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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身份焦虑与对世界秩序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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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8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社会急剧转型、市场经济对国民观念的冲击,文学创作的关注点也逐渐转移。由此,新写实小说应运而生,它们提倡回归现实,关注小人物的生存现状。其中,多数作品侧重表现当代人的失落感、孤独感与荒诞感,反映了生活的平庸、困窘与琐碎。刘震云的中篇《一地鸡毛》就是这一类型的代表作之一。

  小说以主人公小林的视角,描绘其在单位和家庭的种种经历与思想轨迹的演变。一个个真实生动的场景,构成了对当代人生存困境的记录。笔者看来,小林身上体现了多重的“身份焦虑”,而这种焦虑也是处在社会转型期的小人物所面临的普遍性问题。

  第一层身份焦虑:乡村出身与城市定居的冲突

  小林出身农村,妻是城市人,一家三口现居住于城市。农村与城市人际关系、生活习惯等方面的差异,也成为了导致小林家庭矛盾的部分因素,最集中的体现就是在“老家来客”这一焦点上。

  城市比农村人际关系简单,因此妻子家来客比小林老家来客少。小林的农村老乡不但经常拜访、吃饭,且到处弹烟灰吐痰。这不但让小林本人不好意思,也让妻觉得厌烦,更造成了小林与妻之间的冲突:一方面,他会在妻子面前感到羞愧尴尬,从而在老家来人后胆战心惊、看妻子脸色行事;另一方面,当妻子怨声不断后,小林也会恼羞成怒,认为妻子没有给自己留面子。

  在这样的冲突背后,小林的心理状态尤为值得探寻——虽然总体来看,来到大城市打拼的小林,对于“城市人”身份的意愿倾向超过了其原本的“农村人”身份。然而,对于“农村人”与“城市人”两个群体,小林都没有明显的怨怼与嫌弃,也没有真心的喜爱与赞美。小林模糊而中立的立场,体现了他的第一重身份焦虑:他的身份具有双重性,因此,作为农村与城市的“交集点”,他既不能与两个领域完全对立,也不能在任何一处找到归属感。

  对于农村,小林的态度复杂:他对一些老家人的旧习也表示了嫌弃与不满,有着摆脱“农村人”身份的倾向。然而,农村是他生长于斯的家乡,必定仍对他有着很强的情感联结作用。虽然他表面不想承认,但事实是他仍偶尔会对农村或这个群体中的人物流露出怀恋的情绪。这一点在他老师来做客后尤为明显,面对曾经的老师,小林忆起了许多往事。此时,老师似乎成为农村群体的代表,小林对老师的感情浓缩了对抚育自己长大的农村环境、农村人物的深刻感怀。“农村人”,是他想脱离又无法脱离的烙印。

  对于城市,小林的态度同样包含多重性。他努力维持着自己“城市人”身份,以自己能“混到北京”为荣。然而在面对妻子这个在城市长大的“纯粹”城市人时,他又无法与其立场完全重合,不自觉对家乡进行辩护。“城市人”,是他想融入却无法真正融入的群体。

  在小林面对两类群体的态度含混不清时,同样地,这两类群体也都不完全接纳小林。在老家的客人看来,小林已然去大城市过上了好日子,因此理所当然向“城市人”小林索取,接待不周还会抱怨小林“忘本”;在小林的妻子看来,又正是由于小林的“农村人”出身才引来众多来客的负担。小林无法确认其属于哪个群体,两个群体也皆不完全承认小林的身份。此时小林表现出来的身份焦虑,源于其身份定位的不清晰,并失掉了在任何一边群体找到归属感的可能性。而这也反映了农村人口流向城市的背景趋势下,一代人面临的普遍精神困境。

  第二层身份焦虑:知识分子向世俗市民的转变

  小林与妻子皆是大学生,在当时他们已然是学历相对高的知识分子。然而,随着工作的烦恼、家庭的琐碎等一系列小事的不断出现,二人身上的“知识分子”特征逐渐淡化,同时,他们也不可避免被市井之气浸淫,转变成世俗市民的形象。

  这个转变最先体现在小林妻子的身上。在小说前部分,作者写到小林妻子偷水,甚至被查水表的老头旁敲侧击地批评。面对妻子由知识分子向世俗市民的转变时,一开始小林的内心是不认同、不愿意接受的,“小林心里还责备老婆,一个大学生,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市井气。”此时,小林仍自矜于自己与妻子的的大学生身份,不愿为了几毛钱的水而违背原则,也在潜意识中谴责着斤斤计较的小市民形象。

