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7.5分

幽赞

#阅读分享 《穷人》

　　终于开始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于是我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个冬天。他总是为了尽快收到稿费而疯狂写作，造成他的作品和波伏娃写第二性一样，凶相毕露的才华无可避免地疯癫和痉挛。

　　按东北话来说，抽抽。

　　我最开始有些小心翼翼地读，发现自己心如止水之后逐渐大胆地松弛下来，然而就导致了剧烈而深刻的哽咽和始终落不下来的眼泪———欲哭而无泪，像个蹩脚的演员。

　　现代派小说最初发展的那几年，那些人宣称要把陀的小说扔进垃圾桶，后来却开始说自己师承于他。但陀还是应当被归类于经典小说的，他和博尔赫斯作为两个流派的巅峰和宗师，我同时阅读的时候却觉得他们是一体两面。

　　《穷人》是他的第一部中篇，其中女主写的回忆笔记是我最喜欢的部分。她形容自己最开始阅读的心理活动是“甜蜜的震撼”，任何一个热爱书籍的人无论富贵贫穷、健康与否，应该都能深刻地共情这五个字吧？

　　如果让我给这个小说重命名，我会叫它《普希金与荷叶边》。

　　男女主的中间有一段通信经常聊书籍，当女主得知男主的糟糕品味之后，“说真的，难道您喜欢这样的书吗，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直呼其名，笑死我了。

　　一开始男主甚至喜欢到将那些差劲的小说摘抄到写给女主的信里（看得出陀思妥也夫斯基想要模仿三流小说的文笔也很吃力），可是到最后女主要离开时，他请求她为自己留下普希金的《别尔金小说集》。

　　女主的确比男主丰富、有趣得多，从ta们聊书籍和聊过往的通信中很明显地表现出来；但是最后几次通信中反复提及的“荷叶边”才使得前者更加意蕴深厚。

　　“唉，该死的荷叶边呀，荷叶边！”“可是荷叶边算得了什么？荷叶边有什么用？”“等我一领到薪水，我立刻给您买许多荷叶边。我一定给您买许多荷叶边……”

　　波伏娃早早敏锐地察觉到女性对于童年的特殊感情，“特别是我们知道有不少女人非常留恋童年往事，这从女作家的文学创作中就看得出来；在男作家的自传作品中，童年通常是次要的题材；相反的，女作家往往专注于描写自己的童年生活；在她们的小说、故事里，童年常是最重要的素材。”

　　《穷人》里女主对于童年的回忆的确非常动人，而且非常女性，又使我想起伍尔夫“伟大的艺术家都是雌雄同体”的说法。

　　不过脸谱化的人物和肉麻的对话的确是不入流的作者最为显性的特征，这是由于他们的自恋。所有对话均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口、所有的人物也都似乎出自于同一个人的贫乏想象———此人便是作者本身。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书信体小说，男主和女主是两个显然独立的灵魂。虽然“人物形象鲜明”是一句老掉牙的评价，但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很难的事。

　　中间有很长一段通信，女主反复逼问，“您大概还有事瞒着我，写出来的只是您的不幸遭遇的一部分。”男人对于表达的习惯性不真诚、下意识的遮掩和顾左右而言他，即使在最亲密的场合，还是会有一种微妙的尴尬和遮掩，也许他们自己都意会不到这种“游移”。陀自己也是男人，但他意会到这一点也表达出来，毫不卖弄地表达出来。

　　其实读《穷人》之前我先读了二十多页的全集总序，这个序算是写得好了的。其中有个很普通的地方，但我觉得特别好笑。

　　逗号———逗号的前半句是“长达九年的苦役和兵营生活”———逗号的后半句是“积累了大量的文学素材”。

　　就这么个最普通的一句序言里常见的话，我终于理解了张爱玲所说的“中国人的幽默是残忍的”。不论是序言作者一本正经、心如止水、面无表情地写下这句话，还是我看到这句平平无奇的话笑得合不拢嘴，都是既幽默、又残忍的。

　　哎。

#阅读分享 《白夜》

　　对话很多，而且基本上是男的在说———我我我，典型的男人。前半部分关于心理活动的大段对白给我的直观感受（虽然这么说既刻薄又浅薄，但我还是希望尽量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就是作者情绪非常不稳定，而且自我意识过剩的疯男人。

