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 八部之中，焉有潜龙低吟？

鸿田

　　很少人注意到阿修罗的悲剧，生来就必须和帝释战斗，而往往大败，何尝不像慕容复？终其一生，他皆非他，该是《天龙八部》之中最为悲情的角色，最后安排他活在梦里，实在是一个至善的结局。他可曾坚持地认为他只是慕容复，就应该为自己的儿女私情放弃终究是空的王图霸业？只可惜他生来只能为了那个并不存在的燕而奔走，不过只是一台机器，执行着祖先未竟的遗愿。

　　而最不讨巧的我角色我以为是王语嫣。原为了表哥的付出一切其实并非付诸东流，然儿女之情在女儿眼中则实在大过于天。在宿命的面前，此般风情又何足道哉？纵然心思之后委身段誉以为终得两情相悦，焉知段郎眼里的她不过是神仙姐姐的替身罢了。有情而莫知，得情而非愿，即便新修版中修改了她的结果，但在我眼里无论怎样就以他而言都是完美的，而她的一副痴傻，到底是证明了金庸不善于写女性角色，虽然我最喜欢的两个角色之一就是她。

　　不可否认的是，一开始喜欢《天龙八部》自是因为少室山那一役，同这几章翻看率相媲美的我想只有灌篮高手那山王一战。萧峰的以一敌三是何等英武，虚竹星宿花间蝴蝶般的打斗是何等逍遥，段誉六脉神剑又是何等飘逸，更不用说那神佛化身的扫地神僧了。但根本不喜欢那样的结局，萧峰原是不该死的。

　　我一直存在这样的假设：乔峰若是沿着郭靖的命运走下去该有多好？而各人若皆按照自己预料而终的话是否会出现通常的戏剧中惯有的大团圆结局？

　　小时候爱看喜剧，但总是如此，终究无趣，却渐渐地迷上了悲剧，那样的荡气回肠，虽叫人不快，却更有感于命运的无偿。大多的喜剧不过是为了搏人一笑，而悲剧方才让人感知自己的渺小。宿命，轮回，不就是子承父业、欲而不得么？

　　是故，乔峰必须自刎于雁门关外，慕容复永远只是为他慕容祖先、大燕皇帝灵魂附体的躯壳；是故，段誉终会将对神仙姐姐的眷恋转赠于王语嫣，而虚竹同丁春秋的处境只能对换。

　　我倒是觉得对于王语嫣而言，最符合书中主旨的结局无外乎是回到琅嬛玉洞守着对她而言终是无用的武学典籍孤独终老。而不是像在新老结局中那般，或得偿所愿，或享受着段誉原是应该给予神仙姐姐的那一切。

　　到头来，仍是那永恒不止的轮回之劫最美。悲剧产生的原因？大抵还是无法戒除贪嗔痴三毒。想来本书的一切皆是因为那根深蒂固的华夷之争而起，汉人又如何？夷人又为哪般？无论是修行之人抑或不是，终究是无法走出这魔障的。佛法能否化解？若是硬说如此，岂非堕入了另一种执念？

　　本书伊始之释名，道明此书原意乃是写尽众生，想来也是情之左右、神魔之差。到底还是“南慕容，北乔峰”在闪光。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几乎所有塑造出伟大双子星的作品，其主角大抵都是善恶相当，而组合起来却又是一个寻常的“人”。而为人者，总是在“情”这个字中打转。

　　当然，除却了一个情字，另有一个侠字贯穿始终。侠之大者，果真必当为国为民？国为何国，民有何指？我们都无法像尔康那样预言我们的未来，我们亦无法以现在国无国界之眼光看待过去。乔峰一生之命运，缘起宋辽之争，而其作为一个矛盾体必然的死亡，则带来了宋辽数十年的和平。终究还是命中注定，而莫能改之。以点看全，所谓缘起缘灭，众生皆苦，莫一不是。

　　是为记

　　癸巳年九月廿一

　　书于独墨阁

　　总字数：1154
　　作者：jekyllhy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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