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死孩子》（下）

jacky_lee · 发表于 2015-8-11 19:59

　　那是一个宁静的早晨，我跟往常一样地来到学校，刚把书包放在桌洞里。就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若枫，你去不去？”
　　我转过头，几个男生围成一圈正在商量着什么，其中一个叫高运的同学拍了我一下。
　　我不明所以，问道：“去哪？干什么？”
　　几个男生向我的课桌围拢了过来，神秘兮兮，又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直到我的脑袋就快被他们给吵炸了，这才听清楚他们说得是什么？
　　原来，高运在偷跑出去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襁褓，里面好像包裹了一个死孩子。
　　现在说说我们的学校。多年以前，乡镇上的学校建得还是比较偏僻的，尤其是我们的校园，四周都是稀疏的树林、长满杂草的荒地，还有充满异味的污浊小水溏。唯有一道不算结实的简陋围墙将这些与学校分隔开来。小孩子活泼好动、调皮，不知是谁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将围墙挖了一个足够身材矮小的学生进出的小洞。所以，经常有一些无聊的学生，钻过洞口跑出去玩。高运就是其中之一。
　　做为一个学习优异，老师喜欢的好孩子。我当然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但是被他们几个一怂恿、挤兑，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好奇心，最后还是屈服了。
　　洞口很小，但是以我们几个身材更小的小学生来说，出入还是挺方便的。高运一马当先，心情看起来很好，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显摆了一把，很是能够满足他那小小的虚荣心。
　　“在那，在那，就在那个地方。”高运跳起脚来，指着前方。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块深入水溏中，像半岛一样的土地上，生长着一棵身材扭曲、张牙舞爪的，已经呈现枯萎状态的大槐树。树下，一个小小的襁褓孤独地躺在那里。
　　几个孩子都很兴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怖和害怕，只是笑嘻嘻地，互相打闹着向前走去。我也很好奇，随着众人向前，心脏却不争气地“砰、砰”乱跳。
　　终于看清了，破烂不堪、棉絮四飞的襁褓中，包裹着很多块小小的骨殖。尤其是那颗光滑圆润的头骨，顶上更是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花纹，一对黑洞洞的眼眶中放射出一道蓝莹莹的奇异光芒。
　　我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是晚上，躺在家中的床上，母亲焦急地坐在床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父亲也是满脸紧张，不停地向我这边张望。
　　“醒来了，醒来了。”母亲是第一个发现我睁开双眼的。父亲一步就走到我的面前，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我，看到我没事后，我看到他眼中如释重负的轻松。
　　“没事就好，我也该回去了。”这时，我才发现家中还在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原来是赵老师，他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一直在等待我的平安无事，我的心中有着莫名感动。不过，在看到他的眼睛时，我又有些慌乱和退缩了。
　　赵老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临走时，还在不断地叮嘱我好好休息，保重好身体。父亲也是不断地说着感谢的话，让赵老师慢走。
　　我望着天花板，心情复杂无比。
　　从此，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身体忽冷忽热、头痛欲裂，严重时还出现了幻视幻听。父母心疼无比，不辞辛苦、不计代价地带着到各大医院进行治疗，却一直没有找到病因，治疗也只是一些保守治疗，所以我的病情也没有什么起色。最后也只好无奈地回家，听天由命。
　　眼前是一片黑暗，却并不是什么也没有。无数头上画着奇异图纹的婴孩，从四面八方不断地向我爬来，我的心中恐惧已极，双腿却像被强力的胶水粘在地上，无法挪动一步。耳边是婴儿的笑声，连绵不绝、连成一片，我渐渐地有些迷糊、恍惚了。婴孩们的身体仿佛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道奇异的图纹，在空中汇聚组合成一副巨大的、恐怖的、拥有神奇魔力的诡异笑脸。像一个嗜血的恶魔，随时将我吞噬。
　　父亲不停地抽着烟，母亲不停地抹着眼泪。
　　这时，赵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对我的父母说：“我可以救活他，但是，你们不能说，也不能问，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我已经处于濒死的边缘，只要能够救活我，父母根本不在乎这些不似条件的条件。他们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焦急地点着头。
　　赵老师叹了一口气，然后叫父母都出去，千万不要来打扰。
　　一个小时后，父母被叫了进来。赵老师脸色苍白，脚步踉跄，额头上都是汗水。
　　“已经没事了，他会慢慢好起来的。不过他以后会经常生病，头疼脑热、感冒发烧……但都是一些小病，医院中都会治好的。”赵老师虚弱地道。
　　母亲不顾一切地抱着我，我已经能够感觉到母亲的温暖和死而复生后的喜悦。也许一切都结束了。
　　父亲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然后亲自将赵老师送回了家。
　　我的记忆到此为止，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部分还是父亲在说，我在听，毕竟我有太多昏迷不醒，濒临死亡的状态，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时段发生的事。
