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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血宋》第一部 忠义殇 第一回 枪 威震三军意赴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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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枪 威震三军意赴疆
一阵凛冽的西风啸过,拍打着城墙斑驳的砖石。早春带着深深的寒意笼罩着城镇,慵懒的军士极不情愿地起身巡逻。稀疏的人声预示着披霜一夜的雄州正渐渐苏醒过来。
雄州一带唐时称归义县。后晋石敬瑭向辽称儿皇帝,归义县随燕云十六州入辽,属涿州,后周世宗柴荣亲征伐辽,收复瓦桥关置雄州。至此,唐置归义县以白沟河为界分为南北两县,南归义先属后周,次年属宋,北归义属辽。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宋辽边境,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大小战事不绝。
然而自澶渊之盟以来的一百多年,宋辽一直再无战事,剑矛化犁,和平相处。所以所谓的对辽前线大部分时间里只是可有可无的摆设,其处理的“军务”不过是缉盗安民、修理城池之类的小事。
士兵正三三两两地踱着步子,聊着闲话。他们没有注意到从他们眼皮底下过去的一位辽国来使。
虽说是辽国的使节,他的实际身份却是从燕云十六州故地过来的汉民马植。此次是他第一次入宋,任务在于献上“联金灭辽”之策。自辽建国百余年来,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北方女真人的崛起让辽这座大厦千疮百孔,处处暗含着隐患。
马植作为故地遗民,早年曾游历四方,这其中,就包含了女真部落,当中的一个首领完颜阿骨打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快两人一拍即合,大有相见恨晚之情。后来,马植再次拜访,并且作为他的谋士留在了部落中。
完颜阿骨打志不在小,虽然还未统一诸部,却早产生了灭辽的决心。又从见多识广的马植那里了解到,辽国的南边,存在一个与自己有着共同敌人的帝国。阿骨打知道,想要灭辽,弱小的女真人必须要有强有力的支援,南北夹击不失是一个好方法。作为汉民的马植当仁不让地接受了这一任务。
马植入宋,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京师汴梁。到了这中原繁花似锦之地,他才发现献策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摆在他眼前的就是这里举目无亲,没有人引荐,让他有了一种报国无门的感觉。
一连几日,他都在城中到处徘徊,希望能够碰碰运气,遇到达官贵人。
这一日,马植像往常一样,走在汴梁的街上。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毫不犹豫地到一边躲避。刚刚站稳了脚跟,却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街心站着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显然没有发现眼前的危险,还怔怔地站在路的中央。马植心中暗暗叫苦,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飞驰的马蹄距离那小女孩已经越来越近,眼看着快要撞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男子已经冲了出去,将她推到一旁。由于强大的冲击,那男子一下子无法稳住,连带着那小女孩向街边飞去。
在跌倒之前,那男子总算控制住了姿势,让自己的肩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想来那小女孩除了受了点惊吓之外,身上应该是安然无恙。
马植尚未来得及进一步关注那边的情况,就听得驾马之人高声道:“皇上有旨,颁布新雅乐《大晟》,由大晟府提举周邦彦大人负责推广事宜!”未等声音完全消失,马已经冲出街道,消失在远处。
“传言了很久的新乐终于颁布了?”只听得周围一青年男子道,感觉像是有些迫不及待。“李公子,我们赶紧去大晟府吧!”另外一青年附和道。“对对对!我们最早去听,改日好头一个到醉杏楼弹奏!”又是一男子称赞的声音。
马植循声望去,看到十来个衣着富贵的青年男子已经一窝蜂地朝着方才马过来的方向走去了。他心中纳闷:“就一雅乐有什么好的?”回过头来,目光再去寻找救小女孩的那个男子。
那男子已经将小女孩抱着还给了她的父母,转而朝汴河走去。马植不由自主地跟上,远远见那男子时,大概二十多岁,穿在身上的却是粗布衣裳。
没走多远,来到汴河边上,一老者迎向青年。马植生怕那两人发觉,就远远地驻足,不再向前。
只见那一老一少两人从地上的担子里拿出了一大堆兵器,开始布置着周围。马植心中立时明白了:“难怪衣着简陋,原来是江湖卖艺之人。”
布置好了场地,那老者拿起了铜锣,敲打了起来。顿时,一群人被吸引住并围了上去。等到马植靠近时,边上已经围满了人,在拥挤的街边形成一个圈子。
好不容易,他才堪堪挤了进去,见到一个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的年轻人正在向众人抱拳施礼,正是刚才救人的男子。他手中拿了一杆钢枪,已舞得虎虎生风,只见寒光霍霍,顷刻之间已使出三五十招,旁边一老者道:“在下与小儿原系扬州人氏,家道没落,流落江湖,不幸丢了盘缠,特来此舞弄一番,愿各位行行好德,资助一点,不求多少。”
马植忽听得一人喝彩道:“端的使得好!”循声望去,是一青年军官。众人道:“这位教头说好,便是真好了。”听到“教头”二字,马植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本来以为是个什么大官,原来只是个教头而已。”看一会后,就离去了。
圈子中间的老者当然不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围观之人,注意力已渐渐转到青年军官身上了,只见那人豹头环眼,燕领虎须,七尺长短身材。老者心中不禁喝彩道:“真是一表人才!”。
等到舞枪末了,老者拿出一空盘子向大家讨钱,人群中有给二三十文的,也有给四五十文的。到那位军官时,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微笑道:“请问是否能与前辈与兄台喝上两杯?”老者点头,与年轻人便收拾东西,一起到了旁边一座小酒楼。
酒菜摆上,军官作揖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家处何处?”老者道:“不敢当。在下姓徐名谦,因家乡瘟疫而逃难出来,四海为家。膝下一儿叫徐宁。敢问军官大名?”军官回道:“小可姓林名冲,家父林业乃此间提辖官。”三人喝酒闲聊至日落西山。末了,林冲问道:“不知徐前辈与兄台嫌不嫌弃到我家住几日。”徐谦道:“我与小儿流落江湖,乃是粗卤之人,不敢惊动令尊。”林冲道:“家父虽为提辖,却喜交江湖之人。”
徐谦父子执拗不过,随林冲来到府上。林业并林冲妻子都来与徐谦父子见了,林业大喜,安排两人住下。
次日一早,徐谦父子要出去,却被林业急急拦住。林业俯首道:“徐兄且慢,小儿林冲自幼学得一些祖传枪法。虽不成大器,但此间却鲜有对手,昨日他见令郎枪法甚精,不觉技痒,想与徐贤侄比试一番,不知意下如何?”徐谦道:“小儿胡乱学得一些枪法,怎敢与小官比试?”林业道:“此言差矣,大家同是江湖之人,切磋一下又有何妨?”
当下便唤了林冲,与徐宁一道来到后院。林冲先挑了一根花枪,徐宁心想,林兄必是枪法了得,只有用自己擅长的钩镰枪了。寻思着,便从枪架上挑了一根钩镰枪,林冲倒是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江湖卖艺之人擅使钩镰枪。从他接触的人来看,擅长钩镰枪之人可谓少之又少,印象中也就早年那个点拨过自己的那位高手会使。
林冲道:“得罪了。”便挺枪上前,来斗徐宁。徐宁却不慌不忙,倒退两步,倚住身体,防御住了他的第一招。两人精神抖擞,斗到五十合之外,难分难解。林冲寻思道,如此缠斗,也不是结果,我倒要试试徐兄的真本事。使出一招“火树银花”,此是林冲生平绝学,非同小可。双足离地,一条枪离手似龙飞凤舞,地上尘土飞扬。徐宁眼前模糊一片,却突然见花枪往自己心窝里直刺过来。徐宁大吃一惊,忙以钩镰枪抵挡,谁知却招架不住,原来这一刺中却蕴藏着林冲掌力。
林冲大叫一声:“徐兄小心!”这一招虽然林冲没使出全力,但也足以将三五个人刺穿。林冲尚自懊恼之际,却见枪到了他胸口却不继续往前。枪两边同时受着巨大冲击,“啪”的一声从中间折断。林冲尚自奇怪,莫非他有刀矢不入的奇异武功。正暗自惊讶之际,徐宁突然使出一招“电闪炫目刺”,望林冲直奔过来。
到了林冲跟前,徐宁却停了下来,抱拳道:“多谢林兄刚才手下留情。”林冲道:“我应该谢你才对。”徐宁道:“一条枪刺来却是小事,若林兄刚才用尽全力,我硬接下来,必遭受内伤。”林冲道:“我不也是躲闪不及么?若是徐兄直刺过来,我可没有刀矢不入之武功,必然丧命。”林业见他们二人惺惺相惜,对徐谦道:“令郎好武艺!”
