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被无形摧毁的女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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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读《素食者》的时候，作者娓娓道来，平和又不失优雅的遣词造句，一度让我误以为这是什么温情小说故事，等到读完的时候，内心却无法平静，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却一句也无法说出口，堵在胸口的一团闷气，压抑的让我大口喘气，才得以缓过神。

　　《素食者》看似是一个魔幻的故事，女主英惠因为做了一个血淋淋的梦，从此之后开始拒绝吃肉，甚至鸡蛋和牛奶都不再食用。平日里依赖妻子照顾的丈夫，不仅不理解妻子，反倒因为妻子给自己的生活造成的不便而感到愤怒。在长时间劝解妻子无果下，丈夫以英惠有精神问题为理由，选择了离婚。而离婚后的英惠过起了单身生活，直到和姐夫发生关系后被姐姐送到了精神病院。英惠表面上配合治疗，却只是假装吃掉了药物，她慢慢开始拒绝进食任何东西，想象自己成为了一棵树，只靠水分和光合作用就可以存活。

　　在小说里，只有在描述英惠的梦境时，用了女主了第一视角。剩下的则都是通过他人视角来进行的对英惠的观察。小说分为三个章节，则分别是丈夫、姐夫和姐姐的视角。

　　英惠的丈夫是典型的功利主义者，自私自利却浑然不觉。他选择与英惠结婚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英惠足够普通，普通到不需要他假装幽默或者假装博学的博取欢心；英惠也足够朴素，不需要他事业太成功太多金钱的投入。总之，在丈夫眼里，英惠是那种不需要自身努力，便可以高出对方一等，心安理得与之相配，心安理得让对方付出的女人。结婚五年，英惠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对丈夫照顾的无微不至，而丈夫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只是把英惠当做免费的保姆一样使唤，在饭菜稍慢一点或者衬衫没有熨平的时候大发雷霆。当妻子不再吃肉以后，他只生气于自己无法再得到口食之欲的满足；为了讨好上司，明知妻子不吃肉，却仍将她带到夫妻聚会的场合，并为妻子不肯为自己变通而愤怒；当妻子因被父亲强制塞肉而自杀割腕住院时，丈夫心里埋怨为何是周日，这样就没有理由逃脱照顾妻子的责任；当妻子脱光上衣在医院长椅晒太阳时，他断定妻子的精神出了问题。当妻子在他眼里成为了一个无法榨取价值的废人，无法担任照顾自己生活的职责时，他断然与妻子离婚。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只把妻子当做家里的一件工具，工具就只有工具的用处，不需要投入感情，上班有干净平整的衬衫，下班有可口的饭菜，做爱有不会拒绝的肉体，面子上有稳重已婚男人的虚名。英惠一直处于被忽视被打压的生活中，而丈夫却光鲜亮丽心安理得。

　　英惠的姐夫则是善于艺术化自己的肉欲者。姐夫无意得知小姨子的臀部仍然有小时候的胎记，便在心里埋下了对英惠不轨的种子，可是作为一个艺术家，怎么能讲不轨这种龌龊的词呢？于是他想：是英惠割腕时的决绝，与自己表达的后资本主义社会磨损并撕裂的理念极为相似；是英惠漠然超脱的性格，与自己世俗的妻子截然不同；是英惠人性放肆自我的反抗精神，和自己的转型作品“花”高度一致。于是当姐夫发现，小姨子对花产生性欲时，连夜驱车拜托友人在自己身上画满了花，然后马不停蹄的来到小姨子的住所，以艺术之名，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性欲。

　　姐夫是爱吗？完全谈不上。作为不知名的艺术创作者，作品无人欣赏，收入支撑不起家庭，在面面俱到的妻子面前，他自卑敏感又自尊心脆弱。姐夫最喜欢拍摄的是有翅膀的东西，翅膀的意象，也象征着自由。也许在姐夫眼中，他的家庭生活就是“后期资本主义社会磨损并撕裂的日常”，而在影片中穿插的飞翔的鸟类，则是自己渴望自由的心愿。这样的男人在自己眼里往往是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可现实明明就是一个对妻子恃弱凌强的凤凰男。他美化自己不得体的性欲，艺术化自己的肉体，但是当英惠站在窗台边沿时，他只是看着，就只是看着，没有勇气扑过去将她救下来。

