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红烧肉还要好看 ——《推拿》书评

鸿田

　　青年作家冯唐曾在《三十六大》提到过一个理论，说文学作品有条金线，他借此来评判一部作品的好坏。我自是没有资格对这套理论发表过多看法，但私以为这条线是存在的，标准很简单，茅盾文学奖算一个。

　　《推拿》就在2011年过了这条金线，这部描写盲人按摩师的书，为我们呈现了一个黑暗的世界。这个世界我们是如此熟悉——盲人和我们同出一片天空下，陌生——他们的天空里没有光明。

　　我说《推拿》好，好在哪儿？

　　第一，题材新颖。作者毕飞宇以盲人视角来描写社会浮沉，人生百态，他让正常人不再忽视这个群体。他的作品不是空洞的，是现实的，是能够引发思考，是能够让人反思社会的严肃文学作品。

　　第二，小说人物众多，多线索叙事的 风格与《冰与火之歌》很接近，且每个人物的形象是丰满的，背景也是完善的，感觉就是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在读者眼前演绎自己地故事。

　　第三，细腻的笔法。

　　毕飞宇被称为“中国最会描写女性心理的男作家”。而男女思维本质上是有差别的。

　　《美人鱼》中有这样一个桥段，

　　张雨绮：泡你妹啊！

　　卢正雨：马上把我妹接来！

　　张雨绮：接你妈啊！

　　卢正雨：马上把我妈挖出来！

　　当女人生气的时候，男人通常试图通过线性思维的去解决问题，往往适得其反。因为女人来自金星，她们所需要的是分享并认同她们的感受。

　　《推拿》中是这样分享女人的内心世界

　　金嫣的脑袋其实是一个硬盘，储存得最多的则是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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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式婚礼金嫣其实并不喜欢。它的特征和缺点是显而易见的，主要围绕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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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来穿的是一身藏青的西装。在藏青的陪衬下，雪白的婚纱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了耀眼的光，像冰，像雪。金嫣在这一刻冰清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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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罐也可以结婚。金嫣给客人拔火罐的时候往往很特别，她总是成双成对地使用。有时候是四对，有时候是五对，有时候也用六对。这一来客人的背脊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礼堂，刚好可以举办一场集体婚礼。集体婚礼不好，可也有它的乐趣，主持起来很有成就感的。它体现了中国的特色，再个人的事情也能够洋溢出集体主义的精神。

　　滋味也可以结婚。最为般配的有两样，甜与酸，麻和辣。甜是一个女人，也有男人的一面，酸是一个男人，也有女人的一面。它们的婚礼无疑是糖醋排骨。又酸又甜，酸酸甜甜。这是贫寒人家的婚礼，寒酸，却懂得感恩，知道满足。它们最容易体现生活的滋味。是穷秀才娶了小家碧玉，幼儿园的老师嫁给了出租车的司机。婚礼并不铺张，两个人却幸福，心心相印的，最终把紧巴巴的日子过成一道家常菜。

　　最为有趣的还是自行车的婚礼了。两个轮子稀里糊涂的，不是男方糊涂就是女人糊涂，娶了，或者嫁了。虽说新娘和新郎是平等的，骨子里却不平等，永远是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这些其实都是一个女人的意淫，以自我为中心的幻想，毕飞宇就是那根硬盘的数据线，把金嫣的梦导了出来。

　　毕飞宇还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一样，感同身受地描写女性性高潮

　　小蛮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似乎得到了统一的指令，有了配合。节奏出现了。合缝合榫。神奇的节奏挖掘了他们身体内部的全部势能，可以说锐不可当。小蛮感受到了一阵穿心的快慰。她如痴如醉。是高xdx潮即将来临的迹象。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兆头，迷人的兆头，也是一个恐怖的兆头。小蛮的职业就是为男人制造高潮，而自己呢，她不要。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可今天她想要。就是的。想要。小蛮的腰腹顺应着小马的顶撞开始了颠簸，她要。她要。她开始提速。往上撞，只有最后一个厘米了，眼见得她就要撞到那道该死的墙上去了。小蛮知道撞上去的后果。必然是粉身碎骨。“死去吧，”她对自己恶狠狠地说，“你死去吧!”她撞上去了，身体等待了那么一下，碎了。她的身体原来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晶体，现在，闪亮了，碎得到处都是。然而，却不是碎片，是丝。千头万绪，千丝万缕。它们散乱在小蛮的体内，突然，小蛮的十个手指还有十个脚趾变成了二十个神秘的通道，她把二十个指头伸直了，纷乱的蚕丝蜂拥起来，被抽出去了。是一去不回头的决绝。稍纵即逝，遥不可及。小蛮一把搂住了她的客人，贴紧了。天哪，天哪，天哪，小骚货，你怎么了?