林冲,徐宁走到父亲跟前。林业道:“老朽有个主意,不知徐兄认为如何?”徐谦恭敬道:“愿闻其详。”
林业道:“小儿林冲从小好习武,今喜遇见徐贤侄,你们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意下如何?”徐谦称谢,两人问起年岁,以林冲为长。当下便义结金兰。
林业问道:“贤侄,刀枪不入之功却是哪里习得?”徐谦笑道:“这天下哪有甚么刀枪不入的武功。只是小儿身上穿了一件祖传宝物。”徐谦寻思,既然他们两人已经结拜为兄弟,说出来也无妨,便道:“此乃祖上所传一宝,唤作‘雁翎羽’,是一副由雁翎为主,再辅以其他我也说不上来的材料精心制成的衣物。这雁翎羽贴身而穿,又轻又稳,比平常衣物还要轻便许多,行动起来丝毫不会感觉不便,刀剑箭矢却不能透。”
林业赞叹道:“此等宝物,实乃天衣!”徐谦道:“现我父子二人虽家道没落,曾有人出价四万贯,但因是祖传,不敢相卖。”林业道:“徐兄所言甚是,虽一时之困,祖训却是不能忘记。”
林冲问道:“徐贤弟一身好武艺,不知今后有何打算?”徐宁道:“流落江湖之人,四海为家。”林冲道:“好男儿应志在报国,辽人一直在北方虎视眈眈,贤弟何不从戎?”徐宁道:“只怕无人引荐。”林冲道:“不瞒贤弟,我现正准备投身家父麾下,贤弟何不和我一道?”徐宁道:“多谢大哥。”林冲道:“你我既是兄弟,又何必如此多礼?”
徐谦父子便在林业父子的帮助之下,在东京城安顿下来。时光荏苒,不觉一年已过,这一年中,林业徐谦却因病皆殁。林冲由于继承父业,加上武艺精湛,深得太尉赏识,提拔较快,已成禁军枪棒总教头;徐宁却替代原来林业位置,当了提辖官。
两人虽官级有差别,但平日里较量武艺,彼此之间只作亲兄弟般对待。


其时正值冬至时令,汴京城早覆了一层积雪,又不断地有雪花来增加积雪的厚度。林冲徐宁二人为抵御寒冷,便一起在一家酒店喝酒。林冲道:“徐贤弟,你也该成个家了吧?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事却不能老是耽搁。”徐宁道:“哥哥如何突然出此言?小弟一人清净惯了。”林冲道:“我也是一时想起,故脱口而出,贤弟莫见怪。”徐宁笑道:“哥哥所言也是,只是此事亦急不得。”两人拉了闲话,分道各自回家。
徐宁慢慢向前走着,心中回味着刚才林冲所说话语:“我徐宁从少年时代开始随父亲漂泊,在大哥一家帮助之下在汴京城安顿下来,这娶妻大事搁在心中,只是至今尚未遇到一个中意女子。”大雪却纷纷扬扬,铺天盖压了下来。因冷得紧,徐宁便走到旁边一座破庙中,心想等雪停了再赶回家。找了点干草,坐下不久,竟慢慢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之中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其中却夹杂着一女子的哭泣之声。徐宁忙到神像背后躲了起来,庙门被急急撞开。只看见一伙人押着一个女子,嬉笑怒骂,女子却不停的在哭。徐宁看到时,却是京城一伙泼皮无赖,为首一人不停地对那女子笑道:“美人莫哭,我让你欢喜。”那女子啼啼哭哭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还有王法吗?”那无赖恬不知耻地笑道:“美人,在这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破庙里,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俺们便是王法!”
徐宁怒不可遏,一下子跳出,只一拳将为首的无赖打得满嘴吐血。众泼皮一惊,没想到破庙里躲了一个人,都急忙上来要打,却哪里是徐宁的对手。片刻,都被徐宁打得东倒西歪,一个个灰溜溜的跑了。徐宁这才转身去看那个女子,她仍在不停的哭泣。
徐宁叹了口气,问道:“姑娘姓甚么?如何却被这帮无赖抓来?”那姑娘道:“奴家王氏,在城外居住,今天奴家在外面被这伙人撞上,便被强行拉到这儿。幸得大官人出手相助,奴家感激不尽。”她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瞧徐宁。
徐宁想了想道:“我送你回家吧!”王氏这才抬起头来,徐宁望去,她衣着较为朴素,脸颊素净,但要真论姿色也并不是十分动人。
徐宁就带她走,没两步,却见她猛地一跌,倒在地上。徐宁大急,赶忙去扶她起来,却见她已昏迷不醒。徐宁无奈,只得背起姑娘,回到自己家里,叫了郎中来给她看病。幸好无大碍,只是受了点风寒,将养些时日,便完全好了。
徐宁要送她回去,王氏脸却微微一红,道:“奴家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就这么回去那伙人一定还会找上门来,将奴家虏了过去。”徐宁想了想,说道:“你就暂时住在我家吧。”王氏问道:“这位大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徐宁心想,这倒忘了对她说,便道:“我姓徐名宁。”王氏拜谢道:“徐大哥救命之恩,奴家没齿难忘。”徐宁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动嘴。
过了几日,徐宁拜访林冲,林冲家中自有美酿,就叫妻子取出来与徐宁对饮。两人喝酒之间,林冲见徐宁脸色有异,似乎有心事,便问道:“徐贤弟,几日不见,不知有何烦恼?”
徐宁自知大哥大嫂心思缜密,瞒他们不过,便将那天分别之后事情一一说出。林冲妻子笑道:“叔叔有所不知,你救了那位女子,我看她是对你有意了。”徐宁脸涨得通红,不知是喝酒还是林冲娘子的话所致,道:“嫂嫂不要来见笑。我只不过路见不平而已,怎会有这事?”林冲娘子道:“姑娘的心思可是我们最清楚。”林冲望了妻子一眼,对徐宁道:“这事,大哥帮你做主。”便叫妻子一同去徐宁家中。
林冲娘子猜得没错,那姑娘果然对徐宁有意,在林冲夫妇撺掇之下,两人亦情投意合,择了吉日成婚。


春花秋月,又过一年。这一日徐宁闲在家中,突然见林冲急匆匆赶来。徐宁赶快迎了上去问道:“林大哥何故如此匆忙,我正要派人去请你来共饮几杯呢!”林冲笑道:“怎么,不欢迎我提前到了。”徐宁道:“小弟有今日,全拜大哥所赐,请受小弟一拜。”说着,正要下拜,林冲道:“别忙,今天,我有一件喜事告诉你。”徐宁问道:“又有甚么喜事?”林冲道:“贤弟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林冲顿了一下,道:“我做禁军教头也一年了,现在,原先的金枪班教师却告老还乡了,正好缺个人选。太尉便叫我们几个各自分管的教头推荐个人选来顶替他的位置,其他几人却没有合适人选。我就把你给说上去了,明日你就可以到殿帅府去报了。”徐宁下拜道:“多谢大哥提携,小弟感激不尽。”林冲道:“贤弟,明日就随我一同去殿帅府吧。”徐宁夫妇对林冲称谢不已。
第二日,林、徐二人早早来到校场,却见太尉也在等候他们,急忙下拜。太尉让他们站起,愁眉紧锁道:“林教头,本来这金枪班教师可以直接让你这位徐贤弟做了。可惜不知怎么的让杨枢密知道了这事,他非要举荐一个甚么杨栋来。我好生为难,只得提议让徐宁让杨栋比试一番了。”
林冲道:“恩相放心,我这位徐贤弟和我一般本事,绝不会输于他人。”太尉喜道:“若真如林教头所说,一发赢了他,叫他无话可说。”原来这王太尉确是一位清官,不与蔡京、杨戬以及童贯等人为伍,一心只想为朝廷提拔可用之才,为国效力。他让杨栋与徐宁比武已经给足了杨戬面子,当下便道:“今日午时,你和杨栋就在这校场比武,你好好准备一番。”徐宁俯首道:“末将遵命!”
