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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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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3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自1942年出版以来,加缪的《局外人》在法国和世界各地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它迅速被译成十几种文字,评论界的赞美也络绎不绝。加缪本人也被评论界称为与萨特齐名的法国文坛上的不灭明星。

  《局外人》在社会上取得了如此强烈的反响,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塑造了一个荒谬的人——默尔索。我们对他最初的感受是对于一切的漠不关心。在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就去游泳,和一个姑娘发生关系,还看了一部滑稽片,并且只是因为阳光的刺眼就杀了一个阿拉伯人。因此,他被某些人认为是一个麻木不仁、缺乏理性的人,是一个内心空虚、感情和精神都在衰退的人。然而,加缪自己却在美国版《局外人》的序言中指出:“他(默尔索)这并非是麻木不仁,他怀有一种执着而深沉的激情,对于绝对和真实的激情。”默尔索并不是冷漠。他只是拒绝撒谎,拒绝夸大他的心中所感受到的东西,以迎合社会的游戏规则。他拒绝给自己的情感披上感人的面纱。默尔索这一形象在战后的资本主义社会引起了广泛的共鸣。二战的结束并没有带走它所投射下的无边阴影。它使战前一切规范理性的力量都土崩瓦解。战后的人们都陷入一种困顿、惶惑不安的情绪中。在旧秩序被打破新秩序还未建立的断层上,许多年轻人选择了一条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道路。许多评论家都认为默尔索这一形象代表了当代的法国青年,也反映出了二十世纪欧洲的阴暗面。

  加缪是二十世纪中期存在主义者的代表,所以更多的研究者则主要从小说的思想性方面深入探讨研究加缪本人的荒谬哲学。他们大多以《西西弗神话》作为《局外人》的哲学范本,直接把其引入哲学层面,认为作为存在主义小说的《局外人》是对荒谬哲学的文学诠释。还有许多评论家注意到了加缪的写作风格。小说的第一部分描写的事情都平凡而琐碎。而且加缪不厌其烦地描绘这些事情的细枝末节,甚至刻意追求超乎寻常的枯燥。这种另人乏味的描写恰恰使人深刻的体会到这一成不变的生活的荒谬性。就如同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所描述的“起床,乘电车,在办公室或工厂工作四小时,午饭,有乘电车,四小时工作,吃饭,睡觉;星期一、二、三、四、五、六,总是一个节奏……厌倦产生于一种机械麻木生活的活动之后,但他同时启发了意识运动。” 这一对日常生活的厌倦正是人们认识荒谬的起源,由此才引起了之后那些对于生存的荒谬性的思考。同时,加缪在表现这种日常生活时运用了一种类似海明威风格的不连贯的短句,来表现时间的不连续性。在默尔索眼中,时间只是一连串没有因果联系的瞬间,世界也只是一幅幅互相脱节的画面。在这里,世界的因果秩序被剥夺了,描写这一世界的句子也变成了一个个互不关联的个体。但这一个个单独的句子却构成了一个总体的背景,即没有因果联系的世界所展现的荒谬性。

  然而,人生的荒谬性到底来源于什么呢?那便是人必有一死。既然人终会死去,那么人们的生活和在生活中的选择就都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人固有一死,所以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所做的选择,在超出人类的个体意义之外,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所以,默尔索认为无论怎样的生活都是一样的,都是不重要的。因此,他才会拒绝老板给他的升迁机会,认为“什么样的生活都一样好”;他才会对神甫的劝导不屑一顾;他才会喊出这样的话:“其他人的死,母亲的爱,对我有什么重要?既然注定只有一种命运选中了我,而成千上万的生活幸运儿都像他这位神甫一样跟我称兄道弟,那么他们所选择的生活,他们所确定的命运,他们所信奉的上帝,对我又有什么重要?”而这一切,正是因为默尔索明白“有朝一日,所有的其他人无一例外,都会判死刑,他(神甫)自己也会被判死刑,幸免不了。”由于抱有这样的观点,默尔索更关注的“是感官意识层面上的世俗生活。” 他注意那些生活琐事中的细节——他对傍晚时分,公共浴室中湿透了的毛巾的不满,以及对于阳光所表现出来的极度敏感。然而对生活中那些一般人所认为的大事——例如母亲的去世,玛丽的求婚,与雷蒙德的友谊,以及杀死了一个阿拉伯人——他都表现出一种冷漠,甚至是无动于衷。他的这种对于社会准则的漠视,“对大多数人赖以生存的希望、信念和理想的漠不关心” 使整个世界感到受到了巨大威胁。因此世界开始对他施压,对他进行排斥。由此,他与客观世界的冲突不断产生。在小说中,默尔索始终感到一种炫目的阳光无处不在地照耀着他。这便是他不容于社会,被社会所排斥的感官感受。而社会对他的拒绝就通过阳光的意象置换成太阳对他的威胁。 由此,以太阳所代表的外在世界和社会准则与默尔索代表的个体的相互对立就构成了整篇小说的核心。

