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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冒险,不“知天命”——《王能好》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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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16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王能好,男、山东人、身高一米六、家中长子、无固定工作。上述这些再常见不过的标签,实在难以让他成为一个招眼的形象,可当我们给王能好补贴上“四十五岁”“光棍”“多话”这三样,他这具身体便会拥有几分边缘、叛逆,却也生动得多的色彩。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收录的这句孔夫子言论,为此后两千多年里中国老百姓规划人生提供了基准。适时而动,不可逾矩,已被大多数人默许,可中年光棍王能好似乎铁了心要摒弃这份基准:熟人社会里的人与事是循环往复,没有他渴望的“新鲜”与“刺激”,他有自己的时间表。在故事最后一章,处理完三弟丧事后王能好一头扎进北上务工潮,在表弟卫华邦看来,王能好“背着帆布包,背佝偻着”,走在年轻劳动力组成的队伍里,怎么看都“不合时宜”。

  王能好在故事中登场,已满四十五岁。撇下老年父母和兄弟在家,外出寻找“自由”的行为,是他“不合时宜”的主要事迹。王能好第一回外出务工,是在上海黄浦江沿岸的某处工地,可建筑工地上只躺着吊车和挖土机,没有泥瓦匠王能好大展拳脚的可能。王能好心无定处,看不惯“领死工资”的行为,也厌倦熟人社会的环境,按他好面子的个性,这次去上海本应当是他向乡亲们挥舞示意的一面旗帜,只可惜这份短工是他同乡杨美容的表弟介绍的,王能好追求自由,依旧要走熟人社会的路径,熟到他自己那份用工合同都被直接免掉了。

  王能好人到中年,话多力气多,左右逢源,他前脚踏进工地,阴雨后脚紧跟过来,出工没有雨鞋,等上几天就换上返乡工友留下的那双。同样是雨水落进泥土,家乡岭子镇的土地能发芽结果,充实种地人的收成,上海的建筑工地却被冲积成了一滩淤泥烂地,耽搁施工队铲土挖地,也延误工钱结算到账,王能好和这场雨的来去都是“不合时宜”。随着三弟意外过世的消息传来,王能好不得不从这座挤满了五湖四海农民工的大舞台上退场,独自“消失在雨雾中”。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上离沪的车,隔着雨雾笼罩的车窗,怎么都看不清上海这个外巨大世界的模样。

  我们一路跟随王能好返乡的脚步。候车室和列车厢里,几乎无人回应王能好热情的搭讪,满载的列车带我们离开这个由陌生人构成的临时时空,向山东省淄博市岭子镇王一村前进,后者是王能好不久前曾试图逃离的熟悉世界。

  为王家老三奔丧的人群乌压压的,表面上一副人丁兴旺的样子,其实混杂着不少近邻和远亲,拿主意还得看王家老先生和他的两个儿子。都说“长兄为父”,可光棍王能好似乎没什么持家的经验,倒是一直待在岭子镇的王老二手脚麻利一些,主持三弟下葬,帮衬里外。

  在乡亲们的眼里,王能好这位在“成家立业”上一事无成中年光棍,说什么话听了都像“废话”,折腾什么事看着都像儿戏,大可不必当真,如果觉得他话痨烦人心,就揪住他的光棍身份说笑吧,这一招准奏效。王能好自己也明白,在家乡他是做不成另一个人的,那些驻扎在乡亲身体里的记忆从来不会增添他的资本与底气,反倒提醒着他做人的狼狈与庸常。红白喜事不仅是使家族成员重聚故里的由头,也是家族记忆得以重新梳理的机会,论今先博古,估算王能好的命数,可能还是得从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里翻找。

  王能好骑着电动车在镇子里奔跑,他眼里的风景、脑海中的回忆也在奔跑:岭子镇的田地山林早已在城市规划之中,它们或被征为工业用地,或被改造建设果园,一笔不知何时到账的赔偿金就足以切断土地与村民们的世代连接。同时,岭子镇的商业中心也在悄悄发生移动,曾经商贩们遵循村镇布局,扎堆在中心大街两侧,如今随着加盟商与小型市场出现,商业中心四散开来。正如商贩们离开中心,年轻人也离开村镇,当田地里建起工厂、山地里开凿出矿藏,农民自然就变成了工人,在生活便利、产业转型的表象之下,涌动着加速渗透的商业浪潮。不过这些浪潮都与王能好无关,他节俭到甚至有些抠门,舍不得掏出积蓄做生意;他没有床伴也没有交心的友人,自然找不到共事的伙伴;他生得普通却也没有装饰自己的审美,甚至无法像同乡杨美容那样,通过经营两性关系谋得一些意外的“投资”……在村镇和村民一同向前涌动的历史里,王能好这枚齿轮似乎脱节了。