午时,徐宁、杨栋两个勒马在门旗下,太尉道:“现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下官叫徐宁、杨栋二人比武,无非是想为国家挑选人才,赢者便做这金枪班教师这一职位。”
“王大人,请问他们以何种方法比试?”发问的却是枢密使杨戬——他为了杨栋能够获胜,早早地就叫上几个同僚在校场助阵。
王太尉远远望去,见徐宁手执一杆钩镰枪,而杨栋拿了一根混点钢枪,心中暗道:“自古以来,比武当是二人对打,难道还要有其他法子不成?”便下意识地笑问道:“不知杨枢密有何高见?”
杨戬笑道:“依老夫之见,当以二人各自使一套枪法,由我们几个评判评判,决出胜者,如何?”
此话一出,场上场下众武官皆是哗然。林冲皱了皱眉,心下暗道:“这种比武不就成花架子了么?于上阵打仗又有何用?”
杨栋早就得到杨戬指示,将会用这种法子来比武。此刻的他听到这话,不禁暗暗自喜。
一时间,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太尉想了想,苦笑道:“就依枢密使之言。不知两位将军,由哪位先来?”
徐宁道:“启禀太尉,就由属下先来。”手执钩镰枪,拍马缓缓向前,对着王太尉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不一会儿,已经锣鼓声声,众将士开始了呐喊助威。徐宁加快了马的脚步,手上的钩镰枪宛若蛟龙一般,已经舞得密不透风。众人看时,起初似乎与普通的枪法无异;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与普通的花枪大有区别:如果说花枪是以刺为主,而钩镰枪法的要诀在于一个“钩”字。
徐宁枪绕周身,每每刺向前方之后却能收回来,在“对手”以为躲过一劫的时候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和枪法中的“回马枪”有几分相似。与回马枪不同的是,这钩镰枪更能让对手无法预测。
众人聚精会神的观看,不觉已是偃旗息鼓。这时候,三军将士才连连喝彩,纷纷叫好。徐宁缓缓退马,走到杨栋身边,示意他可以开始演示枪法。
远望的林冲抚着胡须,朝着王太尉颔首而笑。
杨戬看了,知道就算以自己的权力威逼,让一部分人昧着良心说他不好,也很难让杨栋获胜。再朝那边望去时,杨栋也是朝着自己面露难色。杨戬心下暗道:“想来那厮枪法不错,不然姓王的也不会举荐他。所幸我这义子箭术还可以,不如叫他们比箭,再看输赢。”
见事不宜迟,杨戬起身道:“杨某以为,光这样舞枪来定胜负,实是有失偏颇。不如比箭,不知太尉和诸位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觉得这是他露怯的表现。林冲心下暗自“哼”了一声,小声道:“提出舞枪的是你,如今却要来比箭,真是匪夷所思。要是按照正常比法,贤弟早就将那杨栋一枪搠下马去,又何来这些事情?”“林兄何必如此生气,等会徐兄一发赢他便是了。”劝他的是平日里交好的虞侯陆谦。
众人也觉得这杨戬分明有些胡搅蛮缠了,金枪班教师一职本来就是教枪法,与箭术又有什么关系。
王太尉苦笑了道:“言之极当。”再传下将令来,让二人比箭。
王太尉怕杨戬又整出个对着靶子来射的方法,抢令道:“作为武将,应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二位比箭,如若射死,也是为国捐躯了。”徐宁心下意会,太尉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手下留情,以免再生出第三场比试。
两人手执弓箭,勒马来到阵前。杨栋信心满满,朝着徐宁轻蔑笑道:“我先让你三箭,如何?”徐宁笑了笑,道:“你可千万不要后悔!”从背后的箭袋里取了一支出来,搭在弦上,准备蓄势而发。
徐宁虽然不以箭术见长,但要胜杨栋这样没有真本事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先是把弓拉得如满月一般,尔后手突然一松。“嗖”的一声,看的亲切的杨栋一个闪身,准备从一侧躲过时,却发觉箭还在徐宁手中。
杨栋心下冷笑:“原来这厮只会耍花枪,不会使箭。想来刚刚看似花哨,实则不中用。”正在得意之际,忽又听得一记弓弦松开的声音。杨栋不以为意,心中又是嗤笑:“这厮又在虚张——”还未回过神来,猛然瞥见一支利箭朝自己左臂而来。
躲闪不及的杨栋肩上正中一箭,滚鞍下马。胯下的那匹马受到惊吓,兀自向前跑去,三五个军士合力围住后才慢慢驯服拖了回去。
徐宁先是虚晃了一箭,尔后才重新拉满弦。本来可以一箭射中杨栋心窝,但想到与他无冤无仇,才选择了手臂这样非要害部位。
这一切林冲早就看出,心下暗道:“贤弟却是手下留情,没有取他性命,也算是给足了杨枢密面子。”
杨戬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很不好看,从座上起身,愤愤地离开。太尉望了他一眼,却又转过头来对徐宁喜道:“今日授予徐宁为金枪班教师这一职位,诸位不要再有异议。” 由于金枪班前老教师武艺一般,杨栋本也想仗着自己义父杨戬来浑水摸鱼,不知却碰上了个正直的王太尉,不至成功。
徐宁欠身称谢,当日回到家中,自是说与妻子听。王氏听了吓得脸色苍白,道:“幸亏那人武艺不精,不然有多危险。”徐宁道:“若是输了,便是自己技不如人,那也无话可说。”王氏道:“你能丢下我和孩子不管?”“孩子?”徐宁惊道:“娘子,你已经有了身孕?”王氏轻轻点了点头,徐宁大喜,抱住妻子,在她耳边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王氏娇羞道:“我怕你担心!”徐宁道:“那我以后又多了一份责任了。”
王氏撒娇道:“那你以后就算不为我想,也应该为孩子想想。”徐宁拉着王氏的手道:“你还信不过我的武艺么?放心,不会出甚么事。但有一天如果有国家用得着的地方,必定开赴边疆,万死不辞。”
待到几日后徐宁装束整齐,来到那金枪班,王太尉看时,真是一表人才。太尉心中赞叹道:“果然是国家栋梁,而杨栋徒有其名,只增笑料罢了。”
可此时大宋已经病入膏肓,不是一两个正直之臣就能改变的,王太尉更因此时得罪了杨戬,不久后就被奸臣勾结起来弹劾贬职。
徐宁躬身向王太尉行礼,道:“恩相在上,请受末将一拜!”王太尉赶忙过去扶他,微微而笑道:“何必如此多礼?林教头已对老夫说过,徐教师一身钩镰枪法绝技,却一直屈尊只是做个小小的提辖官。老夫提携徐教师也是分内所事。”
徐宁道:“末将只不过是学得半点先人钩镰枪法罢了,何来绝技?”
