树林,道:“刚才没人过来过吧?”

刚刚张东升盖土时,自然也时刻警惕地观察周围,但公墓里价格高的那些墓都有高高的墓碑,两座墓间都种着一人高的柏树,视线遮挡着,看不到公墓下方的情况。而普普和耗子站在树林里,地势更高,相比他能看得更远。

丁浩今天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双眼茫然。普普则依旧很冷静地回答他:“没有,一个人都没来过。”

张东升看了眼手表,道:“六点四十了,你们先在这儿等我,我下去到他车里拿点东西,造成抢劫的假象,待会儿我们从树林后照原路出去。”

他又看了眼丁浩,拍拍他:“好了,事情结束了,别想了。”

丁浩低着头勉强应了声。

普普道:“叔叔,他们俩的东西,你要还给朝阳吗?”

“当然不,这些东西我要销毁。”

“可是,刚刚看到有好多钱,还有手表项链,应该挺贵的。”

张东升笑了笑:“他爸确实挺有钱的,这些东西比你们要的三十万还贵。”

普普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

张东升道:“不过你们不要贪这些东西了,这里的现金我过段时间会还给你们,手表项链什么的,不用去惦记着了,我不会还给你们,更不会自己要,而是等过了这一阵,彻底销毁了。总之,这件事后,我帮了你们,你们也该把相机还我,我们扯平了。从此以后,我们三个,加上朝阳四个,谁都不能再谈以前的事,半句都不能谈,想都不能想,好吗?”他特意盯着丁浩,坚定地道,“一切都过去了,放心大胆地生活,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丁浩注视着他,狠狠点头:“好,我一定不去想了!”

普普也点点头:“我也不会的。”

“好,我们都需要一个彻底干净的生活,如果你们能做到,说明你们成熟了。这次事后,我不会直接把三十万交给你们,怕你们乱花,但我承诺可以照顾你们生活,负责你们需要的花费,直到你们以后长大工作,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感激地看着张东升,道:“谢谢叔叔!”


66

“喂,喂,”方丽娜轻叫两声,又伸手碰了碰同桌,“喂。”

“啊,怎么了?”朱朝阳这才回过神来。

她悄悄凑过来:“刚才下课你出去那会儿,是不是又被老陆叫去训话了?”

“嗯?没有啊,我没去过办公室,我就上了个厕所。怎么,老陆又有事要找我?”

方丽娜摇摇头:“没有,我猜的,我以为你被她叫去训话了呢,要不你怎么半个钟头就看着这一页,笔都没动过呢?”

朱朝阳尴尬地笑一声,不知怎么应答。

“嗯……”方丽娜又思索了会儿,低声道,“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你爸爸的事?”

“啊,我爸……”朱朝阳顿时紧张地看着她。

方丽娜同情地看着他:“暑假你家里的事儿,我爸都跟我说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嗯……王阿姨,确实对你太过分了。”

朱朝阳勉强笑了下:“我习惯了。”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不会的啦。”朱朝阳嘴角动了下,把头转向书本,动笔去解题目。

夜自修一结束,朱朝阳连忙骑上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冲,到了家里楼下,他左顾右盼却没见到任何人,心中一阵害怕。

这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他转过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栋建筑的阴暗角落里缩着普普,她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了。他急忙停好车,看了眼四周,随后飞快朝普普奔去,带她穿过几条小路,到了一个靠墙的隐蔽处,确定没有人后,着急问:“怎么样了?”

普普抿着嘴,看了他片刻,道:“一切结束了。”

朱朝阳立在原地,脸上表情发生着丰富多彩的变化,看不出是喜是忧是悲是乐,过了好久,他大口喘着气,似乎情绪剧烈波动着:“都死了吗?”

“死了,埋掉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朱朝阳抬起头,仰天望着天上的繁星,出神了几分钟,重新看着普普:“告诉我,是怎么做的?”

普普将早上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末了,朱朝阳长叹口气:“终于结束了。”

普普道:“叔叔问我们什么时候把相机还给他。”

突然听到普普也喊那个男人叫“叔叔”了,朱朝阳微微惊讶了一下,略略不安问:“你也叫他叔叔了?”

普普想了想,不以为然道:“我觉得他不是太坏。”

朱朝阳谨慎道:“我觉得还是要防着他一些。”

“嗯,放心吧,现在我们和他扯平了,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了。”

朱朝阳思索下,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相机还他呢?”

朱朝阳考虑了一会儿,说:“等过几个星期吧,完全风平浪静了,我就过去把相机还他,还要谢谢他这次的帮助。其实,我最需要谢的是你,真的,月普,我很感激你。”

面对他明亮的眼神,普普脸色微红地低下头:“没什么的。”

“耗子呢,他害怕吗?”

“早上我瞧他挺紧张的,还怕他弄出岔子呢,好在最后没什么。回来后,他现在又在家里玩游戏了。”

朱朝阳咯咯笑着:“只要有游戏玩,他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普普道:“是啊,要是回孤儿院哪能玩游戏,所以他也根本别无选择。”

“好啦,现在开始,我们都开始全新的生活,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提过去的事啦,包括孤儿院,让他们统统见鬼去吧。”

普普脸上露出温和、由衷的笑容:“对,都见鬼去吧。”

“对了,你说他们俩埋在坟上面的空穴里?”

“是啊。”

朱朝阳想了想,道:“嗯……我想再去看一眼,算是最后一眼。”

普普思索了会儿,缓缓点点头,同情地看着他:“嗯,不管怎么说,他都曾是你爸爸,也许你过些天,心里会越来越不好受的。也许……也许会恨我……毕竟……毕竟最后是我做的……”她声音逐渐小得像蚊子。

“不可能的!”朱朝阳极其坚决地摇头,认真地看着她,并抓住了她肩膀:“你永远不要这样想,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不会恨你。我也永远不会后悔,不会不好受的,你放心吧!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做的,你是在帮助我,做了你不想做的事,我很感动。与其说是你,其实是我亲手杀了他们,归根到底,还是他们亲手杀了他们自己。我只不过再去看最后一眼。你不要告诉耗子和那个男人,让他们担心,我知道他们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了。我这个星期天休息,一个人去看最后一眼,算是彻底做个了断了。”

“嗯。”普普重重地点点头。

与普普分手后,朱朝阳独自缓缓走向回家的路,他嘴上有淡淡的微笑,可眼睛里又含着泪在哭。

他走到楼下,抬头望着黑色的天空,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唱起一首歌:“我是你的骄傲吗……”


67

星期六晚上,周春红看到儿子房间门关着,门底缝隙透出光亮,知道儿子还在学习。

儿子学习极其用功,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所有任课老师都对他赞誉有加,尤其是数学老师,说朝阳现在的能力,不光初中数学早学完了,高中奥数题都开始做了,如果发挥正常,初三的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不是问题。如果他拿了全国一等奖,高中肯定能保送进全市最好的效实中学。

每每想起她这么一个文化程度不高、收入有限,还离了婚的普通妇女,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她心中就充满了欣慰和自豪。别人都觉得朱朝阳是个宝,偏偏只有亲爹朱永平不上心,只宠着他现在的家庭,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冷哼一声,心中迸发出要给儿子更多关爱的想法。

唯一的缺憾就是儿子个头像她,长不高吧。近两年儿子也时常表露出个子矮的苦恼,大概是青春期来了,谁都会额外注意自己的外在。周春红从冰箱里拿出纯牛奶,倒了满满一杯,给儿子送去。她转开门,看到儿子正背着她坐在椅子里,低头奋笔疾书,连电风扇也没有开,赤裸的后背上挂满了汗珠。

“朝阳,喝杯牛奶,休息一下。”

她刚发声,朱朝阳突然全身一震,极度紧张地转过身来,看见是他妈,吐了口气:“妈,你进来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吓我一跳。”

周春红歉意地笑着:“是你太用功了,没听到。你在做题目?”她瞅一眼,看到了一本笔记本上满是文字,“你在写作文啊。”

朱朝阳轻声地应了下,悄悄把笔记本合了上去。

“那,你把牛奶喝了,补钙。”

“嗯,放下吧,我等下会喝的。”

“你怎么不开电风扇,这天多热啊!椅子都被你坐湿了。”

“风扇太吵了。”

“以前你也没觉得吵啊。”

“这次作业很多,我还有很多题没看。”

周春红点点头,又问:“这几天你在家,有没有接到过你爸电话?”