  然而,当身边的人都逐渐转变,小林也不得不投身于世俗琐事中去。在小说的后部分,小林遇到了曾经的大学同学“小李白”。小李白更是知识分子转向世俗市民的代表。甚至,他作为两个身份时,都带有各自的极致典型特征:当小李白是象牙塔中的学生时,他的爱好就是写诗,其行为带有浪漫主义、理想主义的象征;当小李白成为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的成员时,他的职业是卖板鸭的摊贩,处于闹市中见证许多社会底层的蝇营狗苟。可以说,小李白将小林处于两个身份时的不同特征放大了,深化了。小林见到小李白的变化,应如见到放大镜下自己的变化。此时的小林,已经历了妻子换单位求人又通班车、与保姆摩擦不断、孩子入托求人等一系列事件,其态度也不复如初。在瞬间的惊讶后,小林很快接受了同学的转变。甚至,在小李白请求小林看摊时,小林也很快接受并从最开始的尴尬转变到自然。当小林十分熟练地在小摊上卖着板鸭时,无形当中他也完成了由知识分子向世俗市民的转变。

  如果说,由于小林等人对农村社会的歧视,在小林心中,“农村出身到城市定居”的转变更似于向上的努力,那么“知识分子到世俗市民”的转变则更近于向下的堕落。而在过渡过程中小林必定经历长时间心理折磨,对曾经身份的怀疑、对新身份的抵触,以及不得不转变时的落差感。直到小说的结尾,小林看似已然安于现在的定位,却也还会在遇到新来的大学生谈论自己没有看的球赛时感到恼怒。这就是他第二重身份焦虑——他不愿承认的事实是,他完全成为了埋没于琐事的中年市民,却仍旧对曾经怀有理想、专注于兴趣爱好、具有活力与激情的青年知识分子形象怀有依恋,以至于会妒羡这样的年轻人。但转变的过程并不可逆,被生活的“鸡毛”缠身的小林已然无法回到旧时的模样,于是他只能在显意识中说服自己接受现在的身份,将自己的失落与撕裂感深藏于内心深处。

  走向被规训的身份认同:对现实秩序的默认与妥协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存在主义文学影响了国内的文学观,大量文学作品关注世界的荒诞,关注人的孤独及其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然而,对于人与周围环境关系的探讨并不始于存在主义,它早已渗透于西方文学观念中。从波德莱尔的“闲逛者”形象,到加缪的“局外人”,无一不体现着一种“人群中的孤独”——他们身处在某个社会或群体间,却既不能接受周围的既定秩序,也不能理解大多数人都广泛认同的某种规则。他们就像一片和谐的交响乐中尖锐刺耳的声音,像闯入某个安宁世界的异军。从广义上说,这也像是一种身份焦虑:他们的肉身处在这个群体中,思想观念却不属于这个群体。

  在《一地鸡毛》中,小林的身上也隐约体现了这样一种迹象:他身处于这个充斥着默认规则的社会中,却并不能全然理解这些规则,经常等吃亏后才幡然醒悟。因此他才会在为妻子转单位求人送礼时四处碰壁,在与保姆争论过程中经常吃瘪,在送孩子上幼儿园、与邻居相处的事上都并未处理得圆满。然而,小林这种与环境的格格不入,远不如“闲逛者”“局外人”来得明显、夸张,在对社会规则与现实秩序的认知上,小林很快完成了转变。于是,小林在这一层面轻微的身份焦虑,迅速转向了“被规训的身份认同”——小林深知自己必须在这个环境下生存,因此在经历了一系列教训后,小林不得不对现实秩序妥协。

  于是,在小说的结尾,当查水表的老头来求小林办事时,小林已然熟练运用了社会默认的规则:将不难的事说成很难,有求于人的人才会在事办成之后更加感恩。此时,也暗示了这个物质至上、目的至上、人际交往功利化的社会,已将小林完全规训塑造成了其中的成员。小林也认同与接受了自己是这个社会成员的事实,默认了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与成员应有的处事方法。

  农村人与城市人、知识分子与小市民的身份焦虑时刻折磨着小林,但同时,小林也很快接受并学会了自己原本并不认同的现实秩序。由此,《一地鸡毛》将当代人关于身份与定位的境况展现得更全面:一方面,在具体的事物上,人仍会挣扎、纠结、不甘;另一方面,在宏观的社会环境下,人已然在潜移默化中变得面目全非,迷失于一地鸡毛中,忘记了作为独立个体应有的存在意义。

  结语

  《一地鸡毛》创作于市场经济迅速发展时期,记录了这一时期从物质生活到精神生活的全面变革。这一时期乡村到城市流动速度加快,由此带来了个人定位的困惑;这一时期的知识分子,既沉沦于物欲横流的生活,又放不下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其实,社会对人的异化是现代社会由来已久的问题,身份焦虑与被社会规训后的妥协,也成为当代社会研究的关注焦点。因此,小说所反映的人的挣扎与沉沦的过程,具有普遍启示意义。

  总字数:3093
  作者:Chloe Lee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3725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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