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徜徉在善恶美丑之间

鸿田

　　若这是一本其他的小说，上官金童就应该出息了。并非一般的出息，而是文才武德，江山美人，肝胆英雄，开天辟地式的出息。不为别的，就为体现上天的公平，就为亲人们前赴后继做出的牺牲与帮助，就为母亲因爱他育他而承受的一生磨难。

　　但是，苦尽甘却没有来，上官金童没有出息。并非一般的没出息，而是像‘鼻涕’一般，‘一巴掌拍不出个屁来’式的没出息。更为讽刺的是，金童生在了一个枭雄辈出的动荡时代，在藏龙卧虎的高密县，在‘种儿’都是‘龙生风养’的上官家。与周遭的风流人物们一比，金童被衬得更加不堪，更加窝囊，没有丝毫血性。直到年过半百了，他还没达到精神的独立，始终听从、依傍他人，过着别人替他安排的生活。在可预见的未来，此种寄生似的生活还将继续。女人们鄙视他，骂他是‘扶不上墙的臭狗屎’。母亲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他是‘吊在女人乳头上的精神侏儒，不如死了算了’。与对他所寄予的厚望相比，他的造就是一个可怕的落差，让人不由得恨得牙齿痒痒，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单对金童，而是对整体人性的失望与厌恶。但这种感情最终将会沉淀，将归于宽广的悲哀与对命运的怜悯。

　　金童的性格更像他懦弱善良、富同情心、逆来顺受的传教士父亲，与顽强勇敢、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母亲几乎没有同之处。他更不像司马库、鸟儿韩、鲁立人等一干风流潇洒的血性汉子，活的轰轰烈烈，闯出一片自己的帝国，当着皇帝。上官金童甚至算不上一个成年男人——他是一个长不大的婴儿，在上述等强人席卷起的，一波接一波的历史浪涛中，只能哇哇大哭。他随波逐流，任人宰割。母亲——与其象征物——乳房，是他的精神生命线，为他带来肉体与精神上的安全。他在波涛中身不由己，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乳房不放。母亲死后，他换了一根稻草，皈依了圣父的怀抱，在宗教中求得精神的救赎。

　　莫言用《丰富肥臀》歌颂了一种中国土生土长的精神，具象化之后的形象就是母亲。母亲的形象中凝聚了许多种崇高的价值，她是爱，是牺牲，是不屈，是无言的伟大，她是乡土，是大地，是生命——既是生命本身，又是对生命价值的终极肯定。她是‘活下去’。

　　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一种坦承的人性弱点，代表形象为金童，这个长不大的男婴。他像他父亲一样，像一只绵羊，又像一条狗，在世事强权面前无能为力，只能诉诸幻想与自杀。但是，在这不堪入目的人性弱点中，莫言发掘出一种诗性的、金子般美好的情愫，即：对母亲的宗教式的爱与崇敬。当金童头一次被迫‘断奶’，用人造奶嘴进食时，他由衷的感叹道：干涩奶嘴怎么能与母亲的乳头相比呢？‘那是爱，那是诗，那是无限高远的蔚蓝天空与金黄麦浪翻滚的丰厚大地。’这是一首对母亲的赞歌。情愫纯真，伟大而空旷，盈满了整个天与地。与金童纯真、善良的心灵相比，那些逞强欺凌母亲之人所怀有的心地，难道不是无比的狭隘、卑劣吗？在精神的高度上，金童是胜于追名逐利、麻木而恣睢的世人的。他只饮母乳，‘不食人间烟火’。

　　以金童为代表，《丰》中的人物都是复杂的人，善恶混杂，美丑并存。这绝非巧合。按照莫言的看法，复杂性与矛盾性正是文学艺术的价值所在——‘只有所谓的正确思想，所谓的善与高尚，或者只有简单的、公式化的善恶对立的小说的艺术价值是值得怀疑的。’相反，‘只有正视人类之恶，只有认识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写了人类不可克服的弱点和病态人格导致的悲惨命运，才是真正的悲剧，才可能具有拷问灵魂的深度和力量。’

　　莫言坦然承认上官金童是自己的‘精神写照’（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力量，尤其是批评这部小说的人那么多）。‘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灵魂深处，似乎都藏着一个小小的上官金童。’此话则值得以同样的坦率与勇气自省。

　　总字数：1284
　　作者：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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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一水

看过炸药奖文学奖的颁奖说明，对于文科类的获奖者也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