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不会消失》：精神上下的真实苦难

劫天下

　　谈这本书的语言、文学性是在耍流氓，虽然它的文字极具透视感触般的魅力。跃于纸上的社会价值固然苍白，但我们又如何可以避而不谈？

　　人的想象没有边界，苦难也没有。这两者之间的重合却是很有限的。有一种我们无法想象的既定事实，叫做“发生”。如今再想那句“他人经受的，我必将经受”是多么不公平且不负责任的论断啊。人生来的不对等是惨烈的事实，肉体和精神都是独立。读完《青苔不会消失》，托尔斯泰那句脍炙人口的名言：“幸福的人家总是彼此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突然有了崭新的重量。我一直以为苦难是很常见的，这句话适用于诸多情境、书籍、电影之中，也时常让人慨叹。但不断地意识到自己对于生活认知的浅薄正是成长的意义之一，读《青苔不会消失》，我看到了隐在精神之下的真实的苦难。在苦难之下，精神化作彻底的虚无。唯有那场来自诗人们的雷暴，聚焦了苦难之下精神与灵魂的激荡，也几乎是唯一的聚焦。然而这些全是实实在在的苦难，让人难以忽视生命本身那厚重、黏稠的质感。身体缺陷的漫长劫难、随时可能爆发的的死亡威胁、如山般翻不过的穷困、社会深处荒唐土地上的人事变迁、甚至自生命初始便戴上了懵懂的不幸，也不会有人许给他们一个期限。

　　忽觉天地间的平衡处处是缺口了。人居于中间，已呈极大的偏斜之态。有人生而不易，亦死于非难，他们活着不为与死亡斗争，生存本身便朝向死亡。

　　人这一辈子本重一个“感”字，由混沌蒙昧的初始，逐渐生出“感”的稚气，“应”的智慧，如此循环往复，有得有失，有难有幸，有悲欣交集。人间的失衡却打破这种自然的生存状态，一部分人承担了趋于极端的痛苦，肉体的精神的，一部分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痛苦，麻木地沉浮在利欲之中。

　　精神的逆境使人永保持清醒，现实的重压奴役着人的一生，怀着小打小闹而标榜自己的痛苦的人们怏怏恹恹地消磨过日子，这是失衡。如此，灵智在不断地被损耗，再难以有人随着自然的气质更新对天地与生死的领悟，人不知跑到它们上下、左右、内外去。不肯全部安分地处于中间，坚守本道。

　　发展的最大弊端在于破坏掉自然的气质，即启发人的灵智之源。人的位置失衡，天地间的节奏也失衡。山水土木本身也不再跟得上时代，一切为了利益让路，无论是假意褒奖还是真心吹嘘，总之事情一定要向着特定的、人为的趋势发展。自然本身的运转举步维艰，人之间的分化糜然成风，两者的融合变得极其困难，于此生存之道便极难矣。

　　自生灵的苦难延续至今，且永不会有终止之势。然而照着事物本态的生长，苦与乐和谐交替，总得来说生命是祥和的，可喜的。而不可扭转的大小战争、物种的消亡、精神的丧失，体制下贫穷的不可逆转、生命在世界上莫名却被注定的格格不入……失衡之事不在于少数，有些苦难是一时两时三时，是一辈两辈三辈，是一代两代三代……只有文字同一切一起永恒，只有它肯让苦难常驻，让精神常驻，溯古至今。记载下变迁，记载下流转，记载下天地气质，甚至已记载下未来。

　　我们不是永恒的，我们可应和天地秩序与运转，却并不难在教化，而难在数量，天地的浩大并不使古人今人望而却步，人的声势浩大却令我生畏，偶然的一天，一个时刻，偏过头望见一张面容，人生不会定格于这个瞬间，而颤栗是只属于那个时刻的。或许就在哪一张面孔上，你看到了过去、现在、未来。比天之道还要准确，因其已被破坏。如今人心尚存，修补却亦是项巨大的工程，欲要由心而生出变化，改革教化，虽直达本质，却也危乎高哉。

　　土地、树木、江水、山川……自然与天地永不背叛人类，背叛人类的是人类自己，精神也不会背叛人类，只有人类背叛了天地、自然，人们自己背叛了精神。

　　然而并非所有人这样。但所有的人聚集在一起。如此是怎样的情景呢？说来，那是来自大地各处人们对于苦难嘶哑的承受，是一场来自春天的生死雷暴……

　　字数：1346

　　转载来源：行宵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9575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