王太尉将徐宁叫道一旁,道:“大宋禁军弊病由来已久,老夫之意是徐教师先将钩镰枪法演示一般,也叫下面众多牙将小校心服。”
徐宁意会,从枪架上挑了一杆钩镰枪,虎虎生风使了一回,相比于前几日的演示,却是更加全面。王太尉心道:“这枪法确实不能叫人不服。”便对众将道:“徐宁以后就是金枪班教师,众将须得跟他好好练武,如有不服者,军法处置!”
一时间徐宁名震三军,众将都知金枪班新上任了一个擅使钩镰枪的教师。林冲亦为徐宁感到高兴道:“贤弟,以后你我二人当齐心协力,报效朝廷。”徐宁点头称是。
不久,王太尉被免,新上任殿帅府乃是原东京城内一破落子弟高俅,此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亦胡乱学了些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却因缘巧合发迹,一上任便与六贼勾结一气。哪六贼?蔡京、王黺、童贯、梁师成、朱勔、李彦,皆是残害百姓、祸国殃民的“响当当”人物。
杨戬虽未被列入六贼之中,亦与他们沆瀣一气,他先前因自己义子杨栋金枪班教师一职为徐宁所夺,所以怀恨在心。但因林冲、徐宁二人向来小心谨慎,高俅亦不能无故罢免他们。
时逢天子喜好奇花异石,每岁从江南大兴土木,有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派将士押送京城。往往每十艘船称为一纲,故称为“花石纲”。由于花石船队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有的地方甚至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因此让沿路百姓苦不堪言,有些亡命之徒就每每沿路聚众截获毁之。朝廷亦无法,押送花石纲制使若是被劫也只能贬谪流放了事。此事本与金枪班教师一职无关,却因其中押送一制使青面兽杨志半路不知所踪,一时间未有替他人选。
花石纲由太师蔡京义子朱勔负责,杨戬便怂恿着高俅让徐宁接替去押送花石纲。
杨戬寻思道:“花石纲多在路上有所毁坏,徐宁那厮若是不能原物一点不差押还便可降职,再严重点可以直接流放,到时他那金枪班教师也是做不成了。”
徐宁听得这一差遣,闷闷不乐而回,林冲闻之来到徐宁家中。徐宁道:“大哥,像我们这样做武将的本当血洒边疆,押送花石纲一职实在是窝囊。”林冲劝道:“贤弟所言甚是,你我有意赴边疆不能成行,太尉却让你去做欺压百姓之事。”
徐宁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拍桌子,愤愤道:“我大宋北方有辽,西边有夏,却一直被两个外族欺压!这押送花石纲之事徐某却实在做不来!”林冲道:“贤弟莫要冲动乱说,我看还是服从太尉之命为好。”
徐宁道:“大哥是否知道,小弟本就是江淮人氏,现在我却要去那儿横征暴敛……”林冲为人隐忍,在一旁不住地劝徐宁,嗟叹不已,一晚二人大醉。
几日后,徐宁与妻子分别。他将雁翎羽郑重交给王氏道:“娘子,这是我们徐家的祖传之宝,可以刀枪不入,我此趟去江南用不着,你要妥善保管好。”王氏道:“官人,你还是穿在身上吧。”徐宁道:“若是上战场倒可以一用,但现在不是,而等以后孩子出生、长大了,就给孩子穿。”王氏惶恐道:“要是女孩怎么办?”徐宁道:“娘子,男孩女孩我都喜欢。这雁翎羽韧性极好,无论男女都可以穿在身上,我也会教他武功。”王氏将雁翎羽用皮匣子装了吊在房梁上。
林冲又叮嘱徐宁道:“贤弟一路安稳,对于弟妹我会叫拙荆多多关怀,莫要有太多牵挂。”徐宁道:“新任高太尉为人似不很正直,大哥也要多加小心。”
徐宁随了防御使朱勔并其他制使南下,一路那些官员大多花天酒地,耽搁了不少时间。待到江南时,已是两月之后。


江南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徐宁很小的时候生活在这一带,倍感亲切。征讨花石纲并不是甚么很累的差事。平日里造作局只是设在那儿,哪里有奇花异草珍石,便派这些制使教头带人去取了来,一般百姓人家是不敢阻拦的。若是遇到了强硬之人,朱勔年纪不大却显得非常老练,他也不着急,此次花石纲只需赶在来年的五月份之前进京就行,多采取软硬兼施的办法跟强硬之人慢慢耗着,终究会为他夺过来。徐宁对这些鱼肉百姓的官兵们厌恶不已,但除了那天与林冲酒后吐真言,现在也不敢表露出来,以免招来大祸。
很快就到了腊月大寒天气,虽说是在江南,却也是天气寒冷。更兼南方没有冬天烧炕的习惯,西北风嗖嗖地刮得人心颤。朱勔早跑到苏州督促去了,杭州这边就更加闲了下来。
徐宁独自一人在屋中,感觉不到一点暖和,就拿了葫芦,取道去附近村店沽酒,走过一个拐街道,猛然瞧见一伙人挤在一个屋中聚精会神的听一个人在说些什么。徐宁一下子想起了孩童时代,在这村落中,忙碌了一年的乡邻在年底终于闲了下来,喜欢聚在一起听人说书。此时此刻他不由自主地向里走去,听的人有垂髫之童,也有白发老翁。由于他穿的是普通衣服,大家谁也没有注意。
围在中间的却是个少年书生,生得眉目英秀,虽身着一身朴素的读书人服装,却透着博学多才之气。只听得那书生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小弟小妹,小生胡乱读些诗书,不会那些说书人的一套术语,只会讲一些故事,下面请听小生说一段‘官学狗叫’。隋朝的时候有个叫侯白的人,话说他起初尚未做官,也无名声,住在家乡。当地的地方官刚到任,侯白就去拜见。回来后他对几个朋友道:‘我能让新来的官学狗叫。’他朋友道:‘哪有官老爷听别人的摆布学狗叫的?你若真能做到,我们请你喝酒;若不能,你就请客。’
“侯白答应了。你们猜他会怎么说?”
众人都摇摇头:“一个地方官怎么会学狗叫?”
“他们一起到衙门去,侯白进去见官,朋友们在门外看着。那官员道:‘有什么事,你又来见我?’侯白答道:‘您刚到此地,民间有些事情,要向您请示。您到任之前,此地盗贼甚多,我建议您下令让百姓各家养狗,让它们见了生人就惊叫,这样盗贼会自然平息。’官问道:‘如果这样的话,我家也须养条能叫的狗,但到哪里去弄呢?’侯白回答道:‘我家倒是新养了一群狗,不过它们叫的声音与别的狗不同。’官问道:‘它们叫出来什么声音?’侯白答道:‘它们“呜呜”地叫。’
“那官员想都没想就道:‘你不懂狗,好狗应当“汪汪”地叫,“呜呜”叫的,都不是善叫之狗。’侯白的朋友们在门外听了,都掩口而笑,但心下一想这样就输与他了。侯白就这样赢得了一桌酒席。”
众人都听得捧腹大笑,徐宁不禁也笑了两声,旁边一身着一件乌黑夹衲、芒鞋布袜却又魁梧轩昂,浓眉虎目的青年汉子问另一人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却是如此巧言?”那人回应道:“你不知道吗?这位公子名叫吕将,还未及弱冠的年纪,却早已是名满江南的才子了!”
