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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城堡是一个永远堪不破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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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9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先说清楚我对译本的感觉。

  我觉得姬先生这个译本最好,因为它读起来十分流畅。卡夫卡似乎有一个创作初衷是为了朗读,也有评论家说是“尽可能重新赋予文字在书写时的声调,千万不要满足于静静阅读这种可悲的替代品”,我感受到了。也就是说,如果去朗读这个译本,那一定是能够深深地沉浸在卡夫卡想要带给读者的那种氛围里的,它流畅自然,最关键的是气质浑然天成,就像卡夫卡本人一样冷冽善良诚恳富于思辨又充满困惑。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玄,有空了我补一下证据。

  ————————来补证据————————

  先看第一段开头和结尾。姬本“K抵达时入夜已久,村庄躺在深深的积雪中。……一座木桥从大路通往村庄,K在桥上伫立良久,仰望那看似空无一物之处。”

  其他译本”K.到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村子深深地陷在雪地里。……K.站在一座从大路通向村子的木桥上,对着他头上那一片空洞虚无的幻景,凝视了好一会儿。“

  比较:姬本的语言气质很冷峻很冷静很冷淡,我想用上所有和冷有关的词,因为这是我从词语里感受到的风格。略萨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中写道”失败的风格……使得读者与故事保持了一定距离并且让读者保持清醒的意识。读者意识道他在阅读别人的东西,既不体验也不分享书中人物的生活“,用现下通俗的讲法就是,失败的风格是指读者无法与文字共情的风格。但是还不尽然。

  我理解的风格至少要先营造出对应的氛围,有了氛围共情就容易一些。

  从上面的两个译本对比来看,姬本的氛围就很好,冷冷的,最关键的是仿佛是第一视角。这一点很奇妙,虽然是第三人称,说的是K,但是不知道为何,我感觉我在透过K的视角在感受周围的一切,这一点真的很神奇。

  但是另一个译本,首先,我得承认K这个名字后面加一个点,是有其思考所在的。可能在原文的手稿中,卡夫卡就是这样书写主人公的名字的,K.。但是,我想那是因为他的文字毕竟都是字母,所以他需要强调这里不是字母K,而是一个称谓,否则如何与其他单词区别?读者看的时候难免会混乱。然而,当它翻译成中文之后,这个问题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因为我们显然很容易区分出汉字和字母名字,那么也就不用刻意复制原文的K.了。在”信“这一点,我相信另一个译本是做了考虑的,我得承认他有他的用意。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加不加缩写点的问题,我更在意的是这个点破坏了阅读的气氛。中国人在阅读的时候看到这个点,难免会思绪飘忽一下,诸如”这是个缩写,那他全名是什么?K什么呢?为什么不写全名呢……后面会不会揭示呢?“当然有人可能会说我有病吧,怎么会想那么多。但是对文字和符号敏感的读者应该会理解我的意思。这个关乎每个人自己的阅读体验,不好强争,但是我认为这种无关紧要但是一旦冒出就挥之不去的丝丝缕缕的思绪非常影响读者沉浸在故事的氛围中,因此会非常难以共情。

  除了对这个名字的处理之外,接着是语言的凝练程度。姬本写”K抵达时入夜已久,村庄躺在深深的积雪中”,这是一句话。其他版本写“K.到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村子深深地陷在雪地里。”这是两句话。

  姬本用词干净,他本就细致一些。其实我想用的词是“啰嗦”,注意,因为这个啰嗦,又破坏了文字想要传达的气氛。我再重复一下,这个气氛在我理解中,应该是冷冷的,各种意义上的冷,冷淡,冷漠,冷酷,冷峻,甚至寒冷也可以,总之是无情的。

  姬本就够冷淡,用词简短凝练,入夜已久,这就行了。而“已经是后半夜了”,这里传达了某种情绪,我试着解读一下的话,可能含有一种遗憾?无奈?可惜?懊悔?厌烦?不爽?总而言之,带点情绪。但是我觉得这里不应该有太多的情绪,甚至不应该有情绪,它接近于一种客观描述,K本人其实是无所谓早到晚到的,只是这个时候恰好是晚到而已,如此而已,所以姬本更传神,更贴近我想要的那个感觉。

  “村庄躺在深深的积雪中”和“村子深深地陷在雪地里”这两句,我反复读了很久。我本人太喜欢雪中村落和雪中小屋的意象了,所以对着这两句会很出神,会想象很久。

  村庄比村子更书面更冷漠一些,不要说你在读它的时候见不得这么一个抽象的作品用了一个非常生活化的词“村子”,你就是在向别人分享你的阅读体验时,也会不由自主用村庄这种听起来更有份量更庄重更凝重的字眼,而不是一个轻轻的似乎不大重要的“村子”。通常我们在提到“村子”的时候,这个意象是可有可无的,是个背景板样的存在,然而你我都知道,在这本书里,村庄太重要了。

