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无聊的可怜的虫子——读《你的夏天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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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读了前同事强推的金爱烂，看完还是挺震撼的，比预期中好很多。韩国文学中以前只读过高银的诗歌，现在看来，可以把人文社的韩国文学丛书加进明年阅读计划了。

　　读完之后对两个事情感触很深，一个是书写技巧，还有就是传达的感情。

　　一

　　·日常感性

　　众所周知，韩国人这几年特别喜欢慢综艺，我们也因此抄了许多。

　　做饭的、民宿的、街头的等等，无一不向人们强调一件事：日常的美感。

　　聚焦日常，可以说是韩国新世代文化里最重要的主张之一。紧接在“日常”后面的词，就是“感性”。把日常里触动内心的东西表达出来，这就是感性。对于他们来讲这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值得称赞的感性。在这个氛围里，表达也不是羞耻的事情，而是日常的诗意。

　　由此而生的年轻作家金爱烂，在她最有名的故事《你的夏天还好吗》中，并没有讲一个波澜起伏的大故事。“我”要去参加一个旧友的葬礼，却因为种种事端没有去成，在最后点出，死去的人曾经救过“我”的命。而这一天的事端，不过是铺在真实上的虚妄。

　　“我想到因为我活着，或者在我活着的时候，有人很痛。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某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因为我而剧烈痛苦。这么简单的事情，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

　　这句话里的感情，大概是日韩文学特有的自我反省。

　　·象征和意象

　　有一些技法我也很喜欢。

　　先讲一个其他事物，再直接切换到当前的场景，类似于“起兴”，金爱烂善用此法，几乎每一篇都是从环境说起。

　　《水中的歌利亚》开头：“淫雨不断，西瓜索然无味。夏天嘛，这也正常。有时坚硬的地球在太阳下慢慢变软，像树头的甜柿子失去了糖分。”开启一整篇的绝望无助。

　　还有象征的手法，《虫子》那一篇都是，阶层、代际、男女的矛盾，都和虫子出现的形态、时机相互关联。

　　在《角质层》那篇里，“我”在消费维持的都市生活中进退两难，在咖啡厅听到了一段对话。

　　孩子问妈妈：“如果升到高处突然停了怎么办？”

　　女人抚摸着孩子的头，说道：

　　“不用担心，会有人施救的。”

　　这段也对应了小说的结尾，朋友戳破了虚荣的气泡，拯救了为难的“我”。

　　如果对韩国文化有了解，其实可以更近地感受到几个意象传递的东西。

　　比如飞行云，很少见欧美国内小说里写到这个，中文输入法甚至打不出这个全词。

　　但是呢，有两首有名的韩文歌都叫《飞行云》。《你的夏天还好吗》的韩文名字就叫《飞行云》。在这本里，《一天的轴》里提到了“飞行云”，她是这样写的：

　　“飞机经过的地方露出一长串放心叹息的痕迹，人们称之为飞行云。”

　　书里还有很多新鲜的比喻，比如这个：

　　“像开着前灯夜间驾驶的人，常常彻底忘记了灯光之外的状况或关系，却不知道这么做会让身边的人多难过。”

　　·空间感

　　把这本看下来，还有一个明显的感觉是，金爱烂很喜欢带有空间感的叙事。

　　出粗车司机和机场保洁阿姨这样的职业，在他们的视角里，自然地有不停运动着的事物。

　　还有两篇写到了旅行，和在城市中穿梭的场景。

　　最妙的是，有两篇都写到了封闭空间。

　　《虫子》那篇，主人公的活动空间仅在公寓内，当她踏出去时，未知的灾难发生了。

　　《水中的歌利亚》，也是在公寓内发生所有事情，甚至生死。当主人公逃离那里，可能有希望发生。

　　金爱烂有意无意地，将故事、情绪与空间紧密地联系了起来。

　　看完小说觉得很值得玩味的是，有些句子说起来可能会被认为是矫情，但实际写的事情又透着现实的凉气。我把这件事归因到，韩文表意太依赖于日常所见，所以显得小而轻，但文学作品的立意实际是作者思想界限的反映，而后者真的很见其功力。更何况，隔着翻译和语境差异，可能很难做到语言上的准确判断。

　　二

　　金爱烂小说会让人产生强烈的痛感，是可以在读者心上划出伤口的。

　　译者薛舟也在序言中写了，金爱烂不是“离经叛道”的80后，而是世态小说的书写者，细腻真实地描绘了当代人的生存困境，展示了韩国社会面临的问题。

　　《那里是夜，这里有歌》这篇真的哭死我了。

　　从未得到任何人欣赏和认可的男人龙大，遇到了命运坎坷的中国朝鲜族女人明华。两个底层的人，相依取暖，抱着去中国生活的美梦。明华给龙大录了学中文的磁带，只有一句话“我的座位在哪呢”。妻子当初告诉他，不要忘记“在哪”这个词，它可以带他去任何地方。

　　她去世后，龙大找出来播放，翻到反面，另一句话是“离这远吗？”龙大在夜班的出租车上一遍一遍听着这两句中国话。

　　学会了说出“在哪”，终究也没能在这世上占得一席之位。明华那句“离这远吗”就是她一生的注脚，幸福永远那么遥不可及。

　　看完金爱烂的小说，觉得我们的年轻作者缺少直接面对，痛快书写的勇气。

　　为什么不写出来呢？不为什么不把我们的困惑和疲惫直接写出来，而是虚伪地包装性地写废话？

　　痛苦不只在70年代的知识分子，不只在90年代的下岗人群。年轻人也会痛啊，就是在这消费主义的现代都市活着的我们，也会痛啊。那种微小而实际存在着的东西，为什么没有人写出来呢。有些所谓作家，没有细腻的目光，也没有对人间的同理心，还不如存在在公号里的时隐时现的关切。

　　最后一篇《三十》非常让人难过，里面有句话就是在我边看边哭又被戳中的：

　　“如果谁问我是否努力地生活过，我可以回答，是的。”

　　作者在最后写了这样的话，依然是用韩文感性说出她写小说的原因。

　　不知道离我而去的是什么

　　我想为它取名字。

　　连缀起几个长长的句子，

　　那是谁也喊不出的名字。

　　即使全部念完也无从知晓，

　　只能让你试着再念一遍。

　　我希望这是小说的借口。

　　——金爱烂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这本书叫做《飞行云》。


字数：2143
作者：凝睇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2113815/

烟雨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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