朱朝阳微微一愣,道:“没有啊,一直没打过电话,怎么了?”

周春红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说:“你奶奶今天打了我电话,说朱永平失踪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失……失踪了?”

“对啊,说他这几天跟婊子两个人都失踪了,厂里人找不到他们,有几件要紧的事也拖着办不了,说两个人手机都关了,你奶奶还问我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嗯……干吗要问你?”

“就是说咯,朱永平跟婊子去哪里鬼混我怎么晓得?真是好笑,管他们去哪鬼混都不关我的事。”

朱朝阳想了想,问:“他们失踪几天了?”

“好几天了,好像说是星期三开始就联系不到他们了。”

“他们那天干吗去了?”

“谁晓得呢。”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管他出了什么事,反正你爸也不关心你,我说,你也别去关心他,到头来什么事也没有,还惹得被婊子嘲笑。”

朱朝阳点点头。

周春红道:“好啦,你也早点写完作业睡觉,明天你难得休息一天,初三后,休息更少了,不要累着。”

“妈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周春红刚走出房门,就见朱朝阳连忙又把门关上了,她微微感觉奇怪。

到了半夜,周春红一觉起来上厕所,发现儿子房间的灯还亮着,她看了眼手表,竟然都已经一点了,隐约还能听到儿子快速写字的沙沙声。她忍不住站门外说了句:“朝阳,早点睡了,明天写一样的。”

“哦,我马上睡。”

很快,见他房间的灯关了,周春红这才继续回去睡觉。


68

大河公墓下面的停车道上,停着几辆警车,离这几辆警车相隔不远,还停着一辆奔驰。

叶军下车后,朝那辆孤零零的奔驰车看了几眼,随后跟着最开始接警的民警一同上去。

尸体发现处位于公墓最上方一带,那里是一片挖好的空穴,为以后的坟预备的,两具尸体分别埋在相邻的两个穴里。尸体已经被挖出,正放在一旁,上面搭着临时的简易遮阳棚。现在是最热的八月正午,尸体散发出阵阵的恶臭,所有警察都顾不得闷热,戴上了口罩。叶军朝尸体看了会儿,受不了气味,走到一旁,等了十多分钟,那个最受苦受累的法医老陈从棚子边跑了出来,摘下口罩,大口呼着气,连声道:“受不了,真受不了,这季节出命案,简直要了公安的命。你说这些个歹徒,冬天杀人也就算了,这季节干活,也……也太心狠手辣了。”

叶军朝他苦笑:“没办法,谁让你领这份工资的。”

陈法医朝他打趣:“其实最难闻的是刚过来那会儿,你在旁边站上个几分钟就慢慢习惯那味道了,你要不要去体验一下?”

“免了,我听你的结论就够了,怎么样,什么结果?”

“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被人用刀捅死的,脸上也被刀划花了,完全无法辨认容貌。死的时间倒是不久,估计没几天,不过这季节你知道,半天功夫就开始烂了。另外,两名死者身上所有物件,连同内衣裤都被人剥光了,所有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看来这次光是认定死者身份的活,就得不少日子。”

叶军摇摇头:“两名死者身份嘛,我猜用不了多久,你瞧。”

他手指着山下的停车区。

“什么?”

“那辆奔驰车,孤零零停着,这荒郊野地的,旁边又没人住。”

陈法医点点头:“看来八九不离十。”

“我刚给交警打了电话,让他们查车牌了。”

过了会儿,叶军手机响了,他接听完毕,微微皱起了眉,迟疑道:“说不定,这次要牵出个大案了。”

陈法医理所当然道:“杀人毁尸,而且杀了两个人,本来就是大案。”

叶军哼了声,道:“你猜得出那车是谁的吗?”

“谁的?”

“朱永平的。”

“谁是朱永平?”

“朱晶晶他爸。”

“啊?”陈法医微微张着嘴,“死的该不会是朱永平和他老婆吧?”

叶军朝棚子远远看了眼,道:“我回想了我见过的这两人的形态,和这两具尸体有点像。”


69

当天晚上派出所的案件通气会上,几位侦查员汇总了今天的情况。

命案是今天一早由一群送葬者发现的。今早九点不到,一户包括亲友和葬礼帮工在内的约七十多人的送葬队伍,包了两辆大巴车来到大河公墓,为一过世的亲人下葬。下葬前,按照风俗,先放鞭炮,然后和尚要做半个钟头的法事,这期间,闲着无聊的一些亲友在公墓里随意走动聊天。当时有几个人走到了公墓最上一片的空穴处,无意中陡然发现一个穴里冒出半只赤脚。刚开始几人以为谁家居然没把死者火化,偷偷埋了,后来走过去细看,感觉不太对劲。于是招呼了其他人过来看,大家看到后,越发觉得不对劲,随即报警。

经过今天的调查确认,死者确为朱永平和王瑶,两人自从上周三早上去给女儿上坟后,失踪至今,当天早上即出现手机拨不通的情况,他们家在上周六也报过人口失踪警。结合初步尸检情况判断,两人在上周三早上上坟时就已经遇害。

今天是星期三,案发至今已整整一个星期,期间虽然都是晴天,但宁市靠海,中间免不了下过几场雷阵雨,即便从没下过雨,这种露天犯罪现场经过一个星期也早就面目全非,加上今天早上发现尸体的一群送葬者踩踏,足迹这一块的犯罪痕迹是不用指望了。

经法医初步判断,两人均是被人用匕首捅死,同时用匕首毁容,包括身体部分也遭到匕首的划戮,并且凶手将两人尸体埋入空穴中,显然是准备毁尸灭迹。

初步定性是抢劫杀人案,因为死者身上钱财、首饰、珠宝、衣物均被凶手拿走,甚至凶手还到过死者的奔驰车内,据永平水产的工厂工人透露,朱永平车里一直放有数条名烟和一些财物,而现在,车内空空如也,找不出任何值钱东西。当然,警方少不了对车内外指纹进行一番提取。

整个刑警队今天对大河公墓进行了搜查,未找到作案工具。另外由于案发过去一个星期,现场痕迹都已损毁,所以也找不出两名死者具体是在大河公墓哪个地点遇害的。

于是,摆在刑警队面前的这起双人命案,就成了典型的无头案。只知道案发时间和被害人,除此外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凶手有几人也无从判断。

叶军低头抽着烟,听着其他同事对案件的看法。看得出,大家对破这起命案都不乐观。在场的有老刑警,也有年轻警察,他们或多或少接触过命案,也知道,并不是所有命案都能破得出。他们所在的镇工厂众多,外来人员流动大,地理位置靠海,有几片沙滩,几乎每年都会在沙滩上发现被人掩埋的尸体,有的甚至是碎尸案,这些案件经常是放了几个月后,最后连被害人是谁都调查不出,更别提什么时候遇害,什么时候被人埋在海滩上的。大部分这类无头案都成了尘封的卷宗,静静躺在档案室里。这次也差不多,无非知道了被害人和遇害时间。但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线索,公墓位于山坳,几公里内没有监控,公墓附近自然也没有人居住,平时除了送葬者,根本不会有人去公墓。倘若不是朱永平半只脚没被土盖进去,露在了外面,今天的送葬队也根本不可能发现,这起命案恐怕至少要过个把月甚至半年、一年才会曝光。

不过叶军心中还有个疑问,一个多月前朱晶晶在少年宫被害,现在朱永平夫妇也被害,也就是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死了。虽说今天对案件的初步定性是抢劫杀人案,但会不会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短时间内一家三口发生两起命案,全家被害,这两起命案之间,会不会存在一定的关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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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70-72 约定
70

