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鉴书团】理解、批判与沟通——读 [日]毛利嘉孝的《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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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最初是为日本本科生而写，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理论为基础，跳出“流行音乐纯粹只是音乐”的观点，结合整体社会脉络，介绍了流行音乐在美、英、日的发展史，思考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的关系。作者认为资本主义与流行音乐之间存在两面性，一方面肯定资本主义促成流行音乐的发展，一方面流行音乐也有背叛资本主义的可能性。（中译本序）或者说二重性立场，在拥有对抗性的同时，也隐藏着被同化的可能。（p237）——虽然作者自称是以批判理论为基础，但是实际上深爱着流行音乐，因此在努力沟通文化研究中的两种话语（肯定性与否定性)，最后呈现一种折中的二重性结论。

　　以上是本书的一个简要概括，主要依据作者的一些自我定位。然后在字里行间，我们都可以感受到作者是一个非常谦虚谨慎而且态度温和的人，他指出，对于中国读者而言，流行音乐在中国的情况可能不一样；而且新冠病毒疫情之后，音乐产业也有很大的变化。最后期待中国的流行音乐研究。（中译本序）我想，这本书确实可供爱好者入门，虽然在理论介绍上并不系统全面（这可能也不重要，有很多现成的理论入门书，重要的是激发兴趣)，但是关于流行音乐的材料还算丰富；对于中国的流行音乐研究者而言，也可以作为他山之石，多一些资料与指引。我像作者一样，期待中国的流行音乐研究。

　　这本书除了原作者的创作意图外，中国的译者还有他的译介意图，他认为“音乐从业人员、音乐爱好者、社科研究者等人在社会文化层面讨论音乐时存在语言不通、缺乏共同语境的问题。所以对于简体中文世界而言，需要有一本即便并非无懈可击也谈不上绝对先锋前沿，但是能让多数人读得懂的流行音乐研究入门书，促进各方人士的沟通。”（参见译者豆瓣长评《译后记》）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出发点。但是我对此有些问题：他们真的需要沟通吗？如果需要沟通，为什么无法沟通？或者，他们的沟通真的无法进行吗？我想，研究者与爱好者很可能是会有兴趣读一读，但是从业者、创作者真的有兴趣吗？

　　这其实不只是流行音乐领域的问题，在各种艺术领域、流行文化领域都存在。从业者、创作者与学者之间需不需要沟通？能不能沟通？怎么沟通？比如一个网文作家需不需要听中文系教授的建议？一个网文读者需不需要看网文研究论文？比如一个画家需不需要听艺术史家的建议，需不需要看绘画研究论文？——我觉得似乎是不必的，可有可无，这是沟通困难的根本原因，如果真的有必要沟通，他们为什么不沟通？当然，实际情况也是更复杂的，可能有的创作者愿意沟通一下，可能有的创作者不屑一顾；可能有的读者愿意深入了解一下，有的读者只喜欢凭借自己的直觉感受。

　　再说，如果想沟通，我觉得哪怕有些语言不通也不是不可以沟通。我相信优秀的学者总能够用最简单的话把理论、概念解释清楚，或者说，其实并不是必须的。我很欣赏一些粉丝学者/学术粉丝，比如邵燕君对于网文的研究，她在网文作者与网文学者之间建立了一些沟通，请网文作者来到课堂。所以我认为一些语言、语境上的不通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一种态度，各方是否愿意沟通，是否愿意去理解彼此。不过这种态度是很难改变的，有的人愿意，有的人不愿意。

　　我认同一种观点，批判想要有效，必须是基于理解之后的内部批判。所以我很高兴读到作者在充分阅读阿多诺后为阿多诺辩护，帮助我更多地理解了阿多诺，他证明阿多诺其实是基于理解的批判：“如果你认为带有精英主义、古典音乐绝对主义色彩的阿多诺是因为不懂流行音乐，仅由于个人口味才对流行音乐提出了批判的话，那你就错了。如果认真读过《论音乐的拜物性特征与听觉的退化》等文章，你就会发现，阿多诺认为古典音乐同样也经由资本主义和广播这样的媒体，像流行音乐一样商品化、堕落化了。”（p18)所以阿多诺批判的是文化工业，而并非只是流行音乐，古典音乐进入文化工业一样不行。“同样，如果指责阿多诺单纯是个现代的反技术进步主义者，那就也错了。读过阿多诺离世前不久所写的音乐论文《歌剧与LP唱片》，就会发现曾经对78转小容量唱片持激烈批判态度的阿多诺，对能够收录下像歌剧那么长曲子的LP形式的唱片抱有很大的期待。”（p18）阿多诺其实只是一个理想主义吧，希望这个世界更好。——但是我感觉很多人在运用批判理论时并不能像阿多诺这样有充分的理解，导致批判理论日益空洞乏味，批判家自说自话。可能也是为了避免这种问题，我感觉作者并不爱多谈理论，而是建议多听，“理解流行音乐的最佳方式就是去听”（p9)。

　　最后，我期待这本书作者的态度能让更多人感受到，什么是理解，什么是批判，什么是沟通。



字数：1822
作者：哭之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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