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里》：称觞献寿烟霞里

杨超越

　　对人文社的滤镜破碎了。

　　这本书使我头一次清晰意识到畅销书与“真正好看的书”的区别，我承认由于人文社的滤镜加成，起初我是按照打五星的心态翻开的，可是越看越来气，恨不得一把打到一星评分。鉴于书里毕竟洋洋洒洒四五十万字，百十来生前好友奔波忙碌，至少看出用了些心，就勉强打两星，也算辛苦一场。

　　当然，刚开始读时我确实觉得挺好看，也划了些句子当摘抄，先说说我认为的优点。

　　1.行文流畅，平淡朴实，未加修饰，字里行间流露出淡淡自嘲与调侃，能看出是在文墨当中浸淫已久，该有的素养还是有。对主角和配角都不会过分美化，也不会刻意抹黑，作传态度当属实事求是，这份诚意应当得到认可。

　　2.本书是以年龄为阶段区分的编年史，与其说是人物传记，不如说是历史纪实。个人的成长轨迹融入时代浪潮，原来如此不值一提。起笔小人物，映照大历史，编者们不止想写一个人的传记，而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传记，于平凡和庸常中窥见生命本质，这份立意值得一个认可。

　　接下来该说说不吐不快的地方，语气过冲预警，本书的铁杆粉丝就别来抬杠了，咱们不是一路人，放过彼此吧。

　　1.求求作者们别太厌女

　　书里虽然刻意强调过，母亲孙月华重男轻女的做法需要批判，可作者们的态度也明晃晃昭示着，她们一样是男权社会的帮凶。阅读过程中，我不得不把“时代背景”四个大字清楚摆在眼前，反复提醒自己，才保证能顺利卒读。字里行间那种与生俱来的男权凝视和男性仰望，以及通篇充斥的女性成员的“雌竞”表达，实在让人有些不适。

　　考虑到时代局限性，其实无法做出更多批判，只能说，作者和编者们，对这样的视角不要太推崇好不好，起码你们都是人文社挂牌认证的著名作家，以那点儿撒娇撒痴，指挥男性鞍前马后的所谓女性“性别红利”洋洋自得，还写进书里炫耀，真的不觉得丢脸吗。

　　并且，中途我真的快要看不下去了，真的很难相信这些文字居然都是出自女性作家之手，还都是些“著名作家”。写到男的婚外恋，就拼命为他们开脱，解释，就是“纯情”，“初恋”，“遗憾”，“无奈”，“控制不住”，“他还是个孩子呢”，“女的宁肯倒贴”，“原配夫人和情人同时怀孕，这个男的居然没有关机跑路，让两边都能联系上他，可真是个好男人啊！”求求你们自己看看，写的这是人话吗？

　　写到女性，就是“狐狸%精”，“嫉妒”，“勾%引”，“恶意”，除了女主角田庄之外没人配得到一个好词。尤其以后半本书为重灾区，通篇到处都是这种赤%裸裸的男性仰望，把男的捧上天，男的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即使犯了错也是值得原谅，女性防着他们婚外恋就是“看得太紧”，“小心眼”，“嫉妒吃醋”，“不会过日子”。书里一说起男的就眉飞色舞，高山大海，初恋纯情，把所有美好词汇都形容男的，对女性就“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女人嘛，也就这样了，男领导还能拿她们怎样。”

　　作者们堪称一群精神男人，厌女厌到这种程度还能出销量如此巨大的书，只能说叹为观止，有名有钱好办事。我算是知道了，现实生活中那么多啥也不是还莫名自信的男性，都是被你们这一代的父母给惯出来的。

　　说实话，厌女意识谁都会有，几千年来的男权压迫和男性仰望，并非一朝一夕可改变。但是各位大作家，好歹诸位也是声名在外的高级知识分子，连这点儿改变的意思都没有吗。说起来个个都是文化人，把这些人物做过的好事坏事如实写下来就行了，读者自己会进行褒贬判断，真的不用从头到尾都替男的开脱，撇清，推脱责任，塑造那么多“至死都是少年”的男性，别侮辱“少年”这个词，算我求求你们。

　　“一十四岁心机女，四十四岁白甜男。”某些男性群体被宠成这样，你们这些人功不可没，那些男的该给你们立个碑盖座庙，感恩戴德。

　　2.赞歌唱太多就会变味

　　知道诸位作家都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了，要名有名要钱有钱，体制内工作吃穿不愁，才会如此真诚如此卖力地大唱赞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少唱一句要扣钱呢。口号喊得人头疼，铺天盖地的宏大叙事，我险些以为那个年代的十几亿人都像你们一样关心911事件，关心出世入世和奥运金牌，关心国外的领导人更替。

　　知识分子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跃然纸上，字里行间充斥浓浓拜金主义，看着其实挺悲哀。享尽了大陆的优渥红利，又反过来推崇资本主义，只能说，不愧是知识分子。书里说，书名烟霞里出自唐代王质诗“人事空怀古，烟霞此独存”，我看不如改成出自宋之问的龙门应制诗“微风一起祥花落，仙乐初鸣瑞鸟来。鸟来花落纷无已，称觞献寿烟霞里”还更贴切些。赞歌响起，祥瑞自来。

　　3.过于琐碎就是流水账

　　编年史很容易写成流水账，我认为作者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并未单纯描写这一年如何如何，而是将一件事的前因后果串起来，借助田庄的年龄变化，逐渐把很多事理顺，捋清，只可惜，依旧还是流水账。

　　许多毫无必要毫无营养的人物对话，事无巨细被放上来，很难不怀疑出版社是按字数给钱。那种夹杂很多语气词的口水话，有什么被写进书里的价值呢，唯一用途就是凑字。这样的文字不是细腻平淡，而是乏味，是无聊，是味同嚼蜡，是浪费打印纸。

　　总结起来就是，读者看得很生气，作者自己很happy，每个字都体现着这些作者们的亢奋激动与追忆。我不是作者们的同龄人，但怀念青春这件事我们原本是一致的，只可惜整本书都是这个群体的自我狂欢，实在让人难以共情投入。我喜欢看上世纪往事的回忆录，但不是烟霞里这种。

　　总之，这本是近期读到阅读体验非常非常差的一本，直接打碎了我从哈利波特时期就为人文社构筑的滤镜。

　　字数：1898，转自：照花儿前，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199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