暑假的补课只有他们这一个年级,相比正常的开学,学校里只有平时三分之一的学生,显得空落落的。

在这个假期当口,学生们的心思自然也放不进学习,老师们心中也不想暑假加班,夜自修时,办公室里通常只有一个老师值班。于是每天晚上的夜自修,少不了各种窃窃私语,写情书、扔纸条、笑骂,应有尽有。声音闹得大了,引来老师的一番巡视,等老师走后,学生间的又一轮嬉闹重新开始。

每天晚上都乱糟糟的。方丽娜成绩处于中游,她对学习的兴趣也不大,只是爹妈天天念叨着要她向同桌学习,烦死了。不过也仅烦死而已,她对朱朝阳没有任何恶感,不像班里另几个成绩拔尖的女生,把朱朝阳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她和朱朝阳差距太大了,她相信就算朱朝阳中风瘫痪躺床上,考得也比她好,差距太远的时候就没什么好比较了。

相反,朱朝阳经常把作业给她“借鉴”,甚至考试时也会把试卷随手“拉长”,不过她知道朱朝阳可精着呢,每次试卷摆放的角度只能让她九九藏书一个人看到,根本不给坐他后面的几位“死对头”瞧见。

今天是星期三,晚自修开始后,方丽娜放一本大大的习题集在桌上,手里还拿着支笔,装模作样地思考题目,不过这本习题集下面还压了本言情小说。如此过了一节课,她愉快极了,到了夜自修第二节,她才意识到今天的作业只字未写,只能转而向同桌借鉴。

她转过头时,发现朱朝阳正整个人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她透过朱朝阳脑袋和桌子间的空隙偷看,原来朱朝阳不是在做习题,他同样是将一本习题集放上面,底下压着一个本子,他正在那本子上拼命写字,写了很多字。

“嘿。”方丽娜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朱朝阳迅速地把本子缩回到习题集下,握着笔,一脸思考的模样对着习题集写下一道答案后,才微微转过身,看着她。

方丽娜一脸怪笑地看着他:“你在写什么?”

“做题目啊。”

“嘻嘻,”她露出一双智慧的眼睛,“题目下面呢?”

“嗯……什么?”

“别装了,你在下面那本子上写什么,我看看?”

“嗯……写作文。”

“作文?”方丽娜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今天没布置作文吧?”

“我自己练练笔。”

方丽娜摇摇头,低声笑道:“不可能,我知道你在写什么。”

朱朝阳微微一皱眉:“写什么?”

“情书。”

“咳咳,没有,你别乱说。”

“而且我看到了写给谁的。”

朱朝阳紧张问:“给谁?”

方丽娜抿抿嘴,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得意地单边翘着嘴笑着:“我真没看出来,你目光这么毒辣,嘻嘻,”她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喜欢上叶驰敏的?”

朱朝阳瞬时脖子一缩,咧嘴道:“你说我喜欢那个变态?”

“不至于吧……你居然说她是变态?”

朱朝阳把头一梗:“我一直都这么说。”

“那是以前,可是现在……你喜欢她,还说她是变态?……该不会你喜欢变态,嘻嘻?”

朱朝阳咬牙道:“你在说什么啊,我自杀也不会喜欢那变态。”

方丽娜微微皱眉道:“难道你不是写给她的?可我刚刚明明看见你写了她的名字。”

朱朝阳皱着眉,低声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方丽娜轻松地笑着:“别紧张嘛,我就瞟了一眼,就看到了她名字而已啦。那你告诉我,你是写给谁的,我不说出去。而且嘛……要不我帮你把情书送给你想送的人?”

朱朝阳摇摇头:“我没在写情书,你别乱想。”

“那你在写什么?”

“写日记。”

“写日记?”方丽娜不解道,“暑假不用写周记啊。”

“我自己练练笔,每天写点日记,提高下作文成绩。”

方丽娜失望地吐口气:“真白激动一场了,你太让我失望啦。嘿嘿,不过如果你连作文都上去了,你就是语数外物化生通吃了,叶驰敏几个以后还想设计让你考试发挥不好,就更没戏了。放心吧,我不会把你这个核心武器透露出去。嗯……对了,今天的作业借我看看。”

朱朝阳马上把几个本子奉上,谁知他刚把本子交给方丽娜,班主任老陆出现在门口,并且盯着他,笔直朝他走过来。

他和方丽娜都愣在了那里。

老陆走过来后,低头说了句:“你先出来一下。”

朱朝阳一惊,马上向方丽娜要回了作业,又把那本日记本塞进书桌一堆书的最中间,跟着老陆出去。几分钟后,他重新回到教室,两眼通红,一句话也不说,收拾起书包来。

其他同学纷纷朝他那儿看,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

方丽娜一脸紧张又愧疚地道歉:“就这个事老陆又不让你上课,要你回家了?太过分了吧。”

朱朝阳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事。”

“那……”她目光示意了下后面,悄声道,“又是她们害你?”

朱朝阳还是抿着嘴摇摇头。

很快,他把书包塞满拉上了拉链,重新拿出了几本作业,交给方丽娜:“明天你帮我交,你想抄就抄吧,没关系。”

“你要干吗去?老陆要把你怎么样?”方丽娜瞬时感觉到一股义愤填膺。

朱朝阳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凑过去低声说:“我爸死了,家里要我快回去,你别说出去。”

方丽娜表情整个呆滞了,惊讶地看着朱朝阳,随后点点头:“你快回去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71

回到家时,屋里挤着不少人,除了周春红的亲哥和亲妹两家人外,还有方建平等几位水产厂的老板们。众人见朱朝阳满眼通红,显然哭过,不禁纷纷唏嘘,安慰了他一阵,随后方建平跟他说了具体情况:

“今天白天,派出所在大河公墓发现了你爸和王瑶的尸体,据说是遭人抢劫杀害。具体案件情况公安会查,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好情绪,赶紧去厂里。你是朱永平独子,按普通人的观念,你是继承人,但按法律,王瑶家的亲属也有同等继承权,所以得赶紧先占住工厂,可不能让他们赶了先,把重要财产通通转移走。”

讲完了轻重缓急,朱朝阳也马上收拾好情绪,和其他人一样,他也表示决不能让王瑶娘家把工厂占了。沟通一番后,众人当即出门,赶往永平水产。

到了厂里,那里有更多的人,有朱永平的亲属,包括朱朝阳的奶奶,朱永平没有兄弟姐妹,其他亲戚都是叫来帮忙的,还有一些朱永平的生意伙伴和旁边工厂的老板,此外,银行、派出所及镇政府的人都在。

所有人都守在一栋办公楼的内外。方建平跟在场大多数人都认识,打了招呼后,叫上朱朝阳、朱朝阳的奶奶、周春红,外加几位旁边工厂的老板一起进了朱永平的办公室,几人关上门来商量。

朱朝阳在众人的谈话中,了解了他爸的大致财产情况。除了工厂外,他爸还有两部车子、一套别墅、三套市区的房子,其他现金和投资就不清楚了。负债方面,借的全是银行贷款,共借了大概一千五百万,之所以方建平这么清楚,是因为朱永平的贷款都是旁边几家工厂联保的,对这笔贷款,银行倒不担心收不回,因为这是资产抵押,又有商户联保,像方建平等几个担保人,资产比朱永平还大,所以今天只是派了员工过来看看,并不是冻结资产。

很快进入财产处置的正题。周春红不用说,自然希望儿子分到的财产越多越好,朱朝阳奶奶是个软弱善良的老人,知道儿子噩耗后,今天一直在反复拭泪,但说到接下去的财产分配,老人家可不糊涂,完全站在了孙子这边,毕竟王瑶娘家人分走财产后,和朱家就再无关系了,只有朱朝阳是朱家的。

按照继承法,对于突然留下的这笔资产,王瑶的父母、朱永平的父母和朱朝阳五个人都享有继承权,朱永平是独子,爷爷奶奶分的财产自然早晚都要给孙子,老人对财产看得很淡,表态他们俩有养老金,财产都归孙子。

