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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碎片》中记录了作者埃莱娜的那么一段话,暗示了作品的某种主题:
“……勒达的痛苦是失望引起的。她们想打破她们的祖母和母亲的传统,她们对于生活的期待没有实现,她们遇到了幽灵,过去的女性要面对同样的幽灵。差别在于,她们并不是被动忍受,她们进行了抗争。她们没有获得成功,她们只是调整了期望,获得了一种新的平衡。我并不觉得她们是痛苦的女人,我认为她们是在进行抗争的女人。”
作为埃莱娜在时间距离上最接近“那不勒斯四部曲”的一部小说,《暗处的女儿》与“四部曲”有着诸多相似的情节,但是在内容上却更借用“勒达与天鹅”的另一重典故,聚焦描摹了一位在母职阴影下挣扎的女性。
因为采用倒叙的手法,小说文本的结尾部分,实际上发生在文本的开头即勒达出车祸之前,她对着女儿说:“我死了,但我很好。”这与电影改编的回答(“不,我还活着。”)恰恰相反。
与整体洋溢着快乐节奏和略带美式嬉皮味道的电影结局相比,小说原著《暗处的女儿》带着不安的阴郁(回到文本开头,也就是故事的结局——回了电话后的勒达带伤开车,后来出了车祸并进了医院),但是“我很好”却是一种态度的明证。
读者能察觉到某种“释然”,就仿佛她得到了赦免:或是实现了某个目标,或是得到了某种安慰,总之压力终得释放。
这也暗示了小说描绘的正是处在母亲阴影下的女性处境,无论是勒达还是尼娜都不过是这种处境之下的具象化载体。
阴影可以摆脱吗?
关于母职阴影,小说结尾似乎给了一个令人释然的答案:
“准备好行李箱后,我穿上衣服、凉鞋,理了理头发。这时手机响了,我看到了玛尔塔的名字,感到舒心,接了电话……我很感动,低声说:‘我死了,但我很好。’”
可事实上则容易让读者误解,就像那个被针刺后无痛的伤口一样,最终渗出血来。而勒达的幻境与车祸似乎也解释了一个现实:母职阴影是女性生育后的宿命,只能挣扎其中,无法摆脱。
它究竟是什么?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小说并非单纯就母亲阴影下挣扎的女性给出了一个否定且消极的论断,而是对“母职阴影”做了某种具象的诠释,甚至我们可以宣称,这才是小说的主题,也是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可获取到的最为清晰可见的讯息。
小说文本中很容易被人忽视的是故事真正的开头,勒达的两个女儿随前夫去了多伦多,由此一种复杂的释然漫灌入文本:
“在将近二十五年后,我第一次感觉不用再为她们操心、照顾她们……我开始做自己的事,不用考虑她们的时间表和需求……我感觉很自由,却没有享受自由的愧疚感。”
仿佛一直为女儿们保持身心紧绷的母亲最终获得解放,但是不安却隐藏其中,她习惯于担心女儿,而这种惯性正是源自小时候孩子对母亲的终极拷问。
文中勒达如此回忆道:
“比安卡曾哭着对我大喊:‘你总觉得自己最好。’玛尔塔说:‘如果你只知道抱怨,为什么还要把我们生下来呢。’”
勒达的焦虑正如她到了旅店之后所发现的情况一样:那些水果外表漂亮,腐坏却暗藏其中(实际上底下都不新鲜,有些还坏了,味道也不好)。
所有孩子的需求消失之后,一股强有的反作用力开始激发勒达的母职焦虑,这里不仅包含着失去情感链接的惶恐,也包含着对过去的愧疚。
如幽灵潜伏其中,“这种孩子离开的焦虑”牵扯出隐藏的故事,叙事中,读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母职焦虑是从孩子出生那一刻开始,就会不断加剧,并如影随形,与女性相伴一生。
如果说,女儿的离开引发的母职焦虑是大前提,那么尼娜和女孩埃莱娜的出现以及埃莱娜的走丢便是勒达忆起过去痛苦、现实精神焦虑被触发的导火索。
情况虽说并非一开始就是那样的,但是情绪和痛苦诚然就是潜伏着的。
如果我们是试图去捕捉母职焦虑,并试图对上述的论述做一些归纳。我们会发现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母职焦虑并非是抽象的,它是具体的,凝结在拒绝孩子需求的焦虑之中,也凝结在孩子需求消失之后的反向作用力中。
孩子的愤怒是女性接受母职后必须面对的挑战和愤怒,它凝结成一股强有力的规训力量,看上去像是无害的松果,但是被打中之后却会显得异常得痛,且会在后续“发炎”,且“一阵阵地疼痛”。
母职焦虑的弥漫与具体的幽灵
不过如果说一开始这种不安还只是虚无缥缈的回忆和声音,而尼娜还只是勒达嫉妒的年轻对象,那么从埃莱娜走丢了那一刻开始,尼娜的形象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走丢的埃莱娜,或者比安卡,或许是我小时候的自己,从遗忘的过去中走了出来。”
这里值得玩味的是勒达并没有完全将自己投射在丢了女儿的尼娜身上,而是投射在了埃莱娜身上。勒达想象自己成了那个走丢的女孩埃莱娜,迫切地需要参照物来寻找自己的位置。