只听得一人高叫道:“吕秀才,你再说一段!”又一人道:“你说错了,不能叫秀才了,吕家的小娃娃今年过了考试,都在太学学了半年了,最起码也是举人以上吧。”吕将却道:“大伯,他说的没错,我虽在太学学习,可依旧只是秀才,若要博得举人、进士之类的功名依旧要去考。”那人道:“嗨,那些对你来说又有何难?”
吕将微微笑道:“大家都是乡里人,父老们叫我本来的秀才功名固然可以,但叫我吕娃子更好。”
旁边那青年汉子道:“秀才,能不能说点别的?”吕将问道:“这位大哥要我说些甚么?”那汉子嘿嘿一笑道:“就说点当前的江南之事。”
众人有些不解,吕将道:“这位大哥,小生说是敢说,只怕大家不爱听。”那汉子道:“不敢听的出去便是了。”众人道:“我们为何不爱听?”吕将道:“因为下面我说的不是故事。”一老汉道:“吕娃子,大家都是庄稼汉子,不听故事还能听其他劳什子玩意?”
吕将开口道:“诸位看官,古有诗曰,‘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那汉子道:“这就是你说的大家不爱听的么?”
吕将笑道:“大哥莫要焦躁,听小生慢慢道来。小生今年在太学期间也抄得一首诗,曰,‘假山虽假总非真,未必中间可隐身。若使此山身可隐,上皇不作远行人。’古时将军身经百战,而今武官又在这江南山水中做什么?”顿时,人群中有些议论,几个略微读过书的人听出了一二,便叫着自己认识的人离开了。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只剩空荡荡的几个人了。
徐宁听出了这分明是在暗讽天子沉溺于奇花异石,也对比说出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制使、教头们不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却在江南帮着佞臣征收花石纲。本也想趁此离开,却始终没有挪腿,只是心想着听听再走。
那汉子渐渐露出满意神色,夸吕将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真有你的!”吕将笑道:“小生这里还有两首,大哥要不要听?”
吕将既没等他回应,也没顾着尚有几人在场,开口又念道:“花石信是东南娇,裹尽湖山费黄绡。血泪点染湘妃竹,移入后宫舞绿腰。”
那汉子大笑:“说得好!”徐宁心中又是一紧,多了些许担忧。吕将又道:“花石无媚骨,诛求有佞臣。但求独夫乐,何昔天下人。”
徐宁心道:“也不知谁这么大胆,竟然做出这些诗来。”不过这反而使他心情舒畅了许多,吕将所说的不是自己乃至天下人想说而又不敢说的吗?
那汉子正想继续与吕将搭话,忽听得外面熙熙攘攘,似有吵闹之声。那汉子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朱狗贼的耳目真是无处不在。”又冲着吕将道:“吕兄弟,你先走,这儿就交由我来应付了。”
他的话还未落音,几个官兵冲进来嚷道:“是谁在这儿妖言惑众!”徐宁回头一看,是与他一道押送花石纲一个制使,唤作曲嗣复,武艺一般,却特别会拍朱勔的马屁,十二个制使中最得信任。
曲嗣复见是一秀才装扮的少年,便喝道:“你也是晓得事理的读书人,为何在这儿胡言乱语?”吕将道:“大官人息怒,小生乃一介书生,怎敢在此胡言乱语。”曲嗣复怒道:“江南果然刁民众多,人人都是盗贼。”吕将喊道:“大人冤枉,江南百姓都是安守本分,要真说盗贼,陕西那边有一伙,燕云那边也有一伙。小生不知大人为何不去那儿而到这江南来抓贼?”
那汉子暗暗喝彩:“真是个有骨气的书生。”曲嗣复一时间可没听出他射影含沙的话,说道:“来人!给我拿下!”
那汉子看了,黝黑的面庞上顿时深笼杀气。
徐宁早在一旁早已瞧见,心想:“一场恶斗恐怕少不了。”便在一旁想悄悄地离开,谁知门口早守着两个军士,徐宁欲从那儿出去,一士兵眼尖,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徐教师么?”
曲嗣复回过头来,道:“徐教师,你怎么在这儿?也好,帮我把他们拿下。”徐宁却是一动也不动。曲嗣复瞧出他神色有异,便道:“徐教师,这勾结刁民的罪朱大人可是一向最痛恨的。”又对旁边亲兵道:“给徐教师拿把枪来!”
一军士恭敬的给徐宁递了把钢枪,徐宁心中狠狠道:“狗仗人势!”
那汉子高声道:“来来来!今天我与你拼个你死我活!”拿了身上的一把血红的弯刀,望徐宁赶将过来。
那汉子先跳到他跟前,横向劈来,徐宁一封,后退两步,接着把枪头横穿而去,那汉子却是倚刀稳稳接住,借势而发。
弯刀如一抹红云,轻轻袅袅,时绽时收,钢枪寒星点点,银光闪闪,摄人心魄。各使生平绝学却都赢不了对方。两人斗了十几合,只是不分上下。
那汉子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如像这样斗下去必然吃亏,使出一招“弯月展”,一时间,一把弯刀上下翻飞,真好似血染全身,看了让人不寒而栗。徐宁不敢大意,以一截一缠防御,待到靠近时,对那汉子轻声道:“别和我打,擒贼先擒王。”
那汉子听徐宁这么一说,立即会意,急忙撇了他,忽然弯刀向前发出冲曲嗣复而去。曲嗣复心中暗暗叫苦,急忙向一旁躲避,却被那汉子赶到轻轻提在手上,那弯刀也稳稳地飞回到他的手中。
再看那边徐宁时,他虚晃一招,迅疾向吕将刺去。他本不欲伤害吕将,谁知对方毕竟是个书生,见一杆枪过来,不免有些心慌,躲闪时,左臂不偏不倚地被枪头刺伤。吕将“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急忙用右手捂住左臂。
徐宁把枪握在手中,大声道:“快救曲制使!”
那汉子把刀架在曲嗣复的脖子上,道:“想活命的都往后退!”曲嗣复却没了刚才的脾气,求饶道:“好汉饶命!”
那汉子慢慢靠近吕将,问他到:“吕兄弟,你能站起来吗?”吕将忍着疼痛,缓缓站起,徐宁只是把枪一直对着那汉子,凛然注视着他。
那汉子慢慢退到门外,打一个呼哨,一匹劣马从远处跑来,对吕将道:“吕兄弟,你会骑马不?”
吕将尴尬地摇了摇头,那汉子道:“那你先上马。”把弯刀咬在嘴里,扶着吕将上马,自己牵过马,手中却兀自提着曲嗣复,向徐宁一扔,脚下发力,牵马而跑。
劣马虽比不上良驹,但也是跑得不慢,那汉子更是健步如飞,竟然一点儿都不喘气。不一会儿,已经到十几里外。那汉子就着一处村庄停下,让吕将下马。
那汉子向村庄里的一草屋走去,吕将跟在他后面。那汉子叫道:“大嫂在么?”里面有一妇人的声音道:“是叔叔回来了么?”
那汉子道:“我有位兄弟受了点伤,大嫂你拿点治伤药水出来吧。”
不一会儿,里屋走出来一位穿着朴素的妇女,约莫三旬年纪。她拿出药水,对那汉子道:“这少年是谁?”那汉子却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大哥呢?”那妇人道:“还不是又去教中与郑大哥他们一起议事去了!”
