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门阀政治》- 中国历史的奇葩一朵

江海鸿牛

　　中国古代史，统一和分裂是永恒的轮回。

　　秦始皇统一六国，由分封制转变为大一统王朝，是为周秦之变。然后汉承秦制，秦汉一体被称为中华第一帝国时期，自此2000多年的古代史，正印证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历史规律，合则天下一统，天子依宗法世袭，如秦汉、隋唐、宋元明清，分则军阀混战，吃鸡大赛，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比如汉末三国群雄割据，唐末五代节度使军阀政权。唯独东晋形成了独有的门阀政治格局，天子权力被门阀大族架空，门阀大族又难以篡位甚至形成地方割据势力，天子和门阀之间形成了微妙又脆弱的平衡，延续了100多年。田余庆先生的《东晋门阀政治》系统的描述了这种局面形成的缘起，演变的过程，存在的基础，以及最后消亡的结果。

　　衣冠南渡的合伙人：王与马共天下

　　作为司徒王衍族弟的王导与作为东海王司马越附属的司马睿，所以建康的王与马就是洛阳王与马的翻版，二人一同南渡建康，建立东晋朝廷。尤其王衍和司马睿在年少时本就相识，作为琅琊王的司马睿与本地大族琅琊王氏在封国时期就建立了很密切的关系，与其说二人是君臣关系，不如说是合伙人关系。到了江东，司马睿由于在皇族中背景不硬，依靠王导结交江东氏族，依靠王敦在荆州上游的军事能力，才算在江东站稳脚跟。王导在内为相，王敦在外为将，彻底架空了司马睿的权力，以至于司马睿想任用刘隗、刁协等近臣挟制王导，引发王敦之乱，出兵逼近建康，晋元帝司马睿忧愤而死。

　　王朝的稳定器：郗鉴与京口

　　王氏强大至此，为何不能篡位自立呢？田余庆先生提出了一个容易被忽视的人物：流民帅郗鉴。北方五胡乱华，大量北方氏族和平民南逃至长江以北，囤聚在京口（今镇江），形成流民武装，武装势力的头目称为流民帅。 出身高平郗氏的郗鉴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由于流民有战斗力，又不从属于王氏，而 郗鉴本身既有流民帅的身份，又是士族出身（虽然 郗氏在北方并非望族，但也能被士族阶层认可），于是就掌握了北方流民这只强有力的武装力量，而又能被晋明帝所用以对抗王敦在上游的军事压力。同时郗鉴本人在王敦之乱平复后，与王导代表的王氏关系通婚修好，王导辟郗鉴子郗昙，王氏两代又娶郗氏女，两家婚宦结合。后期王氏和庾氏争权的过程中， 郗鉴又起到了在中间调停的作用。京口经过郗氏几代经营，形成了长期的独立武装力量，为后续“北府兵”的建立奠定基础。

　　昙花一现的外戚门阀：庾氏之兴与庾王之争

　　经过王敦之乱后的王氏，王导权力被消减，晋明帝任用同为士族的外戚庾亮，庾氏于是崛起。实现了门阀的制衡与权力交接，王导不贪恋权力是一方面，另外皇权为了制衡王氏，利用自己的外戚同时又是封国旧臣的庾氏就合情合理。即使因为苏峻之乱的判断失误，庾亮都能获得外出镇守芜湖的机会，从而掌握地方兵权。而庾亮出镇后的政治形式，形成了陶侃荆州、温峤江州、庾亮豫州、 郗鉴的地方军事实力制衡的局面，而陶侃和温峤因为缺乏家族实力，加上个人不贪恋权力，早早去世后上游的军事势力就被庾氏接管，从而取代王氏形成第二代掌权军阀。

　　只是庾氏兄弟陆续去世后，家族迅速衰落，田余庆先生的评价是：“ 庾亮起自外戚，无功晋室，而又措置乖谬，与王、谢家族的历史很不一样。 ” 相比其他氏族，庾氏没有王氏的草创之功，也缺乏桓氏和谢氏的军功，所以第一代逝去后权力很难顺延到第二代手中。可见这也是门阀氏族传承不能持久的问题，如果家族没有很强的政绩或者后代中缺乏能力出众的扛旗者，家族衰落是必然。门阀依赖的是官位，而官位毕竟无法世袭，即使家族通过婚宦的方式提携后辈，也只能权力依次衰减。

