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与笔尖的相对错位——《薄如晨曦》

书呆熊

　　原书名直译应当是《我，蒂图巴，女巫》，可能是出于审核考量，撷取了文中一句“但是一丝轻柔稀薄如同晨曦的希望重新在我身上升起”，想来是由此有了书名《薄如晨曦》，象征着女性被迫害后仍能坚韧生存着的生机与神性，也象征着无论黑夜多么漫长绝望也总会有晨曦扑灭黑暗带来灿烂光芒，只是比起原名来略显隐晦且气质上幽婉了许多。

　　整本书整体上仍然是以比较明快直白的第一人称进行叙述的，蒂图巴的性格色彩非常浓郁，是勇敢、莽撞、爱憎分明的女性形象，出身于一场悲剧，孤苦伶仃中有过一段自由的时光，习得治疗相关的巫术并且可以通灵与亲人常交流，又因轻易的坠入爱河而被迫经历一系列的奴役、歧视、猎巫和监禁。她一生追求爱欲和自由，然而爱欲过重使她一直不得自由，幽灵叹息她挑选男人的眼光不好，她却仿佛甘之如饴。

　　比较遗憾的是群像角色的工具人化。譬如蒂图巴的初恋约翰·印第安在人物描写上浮于外貌，以致最后给人的印象就是性征尺寸让蒂图巴相当满意的欲望满足工具人，职责就是让蒂图巴有理由经受苦难并让蒂图巴感受到何为背叛。一开始我不理解约翰的语言为何总带着浓郁夸张的舞台剧效果，将“吾妻！”“我的女王”这类称呼挂在嘴边，他的受教育程度应当不高的，后来明白大约是作者想要讽刺他爱人只在言语间不在行动里。再譬如赫斯特这个让我一度以为是能让蒂图巴觉醒压迫的女性主义引领者，但是赫斯特的女性主义局限于骂一骂男人，然后幻想一个虚假的乌托邦，她起到一个情节上教导蒂图巴如何在法庭中演绎自己是被恶魔要求作恶的作用，而后便草草下线，作者似乎无意对女性主义多做着墨。

　　从蒂图巴初遇苏珊娜时被强调的不信宗教，到书中塞缪尔这一牧师角色的貌似虔诚却对亲友无比冷漠，再到猎巫中蒂图巴一句“可是他（上帝）背弃了他们”，似乎可以一窥作者对于白人信仰的嘲讽态度。整体来说中篇体量想要承载猎巫、种族、性别、阶级这些主题已然颇为吃力，第一人称虽然有助于情感的宣泄以及内容的聚焦，但是在情节转折上容易由于群像塑造上的粗糙而给读者带来困惑，或者说带来一种对人性挖掘的不满足感。譬如猎巫伊始于女孩们的指控，铺垫了蒂图巴对于女孩贝奇的喜爱和对于阿比盖尔一种天然的莫名反感，也铺垫了贝奇和阿比盖尔之间的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但是当女孩们真正装作被恶魔附身并指控蒂图巴时，我仍然会期待作者进一步讲述天真善良的白人女孩贝奇为什么会被拉拢参与一场毁灭性的指控——在这位黑人“女巫”温柔的关照下，她白人式的偏见固然是标准的讽刺性的致命一击，只是太“理所当然”了，反而使得文本的厚度缺少层次感，陷入一种单纯的“黑白对立”。

　　在丰沛的情感和真实的故事中，作者的所思所想所感落到笔端有时只能泅开一滴刺眼的墨痕，如何将想要表达的情感完整展示给读者，还需要不断磋磨技艺，写作当然是需要技巧的，技巧缩短心灵与笔尖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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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不系之舟 评论 《薄如晨曦》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539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