那汉子上了药水、找了块布给吕将包上。吕将道:“这位大哥你尊姓大名?”那汉子憨厚一笑,道:“瞧我这个粗人,却一直忘了对你说名字。在下名叫方七佛,而这位大嫂是我一个本家方腊大哥的妻子,她姓邵。”
邵氏道:“叔叔今天去教中么?”方七佛摇摇头,道:“大哥要是今天不回来的话,我明日再向大哥说今日碰到这位小兄弟的事。”吕将小心翼翼问道:“小生斗胆问一句,什么教中?”方七佛道:“吕兄弟,你听说过明教么?”“魔教?”吕将失声道,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方大哥,不……你们都是明教的吗?”方七佛笑道:“吕兄弟,你这么惊讶我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你也一样认为那是魔教么?”吕将忙摆手道:“不……不……,小生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有点失态了。”
方七佛呵呵一笑,对邵氏道:“大嫂,你能不能安排我俩今晚在这儿住下?”邵氏道:“大家都是自家人,怎么不可以?”就去给他们安排晚饭。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江南尚未到能下雪之时。月夜风静无云,碧海青天,交相涵吐,朦朦胧胧一片静寂,偶尔一两声犬吠反倒烘托出这一片宁静祥和的世界。吕将和七佛聊了会儿便各自就宿,谁也没有料到一双黑手正在悄悄地靠近他们。
原来那曲嗣复心中不忿,向附近村民打听到那汉子叫做方七佛,便派人去找他的麻烦。七佛家中没有妻小,自是寻不着。倒是七佛村中有个本家大户,名叫方庚,平日里与他有隙,更兼怕明教日后恐会找自己的麻烦。方庚得知有官府找七佛,必知不是甚么好事,便告诉军士寻不着方七佛他必在方腊家中。
曲嗣复得知后,心中一乐,带人悄悄地将方腊的茅屋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等三更。
月亮渐渐爬过了树梢,照得满村清彻如画,一亲兵躬身对曲嗣复道:“曲制使,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曲嗣复摸了摸剃得光滑的下巴,笑道:“好!放火!给我烧死他们!”
霎时间,火霹雳啪啦烧将起来。方七佛从梦中惊起,推了推旁边的吕将,又赶忙一脚踹开门,到里屋叫醒邵氏,三人奔到外面。
火光中,方七佛与曲嗣复打了个照面,方七佛怒道:“又是你!跳梁小丑!”吕将看到他旁边没有了白天的那个武将,心中略微放心。
曲嗣复见到方七佛,抓狂般地大叫道:“就是他!他是正贼!莫要走了他!”这些军士中大多白天都见识过方七佛的厉害,一时都不敢上前。方七佛哈哈大笑道:“你们都不动手,那老子不客气了!”他先是两掌推翻了两个,远处有人高声道:“谁这么大胆?烧了我方大哥家的屋子?嫂子安好?”方七佛听出了声音,回应道:“是郑兄弟么?嫂子没事,有几个小毛贼给你玩玩!”
曲嗣复只听得耳边“呼呼”两声,接着又是“啪啪”两声,火光下看去,有两个军士脑袋被两块砖打得粉碎,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悚。他却没提防方七佛高高跳起,跃过马背,只一下就将自己挟在腋下。
方七佛稳稳地跳到马上,众军士看到曲制使又被他擒住,都吓呆了,不知谁带头,大家纷纷四散逃去。有两个走得慢的,都被远处的那人用砖块打死。
方七佛道:“魔君,还有别人来了吗?”吕将听到这个称呼,心道:“看来这位来人是一位混世魔王了。”借着火光望去,来人约有十四五人,打头的一个歪系着黑头巾,体格健壮。
方七佛将曲嗣复往地上一扔,怒道:“白天我没杀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送死!”曲嗣复一听到他要杀自己,吓得一个哆嗦,转念又一想,自己总是个官,壮着胆子装腔作势道:“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们反了吗?”
郑魔君用手指着他,笑道:“老子是这一带鼎鼎有名、杀人不眨眼的郑魔君。老子没有反,只是要你的命而已。”曲嗣复听到他这一句,顿时没了底气,求饶道:“郑魔王饶命,在这一带小人也是略有耳闻。”郑魔君道:“我呸!老子生来就是爱杀人,老娘才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郑魔君,可不是甚么诨名。你说是方兄弟用刀剐了你,还是我用砖拍死你?”
吕将心中也是一怔,他原本也以为“魔君”二字是别人送给他的绰号,没想到还真有人叫“魔君”的。曲嗣复哭丧着脸道:“好汉,能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教小人不死?”方七佛笑道:“你是伶官吗?死到临头了还油嘴滑舌。留你这条狗命或许还有用,给我绑了!”
郑魔君下了马,对邵氏道:“让嫂子受惊了!方大哥今天去了总教,这次有望选为掌旗使,十天半月也回不来。新年已近,我不放心就特地带人到嫂子这儿来看看,没想到远远地就看到冲天火光,原来是这些腌臜泼才做得好事。”他望了一眼吕将,向方七佛问道:“这位是……”方七佛道:“这位是太学生吕将,我昨天刚刚认识的小兄弟。”郑魔君对吕将道:“秀才莫怪,我郑魔君不识字,是个粗卤之人。”吕将亦向他拜了。
方七佛道:“郑兄弟,你带了嫂子先走吧,吕兄弟与我随后就到,你留下两个人和一匹马就行。”郑魔君就叫邵氏上马,带了被绑着的曲嗣复,一行人远去。
吕将问道:“方大哥,我们要去哪里?”方七佛道:“这儿还能待么?我带你去明教分坛。”方七佛叫那两人将几个军士尸体埋了,免得害了附近的百姓。
吕将道:“真是可恶,那些吃朝廷俸禄的逆贼……”七佛道:“也不全是狗官,今日那个武将……只可惜我大宋自太祖以来一直武官无职。”吕将反驳道:“你说那个武将,他还刺伤了我!”
方七佛微微笑道:“他武功不弱,吕兄弟,你人生阅历尚浅,没有看出来实际上他是想放我们走。”吕将听了他的话,仔细回想了白天的经过,猛然醒着:“吕将啊吕将,你当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别人好心帮你你居然还看不出来。”
方七佛道:“吕兄弟,骑马这东西终究是要会的,你上马吧。”却叫一人在前面牵着吕将的马慢慢离去。
夜色中,吕将辨别着方位,方七佛是带着他在向清溪县方向走去。
天际的星光渐渐模糊,东方已泛出了白色。吕、方缓缓行到一个漆园外,早有两人迎上来问道:“是方大哥吗?快进来。”
待到吕将跟随方七佛进到里面时,倒是吃了一惊。漆园里面很大,也有不少妇女儿童,不下上百人。
吕将先休息了,再起床时已是下午时分。他在屋子中徘徊着,心中回想着从这两天的遭遇,作为一个太学生,竟然来到了世人所说的“魔教”分坛。方七佛走进来道:“吕兄弟,手臂上的伤好些了么?”吕将拱手道:“方大哥,伤势已无大碍,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在下告辞了。”
“告辞?”方七佛惊诧问道,“过几天就是除夕,你要去哪里?回家吗?”吕将迟疑了一下,道:“小弟自小就是孤儿,无非是和几个本家的叔伯一起过年。正月过半,便重新北上求学。”方七佛笑道:“吕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话,在这儿待过新年吧。”
吕将没点头答应,也没摇头不答应。方七佛带着他来到后院,一群人正在有序地站在那儿,以郑魔君为首。他们口中念道:“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圣众法堂皆严净,乃至诸佛伽蓝所。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往彼国者……”吕将心道:“想必这就是明教的教文了。”
念完后,郑魔君对众人道:“朱狗贼戕害我江南百姓,该不该杀?”众人高声喊道:“杀!杀!杀!”郑魔君将绑得像粽子一样的曲嗣复带到众人前面,指着他道:“此人是朱狗贼手下一个和他狼狈为奸的制使,该不该杀?” 众人又是高声喊道:“杀!杀!杀!”
天气虽是很冷,曲嗣复却因为害怕,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郑魔君对他骂道:“逆臣贼子,误国误民,死有余辜!”抽出身上的朴刀,正欲一刀结果了他。方七佛跳到郑魔君跟前,拦住他道:“魔君,不要杀了他!”