  “躺在深深的积雪中”和“深深地陷在雪地里”,这两句给我的感觉也十分不同。躺在积雪中,表示雪是一直存在的,而村庄像是后来者,躺下去,仿佛一个回家的人躺去床上的感觉,即便他离开了,床还在那里一样。你明白吗?这里我想象的是这个雪是一直存在的,这个村庄可能明天就消失了,可能一万年都不消失,但是雪会一直在,一万年又一万年的在,我说的夸张了,但是我的意思就是这个,雪是背景,雪是气氛,雪不会离开,雪不会变,雪是永恒的,这里就是用雪来营造这个气氛,这个冷冷的气氛,甚至有点死气沉沉的气氛。

  但是“深深地陷在雪地里”,也不能说它完全没有透露出雪这个背景和气氛,但是我觉得不如姬本。而且他所用的“深深地陷在”也是有思考在的,想传递出这个村子很无力,被束缚在这里。这个“深深地陷”又传递了一种情绪,读者应该是能感受到的,那种无力感和站不起来的感觉也同时捆在了读者身上。但是问题在于这里到底是书要给你的情绪呢还是上帝视角预先代入的情绪呢?

  我们都知道这本书大致是一个什么样的主题,所以在翻译他的时候,译者可能开启了上帝视角,他觉得自己被陷进去了,他觉得这个城堡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之中,所以他不由得使用了深深地陷在雪地里这样一种意象来传递他的感受,他觉得一切都好像被束缚了。他觉得这是对的,很忠实。

  然而我认为这是错的。我觉得翻译的时候不应该开启上帝视角,至少这本不应该,我感觉这本是作者的自我视角。他的感受,他还并没有跳脱出来要评价他这本书,他只是在精细敏感地在传递他自己的感受。那么这个村庄给他的感受在最初还是比较客观的,就是“在那里”而已,这里还没有情绪。

  费了好大的劲儿,这第一句终于分析完了。我忍不住分析这么细致是因为这两个译本对原作的感受有巨大差别,或者这么说吧,这两个译本带给读者的感受有巨大差别,而我非常在意到底哪个才是卡夫卡想传递的。

  我的结论是,姬本的感受是卡夫卡想要传递的。我的结论是这么的绝对,但是我就是想这么绝对,毕竟我还不懂德文,这是我唯一了解卡夫卡的途径。

  那么卡夫卡想要的氛围是什么?我觉得是一个梦。我说出来你可能会笑,觉得我说的轻而易举,简直像是众所周知,这不是梦难道还是现实吗?可能你会这么说。但是我没说的时候你也并不会真的感受到,那很可能是因为你看的译本,它并没有“告诉”你这是一个梦。

  当你用做梦的视角去看这两个译本的时候,再感受一下。我觉得姬本传递出了梦的氛围,梦的特质。以下文字需结合你自己做梦的感受来感受。比如说,我觉得K明明是第三人称,但是我却觉得我像是在透过他来看这个世界,仿佛是第一人称。我有时做梦,好像梦里有我本人,但是正在做梦的我也是我,也是一个存在,也就是说,梦里有两个我,一个是做梦的我,一个是梦中的我。这里的K就像是作者梦中的他自己一样。所以我会觉得很亲切,仿佛是我自己看我在梦中,这个感觉很奇妙。自己的梦里其实是认识自己的,所以名字不用加缩写点,明白了吗?同时又能感受到自己。

  所以这第一句就把我直接代入了作者或者K的梦境里。接着,K抵达时入夜已久,嗯,因为做梦的人感觉自己已经睡了一会儿了,感觉这会儿应该已经入夜很久了,才开始做梦的。一般不会有刚一睡着就开始做梦的体验吧,往往都是做梦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睡了一会儿了。所以你也会理解“K.到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这句话多么不像是在做梦,他似乎就只是开始讲一个故事而已,完全没有入梦的感觉。

  接着“村庄躺在深深的积雪中”,这句就很绝。我做梦的时候一般在睡觉,睡觉的时候一般是躺着,我梦中的我可能是站着的,但是我感觉周围的万事万物是躺着的,这个感觉如果你有那你就懂了,不用我再细说。但是“村子深深地陷在雪地里”没有这种做梦的感受。

  接着,这个积雪,在夜里来看其实并不是白的,它只是稍微亮一点而已。那这个感受也很像梦境,这个是我特别惊讶的地方,因为这整本书几乎没有颜色,可以说完全没有对颜色的描述,你可以感受到它是黑白的。这不就是梦吗?我们的梦里通常都极少有色彩,似乎就是有点对比度的轮廓而已,人影和感受,组成我们的梦,而且在梦里人的感受通常是冷静的,如果感情激烈了起来梦一般就断了,中止了,因为你醒了。所以这个深夜的积雪,冷冷的,亮一点但绝不是白天的那种刺目的白,不就是我们通常一个清冷的梦的感觉吗?

