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镜下的大明》 读后感

江海鸿牛

　　之前对明史还算有一点了解，一气呵成读完这本书又加深了不少碎片化知识和理解。尤其是对于这本书中故事发生的舞台，16世纪中后期个徽州府地区个官僚、士绅、平头百姓、地方宗教之类有交关介绍。

　　看马伯庸讲历史，他的“显微镜”的镜头下是立国近300年的大明王朝。电视剧中的大明王朝出现了无数次，洪武帝、永乐帝、明英宗、嘉靖帝、万历帝、崇桢帝，还有郑和、王振、严嵩等这些历史上都非常知名的太监，有的名垂千史，有的恶贯满盈；还有如高拱、张居正这样的内阁首辅。他们都曾经是影视作品中的“常客”。但那终归不过是历史题材的电视作品而已，不能等同于历史。当年明月当年所写的《明朝那些事儿》，已经无限接近了历史真实，却也还只是历史小说。但马伯庸最让我惊喜的是，他真的是在讲历史，只不过他基本上没有盯着那些帝王将相、后宫风云，而是六起深藏于故纸堆中的明代基层政治事件，从明代的一系列罕见民间档案文书里，挖掘出这些尘封已久的故事，把大明王朝放在了“微显镜”下，见微而知著。马伯庸更是说故事的好手，把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得干净利落之外又跌宕起伏。在严肃的史料中，他又用浅显、风趣的语言做了点评和注释，甚至还配上了图片。他还给这些案件采用了流行的标题《学霸必须死》、《笔与灰的选择》、《谁动了我的祖庙》等，既浅显易懂，又画龙点睛。这些增添了阅读乐趣，让历史从枯燥走向通俗。他的好奇，带着同样好奇的我走近了最最普通的人民群众，那些通常被史书淹没或一笔带过的广大基层，让我们听到他们的呐喊。是啊，普通人对几钱银子也锱铢必较。苛捐杂税、一层层的摊派和盘剥，这些影响到他们的生死存亡。普通民众的日常，对所有社会事件的参与，带来了政权滴水石穿的改变。这些细枝末节盘根错节地组成了一个复杂的大明王朝。

　　历史从来不是只有课本。一个朝代也不止是那薄薄的几页，而有些人根本没有在课本上留下姓名，但他们从来就不是不存在。在庙堂的王侯将相和文人墨客之外，还有一些活生生的百姓，他们来过，生活过，抗争过。正如封面张宏杰概括的“这本书娓娓道来，用笔绵密细致。读者读来也可以从一个又一个细节当中，编织起一个复杂的大明帝国。”

　　《丝绢案》毫无疑问是这本书的重头戏。在万历年间，一个数学学霸帅嘉谟只是因为做题需要，偶然发现了一项不公正的税收。他提出异议，向上级打了报告。他又很聪明，除了提出发现的问题，还抓住了诉讼的重点，让上级不得不办。看上去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案子，涉案的税款也并不多，只有几千两白银，然而却在徽州府引发了旷日持久的混乱。于是一场大戏拉开了序幕，乱民、县官、州府、户部、首辅、皇帝等各集团为了各自的利益开始博弈，各路人粉墨登场。徽州五县相互推诿，谁也不愿多拿一点银子。甚至都把最高级的政府档案“黄册”搬来佐证，却都无疾而终。因地方纳税和临时税太重，且大部分税额被各级吸走。老百姓交的钱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地方民怨沸腾，政府束手无策，最后的结果，就是调控失灵，天下大乱。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出各处蛛丝马迹，正是这些导致了大明王朝的灭亡。其次，我们能看到的往往只是浮在表面上的冰山，这只是冰山的小小一角，真正的冰山是在水面之下。表面上这只是徽州府的丝绢案，实际上这反映了当时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矛盾，之所以这件事情最后会闹到这么大，是和当时的历史大环境不可分割的。一个普通老百姓发现赋税的不公后，能摇旗呐喊，为民请愿，足见大明底层百姓铮铮铁骨。