　　其实无论是在现实还是虚构文艺作品里，我见过的几乎所有人都是要么极端自恋、要么不自爱的。

　　陀自己显然是敏锐地感知到了很多矛盾的本质。他作为罕见的天才有穿透事物去观察的本事，却发现掩藏在层层叠叠的虚伪之下的却是一些彼此冲突的“真理”。

　　博尔赫斯和他的写作一方面截然不同，另一方面却又有着某种程度的共通———“他隐隐觉得受到了屈辱，但也有点高兴”“他甚至带着怨恨的欲望想占有那个头发红得发亮的女人”她动辄嫣然一笑，但笑容却使她显得更加冷漠”……我特意找了一些博尔赫斯作品中最普通的句子来说明他在写作上的一个可以被后来者拙劣模仿的手法：在一个短句中使用至少一对反义词。这样简单的一个手法，可以使句子充满魔力，当然也很容易显得卖弄。

　　陀毕竟还是属于经典小说流派，写的东西不会太“神神叨叨”，但是他的矛盾性和自我挣扎在写作中显露无疑。《白夜》中的这个男主的大段大段的充满了第一人称的台词，令我厌烦甚至到憎恨的地步。

　　为什么不会把这种恶感从人物转移到陀身上呢？毕竟他的态度在男主的双引号之外还是可以窥见的———女主：“是啊，您讲得非常精彩，但最好不要讲得这样精彩行不行？因为您这样讲，活像在照本宣科。”

　　如果是个极端自恋的作者，那么女主就会变成ta的传声筒，直言男主就是表演型人格作祟。但毕竟《白夜》的女主是个温柔善良的性格，她说不出这种话，因此陀克制了。

　　虽然不知道陀有没有刻意幽默，但有些地方我的确有笑到。比如男主心理活动：“她羞涩地添上一句，因为我刚才那一番悲怆的自述和高雅的辞藻从她那里赢得的敬意尚未消失”；又比如女主提起男房客的第一句话：“而且保持沉默的本领比您强”。

　　因为他笔下男主的极端自恋太真实，女主的温婉被动（或者说不自爱）也太真实，所以会作品本身才会因为丰富而拥有深刻。

　　虽然被编到同一本书里，但《白夜》距离《穷人》的写作已经过去了三年，期间陀还发表了很多别的作品，但我好像不太喜欢这一篇。

#阅读分享 《赌徒》

　　俏皮，轻快，精彩，这篇的风格非常不符合陀在非读者们的心中留下的刻板印象。我个人认为这种风格的小说是最能体现写作硬实力的，多之一分则喧哗聒噪，少之一分又会乏味无趣。

　　其实这个故事，尤其是前半段描写众人觊觎富有的老妇将要留下的遗产，暗流汹涌和丑态毕露都使我想到萨克雷的《名利场》。可是这两部小说都是只从侧面去刻画了高龄寡妇，大概是陀也好萨克雷也好谦虚谨慎不敢对那种处境下的女人妄加揣测。最好是这样，即使他们写老女人宁愿把家产一夜之间赌输掉或者临终前突然决定让一个先前被遗忘的角色成为继承人，笔触非常刻薄甚至带着嘲讽，但我愿意相信他们是带着怜悯心的。

　　narrator和波丽娜小姐之间的爱情，有点太浮夸了。虽然用一些标签集成去定义优秀文学作品里的复杂内容是要为文化圈上等人所不齿的，但这不就是典型的爱演、懦弱、病娇的求爱者和矫情、骄矜、扭捏做作而自命清高的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

　　这太同人了吧！

　　感觉我们现实中的爱情不是这样的啊。

　　整部《赌徒》里刻画了两个深陷赌博恶习而落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角色：老太太和narrator（年轻贫穷的男人）。而其他角色甚至作者本人对于这两者的态度都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有钱的老女人沦为赌徒，那是自作自受晚节不保，是悲观情绪主导的消极反抗；年轻男人沦为赌徒……哦！你这令人难过的小可怜！让我来疼疼你！

　　无语啊！

　　其实之前在茨威格写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里看过类似的剧情，善良高贵的女士突然对年轻男赌徒心生巨大而强烈的怜悯和爱情……怎么说呢，心疼男人才是比赌博更可怕的深渊。

　　虽然陀的写作硬实力在这篇《赌徒》中得到了完全的展现，但我不喜欢这种风格，甚至觉得就是个高配版本的毛姆。

　　这个结尾也非常郝思嘉，只是同一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的意味到了男人身上，就会从励志变成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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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作者：ygonsywhxbd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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