　　写文章如烹小鲜，情色描写相当考验作者火候的，过了就成了色情，小了是不够入味的。

　　细腻就是毕飞宇的优势，文字的感触让正常人去体验盲人的触感，因为盲人缺乏的视觉会在其它地方加倍放大。

　　触觉算一个，

　　沙复明的胳膊感受到了冰。他的胳膊感受到了冰凉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这感受是那样地奇特，沁人心脾了。由于温度的关系，女孩子的一横一竖与一撇一捺就不再是“写”出来的了，而是“刻”。铭心刻骨的“刻”。沙复明腰部的那一把慢慢地直了起来。他想闭上眼睛。他担心自己的眼睛流露出迷茫的内容。但是，他没有闭，睁开了，目视前方。

　　这哪里是冰，这分明就是火，试想一下去给一个未曾见过冰的人描述这个物体，马尔克斯说“它在烧”。盲人看不见冰，但那种肌肤的灼烧感是真真切切的。

　　盲文也正是通过触觉来给盲人描绘世界，但文字从来都不是孤独的，他是具象的，也是意象的。

　　一觉醒来，泰来从小梅的信件上知道小梅离开的消息，他用他的指尖抚摸着小梅的信，每一个声母和韵母都是小梅的肌肤。

　　这些正常人看来的一个个小圆点在盲人眼里却是构建他们思维大厦的基石。

　　但大厦也有崩塌的一天，这也是盲人最最可悲的地方，他缺乏一种先天的美学体验，浑浑噩噩终生未觉倒还好，一旦醒悟，美带来的就是灾难。

　　盲人按摩店的老板沙复明这个先天的盲人，就是这样一个痛苦的先知者。他听说了美，但却不知道美到底是什么？

　　书上说，美是崇高。什么是崇高?

　　书上说，美是阴柔。什么是阴柔?

　　书上说，美是和谐。什么是和谐?

　　什么是高贵的单纯?什么是静穆的伟大?什么是雄伟?什么是壮丽?什么是浩瀚?什么是庄严?什么是晶莹?什么是清新?什么是精巧?什么是玄妙?什么是水光潋滟?什么是山色空蒙?什么是如火如荼?什么是郁郁葱葱?什么是绿草凄凄?什么是白雾茫茫?什么是黄沙漫漫?什么是莽莽苍苍?什么是妩媚?什么是窈窕?什么是袅娜?什么是风骚?什么是风姿绰约?什么是嫣然一笑?什么是帅?什么是酷?什么是潇洒?什么是风度?什么是俊逸铿锵?什么是挥洒自如?流水为什么潺潺?烟波为什么澹澹?天路为什么逶迤?华光为什么璀璨?戎马为什么倥偬?八面为什么玲珑?虚无为什么缥缈?岁月为什么峥嵘?

　　美通过爱情来传播，如同福音，他在沙复明的心中树立起了一种信仰，也只能是信仰，看不到摸不着

　　可惜，沙复明对美的理解太形而上学了，美其实是可以很接地气的。

　　正如我称赞毕飞宇老师笔法细腻，如何细腻，像豆沙一样。

　　而有人问我，《推拿》这本书好看么，我一定会引用这一段

　　金嫣一把抓住泰来的手，说：

　　“你摸摸，好看么?”

　　“好看。”

　　“你再摸摸，好看么?”

　　“好看。”

　　“怎么一个好看法?”

　　徐泰来为难了。他的盲是先天的，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好看。徐泰来憋了半天，用宣誓一般的声音说：

　　“比红烧肉还要好看。

　　总字数：2399
　　作者：无情面包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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