王家人肯定也想多分钱,不过王瑶是隔壁县的人,他们估计明天才能赶到。

一说到王家人要来分钱,周春红就气不打一处来,忙问着方建平几人有什么法子,不让他们占便宜。

方建平等人显然早就商量过了,提出一个方案。

朱永平的财产中,工厂、房产、汽车这些都是固定资产,都没办法转移。但除此之外,朱永平的其他资产,都是可以提前转移掉的。

首先,要把工厂的有关资料、财务章、账目都控制起来,到时王家人要分财产,让他们上法院起诉,他们不知道总共有多少资产,而且他们是外地人,来这里起诉,注定是很被动的。

其次,朱永平除了固定资产外,手里还有个很值钱的东西,那就是工厂里的存货。

方建平几人知道,朱永平上个月刚收进一千多万的鱼,冻在冷库里,还没卖出。鱼是他们水产加工业的原料,是硬通货。现在他们几个旁边工厂的老板,想用半价收了这批鱼,这钱不打工厂的账户上,而是私下打给周春红。尽管半价卖掉硬通货很不划算,但事急从权,这笔钱是完全给他们的,不用分给王家。

方建平当场就拿出了一份协议,说如果觉得没问题就签了,他派人今天连夜把货都拉走。朱朝阳觉得协议没问题,唯独担心工厂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人告诉王家说当晚厂里的货就被人拉光了。

对此,方建平有经验,他拿出了提货单,盖上永平水产的章,对外就说这批货是他存放在永平水产的。他们水产行业遇到进货太多时,常会租用旁边工厂的库房存放,现在朱永平出事,他当然要第一时间把货拉回去了。有盖了章的租赁凭据,还有提货单,再加上以前业务往来的租赁手续,他们对这套流程很熟,保管没问题。他明天一早就会把货款打到周春红账上。

方建平厂子规模比朱永平的大得多,专做出口,他是镇上有头面的人,不可能为了坑他们几百万把脸丢掉,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怀疑可行性。于是朱朝阳在协议上果断地签了字。

最后零零总总地算下来,朱永平这家工厂到时卖出,估计不会超过两千万,还掉银行一千五百万的欠款,实际所剩也不多,加上几处房产、车辆和其他资产,最后大致计算了下,朱朝阳一家实际能分到一千多万,王家顶多拿走几百万。

财产怎么处理的问题,在一干人的商量下敲定,方建平等人连夜拉货,当然了,以后王家上法院起诉财产分配时,方建平等人还会给朱家提供各种帮助。剩下各项善后工作,自然一步步来。

总之,这是朱朝阳感觉天翻地覆又对未来新生活充满期许的一个长夜。


72

今天的调查依旧毫无进展。

大河公墓旁有路过的老农前几天就注意到孤零零停着的那辆车了,不过并没留意车子是哪天来的,开车的是谁,更没留意最近有什么可疑人员经过。

公墓附近本就地处偏僻,八月大夏天的,谁没事来公墓溜达啊。所以朱永平夫妇的这起命案,注定是找不到目击者的。此外,警方对附近进行较大范围的搜查,始终没找到作案工具。这下连物证也没有。

专案组一晚上开会讨论,对这起命案的侦查极不乐观。别说这起没人证没物证的案子,上个月少年宫奸杀女童的案子至少物证翔实,DNA都有,可案子办到现在,渐渐成了死案。

夏季本就是最不适合工作的季节,警察也是人,炎炎夏日,满地头跑一圈问别人是不是见过可疑人员,在得到一个又一个失望答案后,只过一天,斗志就被消磨光了。

专案组也探讨了朱晶晶案和朱永平夫妇案子是否可能有关联,但大部分警察认为不具关联性。因为两起案件除了受害人是一家子外,犯罪过程、犯罪手法都大相径庭。

朱晶晶案中,凶手残暴变态,竟然敢在少年宫这样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奸杀被害人,还留下DNA信息,没被抓到其实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运气,因为如果当时有人刚好走进六楼男厕所,那么凶手就会被当场抓获。

可朱永平案中,凶手是谋财,不光身上财物,包括车内财物也都被洗劫一空,但这次凶手却聪明地带走了一切犯罪工具,半点证据都不曾留下。

当然,现在全区周边的黄金店、典当店都下发了协查通知,如果有人拿了朱永平夫妇的首饰珠宝来卖,第一时间报警。但叶军知道,这类案子靠这样抓获凶手的几率微乎其微,通常凶手不会在本地销赃,带到了外地,带到了外省,就算以后查到了线索,要找出凶手也极其困难。

回到家时,他感到身心俱疲。七月、八月连出两起重大命案,却毫无破案的希望……老婆给他倒了杯参茶,他躺在沙发里,喝了口茶,忍不住掏出烟,正要点上,老婆阻止了他:“孩子在房间做作业,你就别抽了,满屋子都是烟味,她都跟我说了好几次了。”

叶军强忍着烟瘾把香烟塞回去,道:“她怎么自己不跟我说?”

“还说呢,”老婆抽抽嘴,“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老骂她,她最怕的就是你。”

叶军干刑警多年,时常早出晚归,有时候遇着案子,几天几夜回不了家,甚至半夜接到重大案件也只能摸黑出门,回到家中遇着工作不顺心,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把自己当年当兵的那套拿出来,女儿最怕他发火。

他自知理亏,不过还是冷哼了一声,强自道:“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去训她,她做得不好,自然要训,你看看我们派出所抓回来的小兔崽子,不都是家里不管教的?”

他站起身,朝女儿房间走去,打开门,看到女儿正在做功课。

“嗯……爸。”叶驰敏听到刚才门外的对话,抬头忐忑地看着她爸。

叶军应了声,还是如往常一样,板着脸,摆出严父的模样,走过去翻了下她作业,道:“不是说你们暑假补课时要模拟考的吗,考了没?”

“嗯……考了。”

“分数出来了没?”

“出……出来了。”

“你怎么没拿给我看,是不是考得不好?”

“我……我本来想等下做完习题拿给你看的。”叶驰敏从书包里拿出几份试卷,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叶军翻开她试卷,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了最后那份数学试卷上,数学卷总分一百二,卷上的得分只有九十六。

“怎么错这么多?”他放下试卷,手指指着鲜红的九十六。

“是……这次数学特别难,其他……其他同学也都考得不高。”

“你考第几名?”

“班上前十。”

“年级呢?”

“这次年级没排过。”

“你们班那位朱朝阳考几分?”

“他……他……”叶驰敏心中一慌,她爸总拿这学霸来说事,可她无论怎么努力,就是考不过对方,因为对方每次都满分,她就算华罗庚附体,也没办法在满分一百二的卷子上考出一百二十一吧,她能怎么办?以前有次她还谎报了朱朝阳的分数,报得低了,结果他爸去学校一查,发现她撒谎,回家后狠狠臭骂了她一顿,险些要揍她。所以她在她爸面前根本不敢撒谎,只好如实交代:“他……他考满分。”

叶军忍不住道:“你怎么也不能差别人这么多吧?”

叶驰敏停顿一下,过了几秒,眼泪就如兰州拉面般滚了出来。

老婆连忙跑进屋,抱怨道:“你怎么又把女儿弄哭了,别每天跟审犯人一样的。模拟考,又不是中考,没考好下次努力来过就行了。”

叶军哼了声,自觉语气重了些,见女儿哭成这样,也是心有不忍,便沉下气道:“算了,别哭了,下次考好就行了。”

“还说呢,你别管了,你早点洗漱了睡去吧。驰敏,别哭了啊,没事的。”

叶军刚想起身离开,突然想到件事,便又回过身:“我还有事跟驰敏聊聊,你先出去吧。好了好了,爸爸跟你道歉,别哭了啊。”

老婆又安慰了一阵,叶驰敏才不哭了。叶军催促一阵,说要谈谈心,不会把女儿弄哭的,才把老婆赶出去,之后关上门,先说了一些学习上无关紧要的事,把女儿安慰好了,才转入了他的正题:“你们班的朱朝阳是不是请假了?”

叶驰敏点点头。

“他昨天请假的?”

