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征程——《乡下人的悲歌》

今天吃肠粉

　　我想说，作为一名对政治不太感冒的普通读者，我对这本书的策划定义一点都不在意……也丝毫不会去计较它是《纽约时报》推荐的解读美国2016年大选的六本书之一。于我，这更是一个普通人的回忆录（让我迅速想起《安其拉的灰烬》）、一个八零后的成长故事；我们中的许多人，即使出身背景跟他并不一样（阿巴拉契亚山区，贫穷落后，民风剽悍，解决问题的方式简单 粗暴；民众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依然能够或多或少地在其中找到共鸣。

　　即使“感同身受”的书评会被人诟病，我也还是要说一下这种身世感同，即使可能会被现实生活里的熟人看到。

　　我出生并成长于一个省会城市，并且是在这个城市在大家看来比较“高大上”的地区。我的父母在青春时代就从农村来到这里，开始进入国家单位，住上单元宿舍，兢兢业业地工作，在该有孩子的时候有了孩子，自己没时间带就把老人从老家接来帮带孩子……但是，他们，并不和睦。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在结婚不久其实就发现了这种不和谐；成长背景的相近以及熟人圈子的共享，使得他们的争吵连带的也“恨屋及乌”——拖累到了对方的家人。于是，从我有记忆起，我们家几乎没有一个安宁的整周。一丁点小事就会让父母之间相互大叫，甚至拳脚相向；有的时候，这种吵架的源头不是因为他们自己，而是外人的一个偶然的行为或是不经意的一句话；有的时候，这种愤怒和暴力甚至是因为对两个家庭（家族）的攀比。经常，他们中稍微能够理性和忍耐的那一个，会暂时安静，想用这种方式让对方“熄火”，而另一个偏偏不那么理性和忍耐：你越是不言语，我越是要狠狠伤害你，激怒你……几乎全不顾我在一旁啼哭、哀求、逃走。

　　是的，逃走。

　　因为住在筒子楼，年幼的我因为害怕，常常一边哭一边在长长的走廊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走下楼、走出院子、走出大院。车如流水马如龙，外面的每一个人都比我家的大人更和蔼，更快活；每个孩子都比更幸福也更甜蜜。说实话，年幼的我，常会想：太悲哀了，太悲哀了，会不会悲哀得死掉呢？——即使死到底是什么滋味，一般人谁也不知道。

　　在那样的年月里，并没有像作者的阿嬷这样的一个人——虽然耿直火爆，却宽宏乐观，总是鼓励年轻一辈要想开，往前看，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当别人不能给你这样的生活的时候，就自己去创造）——没有这样的长辈，也没有这样的好心人。老师们从来都不知道我家里发生过什么事情，老师们也从来不会注意到我。——

　　这是又一件身世感同的事：阶级差异！因为在那样高大上的一个地区，我在同一社区的同龄人都是红三代、官三代、资本家的后代（彼时已经是八十年代了，祖上是资本家反而是特有面子的事），我幼儿园的老师们对他们关爱有家，而我只是一个平民的孩子，穿着极为简朴，也不爱说爱笑，除了在美术课上会让老师多看几眼我的画，其他的时候，我总是在最后一排，永远不会被叫到的那一个。而邻里间也因为我家的”来头“格外”寒酸”，而自然地保持着冰冷的客套。所以，有的时候，父母的怒火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外的——对这些冷漠的眼神，明显不亲切的举止。

　　父母之间的争吵终于以父亲申请赴外地工作而暂时告终。距离总能冲淡一切情感，即使是恨意。我和妹妹跟着母亲继续生活在这个高贵的社区。还好我的母亲，即使继承了家族里火爆凛冽的脾气，却并没有像本书作者的母亲那样自暴自弃。她自知出身的缘故，使得知识背景什么的不如别人，那就努力学习而赶上！于是，每一个当今的父母用来陪孩子一起阅读或玩耍的时光，在当年，我的母亲，决然地去上各种培训课、夜校，让七八岁的我独自在家写作业、洗漱、并照顾好三四岁的更小的妹妹。最终，她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可以让她扬眉吐气的文凭，也让邻里见识到了我的懂事和早熟（后来，我从九岁开始，就给全家人做饭了；在省会城市的高档社区）。

