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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很幸运,自己读到了这本书。
“彩云影里神仙现,手把红罗扇遮面。直须着眼看仙人,莫看仙人手中扇。”我化用诗词的意向隐喻,感谢这本书不被锦扇障目,拨开艳霞彩云,令我得见仙人真貌。
沃格勒曾将所有的叙事都归纳成了一个“英雄之旅”的模式。而我从翻开《射雕的秘密》的一瞬间开始,便进入了陌生的世界,有阻碍也有获得,有沮丧也有欢欣。在“阅读”这件事里,我也经历了自己的一场“英雄之旅”——在时间的洪流里逆流而上,在文本的解构间完成建构。
深知自己思维愚钝、文字拙劣,即便投机取巧地借用了前人的经典叙事模式,也难以展现此书精妙万分之一。好在,我这只撼树的蚍蜉不足以观,惟愿诸君得见巨木,枝繁叶茂、擎天雄立。
一、邂逅上古英雄与尘外侠士
在《射雕的秘密》这本书中,作者提到,“华夏神话里,‘巫’与‘王’的功能,从来没有分开过,黄帝、炎帝等,既是部落的首领,也是巫师,承担着调节的功能(其中包含有创建新事物,作为文化英雄或者部落英雄),在西方的神话里,巫与王的功能,很早就分开了,巫承担着调节功能,而王分走了创建的功能。所以中国的侠客是‘中性的’,他们的调节,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有务虚的,也有务实的。”
读到此处时,作者寥寥数笔,我的正常世界忽然开裂,马蹄声响,刀剑磨砺,上古的英雄与红尘之外的侠士纷至沓来。
我感受到了“非常世界”的召唤。
似乎不仅是王、不仅是侠,似乎中国古代的诗人们,也未曾与“巫”分开过。在诗歌中,诗人们可以“虎鼓瑟兮鸾回车”,可以“青鸟殷勤为探看”,可以“仿佛魂梦归地所,问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可以“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我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中国的诗人们的笔下,与天地沟通的能力是生而具有的,也许需要酒,也许需要梦,但从来不需要神灵的赐福。所以,当他们谈起天神时,多是平等的、不屑的,可称兄道弟,可把酒共饮,却从不卑躬屈膝,从不叩首恩赐。
这正是因为诗人们的“超能力”来自于自我,是自身“巫”的那部分完成了他们与天地相沟通的部分,而并非是天神赐福。这是一种可贵的精神生而平等。
这大概就是庄子讲的“万物与我唯一”。
“凭虚御风,羽化而登仙”诗与酒与武侠,都是具有魔力,使人超越了肉体的限制,追求无限的自由,以飞仙,以遁地,以心游万仞,以与天地精神往来。
至此,一缕天光从那缝隙间涌入,我急不可耐,又茫然四叹,我感受到了来自神奇世界的召唤。
二、那个下山的道士最终归隐了
武侠小说大多以“道士下山”作为激励事件。
射雕的世界由丘处机来到牛家村,与郭、杨二人的一场风雪乡饮作为开场,此后名士去国还乡、侠客披肝沥胆、英雄血染丹青,有志的梦回拔剑吹角连营,问情的银汉迢迢爱恨缠绵,无数的伤别离、求不得、怨憎会,直至《倚天屠龙记》张无忌携赵敏归隐,传奇纷纷扬扬,方至此落下帷幕。射雕三部曲,讲述的是一个“英雄”的故事,而至此,由郭靖、杨过、张无忌合而为一的“英雄”走完了自己的英雄之旅。
读到这段时,我在想,也许侠客的世界终究是孤独的?
再热闹的世界也是别人的,金庸让由“牛家村”走出的英雄最终回到了江湖之外,侠客飘然物外,笑傲江湖。
想起了在另一本书上看到的话。
“朋友是什么?
——一起喝酒,一起打架。活着请客,死了收尸。”
呼朋唤友,快意恩仇。热血做酒颅为盏,一饮三千里。
可是,然后呢?