无论是女孩还是母亲,迷失的主题在这里也若隐若现,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母亲与女儿”之间的相互链接以及可互换的参照关系。这在娃娃、埃莱娜与尼娜之间,以及勒达的娃娃、勒达与她母亲之间似乎都可以验证:
“我曾有个娃娃……她叫‘咪娜’,我母亲说,这名字是我起的,取自‘妈咪’的尾音。小妈咪、妈咪娜、咪娜,我突然想到,这些词是用来称呼娃娃的,只不过现在大家都不这么叫了。”
埃莱娜成了尼娜/娃娃的羁绊和参照,反过来亦是如此。而勒达的焦虑则由此被触发。
如果“我”离开了女儿(或者女儿离开了我),就可以摆脱母职的阴影吗?我就能自由地摆脱与女儿的关系吗?而同样,勒达也是生活在那不勒斯的母亲的女儿,那个形象具体但情感抽象的母亲,那个象征着低俗生活困境的那不勒斯的人格载体。
可见这种构成母职阴影的孩童需求的反作用力诚然有或具体或抽象的情感因素的影子。
回溯勒达的生活,读者会发现她从女性不明朗的发展困境中走了出来,获得了有地位的教授的青睐(虽然后续她与之发生了关系,但这并非是被胁迫),后来她也确实在事业上取得了建树。她不仅是个独立的女性,更成了在某个领域像是权威一样的存在,但是她难以抗拒身上那种不知是源于原生家庭还是本能的规训冲动。
勒达为了平衡两个女儿之间的拉扯,便将自己小时候的娃娃送给比卡安,可没想到“她很快就把咪娜丢在一旁,她不喜欢咪娜,更喜欢一个破布做的丑娃娃……我对此很难过”。
而最后的结果是勒达从女儿手中抢回了“咪娜”,并将她的衣服都脱了下来,用记号笔将她全身都画脏,然后扔到了马路上。
这一系列暴风骤雨似的行动,看似是对背叛的惩罚,实则像极了社会对于“不负责任”、“不懂珍惜”的母亲的惩戒,而某种意义上,社会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勒达惩戒了不遵守道德契约的女儿。
规训在情感关系中传递。
但是在当时,勒达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只是随着自我认同降低,身份焦虑愈加严重之后,勒达的规训手段也变得更加具体。她因为比安卡和她打闹而扇她巴掌,而且这种行为瞬间演化为一种纯粹的暴力。
“我的手指上沾着比安卡的眼泪,继续打她,动作很慢。我控制着我自己,但间隔时间越来越短,非常果断,已经不是为了教育她,而是真正的暴力。虽然我很克制,却是真正的暴力。”
从这里实际上勒达发现了自己的困境:她的自我难以实现而且她随时要被两个年幼的女儿打扰。
但是自我期望的落空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我的“堕落”——成为自己想逃离的那不勒斯母辈形象的宿命。
“我觉得自己在迅速倒退,退回到到我母亲、奶奶的处境,成为那些沉默、易怒的女人中的一员,我正是来自她们。”
这种对期望落空和自我堕落的恐惧成了她逃离的前提,而背包客的出现则促发并成就了那次逃离(布兰达说:“我们从小就不得不做很多蠢事,还认为那都是必须的。但现在我们做的,是自出生以来我觉得唯一有意义的事,后续她将勒达的文章交给了著名学者哈迪)。
但是这本书诚然没有在这里戛然而止,这也暗示了“挣脱束缚”并没有那么简单,在叙事中,读者或许也能愈加清晰的察觉到这一点:
母职并非是一个具象的需要冲破的关卡,而是一个复杂的阴影,它融合了血脉之间的情感链接(勒达和她的母亲、外婆以及两个女儿),也吸收了从社会延续至家庭的道德规训(服从养育者被视为一种良知和道德)。
就像我们先前提到的那样,女儿和母亲的角色通常在生活中是可以互换的,所以尼娜对于勒达来说是复杂且具体到个人的。
正如前文提到的那样,自从埃莱娜走丢事件发生之后,她的形象发生了变化,首先她成了勒达过去的自己(那个可能失去女儿,处在母职阴影之下的自己);其次她又成了勒达的妈妈,而勒达则代入了埃莱娜的角色,她希望找到自己甩掉的母亲;最后她成为了勒达的女儿,或许是因为现实中她与勒达女儿的年龄相仿,又或许是她希望通过与尼娜的关系链接重构一种平和的母女关系(勒达拿走的娃娃在女孩埃莱娜眼中正是母亲尼娜的象征),读者可以怀疑勒达试图将尼娜填入女儿离开的精神缺口之中,这或许也可以作为母职阴影存在的明证。
由此尼娜和勒达这对关系实际上构成了一条主线,正如小说《暗处的女儿》这一名字所暗示的那样,由两个女儿彻底独立于勒达的生活开始,母职的阴影造就了某种精神上的空虚,这是勒达试图摆脱和逃离的(无论是母职本身的阴影又或者是精神上的空虚)。而这是与十几年前的一场“逃离“的回响。当尼娜问她离开了女儿们三年之后为什么又回去,勒达的回答似乎一下子否定了她自己在世俗社会的所有成就:
“因为我意识到,我无法创造出任何东西,能与两个孩子相提并论。”
读到这里的读者,可能一部分现代读者会觉得诧异:难道在勒达眼中,女性一生所有的自我价值都比不上自己生产的孩子的价值吗?
