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狂人日记、变形记，以及疯癫与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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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韩国作家韩江的一本书。开篇以一个男子的口吻来叙述：一个自知资质、能力都乏善可陈的小职员，以经济的、世故的原则，娶了一个自认为平凡到和自己匹配、可以任自己驱遣的女子，在任劳任怨的妻子照顾下，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有一天，妻子突然判若两人——妻子开始不吃肉，不穿内衣，不再以照顾丈夫为己任甚至不再在乎丈夫，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个丈夫是愤怒的，他没有任何对妻子内心世界的关心与同情，而完全以一个仿佛买到劣质品的消费者一样的受害者心态在抱怨、控诉：妻子的变化妨害了他平静的被照顾的生活，让他在与上级的聚会中丢了面子。他向妻子的家人告状，在姐姐搬入新家的家庭聚会中，岳父用暴力的手段强迫妻子吃肉，妻子自残住进了医院。他最终坚持与失去了保姆、性爱、生育功能的妻子离婚了。在这个男子的叙述中，一个对妻子自私、冷漠，对权势卑躬屈膝，甚至对能干的大姨子垂涎三尺的形象浮现出来。

　　第二章里，叙述者换为另一个男子——在第一章里曾经登场的素食者的姐夫。这是一个画家，他沉浸在艺术世界里，将养家、育儿重任放在妻子肩上而心安理得，妻子似乎也轻松胜任。但他一直认为沉默的妻妹更符合自己的期待，出于一种由生理欲望转化为创作欲望的冲动，他在已离婚独居的妻妹身上画满了花朵，也请自己的初恋女友在自己身上画满花朵，在凝视、拍摄后与妻妹结合，被妻子发现，逃离了家庭。这个男子的作用是什么呢？他代表着以艺术为名目的引诱？男性将女性作为灵感缪斯和性欲对象：代表着以真诚自诩、但其实不负责任的巨婴？

　　第三章里，叙述者是妻子的姐姐，全书里唯一觉得有正常生活、正常情感的人物。她能干，忙碌，善良，照顾着丈夫、孩子，后来又对被丈夫和父母都抛弃的妹妹不离不弃。妹妹住进精神病院，处于濒死状态，在对妹妹的陪伴中，姐姐回忆起了童年生活中的细节，父亲的粗暴冷漠、妹妹的孤独无助、自己的独善其身，那些情景渐渐凸显出来。从那时起，妹妹就有离家求死之心；而此时，姐姐突然觉得，自己也一直在忍耐的边缘，如果不是妹妹爆发，那么爆发的也许是自己。

　　第一篇《素食者》，写父权的压迫；第二篇《胎记》，写男性凝视；第三篇《树火》，写女性共情与救赎。真是集当代女性热门议题于一身。

　　植物性的意象贯穿全书：妹妹只吃素食，想象着自己是一株植物，而在第二章中用大量笔墨渲染的画家在彼此身体上绘出花朵，妹妹因为花朵而渴望结合的情景，更是极具画面感。

　　《狂人日记》和《变形记》的结合？鲁迅笔下的狂人，是因为受到几千年封建社会的道德礼教压迫；卡夫卡笔下变成甲壳虫的“我”，是因为一个小职员面对资本主义社会感到的压力。那么这位素食者呢？是在韩国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被压抑的女性在面对着父亲、弟弟、丈夫的暴力、冷漠后的变异和疯狂？但有《狂人日记》《变形记》珠玉在前，有《疯癫与文明》的理论已深入人心，那么，这本书就并没有太多文学和认识上的突破性价值。

　　何况，即使身为女性，对这种变异和疯狂也并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这种抽象出来的男女对立，觉得为对立而对立，并无助于对社会真实的观察和对人性的审视。我倒宁愿实实在在地看到一个韩国家庭男女是如何分工、情感是如何安置、工作和生活是如何运转的。我希望看到事实，而非观点。——不过，这也许只意味着我是幸运的。对于经济高度财阀化、大男子主义文化盛行的韩国社会来说，这就是女性一种普遍的感受吧。——但愿，这是今天的韩国男女故事的象征，却不代表着未来的中国的方向。但愿，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许多许多女性读《素食者》都感同身受，如同对于《变形记》感同身受。从这个角度说，客观展示自己的李雪琴比说出“普信男”名言的杨笠更有建设性。

　　也由此深切感受到：诺贝尔文学奖，真的是充满偏见和西方凝视的文学奖项，我们不必在意它。

　　总字数：1391

　　作者：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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