　　中期的权臣危机：桓温的崛起

　　庾氏后期着重经营荆州襄阳地区，这此地也会吸纳从陕西河南的流民，有足够的兵源，加上地理优势，使得这一地区和京口一样成为东晋朝廷依仗的另一个军事重镇，桓温就于此地崛起。本章前两节田先生用了极大的篇幅考证出桓温先祖可以追溯到魏时被司马家灭族的桓范，同时根据桓温父亲桓彝的渡江历程，得出桓氏过江后地位不显、家族不盛的局面，可见桓温的崛起相对依赖个人居多。

　　永和时期（晋穆帝时期），北方后赵覆灭，冉闵作乱，江东得到了十几年的安定时期，同时南方军事实力相对北方差距缩小，加之桓温在庾氏之后迅速占据荆州，获得数次对外作战机会，西征平益州，北伐逼长安，成为东晋中期无其他家族可以制衡的权臣，以至于动了篡位的念头，废海西公立傀儡简文帝。只不过桓温北伐单纯为了个人权力，最终败于慕容垂之手，同时谢安、王坦之在桓温要行篡位之举时，通过缓兵之计拖死了桓温，导致最终不能实现篡晋。

　　面对外部压力的门阀协作：谢氏与淝水之战

　　桓温死后，弟弟桓冲继承了上游的荆州，谢安为相掌握中枢，又举荐侄子谢玄组建京口北府兵，加之北方苻坚的前秦南侵之意明显，此时东晋实现了上游桓氏下游谢氏彼此制衡、一致对外的局面。

　　田先生在这一章重点介绍了淝水之战的前后经过，以及对比分析了淝水之战与灭吴之战的区别，在战争准备、双方力量对比、北方民族问题未解决等方面，淝水之战的东晋的胜利存在必然性。此外，在淝水之战中声名显赫的北府兵极其将领，开始逐渐的登上政治舞台，而赢得战争的谢氏，又因为不贪恋权力加上皇族司马道子的崛起，进入到了门阀的终章。

　　依附王权的门阀：太原王氏

　　太原王氏源自于王允，南渡后存有两支，虽然是北方世家大族，但是因为南渡时政治立场问题，一直不是显族。在谢氏之后虽然掌握了一定的权力，但是并不是共有天下，而是依附司马氏。因为皇室姻亲的关系，其中王蕴依附于孝武帝，王坦之之子王国宝依附于司马道子。权力争斗中两支同族的王氏也会互相屠戮，孝武帝死后，司马道子掌握中枢权力，占据上游的帝党王恭（王蕴女婿）和殷仲堪起兵讨伐司马道子，王恭又被北府兵将领刘牢之倒戈，导致兵败族灭，这也是北府兵将领逐渐登上政治舞台的一个标志。

　　在混乱中桓温的小儿子桓玄（殷仲堪下属）发起荆州之兵进逼建康篡晋为桓楚，刘牢之叛晋投降又被夺兵权，畏罪自杀，此时也能体现北府兵武人此时还缺乏独立的政治能力。

　　门阀政治的“掘墓人”：次等氏族的崛起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门阀无法延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后代养尊处优、好清谈务虚，不能知兵理政，次等氏族逐渐掌握军事和权力。最后一章论证了几个次等氏族的代表：

　　1、 五斗米教的孙恩、卢循，田先生论证了二人都是名门之后，其中孙恩是西晋末年赵王司马伦幕僚孙秀的后人，卢循则可以追溯到范阳卢氏，但是两族因为南渡时间较晚加上婚宦失序沦为次等氏族，只能依附道教通过煽动流民造反成为政治投机者。 孙恩、卢循之乱也极大的打击了门阀的力量，同时在平叛过程中崛起了东晋王朝的真正掘墓人。

　　2、北府兵的中层将领刘裕，在桓玄篡晋后组织北府兵旧将，以其在军队中的威望和高超的军事实力，战胜了掌握局面却缺乏军事能力的氏族桓玄，从而彻底掌握了东晋的权力和部队，开启了气吞万里如虎的对外攻伐和篡位建立南朝宋的时代。

　　总结

　　田先生这本书不适合初学者，但是特别适合对于基本史实有了解，能串联起基本事件的历史爱好者。我们大部分人读历史只能知其然，但是通过田先生这本《东晋门阀政治》真正可以实现知其所以然，知历史发展的规律和权力运行的逻辑，学历史考据和论证的严谨性。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又查阅了很多资料，阅读了其他基本辅助书籍也列在这里：《陈寅恪南北朝史讲演录》《魏晋南北朝》《门阀时代》。

　　一个月苦读，收获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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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Fland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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