  卡夫卡能如此精准地营造出一个梦,我是膜拜的,敬仰的。我在没有完整读过他的书之前,我以为他是怪诞的荒唐的,但是我读了这本之后,我发现他是深刻的,他竟然能把梦写出来,我内心感到十分震撼。

  “一座木桥从大路通往村庄,K在桥上伫立良久,仰望那看似空无一物之处”,这多么像梦。先写做梦的人(作者)看到了什么,再写梦中的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这很符合梦的逻辑。这里你可以展开无穷的想象,比如说,为何站很久,为何空无一物,我的想象是,就像刚进入梦境,我还在编织这个梦,我还是懵懂的,全赖大脑会给我展示一个什么场景出来,我在等,我等着我的潜意识浮现。

  “K.站在一座从大路通向村子的木桥上,对着他头上那一片空洞虚无的幻景,凝视了好一会儿。”这个译本写了一个啰嗦的句子,这不像梦,这种感觉非常不像梦。因为梦里的思绪是非常快的,梦不会描述什么,当你想到什么时,它就已经在了,所以我认为应该先写梦的环境,而不是用梦中人做主语。诸如“幻景,凝视,好一会儿”都不太合适,梦中所看,你不会觉得那是什么幻景,身在梦中,如梦似幻没错,但是梦中人不会觉得那是幻景,你自己做梦时不会心里想着“啊这是一个幻境”,你只会想“那是什么”。“凝视”也不合适,因为梦中人所见是做梦的人直接设定的,他几乎不需要去看,他只需要去理解和感受,所以他没有什么看的必要,更不要凝神去看。“好一会儿”传递的情绪也不需要,似乎是想说“有点太久了”的意思。你只要知道这些情绪在梦里是没有的,或者不重要、不必要的,就可以了。

  基本上从开头这一段我就感受到了两个译本的区别。不知道别人是怎么体会的,我就觉得姬本带我走进了梦里,我有一种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感觉。但是他译没有传达出这种梦的感觉,因此在我这里落了下风。偏偏我又觉得卡夫卡的的确确是想写一个如梦一般的氛围的。这个风格在姬本中传递出来了。

  在后面的章节里,那些冷峻的克制的、没有富余情绪的文字、没有色彩的文字、没有一些小儿科的语气词、没有吵吵嚷嚷的尾词,通篇大段大段流畅的江河一般倾泻的流畅无碍的意识流展现在我的眼前脑海,我就仿佛置身梦境,我看着一些人来来去去,但是我见不到他,我似乎看见了过往发生的事情,也看见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看不到我,我还觉得困,我困得支撑不住想要睡觉,但是毕尔格一直在说话在说话,我感觉我来这里是为了当土地测量员的,但是我找不到证据,他们谁也说不清楚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但是我这个感觉又因何而来,我像一个突然闯入的外地人,他们对我十分戒备他们对我百般考察,我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但是我又是来做什么的,我似乎没有目的,但似乎又有目的,我简直没有睡觉,我也很少吃东西,我有时会觉得冷,我来了不过四五天,但是我却仿佛过了一辈子,甚至几辈子……我忍不住再次震撼。还没有谁能把我真切地带进过他的梦里,但是卡夫卡竟然做到了。无论文学史对他有什么样高级的评价和赞誉,对我来说,这个梦境的写法真的是一流的。

  姬本最后甚至还结束在了一个不像结束的地方,因为这是未完成的作品,虽非作者本意,但是我觉得这个处理也非常好。译者确实可以像他本一样结束在一个可算完整的篇章末尾,反正后面也是未竟的文字。但是姬本就是穷尽到了原稿的最后一个字,“别人要听懂很吃力,但她所说的”,这就是结束,没有标点,没有后续。这种忠实我觉得比K.的忠实更有意义和价值。因为梦就是这样结束的,迅疾、突然,纵有千般遗憾,但是,醒了就是醒了。

  这就导致这个梦境虽然强行破掉了,但是读者又深深地掉进去了,似乎又掉进了另一个梦里。在另一个梦里,需要读者自己去梦,去想象K接下来的遭遇。据说卡夫卡的原意是让K在临终前得到一纸许可,模棱两可的,他可以在村庄定居和工作。这其实并不是K的愿望,但是K的愿望是绝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我感觉城堡其实是卡夫卡内心最大的恐惧和厌恶之所,他虽然声称自己想进入城堡,但是他的潜意识却找了很多这样那样的借口阻碍他进入城堡,可见清醒的他是被迫进入城堡的,但是潜意识的他是阻碍他接近城堡的,但是他并不想把这个冲突搞得太激烈,他找了很多看起来十分合理的借口去阻挠这件事,这说明他内心很善良,他一直在合理化他的这种抗拒,即便是在梦中,他都没有采用过什么极端的激烈的手段去抗争。

  相反,他忍受着所有的琐碎和困惑,他也在观察,他在看他的潜意识能够折磨他到什么程度。这个阅读体验是深刻的,是无可替代的,对我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

  卡夫卡虽然离开了人世,但是他留下了他的梦境,也许他已经清醒了,而我们仍在梦中。

字数:4800
原作者:朵不开桃不掉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449295/

[发帖际遇]: 牛妞 给溺水的MM做人工呼吸,奖励 2 铜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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