“嗯,他昨晚夜自修突然被陆老师叫出去,后来就请假回家了。爸,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叶驰敏脸上现出了好奇,不过她可不会让她爸知道,她是真心希望朱朝阳出了什么事。

“嗯,他家里出了些事,你也不要跟别人说。”叶军语焉不详。

“哦。”

“对了,上个星期他请过假吗?”

“没有啊。”

“他每天都来上课?”

“是啊,他从不请假的。”

“他夜自修也天天上的?”

“嗯。”

“他上个星期三也是准时上课的?没有迟到什么的?”

“没有,他总是最早来,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精力。”

叶军没留意到女儿流露出一丝不屑,继续问着关心的事:“你能不能肯定他上个星期三没请过假?”

“肯定,上个星期三有一门化学的模拟考。”

“你能肯定他那天也没迟到吗?”

“肯定。”

叶军奇怪地看着女儿:“你怎么那么肯定?”

“我……他就坐第一排,我坐他后面第三排,天天看见的。”

“哦。”叶军想了想,又道,“你有没有见他最近和什么人来往?”

“没有,他从不跟人来往,学校里没人跟他做朋友。”

“哦?为什么?”

“反正他看上去很孤傲的样子,只知道死读书,死读书是没用的。”

叶军没注意听女儿的画外音,又道:“你觉得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太一样?”

“哪方面?”

“任何方面,你想到的都可以说。”

叶驰敏想了想,摇摇头:“想不出,他跟以前一样,每天还是一个人,也不说话,也不和别人交流,就在那边埋头写作业,他们都说这样子书读得再好,以后也是个书呆子。”

她正想多跟她爸灌输一些书呆子以后没用的价值观,暗示别再拿这没用的学霸来跟她比了,谁知叶军却点点头,一副深思的样子站起身,准备出去了,似乎根本没领会她的画外音。

她连忙问:“爸,是不是朱朝阳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被你们抓了?”

叶军一惊,抬头:“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怎么问了这么多他的事?好像他犯事了一样。”

叶军笑着敷衍下:“没什么,随便问问,你早点睡吧。以后你多向别人学习,有不懂的找懂的同学问,虚心一点,知道吧。”说着就离开了。

叶驰敏失望地撇撇嘴,这么多画外音,爸爸居然一句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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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73-76 死亡
73

接下去的几天,朱朝阳都请假在家。

他是独子,大部分人的观念里,他该继承一切财产,当然,从法律上说,朱永平的财产是夫妻共有资产,王家人要拿属于王瑶的那部分,但王瑶那部分财产该是多少,就没人说得清楚了,因为财产要扣掉上千万的银行贷款,并且大部分是固定资产,能变现多少不知道。

主动权已经牢牢掌握在朱家这边了,因为朱家是本地人,第一时间控制了印章、账单、产权证,原本银行要接手保管的,但方建平等几人向银行提出了全额担保,银行不担心这笔借款收不回来。政府层面上,无非是工厂人员工资、工厂的善后,但工厂的合同工总共也没几个,朱永平也没有欠其他自然人的外债,所以处理起来也很简单。

当然了,工厂最后还要卖给方建平这几个同行老板,到时自然也会像卖存货那样,做阴阳合同,把价格压低,方建平等人私下另外给朱家一笔钱。

这几日,朱朝阳在亲戚的带领下,展开了一系列的“财产争夺战”,他的作用只是以独子的身份站场,自有人替他说话。他们和王家吵了很多次,派出所警察也来调解了很多次,但所有产权都被控制在朱家手里,王家到现在一分钱都没拿到,他们又是外地人,对一帮本地人束手无策,警察每次调解,也只能建议他们走法律途径,朱家也是让他们上法院起诉去,法院判给多少,就给多少,否则一分钱都不给。

几天过去后,王家无功而返,只能着手后续的起诉事宜。

朱家这边,朱永平的葬礼却不能如期进行,因为尸体还在警察那边放着,案件还处于前期侦查阶段,要等过段时间才能还给家属。

这天下午,朱朝阳跟着周春红回到家,在楼下时,他瞥见普普在一旁坐着,他跟周春红撒了个谎,说去买个甜筒吃,随后朝另一边的一条小弄堂里走去,普普心领神会,悄悄跟在后面。

两人在弄堂出来后的一条小街上碰了面,朱朝阳边走边问:“你等了我很久吗?”

“还好,我坐在那儿看书,没觉得久。对了,警察是不是找过你了?”

朱朝阳一愣,随即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叔叔猜到的。”

“哦?”

“他在新闻上看到,墓地里的尸体被人发现了。他问我你是不是去过墓地,动过尸体了。”

朱朝阳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说的?”

“我没告诉他你星期天去过公墓,我说我不知道。”

“哦。”朱朝阳放心地点点头,又问,“他怎么会猜到我去过公墓了?”

“他说按他设想,尸体埋在那里,过个把月都未必能被人发现,所以他担心是不是你去动过了。”

朱朝阳一惊,问:“如果动过了会怎么样?”

普普张大嘴:“你真动过尸体?”

朱朝阳随即摇头,道:“我去看过,没动过尸体。”

“他说如果动过尸体,可能会留下你的脚印和其他痕迹,不过他后来又说,脚印什么的倒也问题不大,那几天下过几场雷阵雨,肯定冲掉了。他最担心的是你去公墓时,会被路上的监控拍下来。”

“公墓那儿有监控?”

“他说公墓附近没有,但外面的主干道上肯定有。”

“可我是坐公交车的,下车后进山那段路我是走去的,中间也没遇见过人。”

普普想了想,道:“他说进山那段路没有监控,那应该没问题。”

朱朝阳停下脚步,思索了几秒,又继续向前走:“嗯,应该没问题的,否则警察早把我抓走了。”

“你刚才说警察来找过你了?”

“对,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光是我,我妈和我家亲戚都找过了,问了一些我爸和婊子前阵子有没有联系过我们的问题,还问了上周三那天我们在哪儿,我在上课,我妈在上班,都是清白的。”

普普放心道:“那就好了。”

朱朝阳道:“你放心吧,你和耗子还有那个男人,跟我爸一家不存在任何关系,警察不会怀疑到你们。只要过了这阵子,一切都烟消云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风平浪静后,我们光明正大一起玩儿,也没人会怀疑了。”

普普笑了笑:“希望快点过去吧。对了,张叔叔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把相机给他?”

朱朝阳思索下,道:“过几天吧,等警察彻底不来找我们了,我就过去把相机还他。他帮了这个忙,以后用相机威胁他也没用了,我会把相机还他的。你和耗子最近怎么样,他害怕吗?”

普普撇嘴道:“他一碰游戏就什么都忘了,不过我有一点点担心……因为我和耗子现在没住那儿了,我们搬到了张叔叔家住。”

朱朝阳停下脚步,皱眉道:“为什么?”

“那次事情后,他又问了我们家里情况,耗子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想现在相机对他也构不成威胁了,就把我们从孤儿院逃出来的事告诉他了。第二天他又过来,说我们这样下去不行,要去读书,他说读书需要户口,还需要学籍,他想办法先给我们上个外地的户口,再想办法弄学籍,他说弄假户口,把身份洗白需要一笔不少的钱,所以他准备把这套最小的房子卖掉,让我们先住他家,顺便给我们补课,就算赶不上开学,也能跟上读书进度。”

朱朝阳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们现在对他已经够不上威胁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好心?”

“我知道,他怕我们在外面混,万一哪天把事情捅出去就不好了。”

朱朝阳感到这话仿佛也是在说他,脸不由红了下,连忙道:“不过他愿意帮你们,也是好的。”

“你觉得我和耗子都住进了他家,会不会有危险?”

