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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国》:《黄色壁纸》里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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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6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有爱德华·罗切斯特的妻子。”

  即使只看了第一遍,也不难从夏洛特·珀金斯的短篇小说里读出一个女性生存囚笼的暗喻。

  小说以一对虚构的夫妇为故事主角,文中的“我”,一位拒不被承认精神有问题的妻子,与一位“冷静、聪明、理智”,职业为内科医生的丈夫(他的名字是约翰)住进一座廉租公馆里消夏,表面上看来是夫妇二人和谐共处的甜蜜时光,实际上,是丈夫以“度假”为由,控制妻子、监视妻子的“怀柔手段”。

  不仅如此,妻子除去丈夫的胁迫外,还受到了与丈夫“同流合污”者的威胁。一个是“我的弟弟”(同时也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内科医生),一个是丈夫的妹妹珍妮(虽然她“百般贴心”地呵护我,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执行约翰的命令)。他们不承认我的精神有问题,或者说,对我流露出片刻私人的关心,而站在丈夫约翰的身后,同意他的判断,认为我是一个整天“胡思乱想”、“不切实际”,“让人头疼”的疯女人;他们对我的好意,不属于理性上人的好心,而是不得不遵守伦理关系,向我炫耀一个人——一个文明范围内的人所拥有的道德驯养的片段。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里谈到“疯子”与正常人的关系时说,文明的“理性”(或者说我们追求的那种全知全能、自我克制的理性)因其驯养性而带来的危险是,我们个人权力的无限扩张。当一个人是疯子(或者我们认为他是一个疯子),他就失去了在理性文明里身为人的权利,我们尽可以排斥他、驱逐他、殴打他,仅仅是因为他丧失了“理性”,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从地位上来说,人类社群里,他就与兽无异。首先,如果你是疯子,你却依然有着人的身体,人的生理,人的大脑,请问你是人吗?人的标准应该是什么?其次,你的疯癫依靠什么来判定?精神医学的特殊性在于:它起步较晚,甚至在牛顿发现力学定律,现代物理滥觞之初,人体生理的研究还停留在体液论阶段,新理论不被认可,人们普遍欠缺深度认识,只好把对病人的恐惧当作判定标准。因此,“疯子”,一种知觉失调症,与之带来的行为异常,被人们认为是疯子的重要特征。这一认识并非基于病理,是群体归属感在作祟。所以,你是疯子,不完全依靠专业测量,只要周围人认定你“行为异常”、“与众不同”,从社会层面来说,你就被隐秘地剥夺了受人信赖的权利。

  这就是为什么“疯女人”的文学形象揭开了男权社会的罪恶。

  当我精神出现问题时(或者丈夫约翰认为我有问题),约翰却认定我没有问题,与此同时,周围人也附和,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约翰的职业受人尊敬——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内科医生。以作者生活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为例,借由工业革命后弗洛伊德及其弟子的开创与发展,心理学被认为是一项重要的病理科学。此时,已经出现了有关精神方面的专科医生。当然,受宥于阶层,普及率不高,但对于我和约翰:一位医生,一位可以写作,能租住得起公馆的、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中产家庭,对精神病没有一点基本认识,我是不相信的(尤其约翰和我的弟弟还都当医生)。当然,对精神病存在错误认知,由此产生出羞耻、回避心理,也可以看作我没有得到专业的精神筛查帮助的原因,不过,从作者字里行间,我们推断出的理由,不是专业技能的分野,而来自更广泛的社会层面:对约翰所代表的父性权威的屈从。没有人在意(或习惯性忽略)我是否真的有精神病,或者如果我真的精神出了问题,是否该得到救助?——都没有!丈夫约翰拒绝承认我精神失常,他慈爱地说,你大不了太紧张啦!

