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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鬼鬼——《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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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秦始皇,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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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7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群魔》是个纠错本,防止世人太轻易地误读《卡拉马佐夫兄弟》。我大二时读完《卡》,坐在食堂早餐桌旁我想从现在起我明白了我可以爱所有人。我的老天。那之后到现在我爱所有人的总时长不超过三四个春风得意龙颜大悦大赦天下的瞬间。《群魔》就是告诉你,人别高估自己爱人的能力。我尤其不该。高中时我在备忘录里记载傻逼人事,标题叫《狂草》,三千字一个自然段,没有句号,没有换行,大自然段下面单引一句:“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最搞笑的是这其中不少我现在读来还觉得傻逼,确实是做到了“永远不忘。”

  后来我键政,更加博恨。人确实值得恨。每一个宏大的观点背后都有一个具体的贱逼。感谢互联网,只要差不多聪明,无需刻意保持高度的尖酸刻薄,开普通模式你就能发现无穷的远方,无数的傻逼,都与你有关。一件事情争到最后,当事人已经不再重要。如果死人能力证你的立场,你甚至会暗暗希望多死几个人。你会希望一个特定的人犯更多罪,只要这些罪行的揭露能使更多真理彰明。现在谁多受苦,能决定将来谁受更少苦,动态的博弈,复次的交易,雷霆的手段,菩提的心肠,incentivization, deterrence, law & order, the answer to life universe and everything else. 吵到最后我经常是咯咯发笑,精神性的亢奋,一周记不得自己吃了什么或者哪天睡够了五小时,一具骷髅发出的笑声。最妙的是我知道对面也是这样。当然他们会装成相反的现充样子,“刚去和朋友吃火锅了现在回复你,”但从他们高频而冗长的回复中我就知道驱动我们双方的早已不再是恐惧,担忧,困惑,而是纯粹的嗜血,一样求真的兽欲,好似有更大东西将借我们的辩论而显灵。我就看穿了他也是一头猪,而魔鬼正附身我们。

  魔鬼上身,不分东西南北上下左右的。我在光谱的任意坐标都见过(也基本只见过)被鬼进入的。有些时候,你以为进步的最偏见,你以为温和的最不可动摇,建制的最绥靖,无政府的最没种,一个反天反地的刺头, 往往是个变相的老保,“小骂大帮忙,”一个移植最先进后现代思想的大学生,就舒服地落入前现代的怀抱,一个发誓割断锁链的自由人,就在原子化的新世界里动弹不得了,我不知道,在无尽的辩论中,我只学到所有信誓旦旦的原则都可以活动,所有的逻辑都是体操,因为到处都是漏洞,所以就不再有漏洞,一切都不可侵犯, 一切都可以吐口水,万事从来俱备欠的只有一套修辞。我得赢即使持方是随机抽取的。

  如果你也键政,《群魔》角色对你来说都不应该是见过,而是辩过。斯捷潘一样的公知(骂我中英夹杂读不懂的,都应该去看看斯捷潘的法俄夹杂,温柔,无助,到最后还在宣扬拉斐尔、莎士比亚,对超历史的希冀,“您写给我的每封信,不是写给我看的,而是写给您的子孙后代看的”,同时又对称着“对现实生活的这种最彻底、最完全的无知,既令人感动,又让人感到有点恶心。”);

  尼古拉一样的乐子人(决斗,咬耳,同跛子结婚,连受苦也是玩笑,“如有这样一个人,比如说,他抓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攥在手里,目的是要检验一下自己的坚忍,然后在长达十秒钟的时间内,他战胜着难以忍受的疼痛,而最后以战胜疼痛而告终,那么我觉得,这人才庶几乎与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现在,在这十秒钟之内,所忍受的痛苦相类似。”)

  希加廖夫一样的大棋党(“因为倘若采取纸上谈兵的慢办法,专制制度在某个一百年中吃掉的不是一亿颗,而是五亿颗脑袋也说不定。”这当然是彼得的解读,就像古往今来的所有恐怖的思想,都历经恐怖的解读)