朱朝阳摇摇头:“不会了,现在我们对他构不成威胁,而且前阵子我们去找他那几回,看得出,他很不想再杀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他算得明白。”

普普放下心,点点头:“其实他这个人,可能真没我们一开始想得这么坏,他怎么说都是个老师。他说发生过的事都过去了,以后谁都不要再提,彻底把这些事忘了,好好生活下去。”

朱朝阳点点头,感叹道:“我也希望快点过去。”

普普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找你,选个时间把相机送回去。他还说你爸那儿留了些东西,这些东西他不能还给你,等过些时间风平浪静了他会去找地方丢掉,留着的一些现金他可以分几次还给你,他也怕你乱花钱。”

朱朝阳感激地看着她:“谢谢,没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普普微笑着摇摇头。

“对了,你爸的祭日是哪天?”

“明天。”

“你要把相片烧给他吗?”

“对啊。”

“我和你一起去吧?”

普普停顿了下,目光有些湿润,笑着摇摇头:“不用了,这几天你一定很忙,这样对你不方便。等明年。”

朱朝阳望着她,缓缓点头:“好,说定了,明年。”


74

暑假的补课很快结束了,再过几天,就将正式开学,也意味着最重要的初三来了。

补课的最后几天,朱朝阳没去过学校,一直请假在家。

周春红也请了一个星期假,处理着各种事宜。

尽管他们家的财务状况迎来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不过周春红是个本分人,不会守着财产坐吃山空,她说这些钱都存着,给儿子大学毕业后买房买车,多余的部分到时让儿子自己打理。

一个星期后她回到了景区上班。这一天,朱朝阳再次见到了普普,约定了明天早上把相机还给那人。

深夜,朱朝阳独自在家,伏案写了整整一个晚上后,他停下笔,活动了一下酸楚的手臂,将手里的笔记本合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把笔记本端正地放在了书架上,又把书桌收拾一空,把所有参考书叠成了一堆,拿出了那本印刷粗糙的《长高秘籍》,盖在了这堆书的最上面。

他躺在椅子里,闭眼思索了一阵,睁开眼,从抽屉里拿出了相机和两张存储卡。其中一张,自然是相机原来的存储卡,另一张则是他今天下午刚去电脑城买的。

他把新的那张存储卡放进相机里,相机塞入书包,把旧的存储卡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的另一个小袋。

做完这一切,他皱了皱眉,目光看着窗外,木然望了好久,脸上出现了远超他年龄的表情,叹息一声,上床睡觉。

明天是最关键的一天。

月普、耗子,但愿一切顺利,你们永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第二天早上,他背着书包,如约来到盛世豪庭,走到楼下铁门处,按响了门铃。

张东升走到可视门铃前,看了眼画面里的朱朝阳,他眼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转过身对另外两间卧室喊:“耗子、普普,朝阳来了。”随后按下了开门键。

朱朝阳刚到门口,丁浩就把门开了,热情地迎进来:“好兄弟,几个星期没见面了!”

“坐吧。”张东升友好地招呼。

朱朝阳坐下后,和丁浩聊了些近况,不过他们谁都没提那件事,仿佛那件事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说了一会儿,朱朝阳道:“叔叔,相机我拿来了。”

他将书包放在一旁位子上,从里面拿出了相机,递过去。

张东升打开相机,相机还有电,他看了一遍,视频果然在里面,他满意地点点头,问:“这段视频你们只放在了相机里?有没有另外存电脑里?”

朱朝阳摇摇头:“没有存过。”

张东升将信将疑地朝三人分别看了眼:“从来都没存过电脑里?”

“没有。”朱朝阳肯定地回答。

丁浩道:“叔叔你放心吧,我能肯定,没存过电脑里。”

普普也道:“我们没有必要骗你,现在也没有保留视频的必要了。”

张东升点下头,抽出相机里的存储卡,一下摁断,扔进了垃圾桶,轻松地笑起来:“好吧,那么从今天开始,一切都是新的了,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包括我,也包括你们。”

丁浩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普普嘴角稍稍翘了下,只有朱朝阳,勉强歪歪嘴,似乎笑不出来。

张东升看着他,想了想,安慰道:“己经发生了,你后悔也没用,忘了吧。”

朱朝阳道:“我没有后悔,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嗯……”

“慢慢会过去的。”

“嗯,我会忘掉的。”

张东升拍了下手,道:“好吧,接下来朝阳你安心生活着,耗子和普普我会想办法给他们弄上户口,再弄上学籍,重新开始上学,不过需要些时间,恐怕开学是安排不上了,不过最迟年底前我肯定会搞定。”

丁浩哈哈笑着挠头,很满意这个结局。

张东升又道:“我们四个人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同舟共济了,经历这么多,今天彻底告一段落,中午我买点东西庆祝下,怎么样?”

丁浩连忙道:“好呀,我要吃披萨饼。”

张东升朝他笑道:“你只要少玩游戏,学普普一样多看看书,以后想吃什么都没问题。不过现在,我会变一样好东西给你们。”

普普努努嘴:“是不是冰箱里的蛋糕?”

张东升故作惊讶:“你昨天看到我藏进去的吧?”

丁浩笑道:“其实我也知道啦,就是没说出来。”

朱朝阳看着他们的模样,也不禁跟着笑。

张东升的“惊喜”被识破,无奈摇摇头,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大蛋糕,掀开泡沫盒,一个插满巧克力和水果的漂亮蛋糕出现在他们面前。

丁浩咂着嘴:“叔叔,你太棒了!”

“再来点饮料吧,朝阳不喝碳酸饮料的对吧?橙汁呢?你们俩依旧可乐?”

“随便,您快点吧。”丁浩迫不及待地先叉了个草莓放嘴里。

张东升笑着摇摇头,倒了一杯橙汁和两杯可乐,放到他们各自面前,他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杯底敲了敲桌子,道:“咱们先干一杯。”

“好呀!”

丁浩一口就喝了大半杯冰镇可乐,普普也喝了三分之一,朱朝阳喝得很慢,喝一口后,手伸到嘴边,咳嗽一声,又接着喝,又咳嗽一声,随后道:“我去小个便。”他又喝进一大口,鼓着大嘴朝厕所走去。

张东升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杯子,他那杯也喝了三分之一。

“现在切蛋糕啦,你们想吃哪块?”

张东升正切着蛋糕,朱朝阳己从厕所出来了,他依旧笑着问:“朝阳,你喜欢巧克力还是水果?”

“我昨晚拉肚子了,现在还不敢吃。”

“那好吧,只能下次补偿你了。耗子,这块先给你。”

丁浩接过蛋糕,吃下几口后,突然皱起眉:“哎呀,糟糕了,看来我也要拉肚子了,我也肚子痛。”

普普不屑道:“谁让你总是吃这么多这么快。”

“我痛死了,你还要说我呢。”丁浩瞪了她一眼,可是没过几秒,他就痛得更厉害了,他捂着肚子,痛得呀呀叫。

“耗子,耗子!”普普觉得他叫得有点夸张,转过头去看时,他竟直接从座位上滑了下去,脸上都开始狰狞了。

朱朝阳赶紧和普普一起去扶他。

张东升也连忙跑过去,把他拉到位子上,急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急性肠胃炎?”

“他怎么痛得这么厉害?”普普焦急地弄着己经在抽搐的丁浩,可是这时,她眉头微微一皱,忍了几下,随后,她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张东升道:“肯定是肠胃炎,我去拿药。”

他转身装作去桌子下拿药,却拿出了一个遥控器,按了下,门锁上传来了一声“咔嚓”。

这时,朱朝阳朝自己座位走了几步,突然也痛苦地叫出声,随后摔倒在地,开始呻吟。而丁浩,己经只剩抽搐了。

普普紧跟着滑到了地上,瞪大眼睛,惊慌地看着此时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张东升,突然想起了朱朝阳爸爸死前的样子,顿时惊醒,嘶哑喊着:“你……你要杀了我们!”