在金庸的笔下,成熟的主角们生死契阔,摔琴绝弦,死国死情——却很少死于江湖。
人与人之间终究是孤独的。轰轰烈烈的故事揭幕又落幕,在历尽了世事沉浮后,那些故事主角们选择守住心中的一点热闹,退隐于乡。
想起了在《作家之旅》这本书中,克里斯托弗•沃格勒提到的“孤僻英雄”——“这一类英雄,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远离社会。属于他们的居所是荒野,属于他们的状态是独处。他们的旅程是:再次进入集体、在集体的地盘上冒险、回到荒野中与集体再次隔绝。对于他们来说,部落或村镇就是第二幕的非常世界,他们只会在里面短暂地停留,他们在这期间总会感到不舒服。”
无论是金庸的“射雕三部曲”还是古龙的陆小凤、楚留香,侠客们经历庙堂与江湖,辗转出世与入世,在数百万字的跋涉后,作者做出了心中的圆满,让他们从人群中抽身,归于“游离”。
那个下山的道士最终回到了山上——大概是因此,每次听人谈起金庸的故事“入世”时,我心中总有个声音悄悄说,“不。”
三、出征的前夜要喝酒
“在胡孚琛提出的“道学”概念里,第三个部分是丹道学。就像郭靖这样平凡的孩子,能够在名师、秘籍与法诀的指引下,由蒙古草原上的牧羊少年,成长为中国的大侠一样,道家的观念里,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一个由父母那里禀受了天地氤氲之气的普通人,通过修炼,也可以跻身神仙的行列,长生久视,由宇宙中获得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从而由身体出发,又摆脱身体的束缚,得到现世与往世的自由。”
……
……
“即便是这些旁门左道,每一道路后面,都有一批人,师徒相传,兢兢业业,在山林或者在朝市,刻苦修行,在希望的朝霞与绝望的黑暗里穿行,由身体的变化里,得到巨大的欢喜与刻骨的失望。而且,每一种修行,在侠义小说、神魔小说与后来的武侠小说里,都可以化身为一段曲折的提升生命能力的故事,一些充满了热力的人物。”
这段话在谈文学,也在谈人生,不至于武侠,更是学业、事业和梦想,是每一场逐日般的跋涉。所有的孜孜以求,所有的倾尽心血,所有的九死一生而终不悔,都被这段话道尽了。
这样一条路,从不好走,却从不孤独。读至此处,恨不能呼朋痛饮,以哭以歌,随后大笑着道别,拔出武器等待天明——好像故事里黑夜终尽,英雄们迎着熹微晨光,奔赴一场不死不归的旅程。
作者如“英雄之旅”模式中的导师,每个翻读此处的读者都被他赐福。他掌握着浩大的巫术,从天地鸿蒙的神话里、从道学里、从武侠的文本里,从每一场远古逐日式的神话里,召唤出神秘的力量种进读者心里。
此刻,我获得了“导师”的赠予——毅然上路的勇气,与誓不回头的决绝。
四、从“华山论剑”到“紫禁之巅”
在《射雕的秘密》中提到,“厨会”提供了武侠小说的叙事模式、提供了激励事件、也提供了小说主题,并以“华山论剑”举例分析。
正如那篇“画杨桃”课文中的父亲——作者选择了精妙角度,手起刀落,故事迎刃剖开,读者也由此走进了故事内部,精妙的视角精妙的风景。我太欣喜于这样的风景了,陶醉其中,忘乎所以。我尝试着沿袭作者的思路,虽然有“曲解其意”的诚惶诚恐,却仍忍不住发散思维。
于是乎,我想起了不久前刚刚重温的“陆小凤”系列,其中“决战前后”一篇似乎也是这样的故事。“月圆之夜,一剑东来,决战紫禁”,这一厨会贯穿全篇,各路英雄齐聚紫禁之巅。刻画了西门吹雪与叶倾城这两大绝世剑客相知相惜的情谊,道出了“世上不仅有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有肝胆相照的敌人。”这样的经典语句。不仅如此,还有不同势力的争夺、皇权与江湖的相生相依,每个人各怀动机做出了不同选择,有敬畏的坚持、有伟大的同情、有迫不得已也有别有所求——而这寂寞又热闹的江湖群像,正是围绕着“决战紫禁”这一事件缓缓展开。
武侠小说当然离不开“厨会”,毕竟“有‘人’的地方才有江湖”嘛。哈哈。
何止江湖。当我翻开这本书时,与三天前翻开此书的读者,与地球另一端翻开此书的读者,我们一起跨越千里,挣脱时间,由作者主持着,进行了一场精神上的“厨会”。
五、“药”的花环
《射雕的秘密》这本书中提到,金庸在《射雕英雄传》里,以五行为骨架,构建了一个环环相扣的“多层性圆形结构”,与此同时引入了好莱坞大情节对于“绝对不可逆转”的变化的强调。他自觉复兴了古典小说的叙事模式的同时,也倾尽了故事才华对之进行改造,形成了一种“多层性圆形/不可逆转结构”。
说实话,读到这段时,心情很复杂。拍案叫绝,却也叹为观止——即便被嘲笑懦弱还是要坦白,有那么一瞬间,是被绝望笼罩的。
“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知敬畏而后勇。
如《药》里面的那个花环,该留下一个光明的尾巴;也如每一位从非常世界回到故乡的英雄,该带回一些“万能药”。
如果遵循“英雄之旅”的模式,在与这本书的邂逅相处中,我成为了“阅读”这件事的主角,进入了叙事学的这一“非常世界”,遭遇了阅读艰深这个“边界小伙伴”,邂逅了自上古英雄至近代游侠们“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精神,内修浩然之气、外与天地往来,深入核心,见识了精巧如机器的伟大叙事结构——曾经热血贲张,曾经绝望叹息,想追随前人的传奇故事,又踯躅脚下的沟沟坎坎。
是不是眼熟?
正如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被江湖魂牵梦绕,却在第一次提剑时发现原来这铁货那么重——没学会杀敌,先伤了自己好几道口子。况且,哪有什么天外飞仙、一剑惊世,自己苦练一辈子,可能才打出一套歪歪扭扭的伏虎拳。
那么,走,还是不走?行至此处,启程时“导师”送的那一点热血还够用吗?
如今,我翻至尾页,从“英雄之旅”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想了想,这条路从不好走,也从不孤独。前人攀上了高峰,却也曾呕心沥血、披荆斩棘。正是如此,轮到我们时,怪岩嶙石依旧、迷雾蜃景依旧,可脚下却有了路。
前人流汗淌血,跋涉凿空,总不是为了我们接过刀剑时吓得大哭抛盔弃甲吧?
高山仰止,唯能履屐躬行;景行行止,尚可跬步千里。
——这大概就是我从“英雄之旅”带回的一点“万能药”吧。
一部严谨精深的学术著作,被我煲了碗鸡汤,作者莫气,诸君莫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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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碗 评论 射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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