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疑案》 “惊艳” 毫不为过。

丑土妹

　　《罗杰疑案》给我的感觉就是两个字：惊艳。

　　虽然在看之前被或多或少地透露过这是一本叙诡小说，在看的过程中也多少有些顾忌和猜测，但是我承认，当我知道最后的凶手时，还是感到极大的震惊。这种震惊建立在一种小说本身给读者营造出的“不可能”的基础上，所有人的嫌疑都被一一排除，最后读者会被带入“不可能犯罪”的怪圈，这样的手法在侦探小说中很常见，《无人生还》中尤甚。迷雾重重，错综复杂，最后往往由故事的主人公带领读者揭开层层迷雾，真相大白，让人惊呼“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罗杰疑案》最出众也最具特色的地方就在于整本书都是凶手，也就是谢泼德医生的自述。全篇以第一人称进行，而第一人称又给了读者极大的依赖性，我们所有的思想和感情都是随着第一人称的记叙而变化的。可是依赖第一人称也有着致命的缺陷，读者从一开始就可能会被带入主观的臆造和欺骗当中。其实说“臆造”和“欺骗”并不恰当，最后一章的自白中我们看到，谢泼德医生并没有在手稿中伪造事实，相反，拿波洛的话说还是“一丝不苟、无比精确”的，他描写过程中仅仅是有一些小小的隐瞒和文字游戏罢了。

　　所以看完这本书，我们感觉被“耍了”，被狠狠地“耍了一把”。

　　但细细回想之前的细节，也不难发现，为什么在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书房密谈时“我”会“坐立不安，仿佛千万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来”；为什么在弗洛拉小姐执意要找波洛协助破案时“我”却一直不愿意让波洛插手此事;为什么在波洛详细地剖析了凶手的性格之后，“我”会感到“毛骨悚然”。最为重要的一点，医生具有最为自由的作案时间和空间，也具有最能引导所有人走向歧途的能力，更具有不被所有人怀疑的外在特点。医生或许并没有完成一场完美的谋杀，但他却完成了“异常完美”的骗局。

　　首先从整本书中我们看出，谢泼德医生的人际关系非常广，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和弗拉尔斯先生、艾克罗伊德先生、拉尔夫等等都有很好的交情，而且医生一直作为“波洛的助手”协助着波洛破案，包括敲诈勒索最终杀人灭口的动机，这一切都与复杂而又庞大的人际关系密切相关。

　　其次，谢泼德医生由于职业关系，最容易了解精神病疗养院地址而让拉尔夫藏身，最有理由因为“临时出诊”而带着藏匿口述录音机的黑皮包，最有机会在凶器上留下死者的指纹干扰破案而不留下自己的（手套对医生来说太平常了），最有权威做出并确定死者“死亡至少半小时”的推断。当然，这一切的开始，也是因为他最有能力判断弗拉尔斯先生的真正死因，并由此开始对弗拉尔斯太太的敲诈。

　　然后，从谢泼德医生的性格特点来看，极大得益于阿婆的写作功力，整个记述过程中，医生的口吻明了轻快，充满幽默。好几处书中的描写都令人忍俊不禁，比如：“不过衷心盼望这位新朋友还没养成将大颗蔬菜掷过墙头的癖好”（第三章）、“波洛说，肯特去那儿是因为他出生在肯特郡”（第十九章），还有那场充满趣味的“麻将之夜”（第十六章）以及贯穿全书的和姐姐的斗嘴，整个描写都突显出医生的性格特点，给读者造成一种类似于华生和黑斯廷斯上尉这样有趣但是“智商不足的助手”的感觉。然而这却是整本书极其高明巧妙的一个地方，这种缓慢而又逐渐深入的心理暗示，让读者认为谢泼德医生是一个生活琐事不断但是热心善良的职业医师，一个生活无聊寻求刺激热心破案的助手，一个客观精确记录整件事情的旁观者。

　　然而事实是，谢泼德医生是一个把真相作为把柄疯狂敲诈勒索、将弗拉尔斯太太逼上绝路、欲盖弥彰谋杀艾克罗伊德先生、最终耐心写下整个完美杀人骗局的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人性。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中不变的主题。《罗杰疑案》中波洛一直提到的“性格缺陷”，那种“偶然间窥见某个秘密”，而选择“保持沉默”，并发现“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最终“他的贪念不断膨胀，贪婪扭曲了他的人性”。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先入为主的思想一直让我们把这个帽子往消失的拉尔夫头上戴，可是我们却忽略了本文的记述者一直用一种病态的心理甚至使用调侃的语气这样异乎常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记录整件事情。谢泼德医生的记叙中提到这样一个细节，他说自己“见惯了令人倒胃口的病人”，或许正是这种职业习惯赋予了他这种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即使在最后真相大白时，依然不紧不慢地保持着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与故事中其他人被挖掘出隐瞒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时的无助和崩溃形成鲜明的对比。关于敲诈和谋杀，书中没有谢泼德医生心理的挣扎描写。也许就像前面提到的，谢泼德医生一直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体面的人，他内心深处本没有恶意，只是偶然间的一个真相，让他动了邪念，最后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可是为了不身败名裂，也只有不择手段。然后，正如波洛所说，“短剑拔了出来，他又恢复本来面目，举止正常，和蔼可亲。可是一旦贪念再度膨胀，他还会继续行凶。”

　　阿加莎·克里斯蒂对于人性的刻画——我们看到的谢泼德表面的人性和实际上医生内心深处真正的人性的鲜明对比和矛盾，着实令人惊叹。

　　之所以前面“异常完美”加上了引号，是因为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完美的犯罪。心怀不轨蓄意偷听的管家恰恰发现了椅子被拖动这一线索，偷偷拿钱却意外被撞见的弗洛拉无奈编造了错误指引所有人的证据，两次意外而又毫无关联的凉亭会面又引出了新的秘密，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却也暗暗暴露了整个谋杀的破绽，这些事情是谢泼德医生没有预料到的，也是波洛手中用于还原真相的一块块拼图。纷繁的线索和指引，巧妙的思考和推理，缄默的隐情和真相，是《罗杰疑案》除第一人称叙诡外另一个非常精彩的亮点。

　　最后对于《罗杰疑案》的叙诡，这种巧妙的手段开创了同类型小说的先河，也引发了一定的争议，因为这确实是一种不同于常规的叙述方式，对于读者的思维有着一定的考验。我第一次接触叙诡是在绫辻行人的某本小说当中，看到结尾时着实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细细地查看之前才发现书中有那么多的细节，只是当时“没有丝毫发觉”罢了。我想这也是这类小说魅力所在之处吧。

　　《罗杰疑案》看的过瘾。无论从人物刻画，写作手法，推理侦破，诡计设置和细节描写等各个方面来看，用“惊艳”二字形容，我觉得都丝毫不为过。

字数：2195
原作者：李嘎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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