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生育的隐喻 曼谷的回忆

牛妞

　　两天时间一口气读完，厚厚的500多页。

　　这是一本女性意识的书，关于女性的体验、感受、思考和选择，是男性无法理解的那部分，如果女性不发声，谁还能呢？

　　生育确实是女性承担了绝大部分的职责，生理性的无可奈何、社会性的理所当然。没入长海的过往史时里，生育这件事情总是语焉不详、含混不清，哪怕是各种文学作品，也难以看到关于生育的真实描述。然而真实的世界——经历过的女性会知道，远比戏剧里模式化的刻板流程要细节、多面和复杂得多，它成为每个经历过的女性刻骨铭心的记忆（身体的，心理的），然而却长时间在公众层面默契失声。并非要强调牺牲和付出，这本书也不是讲这个。但也很开心：近年来，女性意识的崛起，生育中劣势的群体不再历来顺受，讨论更多权利的保障度、更多选择的可能性。

　　在我看来，关于生育这件事，女性分三类：不愿生育的、愿意生育的、想要生育却不能的。我想，真正的女权，应该要保障这三者的权利。

　　首先，女性应拥有选择生还是不生的权利。不生的权利是近年来年轻人的主流价值观，“不婚不育保平安”、“多子多福，不生孩子我享福”一定在评论区点赞最多，持续低迷到已经让国家都不安的低结婚率、生育率都是新一代年轻人对传统婚育观所表达出最真实、直接、有力量的反抗。“缺少养育孩子体验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可是有孩子的人也缺少没有孩子的人生体验啊。”；“没有孩子，你老了怎么办？”——“所以养儿就是为了防老吗？我可没那么自私。更何况那些生好几个孩子最后没一个孝顺赡养的例子还不够多吗？养育孩子花费的钱存起来足够我度过平稳的晚年了。”生育率下降，几乎是每个经济发展起来的国家必然的走向，而且是不可逆的走向。生个孩子不再是加双筷子这么简单的事，养育成本的剧增、自我意识的觉醒，不再认为到了年纪就结婚生子是天经地义，人们开始做出更理性的选择。选择不生，当然应该是被保护的权利——最基本的人权。

　　然而，想要生育，也不应该成为丁克的敌对面。面对生育的命题，都是女性，只是做出不同选择的女性。或许人类天生就有对不同价值观反驳、说服、评价的欲望。不要小孩的人鄙视生娃的人没有自我、生娃的人不屑丁克“等她老了就知道了”。。。放下这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吧，没有人真正掌握真理。尊重彼此，或许才是最佳的模式。“大家似乎都默认了生小孩和保持自我水火不容，一种刻板印象吧。”“不婚不育保平安和女性不要穿着暴露、女性不要独身走夜路，本质上是同一套逻辑——都是受害者的自保指南，而不是对加害者乃至这套压迫系统本身的抗争。你不能用主动放弃权利的方式来争取权利。”保障选择生育的权利，社会、社区、家庭、配偶、医疗系统，全方面的改善，让生育有尊严、被理解、被看见，还有对在职母亲的职场权益保护，是更直接的利益。

　　选择生或者不生都不能完全决定接下来的人生是幸福还是不幸，时间是延续的、流动的，生活是复杂层次的构建，不管作何选择，都要沿此路为之负责、努力，真实人生不会停留在选择的那一刻。

　　《斑马》讲的是第三种——想要生育却不能的。这是一群在医院不孕不育科人山人海却在公众视野没什么存在感的群体。作者诘问：

　　为什么非要生小孩——哪怕是“我”这样时髦又先锋的人也无法抑制地想要生育？

　　为什么不能生育会给人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曾经骄傲的一切仿佛都被不孕不育踩在了脚下灰飞烟灭失去意义，过去仿若流沙、未来宛如空洞，偏执到认为要一个孩子是重要且唯一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生育会让女性难以抑制地抱有羞耻感，即便知道这种羞耻感不合理应该被唾弃？而社会又是如何看待这个群体？

　　为什么生孩子明明是两个人的事，男方却总是隐形？甚至哪怕十分相爱关系中的男性也不能在女性因为流产、不孕、喂养痛苦的时候感同身受。

　　疯狂想要小孩最后得到了会不会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喜欢小孩，那时面对这个没办法退货的人类又该怎么办？“我”会后悔吗？

