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将自己交还给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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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读过极其详尽细微的《罪与罚》就看了偏向意识流的《素食者》，深刻体验到了二者之间的不同。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跟风读诺奖获奖作品，总体感觉不错，为了女性主义我会给出五分高分。这本书不仅讨论了性别议题，还有姊妹、婚姻、生死等一系列问题。

　　能看出三篇故事之间各自独立又互相联系。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对三篇的感受：第一篇破口大骂，第二篇眉头紧锁，第三篇怅然若失。韩江女士对于“男人看待女人”的视角描写实在令人拍案叫绝，用最直白的话语展现了辛辣的讽刺。很难想象这是韩江女士在千禧年初写出的文字，这样的思想先进程度值得所有人尊敬。

　　英惠的人生是真正向死而生。她的生命是不断被客体化的，但她的思想是很早觉醒的。在童年迷路后就对姐姐说出“我们不要回去”，可以看出她很早就具有反叛意识，所谓“素食”只是她真正践行反叛人生的起点。

　　读本书前两章的时候我一直想到一句话：“你只是爱我，却不在意我灵魂的出口。”而英惠其实比这还要悲剧，因为并没人爱她。父亲将她视为待驯化待控制的动物，对她拳脚相加，在她身上尽情享受大男子主义带来的快感；丈夫将她视为做饭、做家务、生育的工具，以及对外点缀自己体面衣装的饰品，他从不在意她的精神世界与疾病根源，只一味抱怨英惠给他带来的负面舆论，最后将她弃如敝履；姐夫将英惠视为寄托所谓艺术情怀的缪斯，实际上只是卑劣地将自己的性幻想寄托在她身上，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无法承担自己的罪责。英惠是动物、是工具、是艺术品，唯独没有被视作一个人。因此英惠最终在精神上将自己看作一棵树，这或许也是前三十年人生一直被客体化、无法实现本人价值的一种悲剧。（当然，真的一定是悲剧吗？接下来再探讨。）

　　本书中最有趣的人物关系是英惠和仁惠的姊妹关系。“世上所有的树都跟手足一样”，它们同气连枝，却也各循长势。我很难讲这两姐妹的情感纠葛究竟是爱还是恨，或许她们早已深深融合在彼此的血肉之中。仁惠是循规蹈矩、低眉顺眼的，英惠则是“放纵自己的精神界限”的，因此二人注定不同。在仁惠看到自己的丈夫与妹妹乱伦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妹妹，从此让自己的家里再也“没有爸爸”。然而她当然恨自己的平静生活因妹妹的放纵而被打破，但我认为这种“恨”并不是因为英惠放纵自己的身体，而是恨她放纵自己的精神，更恨自己没有这种放纵的权利与勇气。在无爱的婚姻中，仁惠也无数次想要逃离，但她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二人是最亲密的关系，也是最明显的对照组。故事的最后，仁惠终于认清英惠的诉求是求死，她选择了放手与成全，这才是最高境界的心疼与爱。爱之恨之，“你是她最恨的世界中最爱的人”。她们在相同的土壤中生长，英惠将自己还给天地，在雨水中获得新生；仁惠则努力在岩石峭壁中挣扎开出苦难的花朵。我相信英惠的死亡带来了二人双重的解脱，她们都将获得自由。我想韩江女士对两姊妹的对比描写并不是为了苛责任何一方，而是忠告所有女性：人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拯救自己。

　　我很喜欢本书中对于生死的描写与“树”的意象，即使有些过于抽象和意识流。人活着当然是为了追求更体面更高质量的“生”，然而当无法做到这一点时，人是否拥有求死的权利？所有人都希望英惠能够维生，即便是违背她本人的意愿、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方式，只是活着。然而正如英惠发出的平静却字字泣血的诘问：“我为什么不能死？”当人已经能够平静接受甚至积极追求死亡的时候，死亡就不再可怖，而是灵魂的最终归宿。英惠很早就意识到了生命之轻，因此她将所有精神集中在一处，不再珍惜肉体的予求与存在。她更早进入了生命的下一阶段，因此在别人眼中她是疯了，但实际上她只是悟了，这对于她本人而言并不是悲剧，而是解脱。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英惠的血肉与灵魂已经在野火中疯长，她在苍茫世间生存，最终也将自己还给自然，这是她来到这世界所作出的最后的反抗。

　　总字数：1409

　　作者：Le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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