  费季卡一样的基本盘(“说实在的,起先我到教堂去是为了祈祷,您哪。……主指引我到那里去以后……嘿,我想真是天赐良机!出现这样的事纯粹是因为我孤苦伶仃,因为像咱这样的苦命人没有他人救济是根本不行的。瞧,先生,相信上帝吧,主为了惩罚我犯下的罪孽让我吃了个大亏:我弄到的一只晃来晃去的手提香炉和一本给人添麻烦的圣经,还有助祭法衣上的一根金缎带,总共才卖了十二卢布。还有圣尼古拉像上的一只圆形领花,纯银的,算是白给了他们;他们硬说是仿金的铜锌合金……应当说,我是跟那个看门的一起拿的,您哪,后来,天快亮了,我们为了一只口袋归谁在小河边彼此发生了争吵。我作了孽,稍稍减轻了一点他的罪孽。”)。

  有人像基里洛夫宣扬加速(“上帝就是因怕死而引起的疼痛。谁能战胜疼痛与恐惧,谁就将成为神。那时候就会出现新生活,那时候就会出现新人……任何一个想要得到最大自由的人,他就应该敢于自杀。谁敢自杀,谁就能识破这骗局的奥秘。此外就再不会有自由了;这就是一切,此外一无所有。谁敢自杀,谁就是神。”);

  有人像彼得痛爱入关(“我们要宣布破字当头……我们要放火……我们要造谣……一场世界上从未见过的大动荡就将席卷全国……俄罗斯将变成一片昏暗,大地将会哭泣。……于是全球将会响起一片呼号:‘现在实行的是新的公正的法律’,大海将会汹涌澎湃,简易的戏台将会倒塌,那时候我们就会考虑,最好兴建一座石头建筑。头一回!”);

  有官僚(尤利娅,还有她那扶不上墙的纸糊的老公),有资本(瓦尔瓦拉,多么雅致),有买办打钱递刀子,有绝代(基里洛夫说“人应当停止生育”;玛丽亚说不生拉倒,死了拉倒,这孩子该受诅咒)有割席(“我可是你舅舅呀;你还是吃奶的孩子的时候,我就抱过你!”“您爱抱谁抱谁,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那时候又没有请您抱!……您脑筋迟钝,而且至今听不明白,那又能怪谁呢?您心里有气就想借此发作——这就是你们这代人的全部谜底。”)。

  你知道吗辩到最后我只确信一件事,就是我们中没有任何人相信任何东西。一切在我出生十年前就破产了,现在我们叫做“键政”的,确实只是蜉蝣俱乐部,键帽里的菌群的狂欢。I have 0 idea if any of these discussions are going anywhere. I know almost definitely the only actual difference they will make is to my follower base. 除了虚荣我根本不期待赢取其他形式的奖杯。辩论是电子游戏,正如现代战争也是电子游戏,no real person involved 我们等待着新关卡新道具新的地图。也因为没有成形的讨论的框架,所以什么奇形怪状的论点都可以争流,这里面狂欢的成分简直不可想象。“如果那里的巴比伦城的确要倾圮,而且它的倾倒将是大的倾倒……相比较而言,在我们俄国却没有东西可以坍塌,在我国坍塌的将不是石头建筑,而是一切都被冲进一片污泥浊水。”

  在一个黑灯的房间里敲键盘就像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池塘边打水漂:向黑暗中无所谓地丢出去石子。辩到最后我确信:所有比我机巧高明的人都比我犬儒,而所有比我坚定热忱的人都比我蠢。但与此同时我又确信:我们的辩论活动大体上是有益的,没准,说不定,这两造的adversarial system能激发出一点并非一文不值之物。神不是死了也不是没死,神是薛定谔,客观地不可知。这不就是吉洪解释的吗:完全的无神论也强于世俗的淡漠,前者离彻底的信仰仅一步之遥,而后者只有恶劣的恐惧。

