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使女的故事》

ThomasVan

　　这本书读了第一遍，正在读第二遍的过程中。本来打算第二遍读完再写书评的，但可能是因为已经知道了故事情节，便没有了那么强的欲望想要一口气读完，为了确保不会因为拖延症最终书也没读完、书评也没写出来，干脆先写点什么出来，第二遍读完可以再来修改。

　　刚开始我有些排斥这本小说，并不想读，主要是因为它被打上了“女性主义”的标签，在我心里，凡是打上了某个主义的标签，那读书的过程必然痛苦，一方面是因为这类书籍都艰涩难啃，另一方面则是这类书籍都会指出一些令人不快的现实，阅读中读者常常觉得痛苦，好像将某个伤疤重新揭开，暴露在风中，簌簌的风会让这块伤疤再添痛苦，而你抬头看，却觉得周围人都言笑晏晏，好似无事发生，因此你只能也假装无事发生，直到这块伤口重新愈合。整个过程都令人不快。当然有人肯定与我截然相反，他们渴求这样一针见血地文章，希望用这样的文章打破幻象，直指现实不公，但这对逃避人格来说实在困难。

　　然而这本书实在脱离了我的预期。

　　我以为这本书会发生在一个虚空的背景下，极力刻画使女们如今的生活有多不易，他们是如何成为奴役、如何遭受困难、又如何或是消沉放弃，或是奋起反抗。但故事一开始，并没有激烈的言辞，只是简单、直白的叙述，参杂着分散的环境描写和偶尔跻身其中的人物，这个故事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甚至连主要出演人物都没有，有的只是片段，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有的片段来自现实，是使女的生活或是她看到的生活，有的片段来自过去，是使女的朋友、母亲、孩子、丈夫，还有一些片段里都没有人物存在，只是一些独立的影像、照片、环境描述，或是几句轻轻浅浅的叹息和感慨，没有由来，也没有归处，就是一个念头、一句飘散在虚空里的话，一旦出现，立刻就会消亡，轻得好像不存在。

　　但我一直想知道，这些的源头是什么呢？这是如何发生的？

　　然后我看到了答案，简单地超乎预料：有一天早晨，女人的银行卡被冻结了。

　　这件事情太简单了，简单到我甚至能想象出细微的操作细节：你点进去银行的电脑系统里，筛选数据，选择性别“女”的那一列，再把所有的筛选结果进行操作，选择“冻结”。当然其中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细节，但这件事情跟我们当下的时代、甚至是未来的千万个时代，都完美契合了。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科学技术发展，金钱是什么样的形式出现，这件事都有可能发生，于是就在这一瞬间，这个故事不再是虚空里的故事，它和现实连在了一起。网络上常常强调：女性一定要经济独立，并通过很多听来的故事，说明经济不独立的后果有多严重，但这个故事中呈现出的结果，应该会脱离所有人的想象。这便是作者的才能了。

　　小说里还出现了很多其他人物，奇怪的是这些人物的着笔都不算多，每个人都不算多，读完小说后，你觉得自己好像还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他们的样貌、爱好、性格，也不知道他们的生平故事或是心中所思所想，但你仿佛又很了解他们，了解他们属于哪一个阶层、他们与“我”的关系、他们对待这样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态度，这不就是使女的感受吗？隔着两层面纱，能看到的世界有限，能有的交流也有限，周围的人失去了个体的价值，成为了某个阶级、某种规则的代名词，他们没有了“人”的特色，成为了制度的一部分。

　　这时，故事也就逐渐脱离了使女。读者仍是带着使女的视角，但看到的却更多了。如果是之前看到的都是森严的体系、严格的管理、对生殖的追求，现在却了解了在这个大制度下，每种人是如何挣扎的。同为使女，珍妮曾在培训中被所有人羞辱，直至她开始了自我羞辱，归属于体系下，成为听话的使女，后来她怀孕了，她以此为荣，经历了痛苦的生产，生下了小孩，算是完成了国有资产的任务，但等待她的是另一场同样的国有资产任务，她变得失魂落魄。嬷嬷们虽然全文只出现了三个，但有人瞧不上使女，认为他们所从事的都是最低贱的工作，有人对使女赋予希望，期望她们能给家庭带来孩子，有人负责培训，痛斥过去的时光，赞扬当下的选择。嬷嬷们看似比使女的地位更高，不需要承担生育的任务，但其实也并无选择——不是这里，就是集中营。小说里的男性角色更值得玩味，尤其是大主教这个角色，看似是基列政权中的统治阶级，是规则的建立者，也是特权阶级，拥有自己的使女，但实际上他也受新政权所害，只是因为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对某些事物的渴望，不管这些事物是肌肤之亲的接触、是可以信赖的对象还是放纵声乐的自由。若说在和使女的接触中，他还可以通过特权侥幸获取旧日生活的一些存留的痕迹，那在使女逃走之后，根据后世历史学家的研究，他也无法摆脱这个一手建立的新生活了。

　　到这里故事就差不多结束了。一个缥缈的、片段的故事，逐渐落到实处，落到使女身边，也落到读者的脑海里。但这本书带来的思考远不止如此，首先是译者序，译者用非常全面的视角，剖析了基列帝国里的各种角色和这个帝国的各种规则，也讲解了一些可能由于语言差异，首次阅读中读者没有体会到的细节。如译者所说，这本书不能被简单地定义为非黑即白的乌托邦小说或是反乌托邦小说，诚然，它所描述的故事令人心惊胆战，绝非在乌托邦中会出现的情景，但其中的内容，据作者所说，都源自真实的历史，而这些距离今日的现实，真的有那么遥远吗？也有人将其中提到的基列共和国描述为极端宗教主义的国家，作为中国读者可能很难体会其中宗教的力量，但书中描述的现实生活，真的是只有极端宗教主义会出现的吗？历史有太多的谬误，当事人永远无法察觉，很多现象悄然发生，值得所有人警惕的并非“xx主义”“xx宗教”“xx运动”，而是一些反直觉的现象、观点、问题。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这本书离我们如此之遥远。

　　这本书成书于1984年，我赞叹于作者的想象力和大胆。

　　总字数：2033
　　作者：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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