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纪事》：当梦想大于等于世界……

幽赞

　　《修道院纪事》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的代表作之一。这部作品基于十八世纪的葡萄牙历史，并带有史诗般的魔幻色彩，文字细腻、真挚，如潺潺河水般流淌，又不乏幽默和讽刺，像辛香料般刺激读者的“味蕾”和“嗅觉”。

　　小说的主要人物有失去左手的退役伤兵巴尔塔萨、具有超凡视觉的“二代巫女”布里蒙达，以及发明飞行器的洛伦索神父。小说的叙事体系有两个，一是描绘整部小说社会背景的“黑暗体系”，二是以主角三人追逐“飞行梦”为核心的“梦想体系”，二者相互对比，相互衬托。

　　尽管小说中黑暗体系的时空坐标选定在十八世纪的葡萄牙，但它代表的黑暗、愚昧、贪婪、腐败显然不受时空限制，是人类需要在历史和未来长期与之抗争的顽敌。小说开始于苦盼子嗣的国王若奥五世对宗教裁判官大主教的许诺——得子后将在马夫拉修建修道院，不过，在国王巧合实现愿望后，为之还愿的其实是数以万计、辛苦劳动数年的民工，有人被愚昧下的虔诚引来，有人被官僚与士兵用绳索绑来，或在建造过程中死去，或者甚至死在被奴役而来的路上。

　　王室的平凡家事背后是无数人的劳苦与牺牲，而前者的奢华富贵则更造成后者的苦难与贫穷。在葡萄牙和西班牙王室通婚背后，同样是两个国家庞大的物力支出，送亲队伍调集大量人员与畜力，雨天筑路，逢水浮渡，而讽刺的是，跟在珠光宝气的王室车队后的是大量衣衫褴褛的穷人和游民。巨大的权力牵动的是巨量的民众，而巨量的民众不得不靠掌权者的残羹冷炙生存。萨拉马戈用想象描绘出历史的细节，使之更加触目惊心。

　　黑暗体系的另一罪恶就是宗教的禁锢与压抑。作者在书中多次通过对火刑场景的描写来集中体现宗教裁判制度的残酷，人们会因为理想、言论、信仰的不同，甚至因为被臆测中伤（如布里蒙达的母亲），而被送上火刑架，熊熊的烈火使人不禁想起统治者焚书的火焰，它们都提醒人们切勿忘记隐藏在人性背后的野蛮；另外，作者还通过众多“不经意”的描写来讥讽和揭露宗教的虚伪，例如，修士们希望聆听别人的忏悔其实是像获取秘密，表面热心助人的多明我教士实际上是贪图色欲的歹徒。当然，某些描述更大胆也更深刻，比如描绘大主教用法杖在灰烬中写字时，给人的印象是“倒不像在举行教会的礼仪，而是像施展妖术，我刻上你的名字，把你碎尸万段”。

　　梦想体系是这部小说的关键所在，蕴含着光明、科学、善良、自由等积极元素，而飞行梦则是梦想体系的焦点所在。需要说明的是，历史上的确有这位神父制造飞行器的事迹，但记载语焉不详，在作者的笔下，洛伦索神父具有更多象征意义，他思考和怀疑所谓的神圣，琢磨和梦想飞行。而飞行梦的意义相对更重要，它体现出科学的觉醒，象征着人对自由的追求，它的实现也直接打破了神对飞翔的垄断。虽然小说中的飞行器还带着不少奇幻的设计，只能勉强算作科学道路上的猜想，例如，飞行器使用乙醚、琥珀和收集来的意志作为产生动力的主要机构，太阳的照射驱动“大鸟”飞行，但不可否认的是，飞行梦本身是对科学的渴望和对宗教束缚的挑战。

　　在黑暗体系的大环境中，挑战是危险的，所以，巴尔塔萨最终为之付出了生命，布里蒙达付出了爱人，洛伦索神父客死他乡。梦想常笼罩在黑暗之下，这是人类历史的常态，但梦想并不因此而变得渺小。正如读者所感受到的，尽管梦想体系的故事发生在腐朽、黑暗的大环境中，但主角身上汇聚的闪光点仍然冲破重重阴云，令人印象深刻：巴尔塔萨的忠诚与坚韧，布里蒙达的善良与包容，洛伦索神父代表的自由意志和科学精神。

　　他们的光华并未减损，飞行梦也不会被宗教建筑和宝马雕车所掩盖，反而从整部作品中突显出来。奴役把人牢牢困在地面，而梦想则将人托向天空；修道院的建造要靠权力强制推动，而自由自然吸引人去追逐；无知使人愚昧和恐慌，而科学使人内心光明。科学与自由点亮梦想，梦想在黑暗中愈加明亮，这也是人类历史的常态。

　　值得注意的是，三位主人公还是连接两个体系的桥梁。他们一面在黑暗中生存、挣扎、躲避，一面又在梦想中奔跑、追求、坚持，他们是黑暗中的芸芸众生，却也是梦想中的伟大勇者。在故事的结尾，作者安排巴尔塔萨做最后一次悲情的连接——他的意志脱离肉体，穿过烈火，与布里蒙达相遇。可以想象，当梦想可以自由呼吸，当梦想大于等于整个世界的时候，巴尔塔萨便不必如此牺牲，所有人的意志都不必流浪，因为这里就是归宿。

    字数：1731
    原作者：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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