  考据家族历史,墓碑是一处起点,毕竟这也是王能好暂停上海冒险,重返乡镇街头的原因。但是开启了王家定居岭子镇历史的祖父母,其坟冢是光秃秃的一片,没能留下任何生卒信息。王一村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对于那些逝去的人与物,村民往往“尽量回避,而不是试着去填补”,以为如此才能尽快走出失去的阴影。王家亦不例外,从王父王母到王老三的儿子王庆,皆闭口不谈逝者的往事。

  如果记忆无法通过墓碑、遗像等媒介公开展示出来,它们只得去更加私人化的载体那里寻求安顿。王老三生前使用的手机相册里,记录下了他爱过的生命与生活。通过照片,王能好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平日里作息颠倒的懒汉。这位懒汉还给王家留下了他最鲜活的两项遗物:儿子王庆和一只山东细狗,安置他们不免要与村里人打交道,一来二去,王能好竟然也借此重新梳理了一回自己与家乡联系,这是他未曾料想得到的。

  其实,岭子镇里出人意料的人与事又何止这些呢?当我们将视线转向故事的别传,便会发现镇上昔日英雄的后代曹强沦落成了赌钱小混混,家中一贫如洗;打手徐达,人至中年仍受江湖情节所困,出狱试水吃播,却阴差阳错地变身土特产官方推广人;村里的傻子王传利乱挖水塘养金鱼、破坏生态的行为,经驻村书记之手被转换成为一方“美谈”——书记任职以来急缺政绩。

  历史书写至光鲜处,总要遮挡住那么一两位小人物的身影,他们的轮廓,或许也只能等待有心的书写者去勾勒。王能好历史的书写者,选择去打破故事演进的线性规律,不仅将王能好的过去与未来一同推向故事演进的此刻,还将王能好与平行空间里的人并置观察,王能好的命运似乎已是命中注定。

  显然王能好并不接受被如此安排,那么,他又是如何找寻自己的命数呢?故事多次提醒我们:王能好有着做梦和幻想的习惯,他最常生发的幻想,一是关乎性,二是关乎权力。在上海务工期间,王能好曾被工友问及性生活的状况,他嘴上呵斥工友多管闲事,夜晚时分却对公寓楼里居住的年轻姑娘想入非非,幻想自己能与姑娘同居一室,享受性与爱情。这也并非王能好第一次作性的幻想,甚至可以说,王能好几乎对出现在他世界中的每一位适龄女人都有过类似的念头:公司领导的女助理、同乡丑女杨美容、朋友的妻妹、女性网友,王能好是生活里头的失意者,性的压抑也只能转化成为性的幻想。另一方面,王能好从上海回乡过年,没能赚到钱的他被亲戚取笑之后的某一夜,做了一回具有飞黄腾达意味的美梦。在梦中,最高领导人同他交心,为他伸张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寻求的正义,临别前不忘给他一个亲密拥抱——这一非典型东方社交礼仪,与现实相距太远。

  可以说,王能好他实在太渴望也太需要温情了,即便在性与权力的巨大诱惑面前,他欲望的指向也不过是一次肌肤的亲密接触。被他人安抚、被他人倾听,本该是常人所能拥有的东西,但到了王能好这里统统被剥夺干净。对于这样一个缺口,其他人会忽视和回避,可中年人王能好仍在追寻,在这个意义上说,王能好极可能是一个被启蒙了的人。

  假设上述推断成立,那么这场启蒙由发生于何时何处呢?

  会是上海务工时期吗?从故事里头看,可能性不大。没去上海之前,王能好也是行事独立不跟风,把个体的自由摆在优先位置,他四十五岁闯荡上海,更像是验证自己对外部世界的猜想。

  或许是因为王能好长了一张热情的嘴巴吧,他见谁都想说上几句,打听打听别人的近况甚至私事,这或许会让他在某次闲聊中知晓外部世界的存在,冥冥之中萌芽了美好生活的概念,他知道有更好的东西在等待着他,因此默默攒钱,他在为新的生活计划筹谋着。

  王能好的生命结束于他五十岁那年,在古人眼里“知天命”的年纪,他似乎迎来了自己的那份天命,可夺走他性命的是一场意外事故,这给“知天命”一说又留下了阐释的缝隙。

  死于非命的结局,虽然不是王能好生前所追寻的命数,却也服帖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他的命,一直与叛逆、幻想和超越有关。村民们发现,过世的王能好不仅活在他们的回忆中,还留在了村镇的街景地图里。对于一个被启蒙的人来说,肉体消亡之后,命数仍能循环,即便岭子镇王能好的生命走向了终结,可仍有下一个、再下一个王能好,在创造着自己的天命。

字数:3011
原作者:别的猫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40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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