　　女主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疑惑，我想都是作者曾被困扰和反复思索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驱使我如此想要一个孩子？出于一种纯粹想要见证生命的渴望，或者是基因的本能？为什么受过高等教育、接受了西方自由意志思想，还不可避免陷入“庸俗”？”艾伦回答：“生育前深思熟虑当然值得鼓励，但你永远不可能像上帝一样全知全能。你不能被纸面上那些轻飘飘的哲学概念绑架，被它们带上了天，脱离了现实，失去了作为大地上真实的人的感受力。。。你需要做的是感受你的感受，而不是什么都想分析和反思——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每个人都有那么多“应该”之外的感受，根本不可能有一个所谓“客观”或“正确”的生育理由。你的直觉和本能也是很宝贵、很自然的东西——好吧，自然并不总是值得信任的，但它包含着一种可能远比理性更深刻的智慧。” 想要生育是一种本能，不想生育或许也是一种本能，人类是否真能跳脱出属于自己的“设定”、拥有真正的自我意志？女性擅长反思，虔诚地探索，求助宗教，求助智慧的敏锐的朋友，哪份答案让你信服？或许，每个人都只是在找那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而已。

　　这本书让这个“少数群体”被看见，身体的痛苦只是一面，心理的折磨才更深层。她们的权利应该是什么？至少不应该是讳莫如深的偏见。傅真称自己为“报信人”，作为写作者的使命，把自己体验的、感受的通过写作的方式“报信”给大家，至少让那些还在困境中挣扎的人知道“雨不是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所有事情，“被看见”是能够改变、改善的前提。

　　不管属于哪一类，都是女性的一种“生育权”。女性应该真正掌握这份权利并得到更好的权益保障。

　　傅真说《斑马》是一个披着游记外衣的小说，确实跟她以前写游记的时候有许多共性。泰国曼谷、清迈、苏梅岛，恰好我都去过，恰好也是我和骆先生十分喜爱的旅行地。傅真每到一个地方旅行，都带有作者的敏锐观察力和探索欲，自然比我深刻，然而我心中那些模糊不清的轮廓，在傅真的描述中呈现出完整样貌：她写出了我所想的。

　　为何喜欢泰国？我一直认为，泰国算得上是完美的旅行目的地。绵长美丽的海岸线、深沉且显目的异国文化、和善友好的佛教国民、廉价却又丰富美味的食物。。。这些，当然很棒，然而毒品、红灯区、贫穷、政变、犯罪。。。这些黑暗的堕落的混乱的，让这个国度显得如此真实、复杂而立体。它就像人性的多面，却真诚而坦然，它包容自己一如包容所有来客。最高尚的和最低俗的、最单纯的和最龌龊的、最保守的和最前卫的、最低廉的和最奢华的，和谐地存在在这一个空间。无论你是谁，无论你需要什么，这里都有。

　　人们喜爱什么样的旅行地呢？乌托邦似的美好地方么？而我，喜欢找“不同”。跳脱出熟悉生活的圈，飞行到另一个国度，什么最能吸引我？是“差异”、是“不同”。最开始的旅行尤其喜欢去风景绝美的地方，而后慢慢发现“文化”差异的魅力更加摄人心魄。我开始理解去印度旅行这种曾经觉得“吃多了”的举动，那些国度，人们的言行、伦理、宗教甚至具象的建筑、家具、衣着，底层都是宏大文化的依托，历经漫长岁月的累积、一层一层叠加得磅礴，能看到和感到的犹如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作为游客只能对根植在海面下的牢固根基好奇探索和想象，却不可能真正的理解和感受。所以游客终究只是游客。

　　曼谷停留过两次。第一次是和骆先生蜜月旅行，大半个月时间几乎穿越了整个泰国，最后一站是曼谷。第二次是带着一岁半的Domi，情侣变成了一家三口。我们住在曼谷一家避世一般的酒店，住客里看不到除我们以外的亚洲面孔。尽管两次都是短暂停留，但是一下飞机，泰国的度假感就铺面而来，永远甜甜微笑的人们、黏湿的热浪、街头的丰富小吃、软软的泰语、青柠味的香气。。。只是在街头随意乱逛就舒适又有趣，无比放松。突如其来的大雨，我们三个人都被淋成落汤鸡，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骆先生说：要不把去新加坡的机票退了吧，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也舍不得。”我脱口而出，脑袋里认真思索他的建议。最后，没有更改行程，我们宽慰彼此：下次再来泰国待个够。

　　然后，世界突然变了。曾经只需要飞三个小时就能到达的东南亚——几乎跟去趟三亚没差，现在变成了遥不可期的目的地。

　　等一切结束的那天，泰国是否还是原来的泰国呢？

　　A never ending summer，至少这点美好，不会改变。

字数：2866
原作者：小红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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