  ——全书题眼,Revelation 3:16说:“我巴不得你或冷或热。你既如温水,也不冷也不热,所以我必从我口中把你吐出去。”这句话我第一次是在LVT的《欧洲特快车》里听到,彼时我完全clueless。现在我懂了。最伟大的意见领袖一定都是如温水的。《群魔》中每个人都着魔般崇拜着尼古拉,丽莎想被他毁掉,列比亚德金娜几乎相信要被他拯救,达里娅想救他,就连彼得也臣服于他的魅力,正因为他是不冷不热,若现若隐的:

  “让十万人中有一个人看见您。于是就传遍全球:‘看见了,看见了。’于是大家也就看到了万军之主伊万·菲利波维奇,看到他怎样端坐在彩车里,在众人面前徐徐升天。而且是‘亲眼’看见的。可是您并不是伊万·菲利波维奇;您是一个美男子,高傲得像上帝一样,为了自己一无所求,头上有一圈受害者的光环,而且‘隐蔽起来了’。主要是要神奇!您会征服他们的,您瞧上一眼就会把他们征服的。”

  但是看到最后,原版中被编辑删去的那一章,就能知道尼古拉那种捉摸不定的超越悲喜和生死的高贵,其实是源自一个虚无主义者彻头彻尾的无聊。这些角色都犹如他精神分裂出来的人格,他如此平和,事不关己,犹如皮影戏幕后嬉戏般。真的,只有抱着这样的心态,你才能在辩论中无敌,否则“认真就是输了”“谁急了你急了”“绷”“不会吧不会吧”“典中典”“笑嘻了,右边破防了”……这洪流会把你即刻冲到最失败的角落,你得到的将是——正如DFW写陀时所写——not outrage or invective, but worse—one raised eyebrow and a very cool smile. Maybe, if the novelist was really major, a dry bit of mockery in The New Yorker. The novelist would be (and this is our own age’s truest vision of hell) laughed out of town. 你得到的将是——正如昆德拉在为剧作《雅克》辩护时所写——看穿万人私心的上帝的笑声(昆德拉对这笑声完全是惶惶不可终日的,他的defensive mechanism就是laugh along)。只有做尼古拉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几乎是愉快的:“我喜欢的不是卑鄙下流(我此时的理智还是完全健康的),但是我喜欢因痛苦地意识到我卑鄙而出现的狂喜。”

  他在对马特廖莎下手前感受到的甚至不是不可控的色欲,而简直是对自己自由能力的试验:

  “我的心开始跳起来,但这时我又问自己:我能不能罢手,不干这事?我立刻回答自己:能。我站起身来,开始蹑手蹑脚地向她走去。”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在卡拉瓦乔所有漆黑神秘的画作中我最惧怕的是Doubting Thomas,不只是因为手指探进伤口让我生理不适,还因为Thomas的行为在我们看来是多么正当——一位经验主义者,一位科学家。生物当然是实验的学科。一个post启蒙运动的人怎么可能不运用自己的理性,自己的“权利”(这个词在陀这简直是个脏字),自由地探索和怀疑?这就回到《宗教大法官》的主题:如果人的本性是恨,是怀疑,是毁灭自己,人是不是活该被奴役?人是不是应该被束缚起来,并从中获得幸福?“你苦苦追求的是自由信仰,而不是奇迹信仰。你渴望自由的爱,而不是奴隶面对彻底把他镇住的权威表现出来的谄媚性狂喜。”每次观看Thomas那求索的抬头纹,我就不能理解“自由的爱”何以可能。我一遍遍地观察耶稣那不被照亮的表情,想看出在手指探入的一刻,在他复活的身体里,他的心是否复死了,就像Othello指出自己的怀疑时,也有许多(planted)证据支持他,Desdemona还是心碎了。

  可惜与神的教导相反,the first rule about 键政 is Doomed Are Those Who Have Not Seen Yet Believed. Or better… Blessed Are Those Who Have Seen Yet Still Doubted.