张东升没有回答,只是漠然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个从挣扎到抽搐,再逐渐一动不动。

等了足足五分钟,他吐了口气,冷声道:“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以为到此结束了?你们毕竟是小孩,不懂一个道理,有些秘密是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那样永远睡不着一个好觉。”

他平静地走上前,翻开丁浩的眼睛,瞳孔己经散了,身体还热乎乎的。等半夜出去把三个小鬼丟到海里,今天终于是个了结了。他心下感觉一阵久违的轻松。

他正想去拿袋子装尸体,突然间,却感觉胸口一下刺痛,他还没回过神来,又感觉到了一下刺痛,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他本能地低下头,惊讶地发现,胸口血流如注,血液喷了出来,他回过头,在他最后的目光里,看到了手拿匕首的朱朝阳站在身后。

那把匕首,就是朱朝阳和普普第一次来他家,在桌子下找到,被朱朝阳抢来放书包里带走的。满手是血的朱朝阳愣在原地,看着张东升彻底倒下,四肢逐渐从抽搐,变为一动不动,可还是睁着一双充血的大眼,仿佛死不瞑目,一直瞪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朱朝阳才回过神来,望着躺在地上的丁浩和普普,最后,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普普脸上。

他蹲下身,看着普普的脸,轻轻地叫唤:“月普,月普,你醒醒……”

普普没有回答他。朱朝阳伸出手,慢慢地握住了普普的小手,手心穿来一丝温度,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

“月普,你醒醒,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他的手抓得更紧,另一只手伸上前轻轻撩拨她细细的头发。

“月普,月普,你起来好不好?起来,起来啊……”

突然间,泪水在他眼中翻滚,顷刻后,变成了号啕大哭。

普普始终一动不动,她再也不会动了。

朱朝阳低下头,在普普的额头上浅浅地亲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亲女孩子。

他就这样痛哭流涕地看着普普,过了好久,才停歇下来,用力吸了下鼻子,缓缓站起身,目光迷茫地看着周围。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团纸巾,纸巾粘糊糊,吸满了橙汁。他把匕首放一旁,走到桌前拿起了那瓶橙汁和他的那杯橙汁,进了厕所,将手里这团吸满橙汁的纸巾扔进了马桶,将杯子里和瓶子里的橙汁也都倒进了马桶,冲掉,塑料瓶和空杯子都用水冲了一遍。

接着他返身回到客厅,把空杯子放回桌上,拿起桌上的那瓶可乐,给空杯子里倒上了大半杯可乐。然后他从垃圾桶里捡出了被张东升摁成两截的存储卡,又拿着空的橙汁瓶,走到了阳台的窗户口,朝外看了眼,确认下面没人后,他把空瓶连同摁断的存储卡一起抛了出去。

他再次回到客厅后,拿出了书包里藏着的原先旧的那张存储卡,塞回了相机。随后他捡起匕首,走进厕所,打开自来水,拿下一块毛巾,用力搓着匕首,包括匕首的把手,洗了一阵后,他用毛巾裹着匕首,回到了客厅,用匕首从张东升身上沾了些血,又把匕首的把手放进丁浩手里握了几下,拿出来后,又往张东升手里握了握。

他站在原地,缓缓闭上眼睛,咬紧牙齿,用毛巾拿着匕首,在自己的胸口和手臂上划了几刀,那几刀都不深,不过也马上流出了血,浸红了薄薄的T恤衫。

做完这些,他把匕首扔到了丁浩的手附近,把毛巾、蛋糕、椅子都推翻在地,地上显得一片狼藉。他深呼吸一口,跑到了门边,转动门锁,却发现门打不开。

他看了看,今天门锁比以前多装了个东西,那东西上有个发光的红点,他想到刚刚张东升按了什么东西后,门锁上传来一声“咔嚓”,想必是遥控开关控制的。

他来到桌子旁查看,马上寻到了桌下的一个遥控器。他刚要伸手去拿遥控器,却中途停住,思索片刻,没有去碰,而是跑到了厨房,爬到窗户上,拉开窗户,大声哭吼着朝外面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75

保安听到呼救声,抬头看到窗户上趴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孩,连忙报警。

同时,几名保安也一齐冲上楼救人,却发现打不开门,敲门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回应。

最后是警察用工具强行把门撬开的,一开门,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客厅里满地是血,一片狼藉,血泊中躺着三个人,一个成年人,两个小孩,三人都己经死了。

随后他们在厨房找到了原先那名呼救的孩子,他同样全身是血,受了好几处刀伤,不过他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在众人的救援下很快苏醒过来,但神智不清,嘴里说着不清不楚没人能听懂的话,警察连忙送他去了医院,同时增派大量警力封锁现场。

送到医院后,医生检查一遍,说这孩子身上是些皮外伤,没有大碍,除了人受了惊吓外,其他没什么。包扎处理完伤口,暂时留医院打消炎针,观察一下。

今天叶军正在外头,接到消息说盛世豪庭发生重大命案,死三个,只活了一个,他感叹今年夏天真是倒了血霉,后来他得知唯一一位生还者是朱朝阳时,确认再三,是朱永平的儿子朱朝阳,他顿时两眼放光,心中思索一遍,先是朱晶晶,后是朱永平夫妇,接着是今天的三人命案,这三件大事都和朱朝阳连在了一起。

叶军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医院专门开了个独立病房,里面好多警察围着朱朝阳。

朱朝阳两眼布满血丝,满身污血,身上多处包着纱布,依旧抽泣着,但眼泪己经干了,表情木然,全身瘫软依靠在床上,身边一名女警正在一个劲地安慰,给他擦脸,喂他喝水。

警察们围在他身边,都焦急地等他开口说话,因为他是唯一生还者,只有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见他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叶军忙开口问:“你怎么样了?我叫人通知了你妈妈,她正从景区赶过来。你现在能说话了吗?”

朱朝阳张张嘴,试图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一张脸布满了绝望:“杀人犯……他要杀我们,普普被他杀死了,唔……被他杀死了……,普普、耗子,他们……他们都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他要杀我们。”

“你们和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杀你们?”

朱朝阳喘着气,不清不楚地说着:“我们……我们有他杀人的一段视频,我们知道他杀人了,他……他要杀我们灭口,他下毒杀我们。”

“下毒?”叶军皱着眉,疑惑道,“他下毒杀你们?”

“他……他下毒,普普和丁浩,都被他毒死了!”

“另两个孩子,男的叫丁浩,女的叫普普?”

朱朝阳默然点头。

“你说的杀人视频是怎么回事?”

朱朝阳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我们去三名山玩,用相机拍视频,不小心……不小心拍到了杀人犯把他岳父母推下山的画面。”

叶军神色陡然一震,他记得上回严良找他时,隐约怀疑张东升岳父母的死不是意外,难道真的是一起谋杀?

叶军急问:“视频在哪?”

“相机里,相机还给他了,在他家里。”

“你们有这样一段视频,为什么以前不报警?”

“因为……因为……”朱朝阳吞吐着,艰难地说,“不能报警,视频里也有耗子和普普,你们会把他们抓走的。”

叶军眉头一皱:“我们为什么要抓走他们俩?”

“他们……他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他们再也不要回去,可是……可是他们现在死了,我真不要这样啊!”

叶军满脸疑惑,见他说的话没头没脑的,他一头雾水,只能继续耐心问:“你们有他这段杀人视频,最后怎么会被他知道的?”

“我们……”朱朝阳低下头,“我们想把相机卖给他换钱。”

所有警察都不禁咋舌,这三个孩子手握别人的犯罪证据,不去报警,反而用犯罪证据勒索杀人犯?

叶军继续问:“所以你们今天带着相机去找他,他要杀了你们灭口?”

朱朝阳缓缓地点头。

“那么最后他是怎么死的?今天在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朝阳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他对我们下毒,耗子和普普都中毒了,我们发现他下毒,我们……我们一起反抗,他要杀了我们,耗子从桌子下找出一把刀,我和普普死命抱住他,耗子把他……把他捅死了。后来他们……他们俩也中毒死了,哇……他们也死了……”他伤心欲绝,顷刻间再次大哭起来。

张东升下毒杀人,最后又被个子最大的那个叫丁浩的男生捅死了?叶军心中一阵错愕。

过了好久,再次把朱朝阳安慰下来,叶军忍不住问:“你没有中毒吗?”

朱朝阳摇摇头:“没有。”

“他是怎么下毒的?另两个中毒了,他没对你下毒?”

