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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徐慢懒
长久以来,定义科幻文学的几乎都是男性。但这一领域却存在一个异数:奥克塔维娅·E.巴特勒。在巴特勒的年少时期,主流科幻文学几乎全是由白人男性书写、为白人男性书写的门类,且被视为无法登上大雅之堂、在读者超过十四岁后就要被抛下的“通俗读物”。可她,一位美国非裔女性,却打破了施加在她身上的桎梏,成为雨果奖、星云奖、轨迹奖的得主,并在1995年成为第一位以科幻小说获颁麦克阿瑟天才奖的作家。
巴特勒本人曾感慨:“过去的科幻作家往往让自己走捷径,描绘一个由白人、中产阶级、男性主导的宇宙,甚至将白人的、中产的、男性的价值观赋予他们笔下的‘外星’种族。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宇宙,也无法假装它代表唯一的正确道路。”
她却坚信这一领域与自己的灵魂相契,因为科幻小说是一种“没有紧闭的门也没有无法跨越的墙”的、“超越界限”的体裁。巴特勒虽以长篇小说见长,但其短篇也并不逊色,而国内新近出版的《血孩子》,就收录了她的七篇短篇小说代表作和两篇随笔,其中充溢着脱轨的人生、失控的欲望,以及各种关乎有形或无形、人或非人的奇异想象。
01 “我的童年结束于一次返乡”
不同于许多业界知名的科幻作家,巴特勒无意在小说中搭建一个宏大的、精密的世界,而是选择从微小的切口划入,刺向骇人的现实。她的文笔一贯简练、克制,并不会对角色所处的世界做繁复的说明,于是读者也像主人公一样,被抛入一个神秘、陌生的境地,只能倚赖自己的五感和思想去摸索世界的形态。
标题作《血孩子》就是如此。作为斩获星云奖、轨迹奖、雨果奖的名篇,整个故事以一种几近惊悚的阅读体验开场——人族少年甘恩生活在保护区内,等待长大后为一支名为“提里克”的族群中的女性领袖提·嘉泰服务。在故事开篇,他写道:“我的童年结束于一次返乡。”借由巴特勒精练的文字,提里克的形象被缓缓勾勒了出来——长而柔软的躯干,强劲有力、能将人身紧紧钳住的足,以及足以耗死好几代人族的寿命。整个故事就在这种令人不适又引人迷醉的氛围中铺展开来。
提·嘉泰来到甘恩的家里,带来有着致幻魔力的卵,然后邀约甘恩贴在她身边,用“六七只足捏弄着我……足下的触感微妙地变成了爱抚”。隐藏的悬念一直盘绕着文本:为何提·嘉泰待甘恩与众不同?甘恩究竟是要提供什么“服务”?童年终结后的命运渐渐揭晓:人类成了异族的育体,或者更具体地说,人类男性成了异族的育体。但对于自己的未来,甘恩一直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直至有一天撞见一个怀了孕的出逃男性,他才得以窥探自己命定的终局:
长这么大,我听到的从来都是:这是好事,是必要的,是提里克族和人族的双赢——是诞育生命的一种形式。我到现在仍然深信不疑。我知道无论如何生育都是痛苦的、血腥的。可眼下的这一切,似乎是另一回事。更恶劣的事。我还没有做好亲眼一见的准备。或许我永远也准备不好。然而,我不能当作没看见。就算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
在这一故事中,巴特勒不仅仅是在颠覆性别角色,她呈现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权利范式。诚然,在《血孩子》里,怀孕的、出逃的是人类男性,但人类女性并未被免去现有的桎梏,她们依旧要生育人类小孩,以此给提里克族源源不断地供应雄性新育体。而少年甘恩与提·嘉泰的关系,也并非仅用“剥削/被剥削”这样的二元关系就可以概括。漫长的守护、供养、撩拨,指向的是人类主体的解构与毁灭,是一个完整性被侵犯、界限被破坏的人类身份。
