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没有人能够比我们更接近对方

牛妞

　　称不上顺畅的阅读过程，读罢更是难以三言两语简单评价。一方面是人物的复杂性，陈则铭始终是进退失据难以自处的，哪怕在少年风华或位极人臣之时，都摆脱不了隐忍寡欢的郁郁，其人更加别扭矛盾：他明明是员武将，却有文人的天真软弱和甚至是酸腐的固执拘谨，他一心想做忠臣良将，还是行了谋逆不臣之事，但就算狠下心去，仍在内心深处怀抱着君明臣贤的幻想，彷徨纠结对错功过，更不消说他在政治阴谋前的幼稚无措优柔寡断了，着实是个中途半端的谋反者。

　　萧定则是一个积极践行马基雅维利式君主观的、不受普通道德伦理约束的、被人畏惧的冷酷统治者，他有足够的明智远见，“懂得怎样使用野兽和人类特有的斗争方法”驾驭臣民，理所当然的躺在权力之上享有欲望、释放恶意，怀疑、迁怒、利用、欺骗、挑逗、刺激、戏弄，乃至谋杀，他能够“妥善地使用残暴手段”，“不讲仁慈，悖乎人道，违反神道”，并“永远不会欠缺正当理由粉饰自己背信弃义的行为”。

　　自然，陈则铭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当是圆了壮志的，压上子嗣也要攘除外患的抉择又似乎意味着他终于放下了执念；萧定在被囚期间展现出一如既往的傲睨、死中求生的态度，以及重登大宝后做出的改变，都为他增添了人物弧光；作者对长相俊美之类的外貌buff也是多有热衷（把萧定对陈则铭相貌的消遣留待他业已失势的第二部倒颇为妙趣），但仍无法认为他二人形象中有多少“讨喜”成分，就此而言，大约可以认为他们是走出了原耽日益狭隘的审美局限的。

　　另一方面是情感的多面性，这段源于萧定旧日情怨的关系，在至高无上的权威与不加掩饰的恶意发酵下，化为伤害与折辱的利刃带给陈则铭无尽痛苦，于其而言却只是居高临下的泄愤和玩弄。待两人境况反转，陈则铭不必再忍辱负重，甚至成为了萧定事实上的保护者，能够轻易将对方人身性命握在掌中，以为自己终于克服了曾经的恐惧、渴望与憎恨，却发觉萧定非但无一丝忏悔示弱，且一如既往的狡诈、肆意、满怀歹念，而自己竟却生出了愧疚和不可言说的隐秘情愫——所谓因恨生爱其实更像是他们在视之为唯一的、投入长久关注后“对彼此知根知底的了解”，“说是恨似乎并不完全契合，说是爱，那又太惊人”。

　　相较于萧定绝境“求活”的生志，陈则铭一直在“求死”，且是要“好死”。他反复思量百般打算，无论是孤注一掷给萧定强灌的鸩毒，还是临行前结清旧账般的安排，都是斩断一切的决意。而直到陈则铭一去不复返——或者说恰因他的一去不复返，这份决意变成了不容丝毫改变的死局，萧定才终于从缠缠绵绵的恨和咬牙切齿的怒中惊觉，猛得茫然若失了起来。他于断梦痴念间醒来，一迭声的呼唤，在几经沉浮孤身一人的叹息中思念，复而又怨怼起来：“陈则铭……你怎么敢让朕这样痛苦一生呢”？于是尾声那“遥遥相对”便成了狗尾——唯有力挽狂澜功成身死才能了却陈则铭的念，亦唯有他的死才能带给萧定椎心呕血的痛，即便不考虑逻辑问题，此加笔也极大消解了前文情感积累。

　　与此同时，除去亮眼的角色与感情塑造，本作缺点也十分突出，毫不客气地说剧情线可谓稀烂。作者明显不具备构建（哪怕是架空的）古代王朝背景的知识储备，像是皇帝出幸夜宿客栈或是外敌律延进出宫禁监禁城禁均如入无人之境等BUG都只算是小毛病，致命之处是关系到角色与感情成立的核心描写。比如陈妃视宫规如无物的多番做派简直要人怀疑一度放任她的萧定是不是有NTR潜质，而萧定从纵火焚烧太后宗室到实权统治轻易覆灭再到有命做个深宫废帝无不充斥着想当然的荒诞，萧谨亲征被俘京都告急云云则显然是对明英宗和北京保卫战不求甚解的粗浅模仿，以上种种既不“正剧风”也谈不上“权谋”。

　　更糟糕的是作者甚至缺乏合理长篇叙事能力，导致本作处处充斥着情节起承转合生硬、人物行为逻辑混乱的问题，特别是在第二三部，作者干脆放弃了合理细化故事的努力（或者说是力所不及），只简单粗暴的交代结果以作剧情推动用，呈现效果宛如尚未补足细节的纲领。诸如杜进澹的勾连外敌与自立之心以及萧定复位那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式的宫变均是无始无终交代不清的的天降设定，出现了大量毫无灵魂、用之即抛的功能性角色（最令人不快的当属产子工具人青青，对如是女性角色深感失望）和省略“如此这般”过程的结局告知（登峰造极的还是陈则铭归来）——这样与人物/情感表达不匹配的剧情设置实在是遗憾。



字数：1562
原作者：Ayaka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363596/

小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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