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当死，英雄难活——《浩然剑》

十万个为什么

　　重温完《浩然剑》（《谢苏》），突然就想到了这样两句话。

　　前一句比较好理解。在武侠小说里，向来就喜欢有枭雄气质的反派，觉得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壮烈的死去。《大唐双龙传》的原著里有个石之轩，号称邪王，多重身份，睥睨天下，为实现自己的目标甚至不惜毁灭所爱。但最终他失败了，作者却让他出家，使我耿耿于怀。他在我心中位置太高，既然是要跌下来的，不如就死，来得畅快。

　　看《浪迹天涯》时，喜欢关山雪，觉得他也当算一代枭雄。最后他双腿被伤，困在天雪楼中，却坚持要手持血玉箫，站在窗边，向着自己所忠的王者遥望。断箫自尽，尸身不倒，而后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我很喜欢他的这个结局。

　　《浩然剑》里的谢朗也是此类人物，说起来，他更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然而对谢朗这个角色，真是喜欢，后来觉得之所以喜欢他，离不开最后他的从容赴死。固有他的坚持和骄傲。

　　后一句又有两个意思。若将“难”读作第二声，说的是英雄的结局，也多半离不开一个死。然而鞠躬尽瘁而死、马革裹尸而死都是完满的结局，不管是死在沙场上还是对决中，这样的死地是配得上他们的归宿。最可悲的，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是最悲情的，是第二层意思，就把“难”读作第四声：英雄，在苦难中活着。不能死，而要活着。说到这里想起乔峰，他身上的悲情色彩很重，幼年看到他以身死为谏，换宋辽不战，悲壮得难以形容，心中十分难受。但大一些了又想，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又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所以最难的英雄，就是历经苦难，还非要活着。

　　这一点可能没有谁惨过谢苏了吧。

　　每次看到《浩然剑》里《烈火》一章，简直撕心裂肺。清朗的书中，感情多半是隐忍的，是不经意戳中的点滴，很少有这样的爆发。但如天楼一役，非撕心裂肺不能形容。

　　我常想，如果谢苏早到一刻，或许就能救出朱雀；即使不能，至少能和朱雀死在一起。又或许谢苏晚到一刻，那时朱雀已经身死，他痛苦伤心，却不至于一再绝望。

　　因为真的是一再绝望。

　　当谢苏赶到如天楼时，漫天大火，月天子已驾船远离。他还能看见朱雀在烈火中挣扎，用无涯剑斩断铁栏，还来得及听见朱雀叫他一声“阿苏”——但不如不要。

　　因为下一秒就眼见铁板降下，彻底将朱雀与他隔绝。他心急如焚，又觉得尚有机会可以入楼救他，但面前却是月天子留下的四大高手将他拦截。谢苏拼尽毕生所学，不顾自伤，但求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四人。终于在重伤之下险胜，他那时尚以为还有一丝救出朱雀的机会，但就在这时，如天楼的炸药终于被火焰引爆，朱雀和如天楼，就这样在他眼前化为灰烬。

　　他眼睁睁的看着挚友在近前灰飞烟灭。

　　剑也掷了，朱雀留给他的珍贵丹药也扔了。倒在雪地里，只来得及无意识的抓住朱雀留下的金刚玉在手。那时的谢苏，想必是不想活的。

　　但他却活了下来。

　　即使断去二指、废去大半内功，他流浪江湖，却仍然在坚持做一些能做之事、救一些当救之人。他虽绝望，没有赴死，也没有苟延残喘的活着。

　　谢苏一生，被迫离开最尊敬的义父，被师门视为叛徒，师弟误解、不惜几次对他下杀手，挚友死在眼前，后来遇到的知己却是仇人，终于有一个可以相伴度日的好女子，这个女子却为他而死。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故事的最后，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所有故去的人都轻松地生活，毫无仇怨、彼此相得的过着日子。那样的生活让所有人欣慰向往。

　　但他们却说：阿苏，谢先生，你该回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留下？

　　那时真想让他死掉啊，独自活着，多么艰难，不如让他求得轻松。

　　然而，他既在之前就拒绝了月照和尚“一尘一刹一楼台”的提议，就不会断绝自己与这红尘的联系。

　　满眼红尘拨不开。

　　所以谢苏还是活了下来，在苦难之中活了下来，继续做那些他当做之事，救他该救之人。

　　《天子无忧》中，侧面写到了谢苏的最后一战。似乎壮烈而炫丽，用尽他最后一分力气，阻止了一场战祸，而后回到罗天堡隐居，终老于此。他的一生，对得起所有人，担得起英雄二字，是一位真正的侠者。

　　又及，虽然因小潘相的设计，谢苏才离开义父，但抛弃“青梅竹”的身份，变成谢苏，其实算是一件好事。比起冷面侍郎、无情杀手青梅竹，他还是更愿意做谢苏的，那个温润、执着、心系苍生的侠者。
　　
　　字数：1450
　　转自：林斜阳 评论 浩然劍（谢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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