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花》：希望她能拥有快乐

杨超越

　　“我一直想去外面看看，感觉一生都耗在这儿了。”

　　“怎么会一生呢？我们都很年轻啊。”这是《望花》的两位主人公张云松、赵娟的对话。

　　张云松不理解赵娟的一生似乎太过短暂，他刚毕业对未来充满希望，因为对未来充满期盼从而自认为年轻，赵娟呢？她生在望花镇出去读书几年又回到了这儿，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生活。生活不会出错，也没多少波澜，像一潭死水。如若只是一潭死水便罢了，可怕的它是一块沼泽地，每当试图逃离脖子上的那根绳索就会收紧：“手机铃声果然响起，不用猜都知道是妈妈打来的，她一开口，声音都劈叉了：‘你在哪儿’……她能想象妈妈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她手机号的情形，连带那个逼仄的客厅、绛红色座机、干净的地面，那个空间的一切都在谴责她的逃离。可是她并没有想出来透口气，为什么不行？——妈妈疯了。疯了疯了……她想关机，可那样的话简直是宣布决裂了，她不敢。妈妈是真的担心自己遭遇不测吗？还只是恼怒于她竟然敢挑战她的权威，脱离她的手掌心？”铺面而来的窒息感，不间断的铃声、朋友疑惑的眼神以及话筒那头的怒吼，无论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甚至是八十六岁，只要留在家乡与父母同住，父母便默认孩子永远是不具有完全行事能力的弱者。这或许是小镇青年无法回避的一道选择题——精神自由还是物质安逸。

　　赵娟作出了选择，母亲的病症、父亲的沉默以及温磊的强势让她不得不留在望花镇，她孝顺、她软弱，所以理所应当地把“赵娟”埋葬了，把同王麟交往过、对张云松好感的“赵娟”烧干净了。

　　书里没有交代她的结局，但我想她大概会嫁给温磊。母亲曾经的斥责：“你就是没良心！我跟你说，磊子这么好的人，你不抓好，你能嫁给谁？”会变成某一天的洋洋得意：“当年亏得有我，不然你怎么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你看看磊子多好的人，顾家稳重……”赵娟们走进平庸婚姻生活的画面令人毛骨悚然，因为我会是下一个赵娟。

　　或许身为普通人的我们注定要遭受羁绊，毫无选择地日复一日地过下去。一批批孩子长大远行，又在某一天回来，他们成为温磊、成为赵娟，为望花酒厂注入新鲜血液。如果有一天望花酒厂轰然倒闭，不知望花镇会不会陷入绝望，赵娟们会不会有了重新出走的勇气？就像深夜下班路上等待着80秒的红灯时会幻想：如果此时此刻一场天崩地裂的天灾降临，我会感到解脱还是后悔？赵娟会不会后悔无人知晓，但张云松大抵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刚毕业的张云松“无法忍受自己的愚蠢”，会因认错领导而感到后怕，会将一个小失误上升到离职乃至改变命运的高度。刚毕业的大学生兢兢业业生怕做错事的如屡薄冰几乎是当代社畜必须要经历的初级阶段——局促、紧张、想卷卷不了想躺不敢躺的贫穷。痛恨月薪几千的工作，痛恨朝五晚九的超长待机，痛恨寒窗苦读二十年最后落得个廉价劳动力的命运，同时仰望日薪208w的明星，仰望出生在万柳书院的少爷，仰望年纪轻轻年入千万家住别墅日常旅游的一切富人……一切的怪象都在叫嚣着“出名要趁早”“笑贫不笑娼”，“尽快成功”的压力通过网络无数倍地放大然后重重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一天在富人云集的某书上刷到一条帖子：“00年某985工科硕士在读、两篇核心、存款100w+，想申海外博但又怕读完年纪太大，好焦虑。”是挺焦虑的，让我立马放下手机继续做PPT。这条帖子从年龄、学历、学科以及财务各个方面对一无所有的我造成了重压，查了几张银行卡余额加在一起也不过几百块，更不用提年关将至亲戚在即。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某红书上的博主日常是仰望的高度，张云松才更像生活里小人物——紧张局促换言之可以理解成“拧巴”。张云松身上缺少现在网络上追求的“松弛感”。“松弛感”即表现为毫不费力地成功。张云松多费力啊，一辆辆公交车上是拼尽全力后的疲惫，一场场大雨中捉襟见肘后的窘迫，张云松活得不容易，他的每一分一秒都在与年轻较劲。他用年轻作为资本去博一个看似光明，一生很长，未来还有许多选择等待他。

　　张云松和赵娟作为一组对照，身上有着对方的影子，他们相似又不同。张云松早早作出了选择，他跑了出去，再美的望花也只是他人生不起眼的一个公交站；而赵娟呢？作者没有给出结局，便是留出希望。希望她能拥有快乐。

　　字数：1465，转自：子时，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96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