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与生死的流亡，人性与时代的悲鸣——《邻人之爱》

书呆熊

　　在用文字记录跌宕起伏的二十世纪风雨历程中，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的名字无疑是那个令人心生动容的符号与象征，其代表作《西线无战事》的问世不仅令其成为了世界文学领域内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而且它的文学特征与现实意义已衍生成为了人类公认的永恒经典。当1970年9月25日雷马克因病逝世于瑞士故居之时，我们有理由去感怀这位伟大作家赋予时代的魅力与精神，同样也为这位文学天才的离开而感到无比惋惜与悲痛。流星划过天空时究竟是怎样一幅摸样，对于一个人短暂的一生而言或许是一种参照。一个人之于文学所取得的贡献是需要历史和后人去评判的，在前赴后继的创作道路上，雷马克凭借着他惊人的意志与强烈的情感铸就了一部部文学经典佳作，在全面揭示两次世界大战之于人类文明所造成的影响过程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谁又能否认书中那些虚构出现的人物是现实境况下不会遇到的人呢？近期，由世纪文景推出的雷马克系列增添了几本新成员，其中《邻人之爱》的重新问世将会带领广大读者走进那个动荡艰辛岁月中有关于普通人生存与命运的故事里，重温个体之于时代所能采取的行动以及对其所传递出的理念，尽管他们是存在于字里行间的人们，但之于现实世界的我们而言，他们曾经存在过的世界始终与我们有着深刻的联系，在全人类共有以及认同的情感价值面前，一切为唤醒生命所迸发的勇气将值得铭记。

　　与雷马克一系列小说保持整体一致性的《邻人之爱》仍然具有可以深入探讨的文学特质。这本小说从主题上承袭了雷马克对于战争（这里特指两次世界大战）所产生的深刻思考以及对于普通人命运的紧密关注，与《西线无战事》德国士兵直面一战残酷的战争场面相比，《邻人之爱》的故事视角放置在了几个流亡者的身上，他们背井离乡、离开德国、四处流亡，为的是在动荡黑暗的环境中谋求生存喘息的一席之地，期间发生的种种故事构成了全书的整体框架。雷马克在本书中保持了一贯严谨克制冷静的笔触，有关于故事人物大段的言行举止心理描写占据篇幅较多，能够鲜明的展示出人物本身的动机以及内在逻辑，再一次彰显了他对于人物的深度理解与轻松驾驭。故事在展开推进的过程中富有层次感与画面感，通过克恩、露特、施泰纳三位主要人物的故事串联起故事情节，从而以小见大、以点带面的折射反映出“被抛弃的”个体们在时代之下的波折命运。

　　从小人物上升至大背景，一直是雷马克善于使用的处理方式，在他笔下并不一定能看见战争中的宏大场面，反而更多地是那些充斥在战争期间不易察觉的细节与桥段，这些作为与普通人息息相关的事务无疑是最平凡、最常见、同时也最容易引发共鸣的地方，一方面，它们作为依附于战争之上的产物，给普通人所带来的冲击和影响必然是强烈的，甚至会带来命运上的巨大转折，体现出了战争这个大事件对于广大人类群体所产生的反作用；另一方面，个体的微弱力量与庞大战争机器的强烈对比感十足，极具压迫性和挑战性，个体服从于整体的意味十分明显，能做出的改变几乎是在狭窄的空间内，这种被受限制的真实状况也是每一个曾经历过之人难以挥去的伤痛。

　　对于曾切身经历过这一切的雷马克而言，他不仅将身上所遭受的故事以文学化的手法进行了展示，更将他所见所闻的心得感悟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真实与艺术相互结合，往往使得读者“分不清”作者在这里面所营造出的一切，模糊了边界感的同时也带来了极为震撼的情感冲击，使得作者想要传递出的想法与态度变得更加强烈和鲜明，这也是雷马克及其作品为何洞彻人心的主要原因之一。《邻人之爱》书中出现的人物与故事无比真实的还原在读者面前，仿佛就像是他们在讲述一段过去发生着的故事一般，他摒弃了那些华丽空洞的叙事与修饰，将文学与故事本身拉回到了一个愈发真实、且不夸张的境地之中，在始终围绕着“流亡”这条主线深入展开的同时，能够时刻牵动读者紧随着故事核心人物脉络的神经，一步步接近那个他所要表达的真实情感意图以及价值取向所在。

