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剑酒情仇江湖人

ThomasVan

　　我不喜欢这部书，也没有多么喜欢谢晓峰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实在特别，我想留下点文字，关于他的人，他的剑。

　　一．

　　这学期上中国古代文化课，课不坏，老师也好，颇有魏晋遗风，就是时间不对头，周一一二节。某一节课上睡意正浓，神智未清间听老师在讲区域文化，说到绍兴出师爷，接着就问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出什么样的人。一方水土一方人，这问题不难回答，但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什么地方出剑客？

　　紧跟着又闪出两个字的答案：江湖。

　　何谓江湖，何谓江湖人？

　　燕十三就算是去送死，也要赶到神剑山庄，因为“他是江湖人”，“江湖人总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谢晓峰不杀厉真真，因为厉真真说，“我们都是人，都是江湖人”。

　　我不知道如何来定义江湖人。思来想去，列出四个字，自以为可以浓缩江湖人的性格——剑、酒、情、仇。

　　二．

　　用剑的不一定是江湖人，江湖人也不一定要用剑。

　　“剑是优雅的，是属于贵族的，刀却是普遍化的，平民化的。”

　　古龙如是说，丝毫不掩盖自己对于剑的偏爱。只是后人在引用这句话时，往往忽略了这句话所出现的那部书，是叫做《飞刀，又见飞刀》。

　　金庸笔下，使剑者亦非泛泛之辈。令狐冲行走四方笑傲江湖，独孤九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杨过手持玄铁重剑，将那法王的金轮劈成两半，惊天地，泣鬼神；更有一代剑神独孤求败，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但是，别忘了，还有辽东大侠胡一刀。侠骨柔情，顶天立地。胡家刀，苗家剑，分庭抗礼，不分高低。

　　更有高手者如郭靖，如陆小凤，一双肉掌，两根手指，便可指点江山，一呼百应。

　　所以说，剑，无他，唯一符号尔。

　　《管子•地数》篇曰：葛卢之山发而出水，金从之，蚩尤受而制之，以为剑铠矛戟。

　　此乃剑之起源，与铠、矛、戟无异。

　　剑之所以为剑，乃是因为剑“有德者得之，德薄者失之。倘若错用此物，必遭天诛地灭。”所以，才会有西门吹雪怒斥假丹阳公主此生不得用剑。

　　每个江湖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剑。没用的阿吉不是谢家的三少爷，因为他们的剑不同。阿吉厮混于江湖的最底层，逆来顺受。他在逃避，也在救赎，逃避的是剑，救赎的也是剑，即便手中有剑，心中也无剑。

　　直到与燕十三一战后，他才真正重新成为三少爷，谢家的三少爷。不是因为天下无双的名剑，更不是因为乌黑陈旧的剑销，形式古雅的剑铐。剑已在他心中。剑和人，不必分开，也无法分开。

　　正如铁开诚所言：“就算你已不再握剑，也还是谢晓峰”。

　　三．

　　有剑而无酒，江湖就不是江湖。

　　三少爷喝酒，阿吉也喝酒。三少爷喝酒是享受，“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阿吉喝酒是发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酒本无味，有味的是爱恨情仇。

　　龚自珍云：“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若不能快意恩仇，怎敢称一个“侠”字？

　　谢晓峰却不能。

　　“天上地下，只有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独一无二的一把剑，只有他的剑法才真是独步古今，天下无双。”

　　没有人清楚他和慕容秋荻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们只能知晓，至此之后，世间没有了三少爷，多了个没用的阿吉。他从此生活在爱恨情仇的煎熬，行走在生老病死的边缘。

　　只有放下情与仇，他才能重新成为三少爷。

　　靠剑，靠酒，靠自己。

　　靠所谓的内心。

　　四．

　　我最早接触的文学作品当数《水浒传》，不但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绰号姓名记得一清二楚，还学会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从此以暴饮暴食为荣。

　　上小学时开始听书，听《兴唐传》《呼家将》，看《岳飞传》《三侠五义》。侠客锄强扶弱，平人间之不平；英雄过关斩将，解家国之危难。那时候最向往的生活，要么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要么是“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

　　再大一点接触到金庸，是看TVB的电视剧，《天龙八部》。喜欢，不能自拔。就当时来说，我的同龄人，受传统文化熏陶多点的，理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被资本主义腐朽文化侵蚀的，还在笃信着葛朗台的名言“人生就是一件交易”；受马列毛邓思想“蛊惑”的，一心想的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我的想法，简单的多，找两个结拜的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 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金庸看多的人初看古龙多半不适应。一来金书人物交代得明白，就好比《倚天屠龙记》里泉建男这种龙套得不能再龙套的人物，也有来龙去脉。古龙不管这套，笔下诸多人物翩翩然粉墨登场，静悄悄不知所踪。

　　二来金庸擅写大场面：光明顶上，张无忌独战六大门派，气壮山河；聚贤庄内，萧峰与天下为敌，豪情万丈。

　　古龙不会写打斗场面，起兴铺陈气氛渲染却是个中高手。“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穹作烘炉，镕万物为白银。”《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开篇为古龙拥趸倍加推崇。

　　但是在这部书的结尾，小李探花终究要与上官金虹决一死战。胜，就是生；败，则是亡。

　　金庸写单打独斗的情况不多。胡斐与苗人凤之战可算一例。那一刀到底劈下去还是不劈，引人遐思万千。

　　小李飞刀，子母龙凤环，百晓生兵器谱上位列三甲。这一战，要让金老爷子捉刀，怕是会洋洋洒洒，下笔万言。

　　古龙呢？他倒好，简简单单，三个字：他输了。

　　那一瞬间的紧张，那一瞬间的刺激，那一瞬间的壮怀激烈，就在李寻欢这三个字中铺开来，散开去。

　　五．

　　直到大学才懂得欣赏古龙，懂得他的叛逆，懂得那种声色犬马的审美情趣。

　　金庸大气，梁羽生质朴，古龙则是多魅而近妖。

　　曾经有朋友问我，你觉得金书里哪个人物最像是古龙笔下的？

　　我想了一会，回答说黄老邪。“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桃花岛主离经叛道，狂傲不羁，敢爱敢恨，自傲而又自负，像极了古龙书中那些把生活当成艺术的主人公。

　　朋友同意，又问我令狐冲算不算。我说不算，在古龙的世界里，主人公是艺术家，懂得制作也懂得欣赏。令狐冲硬生生把生活雕琢成艺术品，实非本意，成色虽属上乘，美学价值却大相径庭。

　　后来我又琢磨，想出这二位来，“昆仑三圣”何足道和“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也有那么点意思，不过都不够，加一块能算一整个。前者不敢爱，后者不敢恨。

　　再和朋友见面的时候，我问她想没想过古龙书中哪个人物最像出自金庸手笔？

　　她想不出来，我也想不出来。直到我读到三少爷。他也放纵，他也孤傲，他也风流倜傥，他也备受瞩目。但他骨子里是金庸的。

　　说到这，金庸的，古龙的，形式上的不同而已，都是一个“侠”字。忠于心则为侠。只不过这个心，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而是全人类共同的追求。

　　六．

　　《武林外传》第21回《寻短见老五见魔女，赌怨气小郭教武功》安排了一个时光旅行的桥段，同福客栈一干人马一睹昔日英雄之本色。我要有如此奇遇，倒真是想会一会谢家的三少爷。

　　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白衣猎猎，仗剑而行。

　　总字数：2226
　　作者：delliz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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