　　在姐姐之前，我想先提一下英惠的父母。英惠的丈夫打电话给岳父岳母告状英惠不再吃肉，也不再做肉食饭菜给他吃。父母的第一反应是“真是对不起女婿啊”。这句话其实很有意思，赤裸裸的揭示了在父权制的社会结构中，女性只是为了男性服务的本质。哪怕是父母眼中的自己的女儿，也只是为了照顾男人而活着的存在，如果女儿没有做好照顾家庭的职责，父母便真真切切的认为是自己教育的失职。

　　小说里最激烈荒诞的场面，莫过于父亲要求儿子制服二女儿英惠，用手抓起一把肉强制塞进女儿的嘴里，在女儿激烈的反抗下，父亲甩给了女儿两个耳光，而英惠用割腕的方式表达了终极的反抗。英惠的父亲是军人出身，更加立足了大男子主义的人设，在家里唯我独尊，说一不二，家庭其他成员全都要听他的指挥安排，否则便是暴力教育。从小逆来顺受的二女儿，在拒绝他吃肉的劝告之后，父亲的权威受到了质疑和动摇，他恼羞成怒对女儿实施了惩罚，而在惩罚的过程中，父亲下意识的认为只有儿子有权利和他一样站在惩罚者的立场上，其他的女性家庭成员没有资格置喙和参与。而究其这暴力的根本，却是父亲想要给丈夫一个交待：一个男性向另一个男性表达尊重的方式，就是通过伤害女性来表达自己的立场。在这个逻辑里，只有男性才是这场社会游戏的参与者，而女性不过是为了社交目的而喂养的npc。

　　在这场力量悬殊的对决里，英惠选择了自杀。这恰恰印证了一个理论，作为强者的男性报复的方式是伤害他人，而作为女性的弱者，报复的方式只能是伤害自己。此时的母亲在做什么呢？母亲只是坐着，哭着，看着这场闹剧的上演，甚至没有起身拉开父亲的动作。在曾经更早的时候，母亲也是家暴的受害者，但是在经过时间的演变后，母亲成为了父权制的帮凶，她谴责女儿不该让父亲和丈夫生气，偷偷在中药里熬山羊汤让不吃肉的女儿喝下去，母亲不再理解女儿。

　　姐姐是英惠唯一温暖的存在。对于英惠不再吃肉的行为，姐姐是不理解的。但是丈夫和父母都抛弃了不听话的英惠，姐姐仍坚持在以自己理解的方式尽可能帮助妹妹，哪怕是发现英惠和自己的丈夫躺在床上，也是第一时间维护了妹妹。书中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姐妹俩的两句对话，英惠拒绝进食任何东西，姐姐说：“这样下去你会死的”，英惠回答：“我就不能死吗”。这样的回答让姐姐想起自己曾经在凌晨游荡在街头想要逃离的、想要结束生命的样子，一瞬间，仿佛女性之间共同的苦难组成了一组和弦，波动了每一个人的心。

　　在看似不同却没什么不同的生活漩涡里，姐姐坚强、隐忍、在世俗的表皮下强撑着疲惫不堪的灵魂，因孩子而残存的理智在涯间摇摇欲坠。而妹妹则选择了激烈的反抗，反抗懂事、反抗忍受、反抗被忽视、反抗被剥削，幻想用一种隐去痕迹的方式异化生命体，藏匿在这宇宙自然中。在女性主义的作品中，女性主角好像总是偏向于隐去自己，或者失踪，或者死亡。也许对于女性而言，需要和被需要都是枷锁。

　　总字数：2421
　　作者：无事请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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