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红小札：穿凿-----《红楼梦》

丑土妹

　　关于穿凿，《随园诗话》卷一第四十六条就讲了许多绝妙的例子，如王安石曾改王维诗“山中一夜雨”为“一半雨”，“把君诗过日”为“过目”，另还有人以“落霞与孤鹜齐飞”中“落霞”为飞蛾，以“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中“无风”、“不夜”为地名，“芳草不复绿，王孙今又归”之“王孙”为蟋蟀等等，所引所注，出自何典，都历历有据。这时不免想起现今一些红学家用史家之义注《红楼梦》来，譬如“林黛玉”作“麟待玉”，而“钗于奁中待时飞”，于是宝钗又白白地许给了贾雨村。虽然看起来颇有学问，但未必还是上了古人的当。而这位诗做得极为轻灵得随园老人也曾有板有眼地说，“大观园”就是他家的“随园”，当然，也只是信口说说而已。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前人说几句闲话，后人就当个宝贝供着，这似乎都是有原因的。旧上海滩妓女用过的马桶还不是也有人花几万元买回来放在家里时不时地摸挲上几回。而一心想在《红楼梦》中寻出门道的“家”们，或许会很意外地耸耸鼻子，虽然，这性质几近一样。

　　是的，一部《红楼梦》就是要这样才能读下去。不是说要“反看”吗？那就不妨把书倒过来读，从最末一页读到第一页。即使在秦可卿的棺材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眼珠，那也仅仅只是叫做窥；而从两个缠在一起的风筝，忽地想到这两个风筝的主人是不是也和妖精一样打上一架，那只能算作色情狂的迷想，依然算不上什么反看。因为反看不是牵强附会，不是缘木求鱼，不是瞎子摸象，瞎折腾一下就可以了事。而是要从热中感觉到冷，繁华中感到幻灭，喧闹处感到枯寂而已。

　　所以说穿凿在学问上是十足地广博了，而就中的趣味，也仅仅是对穿凿者本身而言。就是你把“大观园”反复地给证上一百次，说是北京的恭王府，或是天津的水西庄，再或是故宫什么的，究竟和各地广为拷贝出来的那些呆头呆脑的“大观园”又有多少区别？因为我们所深爱的那些人儿只是局限于书中，局限于作者的记忆里，因为某个时候在我们心里忽然留下痕迹，而这样的痕迹也并不一定就是永远。也会由于天气心情等别的原因不停地变来变去，有时你想到的似乎是另一个人，并不是原来的样子，而我们唯一能把握住的，就是相信他们存在过。这种存在，或是弱水中轻轻掬起的一捧，或是万千道光聚在一起的刹那一束。

　　只要你相信它或他们，它或他们就有。喜欢吃东坡肉的人就知道，并不一定因为这肉是苏东坡做的，也不一定是慕着苏东坡的名气去的，而是因为，真的好吃。

字数：848
原作者：刀叢中的小詩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41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