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无私最堪怜

鸿田

　　“不管你待我如何，我总是全心全意地待你好。”

　　这是《笑傲江湖》中任盈盈对令狐冲平平淡淡地说的一句话。

　　也是金庸笔下无数奇情妙恋最牵人心魄之源。

　　深知“无私”之难、之美，才得“情圣”之笔。

　　《鹿鼎记》中，双儿不比阿珂美丽、不比沐剑屏可爱、不比教主夫人功力高深，但最是人见人爱。原因盖自出于对韦小宝无私的情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最逍遥的时候退在一旁为他高兴。

　　在陈小春版的电视剧中，双儿和小宝是从小同处妓院的玩伴，小宝又是为她和茅十八闯入江湖，自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缘分：在金庸的原著中，双儿是小宝义助三少奶奶后的“馈赠”，出场即有仆婢的身份。

　　这两种故事的起源都是在为双儿的无私寻找根据，但看到后来，人人心中自觉是双儿天性的良善和对小宝的珍视才有了她的难得。无论你是需要我或是忘记我，我总站在这里为你喜悦、替你解忧，这种无私的陪伴暗合了阅读者心中的渴望，才使得双儿那么可人。

　　《天龙八部》中，虚竹与公主之情在于“奇缘”，段誉对王语嫣之情在于“奇痴”，阿朱对萧峰之情也在“奇痴”，阿紫对萧峰、游坦之对阿紫之情更在个“痴”字。而这种种奇情，惊心动魄的程度也在以上顺序中步步加深，“奇”的程度，即在于无私的程度。

　　阿朱和萧峰的爱恋，在金庸原著中还不那么惹眼，在张纪中翻拍的《天龙八部》中有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配以王菲独唱的《宽恕》愈显其动人。“塞上牛羊空许约”，阿朱误死一集看得人与萧峰同断肝肠。

　　而看原著时，深感悱恻之处却在于结尾萧峰自尽后，一向刁蛮狠毒的阿紫听姐夫前言自抛双眼以断游坦之之恩，盲抱姐夫跳崖，却深感安恬。游坦之亦拖着惨败的身心纵身而下。看到这里，心为之一震，相比金庸先生下笔此处时也是为此奇笔大感自得。

　　《笑傲江湖》中更是如此。

　　令狐冲英雄少侠，犹豫迷魂之时都是牵扯岳灵珊之际，看的旁人心急如焚，他却也一痴到底；岳灵珊见异思迁，以少女的绝情处处伤害令狐冲，令人切齿，但在受林平之刺死后仍托付保他平安，临终的一曲福建小调也让人一抹前恨、直感可叹；任盈盈更是全书最动人的人物，敢爱敢恨，却极少因盲爱而来的损伤，总是替令狐冲念想，置自身于不顾。

　　“怜”是天地赋予人心中珍贵的情感能力。在面对自己挚爱时，令狐冲总不忍小师妹生气、失望，哪怕失了性命也不要她的心情一时间坠落谷底；岳灵珊惨遭丈夫毒手，仍觉得他身世可怜，自己不在身边、他独行于世总不平安；盈盈在做幕后“婆婆”时便按捺深情，怜诫令狐冲江湖凶险，不可太多仁厚。

　　金庸小说迷人风景自然在于情节之曲折、安排之巧妙，也在于人物与人物之间因为“情”的牵连，产生那么多出人意料的故事。

　　含有理性逻辑的情节是凭人力可理解、可猜测的，最炫目之奇景应在人力可及范围之外。而无私这种情感，恰是最不遵循人类理性的。

　　善写无私的爱，也可以说是金庸基于双鱼男人多情本性的书写。同样被尊为大师的古龙，别的长篇尚未及阅览，仅《大人物》一书，制胜之处在于情节层层包裹，似侦探小说解密的乐趣，大拙中含大巧，而对于情感、尤其是爱情的铺垫却极为简单、只是线索、并非主题。

　　此外另觉出金庸先生的另一个善写主题——“两难”，即将主人公置身于正反两层矛盾中不可脱身的情境。

　　韦小宝在小玄子、天地会之间失去自由；萧峰在汉人、辽人的身世之谜中殉身以结；令狐冲在黑、白两道中徘徊游走。

　　而对于“两难”情境的处理，却正显出主人公性情之异，更使得各个人物绝不相仿、各有风姿。

　　韦小宝的机灵聪敏，萧峰的大英雄真本色，令狐冲的洒脱不羁。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浅读过金庸先生四本书后，印象较他者更深处便是以上两种。

　　小时候未曾拜读的大作，在大学校园中牵绊的我寝食难安。

　　“老夫聊发少年狂”，终是未能逃过这场痴迷。

　　总字数：1324
　　作者：玥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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