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红票》：从细节去寻找旧时代的光影

江海鸿牛

　　读书的乐趣一是在于扩展认知，一点点填充原来未知的领域。另外一个乐趣是打破成见，改变一个事物在已有的认知中树立的形状，且长出新的枝桠来，这是我在读《康熙的红票》中的收获。

　　作者孙立天在《跋》的最后说，“传统中讲‘一朝天子一朝臣’，康雍之间的皇位更替不仅改变了传教士和康熙众多皇子的个人命运，同时也改变了那些跟这些人命运紧密相连的历史。庙堂之上的变动，我们后来者似乎能带着“后见之明”来评点一番;但变动发生前，谁也预料不到，哪有什么规律可总结?史家要做的，也许就是把发生过的故事和细节挖掘出来就好。”从悠悠历史的研究角度，可能这种观点未必正确，但这些故事与细节挖掘的态度与方法给我以启迪，且这些细节如此生动，那段历史中的人与物都从书中走出，其中的曲折伸张，一段段跃然纸上，是作者所说的“故事与细节”的功劳，也是作者写作的功力所在。

　　《康熙的红票》位居豆瓣2024历史文化类图书首位，列入多个媒体2024读书榜单，成绩可谓斐然。看书这件事情，我执拗于自己的喜好，对排行榜之类的基本属于漠不关心，读这本书的过程曾多次想是否有些过于偏执。看最后的致谢，知道这本书脱胎于作者的博士论文，虽然是不过300多年前的历史，但从浩如烟海的历史资料里去提炼细节，从细节里爬梳出如此清晰的脉络，读起来酣畅淋漓。其中涉及的人物，无论从当时的皇帝，还是其中涉及的传教士，哪怕仅仅是当年的一个小兵，都有基于现实的实际的思考。正如作者在书中多次提到的，“研读历史必须要站到当时的人的环境中去体会。”

　　个人所学所知有限，对清朝的认知一直与闭关锁国，奴颜卑膝这些词汇是挂勾的。我曾经读过与西方传教士相关的书籍，最典型的就是《出版人》。美国时代周刊的创始人亨利·卢斯就生长于一位西方传教士之家，幼年的亨利·卢斯曾经骑着毛驴走在山东潍坊的小路上。

　　19世纪晚期的基督教传教计划，罗马教廷派遣了多位传教士到世界各地，中国作为大国，更不能例外。在这本书里提及多位传教士与康熙的交往。因明末清初的战争，有火炮制造技术的西方人，懂得观测天文，预测地震等技术的西方人，一个个进入清朝官方的视野。来自西方的传教士从技术到沟通，再加之其为全世界带来光明与秩序的理想，与当年的康熙大帝形成了家人一般的关系。从这本书了解到当时清朝的包衣奴才来自于当时满族的文化，在“奴颜卑膝”之上，还有属于家人的情感在（这里的家人，是从责任的角度来描述）。作为皇帝，并不是因为宗教信仰才会去与这些传教士接近，一定程度上也是作为有共同爱好的原因。从书里才知，康熙对代数之迷恋，难以想象康熙大帝竟会孜孜以求平方根、立方根的解法。对两次教皇使团的接待，康熙也是通过家庭接待的方式来避开当时复杂的政府运作机制。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正史中未被记录，而作者正是从双方来往的信函中一点点梳理出这本书来。另外，康熙御批的“知道了”书中也多次提及，还是有大人物走下神坛的有趣。

　　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全球化中的清朝“。康熙在位时的中国，边境上面临来自蒙古、俄罗斯等多方的压力，与俄罗斯签署《尼布楚条约》的过程，康熙皇帝并没有中人、西人之分，他派出去的传教士作为谈判代表，为中方的利益据理力争。而作为官方代表的清朝官员，负责最后结果的把控，可谓是智慧。在基督教与中方礼仪之辩中，康熙也能跳脱出来，公允且客观地来处理其中的争论不休。该坚持的与可放弃的，有理有节，既有作为康熙大帝的霸气，也体现他关注核心问题的态度。可谓是智勇双全。在这里的西方传教士尽管是有足够的知识，但受制于来自罗马教廷以及中方文化的双重压力，书里也多次书写他们的委曲求全，各种变通，理想与职责的夹持之下，有才华，有无奈，都是活生生的人，填充了那些对我们来说充满各种谜团的历史瞬间。

　　书末用了23页的篇幅来记录他的参考文献，竟然有235条之多。有来自当时西方传教士的记录，也有来自国内学者对清史的研究。包括当时传教士与教庭来往的信件，都被作者一一梳理出来，草蛇灰线般地呈现了那个时代清朝在全球化中的原貌。

　　作者在最后一部分对“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分析，尤其是雍正即位后因为对佛教的迷恋而导致基督教在中国传播受阻，这时候的传教士在皇子的指导下为自己争取退路，也是特别典型的篇章。彼时的全球化，无论是康熙还是雍正，其实都是在处理具体的问题。一个小的事件决定了一个人的成长方向，一位皇帝的个人喜好决定了一个时代的走向，这个世界如此有机且多元，历史如此浩瀚，寻找其中的规律太难。如同作者在跋中所讲的后见之明，即使有理有据，也有自说自话的感觉。而孙立天在这里选择挖掘这里面的细节，更能体现他的求学态度，我觉得可以用学问通达来描述，读起来有收获，又没有牵强附会的升华，应该也是这一点，打动了若干读者，所以才有那么高的评价吧。

　　作为读者，读到这样的细节之书，仅从知道的角度，应该也可读这本书的乐趣之三。在最后的致谢中作者的五味杂陈对读者也是一份激励，这些感慨与我们日常做事的感慨别无二致，他成功了，作为读者，也成功了。

　　字数：1824
　　转自：Haoyh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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