  第二个问题是:我们为什么忽略?从我的叙述可以找到解释:“他说我们来这儿,全然是为了我,我需要得到绝佳的休息,还要好好地透透气。”哦,一个多么好、多么完美的丈夫,不仅为了我花钱到乡下来调养,还禁止我工作、写作,因为这会消耗我的精神,而面对他如此大度、如此绅士的宠爱与关心,我的想法是:至少在他面前,但那使我觉得很累。让人时时刻刻感到神经绷紧的亲密关系——到底是什么招致我们精神失常的呢?不过:其余人可不愿意聆听我——一个被关起来的疯女人的真实想法,眼睛看到的真相不过是一位对妻子关怀备至,而妻子却狼心狗肺、歇斯底里的可怜丈夫。父权社会的罪恶除去剥夺这一罪名外,随着铁鞭迎上来的第二个手段是“抹杀”。剥夺人身权利是第一步,抹杀社会存在是第二步,他们把一个正常的女人变成了人们眼中的疯子,所需要的工具不过是一幢封闭的房子,或者是一段传统且守旧的,“男主外女主内”模式的封闭婚姻关系。

  与此同时,我对壁纸的描写,透露出更多精神共鸣的讯息:

  循着墙纸看时,它枯燥得叫人视线混淆,突兀得使人止不住恼怒、惹人欲要探个究竟,而一旦你的目光尾随壁纸上那些瘸腿般游移不定的曲线、跟踪短短一程,那些图案就猛然间亡逝自尽了——以骇人的荒唐角度暴然跌落,在此等未曾耳闻的不谐调氛围中,将自身毁灭殆尽。

  我喜欢这段描写,因为我把大量的情感倾注给壁纸,它变得不可承受,挥发出我想要的深邃、疯癫,精神错乱的气质来。幽闭的公馆,伶仃的孤身,神秘的物品——这一段带有明显哥特式诡谲的情节设计显示出我的精神实在气质,以及我们的婚姻关系颓废可悲,渐渐走向死亡。因为丈夫约翰和我天生不是共体,面对我的求救,他的反应是忽略我的失常:“起初,他本打算要重新贴下这个房间的壁纸,但之后他说我在放纵厌恶情绪压倒自己,对于神经衰弱的病人来说,任凭此等幻觉主宰自己,再没啥事堪比这种境况更糟糕了。”这一段描写隐秘地敲打着读者,丈夫约翰思维的不合理之处:面对我的精神疾病(从文中选段来看,丈夫约翰并非不承认我的精神问题,而是有意淡化它的程度,我认为我的衰弱,约翰却觉得真有那么严重吗?你看我,就从不惊慌,也不失态),丈夫约翰作为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却不致力于发现病灶,而是回避,用不科学的精神疗法,恶化了我的表现症状。当然,这不能说是丈夫约翰的蓄意谋害——不过,作为高高在上的父权的一份子,约翰的举动怎么就不能算作是肉食者们的一次围猎与绞杀呢?

  所以,我将求助的讯息放诸于最广泛的“物”身上,因为从小,我就有种直觉:“我过去常想若是任何其他东西看似太过凶神恶煞,我总可以跃入那把椅子而求得安全庇护。”借此,我发现了房子里黄色壁纸的古怪之处。壁纸的存在也是一种觉醒和召唤,对“物”的求助,或是自身寻求某种回归自然的“物化”并非孤例,《82年的金智英》和《素食者》里都有相关情节。前者是金智英精神分裂,成为自己的母亲,来表达内心深处的渴爱心理;后者让金英惠想象自己变成一棵树,生命的亲性呼唤和个人追求逐渐下沉,前方是没有尽头。这两种形态,无论是向外的,还是向内的,落脚点或实或虚,都同样深刻地揭示了囚笼女性的生存困境:自我的消解。“物化”的深层含义并非对你个人价值的否定,而是塑造记忆、种植幻觉,你变成那个社会大机器的一部分:一个怎样的母亲,一个怎样的女儿,文化概念里的一方,脐带和契约联系起了另一方。站在生产资料的天平上,以并不公平的砝码,衡量产值的大小。所以壁纸的存在,是一种提醒:提醒我所处的社会时间、空间,已经被扭曲。

  最后,我变成了我从壁纸里看到的那些女人,她们无一例外都死去,都与地面保持水平的姿态活动。在丈夫约翰看来:我已经是个疯子了,行为怪异,疯疯癫癫,在地上爬。我像一只昆虫,晕倒的丈夫约翰挡住了我的路,而我不得不活动着我新生的手脚,从他身上爬过去。如果说卡夫卡的《变形记》用荒诞黑色的表现手法写出了社会压抑下人心理的异化;那么夏洛特的《黄色壁纸》里则表现出女性所代表的少数群体在这个压迫、剥削无处不在的黑色社会的真实处境:只有贴近地面,才能自由行走。弱者向下为刍狗。



    字数:3009
    原作者:猫一直在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426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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