  整篇小说到处都充满了令人炫目的阳光。首先,在小说的开头,默尔索接到养老院发来的母亲去世的电报,他坐两点钟的车赶去养老院。由于天气的炎热和长途的颠簸,还有“天空和公路亮的耀眼”都让他“昏昏沉沉”。在养老院里“强烈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墙上”使他“备感困乏”。在第二天的送葬过程中也是“太阳高悬,阳光普照,热度迅速上升,威力直逼大地”使得默尔索“一直觉得血老往上涌”。从这里可以看出,默尔索并非像后来被审判时检察官所说的那样对于这一切的过程都无动于衷。他对于阳光、以及与阳光类似的灯光、热气等事物的感觉是如此的敏感。他感觉到这“滥施淫威的太阳,把这片土地烤得直颤动,使他变得严酷无情,叫人无法忍受”。这里默尔索已经感到太阳作为一种外界的强大力量侵入到他的生活中。第二天,默尔索就去了海滨浴场,希望能在水底躲避无处不在的阳光。星期天,他独自在公寓内呆了一整天,既是为了免于回答人们关于对其母亲的丧事的不断询问,也可以摆脱在阳光中爆晒的种种不适感。然而,太阳的不期而至总是让默尔索感觉到它那无处不在的强大力量。当他从水中钻出来,阳光依旧酷热难耐。当他打开百叶窗,阳光便一蹿而入,照在他的脸上“像是打一记耳光”。在海滩上,面对阿拉伯人,默尔索感到了和安葬母亲那一天一样的太阳,“皮肤底下的血管都在一齐跳动”。他希望找到一个阴凉的地方来躲避阳光。然而这种努力是徒劳的,“整个海滩因阳光的爆晒而颤动”,阳光不停在他的身后进行“挤压”。虽然他意识到“挪这么一步无助于避开太阳”,却仍旧无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然而他始终无法摆脱太阳对他的包围,在太阳的诱导下莫名其妙的杀了一个阿拉伯人。至此,文章的第一部结束。在这一部中默尔索始终都被一种炫目刺眼的强烈阳光所包围,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紧接着,第二部开始。默尔索被捕入狱。经过了长达十一个月的预审期,案子终于在一个炎热的六月开庭。在庭上“尽管窗口挂着遮帘,阳光仍从一些缝透射进来,大厅里的空气已经很闷热了”,每个人都在扇扇子。默尔索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接受了一场荒谬的审判。

