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无论成败，要自由放肆地过一生啊——读《然后，化成海上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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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真中显笔下的故事一直有非常强的女性向，不少都是关于女性的艰难处境，和她们为摆脱这种处境所做的努力。这本《然后，化成海上的泡沫》也不例外，这一次故事的走向也非常极致：一个想要摆脱俗世的种种束缚，想要自由放肆过一生的女人，到底成功了没有？她对自己的一生是否满意？

　　仅仅看到故事简介，我就对书充满了兴趣，读完之后也很被打动。叶真中显笔下的女人是很有生命力的，尽管他将她们放在极致的险恶与残酷环境中，让她们经历了很多非人的遭遇，但最终她们都挣脱了出来。她们有自己强烈的意志，哪怕这种意志与社会对女性的规训完全不相容，她们也不会因此驯服和认命，依然顽强地追逐自由与理想愿景。

　　在《然后，化成海上的泡沫》这本书里，女主朝比奈春追求的就是“自由放肆地活着”，以此来“报复这个不合理的世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这个乡下女人尝试过结婚（嫁给当地有钱的地主家庭），去大阪当陪酒女傍大款，让大款情人给自己投资开店当老板，积累了原始财富后又养情人、投资股市，后来日本泡沫经济破裂她也破产了，最后进了监狱并以此逃过黑帮追杀，在监狱里（舒舒服服地）了却余生。

　　听上去，这是不是一个结构和线条很简单的故事？但叶真中显独特甚至深刻的地方就在于，他会在讲述女性搏斗的一生时，揭示出她们身处的不公平环境，尤其是性别环境；这种环境又是如何让女性被物化、工具化，无法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自主自由地活着。

　　就像这本书里出现的很多“金句”，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女性在男权社会的处境和地位。

　　比如，“按春姨的说法，男人总是希望女人扮演三种角色。第一是情人，或者说性伴侣。第二是照顾他饮食起居的母亲。第三则是证明他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的奖杯。”

　　而朝比奈春看透了这一潜规则后，学会了利用它。“春姨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时而像情人一般柔情似水，时而像母亲一般无微不至。但最重要的莫过于提升自己作为奖杯的价值。”

　　“男人希望女人扮演自己的情人和母亲，其实是单纯的利益使然。这两种角色伴随着显而易见的好处，因为上床很爽，母亲般的温柔又很治愈。奖杯这个角色却有些不同。没人会用奖杯喝酒，所以奖杯本身并不会带来实际利益，有价值的其实是得到并拥有奖杯这件事。证明自己的胜利，让自尊心得到满足，才是奖杯的价值所在。”

　　“对那群引领着经济的增长、忠实服从本能的雄性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为了得到奖杯，为了长长久久地拥有奖杯，为了夺下别人手里的奖杯，他们不惜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春姨说，正因为有这种超越实际利益的、自尊心层面的竞争，樱花这种做陪酒生意的店才能开得下去。”

　　而春姨之所以能够得出这样的方法论，不受任何道德约束地去做这些事，是因为她深刻洞察了男权社会的本质：

　　“首先，金钱本质上是自由和平等的。我们可以用钱换到任何与金额相符的东西，这是多么自由。而且金钱的价值，不会因为使用它的人而改变，这又是多么平等。金钱的美妙就在于此。任何立场的人，都能用100块买到价值100块的东西，无论用它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但另一个岂有此理的真相是——“金钱在本质上明明是平等的，却偏偏集中在了男人手上。换句话说，得到金钱的机会全都落在了男人的头上。”

　　哪怕是在更自由、女人也可以工作的城市（而非更闭塞的乡下），女性可以找工作，但找到的大多是“给男人打下手的工作，赚不了几个钱”。所以春姨才会想到把钱从男性的兜里掏出来，无论是用什么手段，“当小三、找靠山、找赞助人……反正城里有的是男人愿意为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一掷千金。”而在乡下，则只有结婚这一种手段。

　　你看，叶真中显以一名男性的视角，洞察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规训手段和道德训诫，然后塑造了一个无所顾忌打破它的女性。

　　甚至，当这名女性感受到自己的自由受到男性威胁后，还会铤而走险，干掉这名男性——无论是之前在乡下催她生儿子的丈夫，还是在大阪想要离婚娶她的大款。在她看来，“婚姻分明是一种打着爱情的旗号剥夺自由的制度。真跟董事长结了婚，等待着她的就是被主宰的命运，只能怀着永远无法平息的怒火，眼睁睁看着董事长放肆地活着，为所欲为。”

　　“如果一定要在爱和自由之间做出抉择的话，她会选自由。她决心放肆到底。”

　　就是这样一个大胆放肆的女人。

　　故事本身是更厚重的，涉及到性暴力、邪教组织对人的精神控制、性少数群体中跨性别者的处境等等许多议题，读来让人颇为感慨和沉思。

　　结尾也使人怅惘和陷入思索。当同为狱友的年轻女子问朝比奈春：“您这辈子是幸福的吧？”春姨却瞬间变色，“表情明显僵住了，看起来格外悲伤”。她只回了一句：“这你就别问了。”此后作者解读说：“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解释，这个反应的弦外之间都是NO，而不是YES。”

　　叶真中显塑造了这样一个法外狂徒、肆意妄为、追求自由的女性角色，最后却又否定了她一生的“幸福”，这到底要怎么理解呢？

　　如果从书中年轻女子视角来看，她是释然的。如果连春姨这样肆意妄为、坚定按照自己意愿去生活并成功的女性都不幸福，那更平凡的女子要怎样才能幸福呢？

　　但反过来看，不也可以理解为：幸福如此之难，所以更不应该苛责自己是吗？甚至不必非得追求幸福不是吗？

　　是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幸福，一直是被高估的价值和追求，是女性最重的枷锁和牢笼。在我看来，相比幸福，过自认为“值得的人生”更重要。

　　而春姨带来的启示和能量也如此巨大，“即便被丢进了一片焦土，也要顽强地活下去。要像春姨那样，放肆地活下去。”

　　和书中年轻女子一样，我也从叶真中显写的这个女人的故事，得到了巨大的勇气、向往与解放。



字数：2200
作者：祁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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