“为何?”郑魔君不解问道,“我们杀一儆百不行吗?”
平日里,方七佛不但武艺了得,而且颇有谋略,兄弟们都称赞他能知古通今,很听他的话。众人喊道:“方大哥,为何不杀他?”
方七佛笑道:“让他回去告诉朱勔,就说只要明教还存在一天,他姓朱的就不能在江南横行霸道。”
众人一拥而上,对曲嗣复拳打脚踢,纷纷道:“你听见了吗?方大哥叫你告诉姓朱的,不要太嚣张!”直打得曲嗣复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曲嗣复捡得一条性命,心道:“都是徐宁那小子,十二个制使中就数他武功最高,那天晚上我叫他一起去抓贼他还不去。哼!看等朱防御使回来了我还不告发他。”
吕将走过去,向方七佛问道:“方大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不会带人来报复吗?”方七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吕兄弟,这些狗官们欺软怕硬,你打他一顿发泄一下他也只能有苦说不出。他若是来真格的话,明教的教众能叫朱勔死在江南。”
郑魔君喊道:“兄弟们!今日大家都出了口气,走,喝酒去。”方七佛道:“吕兄弟莫要见怪,这儿虽是明教分坛,却远远没有明教的组织纪律。等到这次大哥选上了掌旗使,就不会是这样了。”
而明教中本有不近荤酒之规,但众多率直的汉子哪管得了这么多,方腊作为分坛坛主也没有过多干涉。
众人来到一个大厅中,纷纷拿起了大碗,邵氏带领着数十位家眷给众人倒酒。方七佛、郑魔君和吕将三人围在一起,郑魔君一仰头将一壶酒灌了空,道:“秀才,你还念什么书?朝廷昏庸无道,你难道也要念了书来做了官欺压我们吗?”方七佛道:“郑魔王,你怎么喝了酒就乱说话呢?你不识字也叫别人不识字吗?”
吕将听了,先是以为他说的是不着边际的话,随即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郑大哥说的对。朝廷昏庸无道,读书的前途在里?”方七佛笑道:“吕兄弟,你不要听他的疯话。”
酒过三碗,吕将微醉,道:“两位大哥,待小弟回房拿了笔墨就回。”方七佛知道,他心中的那一股懑气需要抒发。
吕将拿了纸笔,悬在半空,酝酿了一会儿,龙飞凤舞一蹴而就:
负笈京华,风尘里,世间初识。向北望,内忧外患,两相交急。邦国兴亡夫有责,长谈热血翻腾激。懑于胸、立地骂王郎,空叹息!
他只写了半首《满江红》,却写不下去了,停笔在那儿。
方七佛看了,赞道:“好词!好词!好一个‘邦国兴亡夫有责,长谈热血翻腾激’!”吕将叹道:“我大宋百万之师,竟然敌不过一个小小的外族,中原已到内忧外患之时。达官贵族各安天命,任由天子被奸臣蒙蔽!”方七佛道:“吕兄弟此话差矣,我问你江南的这些奇花异石,本是一文不值,是谁在稀罕着?”吕将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若是有忠臣劝谏,皇上一定会听从的。”郑魔君在一旁大笑道:“只怕是没用!”方七佛摇摇头道:“比干摘星楼强谏三日,何等忠心,却被纣王剖心,只有西伯伐无道才是顺应民心正确之举。”
吕将听他所言,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勇气,满满斟了一碗酒,边喝边在纸上写道:
明天子,寻声色;贤宰相,将民迫。问神州几处,虎狼当敌?深处宫闱言路塞,苍生多苦花石逼。盼西伯、何日伐昏君,中流击。
吕将那几首诗也是从别人那儿抄过来的。若是在平时,他决计是不敢写出这样的反词的。方七佛看了这下片,大为赞赏道:“吕兄弟,你道出了我们的心意。”吕将叹道:“可怜我东南百姓!”三人从下午一直聊到晚上,酩酊而睡。
一直过了新年,吕将都呆在了清溪县明教分坛。明教众人对这位小兄弟都是关怀万分,吕将倒也不觉得失落。


不觉已过新年正月半,吕将向方、郑二人告辞,方七佛道:“吕兄弟,我大哥尚未回来,不然就引你好好与他长谈一番。北上一路平安。”郑魔君焦躁道:“若是昏官与你为难,你就回乡,读他娘的太学!”
二人送了一匹马及一些盘缠,吕将离了清溪县,心道:“这一个月来的经历倒是独特,我吕将学到了许多同窗永远不会有的东西。”身上若不是承载着族人殷切的期望,他真有一种留下来的冲动。吕将在马背上兀自沉思,开始为国事、为江南的形势担忧。
进了杭州城,却见街边挂着捉拿方七佛的悬赏,吕将看了心中暗自发笑,猛然瞥见路旁一个人,觉得好生面熟,回想良久,原来是一个月前刺伤自己的武将。
吕将当时尚未与他通过姓名,只认识他而不知他的名号。
吕将下马向徐宁走去,抱拳施礼道:“兄长别来无恙。”徐宁看到他一怔,随即回礼道:“原来是吕兄弟,当日之事多有得罪。”吕将道:“我应该感谢你那次救了我才对。不知兄长高姓大名?”
两人一道往前走,徐宁道:“在下名叫徐宁,在京师金枪班任职。”吕将道:“徐教师,在下姓名兄长已知晓,太学生吕将。”徐宁问道:“吕兄弟近来安好?”吕将心道:“他必然不知我在明教分坛待了一个月左右,且待我试他一试。”
吕将问道:“徐教师,这街边的悬赏之人在下可认得……”徐宁忙对他说:“吕兄弟莫要高声,以防旁边公人耳目。”吕将故意问道:“教师既然是个遵守法度的人,为何不把我拿了去送官。”徐宁笑着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吕将追上他,道:“徐大哥莫怪,小弟刚才是试探一下您的口风。小弟这一个月来就呆在当日救我那人那儿了……”吕将且把自己经历说了一遍,听得徐宁也很是惊奇,徐宁笑道:“难怪我看曲嗣复那几天鼻青脸肿的。”想了想,又叮嘱道:“兄弟,这些事你可千万不要再向别人说起,以防人心险诈。”
徐宁本想与他共饮几杯,却怕曲嗣复的耳目瞧见不好,便道:“吕兄弟,在下本想与你喝三杯水酒,只是这杭州城做公的众多,只怕……”
吕将点点头,会意。徐宁又道:“兄弟既然是去京师,是否介意为在下捎封口信给拙荆。我在江南没有三四个月恐怕还是回不去。”吕将道:“大哥哪里的话,常言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知大哥要我告诉尊夫人甚么话?”
徐宁笑了笑,脸色微红,道:“就告诉她我在江南一切还好,叫她莫要挂念。”吕将心道:“想不到这位教师却是个与妻子相敬如宾之人,实属不易。”
徐宁掏出十两纹银,塞到吕将手上,道:“路途多用盘缠,还望吕兄弟不要嫌弃。”吕将拗他不过,只得收了,待徐宁告诉他家住京师何处后,与他道别,策马北上而行。
徐宁别了吕将,往回正走之间,冷不丁碰到曲嗣复,却见他冲自己笑道:“朱大人从苏州回来了,徐教师不去拜见一下?”徐宁虽不屑与他为伍,但还是客套地说道:“多谢曲制使提醒。”
曲嗣复“嘿嘿”一笑,向造作局走去。
刚入大堂,就见朱勔正襟端坐,好不威风。曲嗣复忙下拜道:“末将曲嗣复叩见朱大人!”朱勔心中满意:“每次我来,你总是第一个来拜见,此次回京之后定要好好赏你。”
朱勔道:“曲制使,新年可安好?”曲嗣复道:“多谢大人关爱,下官一切还好,只是我们制使中出了个反贼。”朱勔惊道:“有这种事?却是谁?”
