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人➡️动物➡️植物，逆向进化下的女性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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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食者》是一本篇幅不足200页的小说集，其中包含三篇既独立又相互关联的中篇小说。故事的核心围绕着名叫英惠的女子展开，她在某天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素食者”，再也无法进食荤腥，而她所处的世界与生活，也因为这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个故事分别以丈夫、姐夫、姐姐三人的视角展开，以线性时间的维度描写吃素之后的英惠身上发生的一切。看到这里你也许发现了，在这三个故事中，英惠是“隐形”的，除了在第一个故事中以第一人称短暂出现过之外，其余时间她都是一个失语者。作者故意选取了这样一个讲述故事的方式，来映衬出现实生活中英惠的遭遇。

　　素食者

　　在这个结婚五年的家庭里，生活着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丈夫是上班族，妻子是主妇，也有自己的副业。他们平时没有什么交流，双休日也不会一起出门。与其说是夫妻，更像是雇主与免费保姆的关系，平静的生活如流水般划过，直到有天被一颗石子击穿。

　　丈夫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何妻子某天开始就不吃肉了，不仅如此，她更是丢掉了家中储备的所有肉制品，甚至包括牛奶鸡蛋。他再也无法在家中吃到妻子做的烤肉和辣鸡肉汤了，并且，妻子开始拒绝跟他的肌肤之亲。

　　他第一时间感觉到不便，更深层次的是一种愤怒。当初选她结婚不就是因为她看起来普通且听话吗？只要把一日三餐按时准备好，他对她没有什么更多的要求。但现在想在家吃顿可口的饭菜都办不到了，性生活也无法满足，他不由得在心底堆积起对妻子的深深厌恶。

　　作者通过冷静到近乎直白的笔触描绘出一段“典型”的婚后生活，令身处东亚圈的女性很难不感同身受，这是我们都太过熟悉的家庭生活。两人的结合起初只是为了更便利的过日子，但是当其中某方觉醒之后，平静的假象也就此被打破。

　　胎记（蒙古斑）

　　我更愿意用“蒙古斑”来做这个故事的抬头。这是一种常见于婴儿但是一般会随着长大消失的青绿色胎记，却意外的一直留在英惠的臀部，而它成为了姐夫中年性幻想的开始。

　　坦白讲本篇是三个故事中个人最偏爱的一个。通篇有关于性，却又欲而不淫。姐夫心底里一直留存着对于小姨子身体中野生力量的喜欢，而这种魅力是温和的妻子不具备的。当他偶然得知英惠身上还留着跟儿子臀部一样的蒙古斑时，这种喜欢突破了理智的防线，从体内萌生了轻微的颤栗和勃起。

　　作为一个画家，处理这种悸动最好的方式无疑是手中的画笔。但当他在纸上画尽了自己的幻想后，他知道必须要去找那个真正的人了，他的小姨子，英惠。

　　继上一篇女性被当作“工具人”出现之后，在这一篇中，很显然，女性又作为“男性凝视”下的物品出现了。在描绘姐夫性幻想的萌生、发展到最后实现的过程中，没有人关心过英惠自己本身是怎样想的。在家族聚会中割腕自残的她，明显已经有“不正常”、“失智”的一面，姐夫在这个当口以艺术创作的名义邀请她去画室，在她裸露的身体上作画，甚至要求她与另外一名身体画满花的男性做交媾状，她好似一直是顺从的、听话的，没有想法的。

　　在姐夫终于忍不住身体的冲动，想要强吻她发生关系的时候，英惠开口了，她想要做，仅仅是因为男模特身上的花让她无法抵挡。而当姐夫也满身画上花来找她时，一切如决堤洪水，发生了。

　　英惠究竟为何一开始拒绝了姐夫，而当姐夫全身画花时又答应了他呢？身体上开出的花朵对她来说有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身体开出了花，就可以不当人了，也就告别了那些令她最初吃素的噩梦？

　　树火

　　“……这一切”，“……说不定这是一场梦”。这是姐姐在送英惠往山下医院的救护车上的最后一句话，周边是“熊熊燃烧”的树木，散发着绿光。

　　英惠在被姐姐撞破与姐夫苟合在床后，就被送往了山上的一家精神病院。被丈夫抛弃、被父母抛弃的她，仅剩姐姐一个亲人了。但姐姐不得不相信她确实脑子出了问题，正常的人怎么会突然间不吃肉，并且渐渐开始什么都不吃了呢？

　　严重的精神性厌食症还是真的发生了。连米汤都无法灌进去的现实让她意识到也许妹妹真的变成了一棵树，向下倒立扎根，需要的仅仅是阳光，还有水。

　　本篇中故事的焦点与其说在英惠，还不如说是在姐姐。身为家中老大的她，从小承担了很多家庭的重任，其中就包括照顾妹妹。姐妹俩在脾性爆裂、动不动就扇耳光的父亲身边一起小心翼翼的生活，互相依靠。因此，她从小就习惯了照顾人。

　　与丈夫的相遇也类似，即便他婚后一直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从来也没能为这个家挣到一点钱，她也依旧默默支持着他的梦想，希望减轻他的疲累。那么谁来照顾支持她呢？她好像从来忘记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从小为家庭长大也为家庭，在不同家庭的轮换中，她失去了自我。而这天在英惠的病床前，面对分崩离析的妹妹，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天在丈夫强行与自己发生关系后的夜里，她离家出走了，把年幼的孩子抛在脑后，一直往密林深处前行，直到黎明的晨光将自己唤醒。而这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崩溃的呢？

　　“……这一切”，“……说不定这是一场梦”。这既是对妹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生活的残酷，让人想从梦中醒来。或许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作者韩江凭借这本书夺得了2016年布克国际文学奖，她也是首位获奖的亚洲人。但坦白讲这不是一本“好读”的书，甚至偶尔会引发生理性不适。作者在整个行文中都保持着超然的冷静与克制，甚至有些残忍与冷漠。

　　在婚姻中不受关注的妻子，在家庭中备受凌虐的女儿，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权掌控的成年人，何谈掌控自己的生活？而如果一个人活着非常痛苦的话，她是否有追求死亡的权利？这些一重重的女性困境、身份枷锁，才是你我都熟悉无比甚至熟视无睹的生活现实。

　　总字数：2007
　　作者：薇羅尼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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