　　“你知道‘虚无之身’吗？”父亲忽然问道。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父亲继续道：“发生在你的身上的事很奇怪，我也怕你会再出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我会经常找你赵叔喝酒聊天，希望能够从他那里找到答案。你知道，你赵叔平常是个很沉闷的人，话不多，酒也是浅尝而止。每当我旁敲侧击想打听的时候，他总是叹气道，‘你不会想知道的，知道的太多并没什么好处，我劝你一句，还是放弃吧’。我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哑谜放在心中，会把人给憋死的，何况还牵连着你的一生，我是无论如何也会问一个清楚明白的。”
　　父亲的执着和不死心也让赵老师十分的无奈，却也无法苛责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所以，每次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言谈举止，不泄露自己的秘密。久而久之，怀有不同目的的两人，竟然真成了一对相交莫逆的好朋友。但是，那个秘密却像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巨大鸿沟，使得二人痛苦不堪。
　　直到赵老师死前的那一天。父亲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赵老师打来的，约他在那个他们经常喝酒的小饭馆见面。父亲当时有空，也没多想，跟平常一样的去赴约了。
　　父亲来到饭馆时，赵老师已经等在那里。他们要了两瓶当地产的白酒，又点了几个下酒菜，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父亲没有开口，他知道赵老师打电话叫他来，一定是有话要对他说。要知道，赵老师是一个沉闷、木讷的人，你如果抢了他的话头，他就会一直静静地听你说，而不会再轻易地开口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父亲并不着急，这些年与赵老师的交往，让他养成了很好的耐性。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打电话叫你出来。”赵老师终于开口了。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赵老师道：“因为我就要死了，在死之前我想要告诉你，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父亲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没有说话，大脑却一片混乱。
　　“很奇怪吧？”赵老师夹起一颗油炸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我是一个拥有‘虚无之身’的人。‘虚无之身’？怎么讲呢？”赵老师停下来想了想，“你就将它理解为可以在‘人界’和‘灵界’自由行走的一种能力。”
　　“像我们这种人，是天地间的异数，本不该存在于人间界的。因为，就算死了，我们的神魂也是不灭的，只会是一种游离状态的存在，随时可以附身、夺舍返回人间。当然，我不想这样，我想真正的死去。”说到这里，赵老师笑了笑。
　　父亲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世上还有如此奇怪的事情。
　　“对了，你还记得若枫那件事吗？”
　　父亲点了点着，这样刻骨铭心的事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具婴孩的尸体是我的儿子。”赵老师的声音有些哽咽，最后加了一句，“是我的亲生儿子。”
　　父亲想开口安慰他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两下，叹了一口气。
　　“我的儿子也是‘虚无之身’，我不想他小小的年龄便孤独地游荡在天地间，无依无靠、没有明天，我想让他投胎转世，重新开始。于是我找了那么一个‘黄泉引路’的地形，将他放在槐树底下。你知道槐树有吸引阴魂的能力，我希望那棵槐树能够将他的神魂彻底吸收，以后散入黄泉，然后一切魂灭六道，重头再来。”
　　“可惜，在最关键的时刻，被若枫他们给打断了。他也寻到了机会，逃出升天，准备借若枫的身体重生。”
　　父亲惊呼出声，整个人站了起来。
　　赵老师拉了他一下：“别担心，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用秘法将他的神魂引入了我的身体中。现在我们父子是真正的一心了。”说到这里，赵老师笑了起来。
　　父亲放下心来，却又疑惑地问道：“那么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赵老师道，“我们都是‘虚无之身’，神魂的特异注定了我们时时刻刻都在争抢这一具身体，但是他毕竟是弱小的，这个身体还一直是我在做主导。不过，这样的争斗，也快耗光了我的生命潜能。所有，我就要死了，并不是一句空话。但是，你知道，这种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我想真正的死去，我和我的儿子，投胎转世，重新开始。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父亲心情很复杂，但是表面还是平静地道：“我可以帮助你，但是我要怎么做呢？”
　　赵老师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我死后，会将神魂依附在这块玉石中，你可以一直寻找使我们死亡的方法，直到我们真正解脱为止。”说着他将玉石递了过来。
　　父亲接过玉石，不停地摩挲着：“好，我答应你。如果我死了，若枫会继续寻找这个方法，直到最终完成你的心愿。”
　　“谢谢。”赵老师如释重负，放开了心怀，喝得酩酊大醉，夜里便去世了。
　　以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披麻戴孝，手捧赵老师的黑白遗照走在最前方”的原因我也知道了。的确是应该的。
　　父亲拿出那块玉石。小巧的玉石晶莹剔透，中间的几条银灰色的奇异线条交叉纠结在一起，像极了赵老师手臂上的图案。
　　我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赵老师的梦想我会帮他实现。
　　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PS：故事是假的，但是那个去看“死孩子”的情节是真的，上小学的时候，的确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但是，当时我胆子很小，只是看到襁褓就被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