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谁是空心人？

杨超越

　　鲍里斯·维昂（Boris Vian，1920-1959），法国小说家、剧作家、诗人，代表作《岁月的泡沫》（L'Écume des Jours）《我唾弃你们的坟墓》（J'irai cracher sur vos tombes），2010年入选法国七星文库。

　　以上是《空心人》这本书的作者简介。说实话，我以前并不了解这个法国作家，但是看到他入选法国七星文库，我便毫不犹豫地读了。——我相信“七星文库”（La pleiade）这个法国最优秀丛书的眼光。

　　另外，“空心人”这个中译标题让我想起艾略特也有一首诗叫《空心人》（The hollow men）描写现代人的精神危机、虚无，以及曾经有人提出当代中国学生的“空心病”问题。——我预感这些是相关的，我希望这本书能给我一些启示。

　　小说讲述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心理医生雅克莫尔（Jacquemort）不知为何来为一个孕妇接生，——还是三胞胎！事后，雅克莫尔和孕妇的丈夫安热尔（Angel）进行了深入的谈话，希望他介绍几个可以做精神分析的人，因为他是一个“空心人”：“我就是空的。我只有动作、反射和习惯。我要填满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分析别人。可是我的桶是达那伊得斯之桶，我领会不了别人，我获取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心结，他们的犹豫，但最后什么也没剩……我保留了那些词语、内涵、标签；我知道那些词语背后隐藏的激情、情绪，但是我体验不了它们。”（p23）“我要进行这样精神分析的人，必须向我倾诉一切：他最隐秘的想法，最沉重的秘密，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一些念头……我想有羡慕和欲望这类体验，我要从别人那里获取。我认为迄今我什么也没留下是因为我走得不够远，我需要找到某种自我。明知有激情存在却不能感受它，真令人抓狂。”（p23）

　　之后的故事就是雅克莫尔在村子里的所见所闻，老人被拍卖；偷腥的种马被钉上大钉子；不产奶的奶牛被肢解；孩子们被当作奴隶；母亲想把孩子关在笼子里……他想找女仆做精神分析，女仆却只想跟他做爱……他唯一成功的精神分析是分析一只猫……总之是一个非常荒诞的世界，但是又好像就是现实。

　　雅克莫尔最后出场是反对克莱芒蒂娜把孩子关笼子里，然后克莱芒蒂娜目送他，“心想，他看上去并不快乐，肯定是在想念他母亲了。”（p216）雅克莫尔去哪里了？正如不知其来处，我也不知道其去处。他空心而来，是否夺心而回？我觉得有可能，当他坚定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时，他是有自我的、有心的。而此前他看到村子中不道德的行为是入乡随俗，没有自我，没有心。

　　我猜，其实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空心人，这是一个空心村，所以他的精神分析一直无法成功，也就无法成功“夺心”。而等他有了心，他依然无法改变这个村子，他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存在，于是离开了。那么雅克莫尔和村子里的人其实是不一样的，虽然一开始都是空心人，但是雅克莫尔是唯一知道自己是空心人的空心人，他始终希望得到一颗心。这本书的法文标题“L'Arrache-coeur”如果直译，应该是“夺心人”，英译是“Heartsnatcher”。

　　雅克莫尔还说：“那种想填满我自己的欲望不是来自我本身。”（p24）拉康说，“欲望总是他者是欲望”；基拉尔“模仿欲望说”则说，“欲望来自于模仿他者”……不一定完全一样，但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需要人们重新认识自己的欲望。

　　那么这本书是否可以对当代中国的空心病有所启示呢？想想现在得空心病的主要是学生、孩子，我们也许可以看看小说中克莱芒蒂娜和她的孩子。克莱芒蒂娜确实非常爱孩子，但是她的爱是不健康的，是封闭的，没有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孩子只会感到窒息，也逐渐封闭自己。父母一味地把自己的欲望强加于孩子，孩子又如何发现自己的欲望、如何实现自我？希望更多父母意识到这种问题，忧虑孩子的空心病不如先忧虑自己的空心病。

　　字数：1191，转自：哭之笑之，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977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