  太阳一般都代表了一种光明美好的前景,预示着希望。但是在此却完全不同,在《局外人》中,太阳以一种覆盖一切、规范一切的强大的外在力量的姿态出现。他以一种强势力量侵入到默尔索的生活当中,影响他的感觉,对其施加压力,使他不能进行正常的思维判断。普照万物的太阳要把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控制当中,建立一种不容侵犯的秩序,不允许任何个体的独立性和特殊性的存在。在这里,太阳象征着严格的法度、准则,以及一切遏制人性欲望的社会秩序。在这一象征意义中,我们不难看出尼采对于加缪的影响。尼采把古希腊精神归结为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代表着日神精神的阿波罗维护着世界得法度,以深沉的理智规范着世界的秩序。“他是所有造型力量的神,代表规范、数量、界限和使一切野蛮或未开化的东西就范的力量”。 然而,在近代社会中规范的力量无节制的曼延到生活的各个方面。这一过度的曼延使个体的自主意识被渐渐扼杀,而代表着理性秩序的日神精神也发生了偏颇。与其相对,以希腊悲剧为代表的酒神艺术把人生的苦难化为审美的快乐,使人能用生命力迸发的狂欢极乐战胜生命固有的痛苦。尼采正是以这样的酒神精神,来对代表着近代文明中过度的伦理道德规范,代表着至使人性分裂的,偏颇了的日神精神进行挑战。 而加缪也吸取了尼采思想中的这一点,在《局外人》中这一偏颇了的日神精神就具象成为了自然界中无处不在的阳光。他不允许任何无拘无束的本能欲望冲动的爆发,要求一切的事物都被控制在自己的光芒之中。当默尔索在养老院为母亲守灵时,他就已经感觉到光芒笼罩着一切,“在我面前,没有一丝阴影,每一件物体、每一个角落,都轮廓分明,清晰醒目。”阳光所代表的强大力量不允许在他面前有任何事物试图隐蔽自己。他要所有东西都清晰地展示在自己面前,不留一丝阴影,对他们加以控制。然而,在如此强烈的阳光下,默尔索那种“对于绝对和真实”的追求,使他区别于传统的社会规则之外。他做一切事情都遵循自己内心真实的感觉,不矫揉造作,不说废话,更拒绝说慌。因此,整个严守规则的社会法度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他需要用一种巨大得力量去约束这一出轨的灵魂归入“正途”。而在自然世界中,正是这无所不在的阳光象征着那不可抗拒的力量,处处给默尔索以巨大的压力。

  我们可以注意到,在第一部中到处都充满着一种由于酷热所带来的昏昏沉沉的疲塌情绪。一方面,这种感官上的强烈的倦怠使他无法进行思考,也减弱了他抗挣的能力,逼他就范。另一方面,这种情绪使默尔索不能专注于自己所正在进行的事情,把他从这件事之中剥离开来,使他正在处理这件事时精神却置身事外。他在埋葬母亲的时候,心中所担忧的,以及强烈感受到的,都是那酷热难耐的骄阳,而非自己的母亲。在海滩上时,对于阿拉伯人的情况也是如此。他并非想要开枪射杀什么人,只是为了抗拒耀眼的阳光。在这两件事中,太阳都是作为一种强大的规范一切的力量,把他与他所要做的事情隔离开,把他与他自己隔离开,使他始终处于一种局外人的境地。这种感觉就如同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所叙述的一样,“这种人与他的生活之间的分离,就像演员与舞台之间的分离,构成真正的荒谬感。” 然而,与第二部中默尔索在法庭之上所清楚意识到的“人们好像是在把我完全撇开的情况下处理这桩案子”的感觉有些许不同。此刻,默尔索对于这个世界的荒谬性的认识还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他对于阳光的躲避与反抗也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在第一部中,默尔索感受到了阳光对他的威迫,就开始不断躲避。然而,照耀一切的太阳是躲避不掉的。他只好开始硬着头皮抗挣。最终,他为了抗拒那阳光的威逼,终于开枪,对它宣战。从此刻开始,他逐渐觉醒,也开始由无意识的消极躲避,逐渐转为一种具有清醒意识的积极反抗。因此,在第一部的最后作者写到:“那一瞬间,猛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切从这时开始了。我把汗水与阳光全都抖掉了。我意识到我打破了这一天的平衡,打破了海滩上不寻常的寂静。”这种平衡与寂静来自于太阳所代表的强大的外在力量的规范与压迫。默尔索打破了这一平衡与寂静,因此他必须接受这一规范所制定的传统伦理道德的审判。