这样的视角实际上恰好落入了勒达曾经思维误区,在自我价值得不到社会确认的时候,勒达是焦虑的,这种生存焦虑使得她一味地去追求社会普遍认可所谓地位和价值,无论是成为一位享有声誉的教授,又或者是得到知名学者的青睐和爱慕。
人的自我追求本身无可厚非,只是她直接无视了自己与女儿之间的情感链接,仅看到了它滞重的一面,而未看到它本身也有着超越物质价值的意义。
这里我们不由提出一个思考:物质的价值应该超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还是说两者可以在不同维度中享有至高的重要性,或许本文试图暗示着我们以新的眼光去看待母女关系以及其衍生的母职阴影。
正如在后续创作的“那不勒斯四部曲”中,主角埃莱娜所说:“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毅然抛下了女儿三年零三十六天之后,勒达突然意识到了情感连结的价值和意义。
在解释为什么会下定决心回去时,勒达如此答道:
“有一天早上我发现,我唯一真正想做的事,就是在两个女儿面前削水果,削出一条蛇形果皮,当时我突然哭了起来。”
情感链接在这一个视角下显然被重新珍视。
诚然,作者也并未美化怀孕和养育孩子时的痛苦遭遇,正如勒达在先前描摹的那样,孩子的存在无论是对她的身体、性格还是个人世俗的追求都产生了不小的负面影响,但是正如勒达无法否认女儿们对于自己人生的意义一样,作者也试图让读者注意到了母职阴影的复杂本质。
或许它并不一定是掩藏在情感之下的剥削,而是情感在生活中的一种具象化呈现。
它的影响力不仅仅来源于社会整体以及具象的母辈们强加的道德规训,它更来源于母亲与孩子之间的超越物质的情感连结,它可能是抽象的场景或者意象,但是在某个视角之下,它或许比物质、名誉、权力或社会地位更为珍贵
除此之外,情感关系并非像物质一样,今天放下,明天就可以重新拿起来。在勒达的女儿离开她的关照之后,过去的记忆一而再地激发她的“愧疚”:对女儿三年零三十六天的放弃以及在养育他们过程中的肢体和语言暴力。
“一切都是决定性的,每样东西都会留下印记。”
勒达的内心独白像是一句箴言,时刻提醒着她过去的行为。这也解释了后来勒达拿走了埃莱娜的娃娃并悉心照顾的原因:
“这个娃娃是明证,代表了一种平和、幸福的母女关系。我把娃娃放在胸前。我过去浪费、遗失了多少东西?”
所谓的母职阴影不仅仅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同样也有使人破碎和堕落的倾向。娃娃不仅仅是女儿离开后勒达精神缺口的代偿,同样也是她试图矫正过去的载体,无论是照顾娃娃,还是后来试图帮助尼娜,勒达都在对方身上投射了过去,但是就像娃娃向她吐了黑水,尼娜则拿帽针刺伤了她。
现实是,过去不能改变,而所有的弥补都是徒劳。
阴影就在那里,一切是决定性,而勒达曾经所做的一切依旧留有印记。但是勒达的愧疚以及她过去的遗弃和暴力行为存在不意味着女儿们永恒的介怀,正如女儿们最后的电话感动了勒达一样,她意识到阴影依旧在,但是同样她也看到了其源头的温暖之处,
而这正解释了勒达释然的原因。
再回到小说开头,也就是故事真正的结局,勒达在开车的时候回忆起了小时候母亲在海边对自己的警告,某种意义上这也象征着勒达在对抗规训或者说摆脱母职阴影的挣扎。
不过,正如现实所呈现的那样,母职阴影不是单纯的某种损害,而是复杂且具有两面性的状态附加。它如大海一样,很危险,也同样很复杂,它有着巨大的风浪,同样也有着平静且颇具吸引力的一面。
小说中勒达自述在开车时做了一个举动,她没有具体明说那是什么动作,因为那是“毫无意义的举动”,“无缘无故”,不仅“最难讲述”,同样“自己也没法弄明白”。
这或许暗示着勒达期望彻底摆脱母职阴影行为的徒劳。人只能在其中挣扎,而并不能取得彻底摆脱,因为它本身便源自母体与后代最为复杂的情感链接。而整部小说,既呈现了母职阴影的无所不在,难以剥离,也演绎了它的复杂多面以及其与情感的深度链接。
这部小说似乎也印证了这样一点,当我们在拒绝生命复杂性的时候,我们便是拒绝生命本身。
总字数:4805
作者:LITCAVE STUDIO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09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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