　　父亲偶尔回家。还好，这种短暂的相聚让他们之间也分外珍惜，如此“平安”了若干年。

　　但因为家族内部“竞争”的原因，两个人的关系又恶化了。父亲彻底搬出了家，再也没有回到这个我出生并长大的小窝来。母亲一直以泪洗面——多愁善感的后果是，要么对我们说一些“爸爸一定会回来”的自我安慰的话，要么就把自己的怒气莫名施加到我们头上（我至今不能原谅这一点，即使我已经三十多岁！我永远、永远不会因为自己有怨气就对孩子恶语相加甚至打孩子，永远都不会！）。终于在他们的分居状态持续两年后，母亲接受了离婚。我和妹妹也从此分开：她跟爸爸去了外地，我依然留在妈妈身边。

　　从此后母亲和亲戚们没少埋怨我，说，你真笨！人家的孩子都是在父母不和的时候想方设法劝和，你跟个木头疙瘩似的！而我心里想的是，就这样吧，请让我的年少时期能够维持得长久一些，请让我不要被迫那么沧桑。

　　整个年少时代，我从来没有鲜亮过——整个年少时代，从来没有人跟我说：“鲜亮”可以表现在别的地方；整个年少时代，我那么自卑、孤单、不快乐，也因为这样的不快乐，让自己更加的灰暗和孤单。

　　谢谢大家能够有耐心看到这里，我们继续跳到我的大学时代：这是一座全国顶尖的学府。刚进校园的时候，我们各自的成长背景千差万别，自然而然，对于十八九岁年轻人不成熟的心智来说，这种成长的差异会带来某些人自卑的心理，自卑心也分出起码两种作为。1.努力学习或参见各种社会活动，提升并展示自己的实力；2，努力在外表或吃喝玩乐上“不输人”。至于第二种，直白的说，有些虚荣了？

　　后来，到我们真正成年后，不用人教，都会自然而然知晓：阶层差异的确存在，但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说到底，是你的心态和行动力——它们影响甚至决定着你人生的走向。

　　书里的作者，是靠阿嬷、老师、女友（妻子）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不断尝试、努力，过上了与父母辈截然不同的生活。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可能大多数人都没有慈爱的阿嬷、睿智的老师或是体贴的伴侣，可能也没有什么诤友。而你的过去，不应该是你往前迈步的阻力或温床。还好，大多数的我们，都知晓这个道理，并且努力最强，向上，并且感受到快乐。

　　书中到了后来，就童年阴影对人的性格乃至人格的养成的影响做了篇幅不小的调查，但作者并没有给出所谓定论。——本来就不应该由定论。就连按照世俗标准看来童年受过伤、长大后并不可能幸福的他的亲戚之间，也有人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受伤，快乐而融融。

　　我在自述身世的部分已经暗示出了本书的内容，所以，《乡下人的悲歌》，虽然被定为成了讲述社会阶层差异的书、大选书相关书、当代美国社科书……而它，就是一个放在全球任何国家任何社会里都会发生的个人的征程：挣脱过往、挣脱所有被命运施加给你的拖累，自己努力，自己改变，并且记得感恩，帮助他人。阶层与阶层间的差异有时候的确会像不同的宇宙，而一个人的宽广、平和、睿智（或者更缥缈一点说：慈悲），是可以跨越阶级和宇宙的。

　　歌是需要去吟唱和聆听的，包括悲歌。而我希望，我不要再把曾经苦痛的吟唱和聆听，毫无责任地随意传给其他人、下一代人。快乐（happy，或者你也可以认为它是“幸福”）在许多时候是难的，但它也可以在瞬间突然降临了，然后就不走开。

　　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字数2480，转自smarttree，https://book.douban.com/review/85357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