　　《大明第一档案库的前世今生》一个坐落于后湖（玄武湖）中的冷门机构，大明黄册库从建立到衰败的全过程。让我了解到明代的基层统治，是如何一步步垮掉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建立黄册库（户籍库）的初衷是了解天下户籍情况，便于管理调配。朱元璋一开始的设想很好，而且步步为营，甚至以退为进，把整个计划的部署的有条不紊：洪武三年先开始户贴制，把人口弄清楚，而不去碰土地这块敏感的地方；等到大局稳定，洪武十四年开始营造黄册，这是档案管理拉开了序幕；而到了洪武二十年，经过充分的准备之后，鱼鳞图册开始制作，从此土地也被纳入了政府的监管范围内。黄册、鱼鳞图册以及里甲制三位一体，大明凭借着这三样工具，将控民之术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历数前朝，还从未有一个政权对民众的控制能做到如此细致。可是黄册申报、审核工程，太劳民伤财，羊毛出在羊身上，黄册的造价费全都来自老百姓。更甚者，明朝中后期，篡改黄册数据，成为钱权人逃避赋税的有利工具。朱元璋建立黄册库时，没有明确黄册库的各项开支由那个单位拨款，后期出现黄册库资金链断裂，管理黄册库的人员实行“纠错付钱”制度，利益趋势，巨揽百姓辛苦钱。再好的政策也要靠执行。朱元璋定下的政策不可谓不深思熟虑，不可谓不精细入微，而且有实际的可行性。但是，随着他的去世，这一切都过去了，再好的政策没有可靠的执行还是不行。封建王朝的一个弊端是人治，而不是靠法治，皇帝强则强，皇帝弱则弱。由此可见，大明的乱象可见一斑，已是风雨飘摇

　　在《笔与灰的抉择——婺源龙脉保卫战》里，保卫龙脉这件事在我看来有些无稽，科举考试失利跟石灰开采有啥关系呢？不过作者说了：“读史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要轻易把古人当白痴。我们今天可以看到的历史，和当时人的视角不同，获得的信息亦不同。如果设身处地去想，就能明白，很多看似愚蠢的举动，自有其逻辑和动机。”于是代入视角去看，婺源知县谭昌言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即官赎，士绅们能保住龙脉，灰户们可以得到银钱，官府解决了问题，而石灰的来源由周边非龙脉地区提供，可谓是皆大欢喜。读到这里，感觉这个解决方案貌似非常周全，那还会有什么问题呢？接下去读到了灰税，那么这跟上个丝绢税的故事一样，也是税收带来的问题，又是人性的问题？利益决定人性？回到题目上看到“笔与灰的抉择”，我想或许是因为石灰禁不了，士绅与灰户之间的斗争持续存在，士绅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最终取得胜利，但到最后发现科举其实与龙脉无关。在看古今，也许历史就是个恒古不变的轮回。

　　《杨干院律政风云》这个故事说的是罗家与杨干院之间的恩怨，一方希望独占寺院，让对方把祖坟迁走；另一方想保住祖坟，让杨干院退回原处。看完开头，我是同情罗家的，杨干院本来就是罗家请来守护祖坟的，他们却反客为主，想赶走罗家。更何况寺院中还有和尚不守清规，甚至牵连上白莲教，这落到谁头上都受不了。但有些事情是冥冥中注定的，没有人能预测到嘉靖皇帝正考虑给自己的父亲修庙，因此罗家这个案子他很有共鸣，这是无法预测的。也无法事先安排，如果当时嘉靖皇帝正好要敬佛，恐怕结局就截然不同。

　　《胥吏的盛宴—彭县小吏舞弊案》则更让我咋舌:这里的案值就是几钱，几两。案件本身一点都不曲折离奇，也没有诡谲凶残的情节，涉及的范围也不大。但见微知著，我们从这里面涉及到几个胥吏身上，看到明朝官场的日常。在这个案子里，只要拥有微末的权力，他们就不会放弃逐利。百姓却无处躲藏，只能被鱼肉，被盘剥。这是一种细致无声的冷和悲，也是因为这种蚁噬，导致了民不聊生和底层的崩溃，最终敲响了大明王朝的丧钟。一个王朝的瓦解、覆灭，从来不是因为外敌，而是它自己已经千疮百孔。‘起死人，肉白骨’ 真不愧是文学上的美感

　　整本书一口气看完，总体觉得这本书还是值得一读的。虽然这6个故事并不是改变历史走向的大事件，但从细微之中可以窥探到大明王朝的一角。朝堂之上的大事虽然万众瞩目，但底层百姓的生活却鲜有人问津，但正是无人问津的老百姓构成了整个社会的坚实基础。作者用独特的叙事方式把我裹挟进了明朝，置身其中。而这种代入感，让我不断沉思我们当下可能依然会面临的境遇，不免生出戚戚之感。想要读懂中国政治，光靠小学生的文凭是不够的，也不可只注目于朝堂，更要听到更底层的呐喊阿！

　　以史为鉴，知兴替。最后感慨一句：见到基层的政治生态，明白庙堂上的种种抉择。但依旧不理解宝宝！最后照例感谢一下，我的Eden，赠予我的精神食粮。

字数:  3205
原作者：crab是芮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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