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错位无果的爱情，白夜中最真实的幻梦

幽赞

　　在翻开书读完了前两页的刹那，我就知道在读完整本书之前我放不下它了。

　　这是一位痛苦的幻想家。他终日生活在令他神迷的幻梦之中，而现实世界似乎更像是幻梦的背景板。他信步走在街上，实际上却不如说走在梦中。他如数家珍地描述那一场场浪漫的虚构爱情，一幕幕充满戏剧性的政治冲突，一次次与名人或是小说人物的往来。我突然想起往昔那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仿佛他游走的影子正翻出纸张与我重叠。正是他难以言喻的、突如其来的某刻忧郁，顷刻间抓住了我只是想随便翻翻的内心。令人心醉的幻想之间夹杂着的片片令人愁苦的现实，以及幻梦里惬意美满的生活与现实碌碌无为的身影相互映照，往往在黄昏和夜晚时分悄然跃上刚才还激动的心头，猛然间心恍。

　　直到某个白夜他看到了一位惹人怜爱的女士，发觉一场梦幻的邂逅切实地走进了现实世界，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倾诉着自己前半生度过的幻想，就像在陈述真正的人生。接着他开始倾倒自己那无处安放的爱意，但是他小心翼翼、充满谨慎。在无时无刻的幻梦的缠绕下，他显得愁苦不安，想回归现实；而娜斯津卡则恍惚在持续一年的焦急等待中，盼望着爱人归来。两个不安的人，对彼此的困境抱有了极大的关切。是隐约的不幸，让两个人的爱在四个白夜里极速升温。正如幻想家所言——他在独处中积蓄了许多智慧——“我们在遭遇不幸时才会更强烈地感受到别人的不幸。”

　　爱往往让人不知所措。陀翁在《白夜》中的书写给人的感觉很巧妙。它既不像东方这般羞涩含蓄，也不像西方那样轻松惬意。它注重礼貌，却也不像英国般繁文冗节。甚至很难想象在彼得堡那么寒冷的城市，会迸发出如此热烈的感情。在白夜的晴光中，这一场邂逅的确显得梦幻浪漫，而两个人对爱意的大胆坦露却也不乏克制。只是有的时候，爱会让人分不清亲情或是爱情。幻想家或许只是将渴望良久的幻梦女主角投射到了娜斯津卡身上。他或许对那个靠在桥边独自落泪的姑娘本抱着和对所有人一样的关切，然后在彼此述说自己可怜的身世后，将这个为数不多交谈甚欢、彼此了解的姑娘认作了一见倾心的爱人。但是，这又怎么不算是爱情的萌发呢？而娜斯津卡毫无疑问开始只是抱着对幻想家的可怜，她不过是安慰着他，征询他的意见，后来萌发的或许的确只是对兄长的爱。如此看来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错位。在第四个白夜里，有一瞬间他们的爱似乎正在趋同，娜斯津卡突然掉头转向的爱意在那一刻岌岌可危地开始失去重量。那是一种有轻微不和谐音的美满结局。还是幻梦，这是我作为幻想家的直觉。那年轻人一声轻唤就夺走了娜斯津卡剧烈起伏的内心，而大喜与大悲的同框冲击着所有不幸之人的热情。

　　我或许能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与绝望。窘迫的困境中，没有结果的爱情让人备受煎熬，一走了之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决心，是让痛苦走向终结的“休克疗法”。陀翁把现实中如此纠缠的心境通过幻想家之口呢喃了出来，诗化成了一篇轻巧的戏剧。而我得以把我过剩的自我意识投射到幻想家的身上，透过他顾影自怜，回看我的幻梦和我的情感。

　　于幻想家而言，这是一场错位无果的爱情，是白夜中最真实的幻梦。但是他的情感是那么的崇高。“我的天啊！整整一分钟的狂喜啊！这难道还不足以让人享用一生吗？……”他知足，并且慷慨大方。他正视自己的爱，积极热烈地表达，恋恋不舍地抽身。或许从此他不会再幻梦终日，不再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地在虚构中生活，然后在回归现实的某一刻感到虚无、追悔莫及。他大概学会了如何和姑娘相处，将漫步在彼得堡的街上真实地存在。而于我而言，这像是在冬日的一个午后仿徨的遐思。那两个小时中，我仿佛身处异国，就站在彼得堡的街上，在白夜下跟着幻想家亦步亦趋，经历了一场动人心魄的爱情。

    字数：1470
    原作者：楹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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