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被魇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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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惠究竟为什么成为素食者？一切似乎没有预兆，一个平平无奇，没有丝毫闪光的女人，某天做了一场梦，疯了。再也不沾荤腥，不睡觉，重要的是，再也不照顾丈夫了。

　　她一定压抑了很久。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假使代入英惠的视角——

　　我从小在父亲暴戾的阴影下长大，怯懦的母亲、沉默的姐姐，都只能在独善其身的基础之上给予我有限的关怀。我不怪她们，毕竟她们也做不了什么。

　　不是没想过反抗。我很小的时候，和姐姐一起迷过路。我没有害怕，反倒觉得暗喜。我央求姐姐别回去了，她不理解，最终还是懵懂地回到了那个家。

　　时间不会停止。浑浑噩噩地长大，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我按部就班地相亲，找了个男人，很快安定下来。

　　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他的面相冰冷，但好在他不烦我，不多问东西。我把这视作默契，我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饮食起居井井有条。用现在人的说法，搭伙过日子而已。

　　我给自己找了份兼职，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不会冷落家里。偶尔搞砸家务的时候，他会极不耐烦地呵斥，毫不掩饰，但比起父亲依旧是小巫见大巫。如果说父亲是高压线，那他充其量只是低压居民用电。

　　我以为我忍得住，但我高估了自己。日子一天一天过，我越发觉得没意思。独自在家的时候，有时我会想，这么多年，我好像从没交到什么朋友？无数次拿起电话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拨哪个号码。

　　直到这天。我做了一个噩梦。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断了。我害怕，激动。“恩赐解脱”，有人在告诉我解药，我这样想。

　　我不吃肉了。一丁点也不。梦中的残肢断臂与惊恐的眼睛，让我想到小时候受父亲虐待至死的家犬。如果不是做了梦，我压根想不起来它。

　　实际上，杀狗的凶手应该是我。那条狗咬了我，所以被父亲惩罚，拖在车后面，活活跑到累死。父亲说，这样的狗肉更好吃。它因我而死，我毫不在乎，甚至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它的肉。

　　我恍然惊醒，我受着人的压迫，做不了任何反抗，就去欺辱比我更低级的动物。我每天在厨房里切着，剁着，现在我终于知道快感来自哪里。我为自己感到恶心，再也睡不好觉。

　　我宣布素食之后，立刻打破了某种虚假的平衡。丈夫找了娘家人给我施压，所谓规劝，意思其实就是乖乖听话。家庭聚会上，我誓死抵抗，割破了手的血液喷薄而出，吓坏了他们，这是我反抗成功的一小步。

　　他们都说我疯了。什么是疯，什么是活着？谁来定义？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枷锁了，胸罩，滚一边去。我走出病房，坐到喷水池边晒日光，忽然就想把衣服解开，让阳光直接进入皮肤。没有什么好羞耻的，我是被扇着耳光长大的，脸皮对我来说能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裸体彩绘、离婚、精神病院……都不再重要。我望着雨中的树，强大的共鸣呼唤着我——

　　我不应只是素食者，我本来就应该是一株植物。

　　总字数：961

　　作者：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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