  于是在第二部中,太阳的威迫通过人类社会中的司法系统对默尔索进行进一步的压迫。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太阳所代表的规范一切的力量、不容侵犯的意识形态,已经渗透到司法制度当中。在法院接受审判时,默尔索就感觉到“尽管窗口挂着遮帘”那无处不在的阳光仍旧“从一些缝隙透射出来”,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闷热之感。它对司法制度的侵入使得法律机器成了某种规范道德、排除异己的工具,某种精神暴虐的途径。因此,当默尔索在面对预审法官的一番道德说教时,他又感到了“那一天火红的海滩又一次显现在我眼前,我似乎又感到自己的额头正被太阳灼烤着。”在这里,太阳这一意象代表了一种强大的力量掌控着人类社会的司法制度,逼迫着默尔索与这世界同流合污,如果不能使其妥协,就要消灭他。因此,检察官用激昂的语言,不容反驳的对默尔索的杀人动机进行了歪曲。他抬出了“上帝”、“国家”、“母亲”等高尚的字眼使人们相信默尔索的罪恶不仅在于他杀死了一个人,更不可饶恕的是他“怀着一个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这对整个社会所遵循的社会伦理道德规范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检察官以这种方式使默尔索站在了上帝的对立面,站在了整个人类的对立面。因此,从表面上看,默尔索是因为杀人罪而被判死刑,而事实上,他被判刑却是由于“他对宇宙宗教和道德秩序的公开漠视”,而且“他也不假装有什么信仰”。 同时,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外表极为客观严谨、细致周到的法律程序里,正暴露了这一司法制度的荒谬。

  与第一部中默尔索始终被阳光包围,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不同,在第二部中默尔索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他的牢房中。这一封闭的环境反而能使他避开那强烈的阳光,使他开始真正思考自己以往的生活。他不禁油然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感。他逐渐意识到的“人们好像是在把我完全撇开的情况下处理这桩案子”,也终于对这个看似合乎逻辑的世界的荒谬性有了一种清醒的意识。他不仅看透了司法的荒谬、宗教的虚妄,而且看透了人类生存状况的尴尬与无奈——“所有的人无一例外会被判处死刑”。然而面对这种人总有一天会死的荒谬存在,默尔索却没有妥协。他以自己的方式对抗荒谬。因此他最后想到“我希望处决我的那天,有许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在《局外人》中,阳光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力量,他来自于秩序规范。加缪对于阳光的这种感受源于他的经历。加缪生于“阿尔及利亚蒙多维的葡萄种植园——‘位于贫穷与阳光之间’的地方”。 在北非的故乡,他的童年是与大海、阳光联系一起的。无疑,他对阳光报有一种执着的热爱,而正是因为这个热爱,他才能比别人更了解阳光下的阴影。太阳本就是一个对立的存在——有太阳的地方必然会有阴影的产生。本应该是带给人温暖、光明与希望的阳光,如果过度的照射就会物极必反得成为一种妄图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专制集权统治的独裁力量,就会使人们在阳光下感到一种另人窒息的憋闷,一种被压迫的痛苦与无望的寒冷。加缪把自己对太阳的这一感受提升到他的作品《局外人》中,表现为荒谬性的存在困境。“滥施淫威的太阳,把这片土地烤得直颤动,使他变得严酷无情,叫人无法忍受。”这本就是对传统理念中代表温暖与希望的太阳的荒谬感受。加缪通过默尔索的这种感受,暗示了人类社会中法律规范与伦理道德等,对个人的自主意识与自由思想的控制与扼杀。而这种人存在的合理性与社会存在的规范性所产生的分裂,就直接导致了人对世界荒谬性的体验。

  同时,北非的阳光的普照与二战的阴云相互对立,使加缪产生了一种谬误感。阳光带给人们的感觉通常是一种对于未来的希望,然而加缪一下子就揭示了这种可悲希望的本来面目——“所谓希望,就是在街道的某处,奔跑之中被一颗流弹击倒在地”。加缪认为,希望是“邪恶中最可怕的一种”,因为“同人们所理解的相反,希望等于是屈从。然而,生活,就是不屈从。” 他深切的感受到,在这世界中根本没有一丝希望可言。人们在炫目的阳光中看到的,不过是一些权利机关所布下的美丽陷阱,使人们沉溺其中。这阳光之下的阴影,是对于人们心中以往固有的社会秩序与理性的无情摧毁。人们因此举足无措,惶惑不安,这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迷乱与荒谬。《局外人》中这无处不在的酷热阳光正是对于这个荒谬世界的总体象征。

  《局外人》的发表预示着荒谬哲学的形成与确立。文中的阳光与阳光下的阴影正是加缪所阐释的人类存在的荒谬境遇的生动表现。它以反传统的形象成为荒谬形象的典型,也成为了《局外人》中整个荒谬世界的代表。

字数:5537
原作者:Emu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81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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