  而且,作为初始/主要人格的尼古拉,如此擅长施展他强大的引力,使一切都关于他。吉洪注意到:“在您的叙述中,有些地方被您的措词强化了;您似乎在欣赏您的心理,而且抓住每个枝节不放,您只想用您心中原本没有的冷酷无情来使读者惊叹。这岂不是一个罪人向法官提出的傲慢的挑战吗?”

  而他反问:“看了这份东西后,您该不是对我肃然起敬吧?”

  吉洪又把话题拉回罪行和受害者本身:“我不想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也不可能有比您同这小姑娘发生的事更大和更可怕的罪行了。”

  尼古拉却又说:“咱们先别谈论孰短孰长。我感到有点奇怪的是您对其他人和对这类罪行似乎司空见惯的说法。我也许根本不像我在这里写的那样痛心疾首,也许,我还果真给自己加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

  这就是一个合格的键政者了:除了自己不关心任何人。就连罪责都是上天给他的试炼。 就像Hercules接受的本身无目的性的挑战:杀死一些狮子、鸟和龙,取得几个苹果。

  所以尼古拉一定要是全书中死去的最后一个;一头接一头跳下悬崖的猪中的最后一头。他遗书里写:

  “我就永远不会丧失理智,永远不会像他那样相信一种主义相信到那种程度。我甚至不可能对一种主义感兴趣到那种程度。……我知道这又是一个骗局——是无尽无休的骗局中的最后一个骗局。……请原谅我写了这么多。我清醒了,而这是出乎意料的。这样写下去,写一百页嫌少,写十行就够了。”

  医生解剖后(又一个典型的陀式的不拘小节,奇迹式的判断),“彻底而又坚决地排除了精神错乱。”这是他终于从这西方大陆加诸俄罗斯的漫长白夜,这理性的谵妄中醒来。

  我不知道了。其余的陀书阴气再足到最后总有几句阳间话,《群魔》是真一点没有,彻底阴沟。斯捷潘最后那一串长吁短叹,换到《罪》或《卡》同等进度条处,应是最升华段落,也确实用了好文笔(“一个人必须知道自己的幸福所在,并且应该时时刻刻相信在某处存在着一种对一切人和物都一视同仁的完美的、平静的幸福……”)我看了只都觉得可怜,别忘了这番话是在外国发表的,大家都知道陀对俄罗斯土地之外的任何话是什么态度吧?和希加廖夫的谬论或他儿子的煽动没差别,都是魔怔大词罢了,“我的朋友们,所有的人,所有的人:这个伟大的思想万岁!这个永恒的、无比伟大的思想万岁!”Your last words sounded lowkey cringey, 原谅我,斯捷潘。本书中沙托夫,基里洛夫也发表过几次接近幸福的演说,但他们都马上走向了死亡。《群魔》中的社会真就是一场血红的妄想,一本地狱书。也完全合理,28岁就死过一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确实是应该这么恨的。

  不怪键政,键政并不是虚无的成因(尽管我们这群键政人是真说不出自己图任何,连行动也不会有,一腔连浪费都说不上的青春),尽管它恐怕助长了恨意,也毕竟只是众多的蛇头之一。虚无生于历史:因为虚无所以恨;因为恨所以更加虚无;虚无不只是悲伤的(如曹雪芹的sentimentalism),虚无的人是可耻的,虚无是一个民族的罪与罚。当然虚无并不自成一紧迫问题,虚无只是一面有点虚无的背景板;可以在虚无中掀起斗争,多少亿无所信而迫切无所不信的青年,至少一整个俄罗斯量级的群体毁灭;但也可以在虚无中消费,生产,做饭,旅游,“最好的复仇就是比你的敌人活得长,过得好”,发出比她更水润的光子嫩肤。奇货可居,群猪可驱。我不知道。说服我存在是美好的;首先说服我存在。

  3.3.25 at 2AM


4487个汉字
转自:Pluto&Piaget 评论 《群魔》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539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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