曲嗣复道:“就是那个擅使钩镰枪的金枪班教师徐宁!”朱勔道:“真有此事?你且慢慢说来。”
曲嗣复且把自己遭遇说了一遍,并把徐宁的行为添油加醋地骂了一通。
听罢,朱勔心道:“我这次出来,干爹特别叮嘱我不要惹江南魔教的人,对他们以安抚为主,不到关键时刻万万不可动武,不然轻则引起民怨,重则导致造反,一旦造反还有花石纲吗?还有我朱勔的飞黄腾达吗?徐宁推脱你这事是做对了,你这小子偏偏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还能活着回来。你应该谢天谢地了,却跑到我这里来告发人家。”
朱勔虽然内心虽然愤怒,表面却不露声色道:“曲制使,你说徐宁勾结明教谋反,可有证据吗?”曲嗣复这次却没摸透朱勔的心思,还以为他是试探自己,说道:“这已经铁证如山了,还需要甚么证据!”朱勔不由得怒道:“曲嗣复!别以为本官看重你,你就要草菅人命!快给我滚下去!”
曲嗣复登时吓得不敢吱声,慌忙退了下去。


冬去春来,朱勔春风得意,这一次花石征收又是满载而归,督促了十二个制使押着花石回京。徐宁不敢大意,一路风餐露宿,在强人出没的地方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抵达京师,却是无事。
这一趟,又有两个制使遭了殃,其中却有曲嗣复。曲嗣复快至河南时遇上强人,连人带花石均不知所踪,实质上那些人主要目的也是抢这些军官的钱财,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并顺道出口恶气,反倒往往将花石弃在一旁。可怜他好不容易巴结朱勔的富贵之路都化作一场梦。
徐宁向朱勔呈上花石纲,又到太尉府点名后,高俅却叫住他,问道:“徐教师,在江南可安好?”徐宁回应道:“末将一切平安,多谢太尉关爱。”高俅道:“本官听说你跟林教头交情颇深……”徐宁不解问道:“太尉有事吗?”高俅支支吾吾道:“没……没事……只是下官想向徐教师买一件东西。”徐宁心中一紧,暗想自己有什么东西让太尉看中了。
高俅道:“下官想买教师的雁翎羽,不知可否原意?”徐宁只能暗暗叫苦,不知谁向太尉说起了自己有这么一件祖传宝物。
高太尉见他似乎不愿,忙道:“钱好说,本官原意出五万贯,不知能否割爱?”徐宁恭敬道:“承蒙太尉恩典,那雁翎羽实不值这么多钱,只是由于是徐家代代相传,不敢坏了祖宗的东西,还望太尉见谅。”
高俅心中狠狠道:“好你个徐宁,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徐宁拜道:“要是太尉没有其他事的话,末将先告辞了。”
徐宁急急往家中赶,还未到里屋,就有仆人向他报喜道:“官人终于回来了,夫人上月生了,是个男孩!”徐宁心中一喜,忙大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踏入里屋,徐宁看见王氏手中抱着一个婴儿,口中正在哼着儿歌哄他入睡。王氏抬头望见了他,又惊又喜道:“官人,你回来了?”
徐宁点点头,小声问道:“睡了吗?”王氏将孩子抱给徐宁,道:“官人,你看看。”徐宁心道:“去年出去的时候我徐家只有两人,今年回来就三人了。”徐宁问道:“孩子取了名字吗?”王氏摇摇头道:“出生那天,恰逢经过一个道长,请进来后,他说应该取名为‘晟’,妾身不敢擅自做主,只等官人回来再作商议。”
王氏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晟”字的写法,徐宁道:“好!就取名为徐晟。”王氏接过孩子,边摇边道:“晟儿……”
徐宁随口问道:“林大哥近来安好?”
不料,王氏突然怔住,泪水将要涌出。徐宁急道:“娘子,你怎么了?”王氏伤心道:“林大哥一家都遭遇了不幸……”
徐宁一下子呆若木鸡,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林大哥也被奸人所害吗?”王氏道:“林大哥据传言上了梁山。”徐宁道:“林大哥上了梁山?那他的家人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氏将孩子放到床上,徐徐说道:“那一日,林大哥与妻子到庙里还香愿,林大哥结识了一位叫做‘鲁智深’的兄弟,在此期间却不防高太尉那个花花太岁的衙内要调戏嫂子,幸好林大哥及时赶到才得以避免。”
“后来呢?”徐宁着急道。
王氏哽咽道:“后来,高衙内居然设计陷害了林大哥,让他带刀闯进了白虎节堂。”
“白虎节堂?”徐宁惊道,他深知白虎节堂乃商议军机大事处,林冲作为禁军教头,懂得法度,如何敢擅闯白虎节堂,必然是被陷害。
徐宁气道:“难怪刚才太尉唤我,还说我与林大哥交情颇深,还想借此出钱买我的雁翎羽。”
王氏急道:“官人,太尉没拿你怎样吧?”徐宁道:“我事事小心就是了,娘子,你继续说吧。”
王氏道:“林大哥被刺配沧州道,路上还险些被害,幸得鲁师父相救,后来就一直杳无音信,我悄悄派人打听,据说最近投靠了梁山。”徐宁道:“投奔梁山那可是死罪啊!”
王氏啜泣道:“林大哥走后,高衙内三天两头就去纠缠嫂嫂,官人你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帮不了她什么忙。终于,两月前嫂嫂因忍受不了高衙内百般死缠,自缢身亡了……”
徐宁安慰着妻子,王氏渐渐停止了哭泣。
许久一片沉寂,徐宁只是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哇——”婴儿的哭声打破了这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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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guang1125 + 5 补加
飞乌与渔 + 5 + 10 再接再厉,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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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4 07: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oodmorning 于 2025-3-4 07:42 编辑

    久华书友这意思是重写水浒了?
    这一章出现了王太尉,高俅杨志,但主要写的是林冲徐宁,就是使枪的好汉,这两个水浒里的好汉排名可是相当靠前的啊。
    久华书友用另外一个视角来让这些好汉的来历、家庭生活等自然地呈现,完全的与众不同,彻底的焕然一新,绝对的出人意料!
    第一部第一回可是2万字大章,看起来相当详实,久华书友准备还是非常充分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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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4 09:3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Goodmorning 发表于 2025-3-4 07:40
久华书友这意思是重写水浒了?
    这一章出现了王太尉,高俅,杨志,但主要写的是林冲和徐宁,就是使 ...

不是重写水浒╯□╰,主角在本章最后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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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组: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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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4 0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oodmorning 于 2025-3-4 11:37 编辑
久华 发表于 2025-3-4 09:35
不是重写水浒╯□╰,主角在本章最后登场

    久华书友意思是那个即将出生的婴儿?徐宁的孩子?真是没有想到,书友这安排很紧迫啊。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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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组:分区版主

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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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4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力度的小说,期待继续。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金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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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5-9
发表于 2025-3-4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些期待,坐等更新!
半卷湘帘扫落花,一溪烟柳浣轻纱。
新醅绿蚁分春色,旧垒乌衣认故家。
休独倚,共浮槎。漫将诗墨画桑麻。
簪花醉倚秋千架,归去斜阳数暮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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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4 13: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siguang1125 发表于 2025-3-4 10:45
很有力度的小说,期待继续。

一章字数有点多,缓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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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啊,坛子里卧虎藏龙,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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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7 11: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yuqiuyu 发表于 2025-3-6 19:33
牛啊,坛子里卧虎藏龙,有才。

历史武侠(后期有少许玄幻成分,但不影响主线),这种题型现在受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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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的,论坛真是人才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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