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也许时代意义大于写作笔力

lsp2170607

　　202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花落韩江，这是韩国文学首次获得诺贝尔奖。一直以来的东亚文学中，中国与日本的影响力较大，而韩国文学似乎鲜有重量级的声音，我读过的韩国文学也仅有李沧东和金爱烂所著的几本而已。因此，当知道韩国文学获诺贝尔奖时，感到大为新鲜，立刻找来韩江在豆瓣阅读量最高的《素食者》一读。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女人想要变成植物的故事，这个主题令我颇感兴趣。正巧前几个月里，有个问题时常徘徊在我的脑海中：假若下辈子不许做人的话，大家会想做什么呢？事实上，我问过几个朋友，不少人都回答想要做一棵树，包括我在内。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日渐疲于人与人之间的纷杂关系，想要做一棵树，是希望能够安静地伫立于天地之间，只需努力吸收阳光与水分，与世无争地享受清风明月。有一个朋友面对我的问题思考良久，似乎很难找到答案，最后和我说，她本来打算下辈子做一棵树，但是又想到很有可能会落入被人类砍伐却无力反抗的境地，思来想去还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下辈子。是啊，这不正是书中所说的，“你现在不吃肉，全世界的人就会把你吃掉”吗？暴力就像房间里的大象，作者却在书中细细地向你指出它长而卷曲的鼻子，粗壮的四肢，挥舞的耳朵，让你在这个房间中不寒而栗。一个淹溺在冷漠的家务中、随时接受丈夫肆意泄愤的女人在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只是她们比起没有孩子的英惠，更像是姐姐仁惠，总会在决心要自由飞走的时候，被孩子一把拉回，圈禁在家庭中，终于依靠自己无止境的忍耐，度过了一生。而被父亲呵斥并被逼迫吃肉的场景，又有哪个东亚孩子没有见过？只是我们从不敢想象真正违逆的可怖场景，总是在简单的抗争之后选择了服从。不服从会发生什么？连想象都不敢有的事情被作者平白地展现在了眼前，那是令人惊惧的暴力场景，是一种没有在物质上杀死你，也将毫无疑问在精神上杀死你的暴力。英惠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刀。

　　一个东亚女人所承受的暴力在2024年的今天已经不是新鲜的主题，但在《素食者》写就的2007年显然还不是一个有太多人书写的方向。以男性为主的书写主体即便试图触碰女性主义，也时常会隔着一层。我非常喜欢的作家Richard Yates曾经写过一本设定与《素食者》稍有类似的小说《复活节游行》。这本书中也有一对姐妹，姐姐是一个有着孩子同时遭受家庭暴力，但无力反抗选择忍耐的人，妹妹则妄图逃离这一切。单从写作水平上来说，我认为《复活节游行》是更高一筹的，然而身为男性的Yates似乎总是很难抵达女性最真实的感受，而作为女性读者的我则像是在读一个三手故事。因此，女性写作者的声音是必要的，韩江作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东亚女性具有时代意义，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我仍想就这本书提出一些意见。即使不与Richard Yates的水平相比，《素食者》的写作仍然有许多缺陷。作者采用了三段式的写作手法，试图从三个人的视角去描写英惠变成植物的事件始末，然而每段都没有严格地限定在一个人的视角里，导致这种三段式的手法变得不伦不类。第一段在丈夫的视角中强行插入了一小段英惠的视角，第二段和第三段段中有些语句措辞也打破了本应是单人视角的语境。通篇的人物塑造都较为单薄，作为第一段视角的丈夫在第二段中出现了几无必要的寥寥几笔，而第二段的姐夫也在第三段中几乎没有出现。对于暴力冲突和问题揭露描写得最为细致的是第一段，而第二段中英惠的行为已经变得奇观化，通过在身上画植物而完成了仅是象征意义的行为，所谓变成植物的想法甚至变得空洞起来。第三段是最为可惜的，其中的内容没有为英惠想要变成植物的主线提供任何更多的信息或者实质性的情节推进，而只是将她描写为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作者甚至浪费了很多笔墨在描写精神病院里其他人的状态，这些人所展现的精神特质却很难看出与主题的联系。第三段的主人公姐姐仁惠的故事也写得很浅，她本应作为千千万万东亚女性的代表出现在书中，却因作者写得过于表面而未能挖掘生动的细节以触达读者的内心，实在非常遗憾。

　　最后想指出一个写作的疏漏，英惠在第一段中就因为决定吃素而把冰箱里的牛奶都扔掉了，却在第二段里与姐夫一起吃冰激凌，作者写道，“她正把最后一口冰激凌送进嘴里，没有血色的嘴角沾了一点奶油”，这“奶油”不知是翻译的问题还是其他。

　　总字数：1572
　　作者：melox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248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