　　战争所造成的巨大破坏力能够将人类所缔造出的文明毁灭，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对决将人类的不同面摆在了需要抉择的关键十字路口。克恩、露特、施泰纳三人的故事是整个二战前中后期无辜人类的一个缩影与典型，尽管他们不像涌现出的名人那般光辉夺目，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在庞大人类群体中的代表地位。由于战争的影响与当局的迫害（尤其是意识形态与种族观念的紧张对立），他们不得不舍弃财产、亲友，告别曾经安定的生活，被动地走向一个个未知的地方，除了遭遇到了关押、贫困等等接踵而至的磨难，更要忍受心中难以抹去的伤感与忧愁，过去的美好与现在的危难形成了鲜明比较，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压力考验着三个人的内心世界，他们不得不奔波于黑夜与白昼交织的日日夜夜，试图能够在动荡的岁月中保全自己以及所爱之人的安全，这其中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们，无论是友好还是恶意，都反映出了时代影响之下的复杂社会环境。

　　雷马克无意通过过度凸显他们几个人的悲惨遭遇以换取读者们的同情与理解，相反在娓娓道来的讲述中引发出我们对于人物以及时代的反思，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以及影响才是需要引起我们关注的地方，个体的渺小与体制的压迫使得生存生命这样的词语内涵更加重要，他们千辛万苦、来之不易的安稳恰恰就是人类所拥有的基本权利，这巨大的讽刺更加反映出了时代与战争的荒诞可笑，为了所谓的利益与权力就要舍弃掉无数人的幸福安乐，就如同一些人所标榜的虚假正义与虚幻美好一般苍白无力，作为洞察这一切的经历者，雷马克当然明白这其中所透露出的真实涵义，他选择了用文字去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带着一种悲愤孤寂的强烈情感去记录所发生的事情。同时我们也能够看到，本书仍包含了作者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期待，雷马克透过对人物与情节的架构反映出对于人性中真诚纯朴善良的追求以及不屈服于黑暗现实的毅力勇气，尽管克恩三人曾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但最终就如同走向新生结局的克恩和露特一样，新的开始预示着一个光明美好的前景，从黑暗中走出的人们将收获到属于他们的幸福。不失人性光辉的写照一直雷马克在作品中不曾遗漏的地方，他无意一味的沉迷于痛苦与责难中无法自拔，而是能够以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不断寻找人类命运的出路与途径，对于人性的理解是雷马克之于文学作品所赋予的正能量，也传递出了人类所坚持与依赖的信仰价值观。

　　从1929年《西线无战事》的轰动问世，到1971年《天堂里的影子》的封笔结束，雷马克几经波折的人生始终与漫长的文学之路相伴，经过青涩、成长、成熟的他也完成了属于自己的生命蜕变。从他所塑造的一系列经典反战小说中，我们能够体会到人与生存环境之间矛盾冲突，以及个体所承担心路历程的变化转折，无论是迎接悲剧命运之下的彷徨苦闷，还是意欲突破枷锁束缚的直面解脱，雷马克对于人类情感世界和历史时代的领悟与感知显然达到了一种可以仰视的高度。如今，当我们去回味这些经典作品所带来的魅力与价值时，依旧会为书中那些忠贞不屈、饱含思绪的文字所打动，这也正是雷马克教会我们观察时代与人性内在涵义的窗口。最后需要特别提及的是造就雷马克作品以中文魅力的译者朱雯先生，正是凭借着其对于作品的出色理解以及对于中译的专业解读，使得当代的我们能够一睹大师的经典佳作。尽管先生已离开十九年的时间，但这本《邻人之爱》（曾译名《流亡曲》）仍旧在传唱着文学那无比动人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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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宸文 评论 《邻人之爱》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448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