朱朝阳干哭着说:“他给我们每人倒了杯可乐,可乐里肯定有毒。普普和耗子都把可乐喝了,我刚喝进一大口,想起来上个月买的《长高秘籍》,不能喝碳酸饮料,会影响钙吸收,我就没咽下去,马上跑卫生间里吐掉了。出来时,看到耗子和普普都捂着肚子,说肚子痛,普普说可乐有毒,他就站那儿笑起来。我很害怕,连忙冲到门口去开门逃走,可是门锁转不开,他见我没中毒,就跑过来拉我。耗子从他桌子下面拿出一把匕首,要跟他同归于尽,我和月普一起拖着他,耗子把他捅死了。可是耗子和月普马上就躺地上,我怎么喊他们,他们都不动了,他们再也不动了,哇……”一瞬间,他的情绪再度崩溃了。

看着他身上的几处刀伤,警察们大约也能想象出早上的惊心动魄。旁边的警察连忙拍着他,使劲安慰,又过了好一阵,才逐渐平复下来。

大致听明白了今天的经过,叶军接着问:“你说的丁浩和普普,他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

朱朝阳点点头。

“哪家孤儿院?”

“不知道,就是北京的孤儿院。”

“北京的孤儿院?”叶军皱起了眉,道,“那他们俩和你是什么关系?”

朱朝阳嘴巴颤抖地道:“他们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唯一说话的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

“丁浩是我小学同学,普普是他结拜妹妹,他们一起来找我的。”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的?”

“上个月。”

“上个月什么时候?”

朱朝阳回忆了一下,道:“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具体哪天我记不得了,我要看看日记才知道。”

“日记?”

“我每天写日记,所有事我记在日记里。我记不得了,我好累,叔叔,我想睡觉,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的情绪又一下子失控,干哭了几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但片刻后脸色又惨白得失去一切血色,眼皮耷拉着,似乎很累很累了。

警察们很理解,一个孩子经历了一早上的恐怖遭遇,能撑到现在己经是极限了。

“老叶,先让孩子休息,睡一觉,等他醒了再问吧。”其他警察建议。

叶军点点头,虽然他急于想弄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现在孩子身心俱疲,他也不忍心继续问下去。

叶军让人照顾好他,让他先睡一觉。他来到外面,安排了一下工作,让人等周春红赶到后,让她带刑警去家里拿朱朝阳说的日记,既然他每天写日记,那么从他那本日记里或许能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76

晚上,手下一名刑警走进办公室,道:“叶哥,朱朝阳还在医院睡着,中间醒了几次又睡了。看来这孩子确实被吓坏了,只能等明天问。周春红也在医院守着孩子,她带我们去了她家,从书架上找到了这本日记,桌子上还有本朱朝阳说的《长高秘籍》,一起拿回来了。”

他递上两个本子。

一本很薄,印刷粗糙,封面上印着“长高秘籍”四个大字,一看就是内容东拼西凑的盗版小册子,骗小孩的。想着朱朝阳这年纪了还不到一米五的个子,难怪他会买这个看。

叶军翻开大致看了下,书虽然才几十页,不过看得出己经被翻了很多遍,里面一些地方还像对待教科书一样做了重点标记,看来这是朱朝阳读书的习惯。其中有一条长高不能喝碳酸饮料的禁忌,打了一个五角星。

另一本是个笔记本,每一页都凹凸不平,因为上面都写了很多字。封面上用水笔写着五个端正的大字“朱朝阳日记”,翻开里面,纸张有点泛黄,似乎有些时间了,第一篇日记是从去年的12月开始的,随后几乎每天都写,日记内容五花八门,有写考试的,有写日常生活杂事的,还有像学校受了欺负等等也都写了进去,篇幅不等,少的只有几句话,多的有上千字,整整记了大半年,最近的一篇是昨天晚上刚写的。

叶军对前面那些学校琐事不关心,准备去找月普和耗子出现后的篇幅,这时,陈法医和一位刑侦组长走了进来。

他连忙放下本子,急切地问陈法医:“你那边现场处理怎么样了?”

“张东升是被匕首捅死的,匕首上有他自己和现场那名叫丁浩的男童的指纹。男童和女童身上没什么外伤,均是中毒身亡,我初步判断是氰化物中毒,具体有待进一步鉴定,张东升家中暂时没找出藏着的毒药,毒药这东西很小,恐怕他也会藏得比较隐蔽,我们正打算对每个角落重新认真搜查一遍。”他表情有点古怪,“不过嘛,毒药暂时没找到,我们意外找出了其他东西。”

叶军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

“一个是桌子上留着的一个相机,里面果然还有一段犯罪视频,视频拍的是他们三个小孩,不过在离他们几十米外的地方,还拍到了张东升,拍得很清晰,当时张东升把两个人从山上推下去了。那是7月3号的事,当时张东升带了他岳父母去三名山,那天他岳父母从山上掉下去摔死了,景区派出所出具的调查报告上写的是事故,说他岳父有高血压,登山后坐在了城墙边缘拍照,不小心晕厥,顺带着把他岳母也带下去了。如果没这段视频,谁都不相信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甚至就算调查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是谋杀,谁知道这三个小孩把这段给拍下来了。”

叶军微微眯起眼,他又想起了严良,严老师在徐静死后找过他,说怀疑可能不是单纯的事故。现在己证实张东升杀了岳父岳母,那么徐静恐怕也是他干的吧?

陈法医打断了他的思路,继续道:“还有一些东西,你做梦都想不到。”

“什么?”

“张东升家的柜子里,找到一包东西,是朱永平和王瑶的。”

叶军瞪大了眼睛:“朱永平和王瑶的东西怎么会在他家?难道他们俩也是张东升杀的……”

陈法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张东升和朱永平夫妻之间压根不认识,他们之间的联系点是朱朝阳。朱朝阳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他为什么没来报警呢,还是说……这其中他也参与了,想想就可怕,还是你自己问吧。”

叶军紧紧锁着眉,慢慢点点头。

“还有件事,你会更吃惊的,朱晶晶那案子不是查不出嘛。当时厕所窗玻璃上采集到一些指纹,今天我发现,丁浩和普普的指纹都在这上面,她嘴里的阴毛和丁浩的在纤维结构上相似,我明天送去做DNA比对。”

叶军的表情仿佛被刀刻住了。

“朱朝阳这小孩肯定藏了很多秘密,听说他还没醒,我建议就算他醒了,也别放他回去,你肯定有很多事想问他吧。”

叶军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张东升岳父母被杀案、朱晶晶被杀案、朱永平夫妇被杀案,这些案子居然在今天都关联在了一起!

旁边的刑侦组长补充道:“从今天的情况看,张东升是准备杀三个孩子灭口的。我们今天破门后发现,门是被电子锁锁上了,遥控器放桌子下面,所以朱朝阳说他跑去开门时,开不开,最后只能站在厨房窗户上喊救命。那把匕首造型很特别,我们专门问过,是徐静的大伯去德国旅游时空运回来送给他们新家镇宅用的。按朱朝阳说的,当时丁浩是从桌子下拿到匕首的,我想张东升本意是桌下放这把匕首作为杀人的备用方案,如果没毒死,就用匕首杀人,结果他去追朱朝阳时,被丁浩拿到匕首,几人缠斗,反而把他自己也害死了。”

叶军缓缓点头,道:“丁浩和普普这两个人的身份要抓紧时间核实,把他们几个的关系彻底弄清楚,这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才会完全清晰起来。”

两人走后,叶军独自留在办公室,心中各种情绪交织着,从目前的情况看,朱朝阳肯定是知道朱晶晶和朱永平夫妇这两起命案的,甚至……他直接涉及了这两起命案。

之前问他时,他都说不知道,肯定是在撒谎。

难道……难道……真的是弑父?

一想到这个,叶军都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他吸了口气,翻开了面前的日记本,很快找到了朱朝阳和丁浩、普普第一次碰面的日记,那一天是7月2日,日记写了很长。

看了几页后,他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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