这个故事仅有寥寥数千字,其层次却丰富异常。奴役、性交易、殖民主义、有毒的亲密关系——无论赋予它何种阐释,毋庸置疑的一点在于,全篇弥漫着一种深沉的幽闭感和隐秘的情欲色彩。它就像其中的虫族一样,会钻入你的肌肤之下,生出不可名状的枝蔓,盘绕在你的意识深处,继而以一种难以付诸语言的快感将你彻底吞噬。而这种令人不适又使人舒爽的阅读体验,正是巴特勒小说无形的“水印”。
02 “遗传学就像棋盘游戏,或者更不堪”
在获得星云奖提名的《黄昏、清晨、夜晚》(以下简称《黄昏》)中,巴特勒虚构了一种可怖的疾病:杜里埃-戈德综合征。患者外表与常人无异,却会在病发时产生残害自身及他人的暴力行为。该病只能通过“饮食疗法”——通过控制饮食以平复情绪来缓解,但该疗法无法根治,只能延缓发病期。孤女林恩就是这么一名患者。在她年少时,其父亲发病后杀害其母,继而自杀,留下因遗传同样患病的她。杜-戈患者在公共场合必须佩戴专门的标识,以免发病时无法得到相宜的救助。且因为寿命奇短、饮食与“常人”有差,在求学、婚配、升职和日常生活中都饱受歧视,父母均为患者的林恩更是如此。在大学期间,她遇到一位身处同样处境的医学生艾伦,林恩深知:
反正,我们也活不了太久。目前看来,大部分杜-戈患者能撑到四十岁。可其中大都不是双亲遗传的患者。艾伦那么聪明,却无法被医学院录取,因为他继承了父母双方的致病基因。谁也不会明着告诉他,是不好的基因让他出了局,但我们都很清楚,他机会渺茫。医生苗子当然要挑能活得长的,免得多年的培养派不上用场。
他们是在一开始就被抛弃的人。这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压迫,凸显的是多重的、复杂的歧视——结构性的、社会性的、内化的。这种描绘并非是对某一特定少数群体的直接隐喻,而是一种以健全主义(ableism)之名贯穿在日常生活中的歧视。可当林恩和艾伦前往一个条件优渥、环境平和的疗养院,却发现其中的患者无须像在寻常疗养院一样被捆绑、鞭打也不会生出暴力。原来,如果两位杜-戈患者诞下一个女儿,这位女儿就会具备某种可以安抚亦可以支配其他患者的气味。这个发现也为同为患者的林恩和艾伦的恋人关系投上了一层阴影,以致艾伦大喊:“我不想成为提线木偶。我不想受制于……该死的气味!”两人关系将何去何从,小说并未提供确切的答案,而由此也可以窥见巴特勒从不屈就于简单、明晰的善恶分类,而是选择探究更为错综、复杂的权力博弈。
03 “我要的并不是轻率的安抚”
在每篇故事背后,巴特勒都提供了短小的后记,说明自己的写作意图。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故事就可以一眼见底。她的想象精妙、诡秘,总有一个时刻或处理,能令人心头一揪,因为我们总能发现自己面对的并非一个仅仅甘于漂亮文字的作家,而是致力于展现“一幅关于世界的图景——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其中应当包含不同的种族、性别和文化”的作家。
在此信念下,她选择去描绘更为深刻、广阔的人性之瑰丽与恐怖,去描绘形态各异的人与非人。从虫形的异族、荒芜的末日,到围裹人体的触手、麻醉意志的气味,种种怪诞与惊奇、血腥与残暴勾勒出一个个深切又迷幻的噩梦,迫使读者一次次走近、触碰不可触碰的存在。这些疯狂、恐怖、带了一抹Cult片般百无禁忌的气质的故事,自带丰富、微妙的口感,让你一旦被迷住,就会恨不得一口气读完,享受隐匿其间的意犹未尽的余调。
刘宇坤曾赞:巴特勒对人心和人性的洞察与共情达到了幻想小说的巅峰。所言极是。
-End-
字数2433,转自大鱼读品,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68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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