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现代，有点颜色，有点悲剧 ——《绝不低头》

十万个为什么

　　古龙唯一一部都市武侠小说，虽然知名度不高，但是阅读体验出奇的好，文笔犀利、剧情跌宕、刻画细腻，而且古龙把自己最成熟时期的文笔和思想都灌注到这部作品中，10分制的话，我愿意给8分。

　　《绝不低头》首载于1972年香港的《武侠春秋》，这个年份其实非常特殊，是古龙作品完全成熟期的开端，这一年，不但有《边城浪子》，经典长篇陆小凤系列和七种武器系列也开始连载，承前的有《流星·蝴蝶·剑》和《萧十一郎》，启后的有《九月鹰飞》、《天涯明月刀》，说是古龙的巅峰期也不为过，《绝不低头》就是诞生于这样一个大师创作的辉煌期，所以你可以感受到古龙在这部作品中的描写游刃有余，甚至有笔力含而未发之感，信手拈来，都是浑然天成的好文章，哪怕并不是纯正的武侠故事。

　　故事写了一个地方，叫大都市，你可以把这里当香港，也可以当上海，反正就是纸醉金迷，但是这个地方有个特点：人吃人。没错，人被吃，吃人的还是人，一个随时都要准备被吃的都市，一个残酷的世界。

　　故事写了三个人，分别是波波、黑豹、罗烈。波波来都市找父亲、找未婚夫、找希望，但是找到的却是被赶下台的大亨父亲金二爷、代替未婚夫罗烈欺骗和占有了自己的黑豹，还有一次次的伤害、背叛和绝望，直到最后死亡；黑豹来都市想出人头地，他从小就被人看不起，被叫做“傻小子”，但是他足够耐心也足够冷酷，他就像是一只豹子，窥伺在黑暗中，逐步除掉了“老八股”，成为了新的“老八股”，他在努力躲避不被人吃，最终成为了吃人的人；罗烈来都市想要复仇，他从小被称为“小法官”，温良公正，但是复仇的欲望让他迷失了本性，最终失去冷静、失去朋友、失去未婚妻的他完全迷失在了都市里。

　　故事写了两种感情，分别是爱和恨。在都市里的人，他们什么都很假，但是爱和恨却很真。波波对罗烈的爱是真的，波波对黑豹的爱也是真的，黑豹对波波的恨是真的，黑豹对波波的爱也是真的，罗烈对波波的爱是真的，罗烈对黑豹的恨也是真的，就因为这些爱和恨都是真的，所以三个人才那么痛苦，他们每个人都好像被撕裂开一样，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这岂非是最悲剧的人生吗？关于爱和恨，古龙在书中的描写也直击人心：“她不愿再想黑豹，却偏偏不能不想。恨，岂非本来就是种和爱同样深邃、同样强烈的感情！爱和恨最大的不同，是爱能使人憧憬未来，能使人对未来充满希望。恨却只有使人想到过去那些痛苦的往事。”

　　《绝不低头》的故事很容易会让人想到《流星·蝴蝶·剑》，黑豹像极了律香川，波波近乎孙小蝶的形象，罗烈扮演者孟星魂，金二爷也很像孙玉伯，也都有个隐藏在幕后的二当家。这两个故事其实主干上有些异曲同工，都是一个人吃人的江湖，都是新的大亨取代旧的大亨的故事，都有一个被深深伤害的女孩子，也都有一个试图弄清真相复仇的男子，可以说，《绝不低头》是《流星·蝴蝶·剑》的现代版，但是相比之下两者又有着很多的不同。应该说《流星·蝴蝶·剑》写的意境会更高，特别是高老大、易潜龙、韩棠、叶翔、石群这些配角的角色塑造完全不输主角，而且拓展了故事想要表现主题的维度。《绝不低头》也塑造了很多配角，如高登、大藏、梅子夫人、拼命老七、陈瞎子、红玉、孙青文等，虽然性格形象都很突出，但往往都是一闪而过，更多是情节需要，人物比较单面，丰满度还是不够。

　　其实看《绝不低头》的感觉还是很新奇的，毕竟是现代社会，所以很多新概念会出现在小说中，比如“手枪”。手枪在本书中其实很重要，因为子弹的速度可以弥补武功的不足，所以当手枪在手，很多时候武功会失去应有的震慑力。有手枪，就会有枪手，高登就是个神枪手，也是罗烈来之前黑豹最害怕的人，本书在打斗描写上最迷人的地方就是把枪手也当做武林高手来写，这样不会有时代的割裂感，在这里，手枪仿佛只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而已，而更多依靠的，是枪手的冷静和冷酷。还有汽车，银色的劳斯莱斯，波波的梦想之一，可惜很多梦想，实现了之后，你才发现，自己付出的东西可能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就像罗烈一时冲动问红玉要不要跟自己去乡下种田砍柴，这是冲动，也是情不自禁，在外闯荡多年的罗烈，其实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很多东西，失去才知道要珍惜。

　　本书有个角色要说下，就是大藏，按照前后文，大藏应该是褚二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章描写的时候会突然变成大藏这个名字，感觉像是删掉了很多内容似的，这应该是古龙连载时候有些脱漏遗忘，人物前后交代有缺失和不一致，但是不影响主线情节。

　　另外本书其实某种角度上有些黄易都市异侠的风格，某些羞羞情节还是让人鼻血直流的，但是古龙毕竟是大师，他的羞羞描写其实很少有露骨的字眼，但是却能够起内心最原始的欲望，这是非常高级的写法，就像朱熹的《秋月》，无一笔写月，却让人感觉处处都在写月，这就像最精致天然的女子，不施粉黛，却胜过了浓妆艳抹。

　　最后是关于本书的关键词：绝不低头。波波是书中唯一每次写到都绝不低头的那个人，她也确实做到了，无论遭遇什么挫折，她虽然眼泪流到心里但脸上都在微笑，就像她刚来这个都市的时候暗自下定的决心一样：“这次我来了，无论遇着什么事，我都绝不会后悔的！”所以当被黑豹占有、看到父亲沦为阶下囚、发现黑豹的欺骗和暴力、看到罗烈的转变她都没有低头，她始终保存着希望，哪怕最后即将死去，波波还是对抱着自己的黑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扶起我的头来，我不要低着头死！”这是一种令人尊敬的精神。但是如果回头看，这个都市中，谁都不想低头，黑豹绝不低头当上了大亨，高登绝不低头始终在设法筹钱，梅子夫人绝不低头出卖肉体来保出了罗烈，甚至那个腌臜的陈瞎子都绝不低头不惜一切地想活着，这些人都低着头，但内心却始终不愿意低头，因为低头意味着放弃，绝不低头才有希望！
　　字数：2011
　　转自：神枪手高登 评论 绝不低头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895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