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长谈》：精妙结构下的秘鲁挽歌

丑土妹

　　我因《公羊的节日》而认识略萨，在那本书中，略萨就像是对奥威尔《1984》的一次现实的延展。他通过描述特鲁希略独裁统治期间秘鲁人民遭遇的不幸来控诉极权主义统治的残暴，也正是通过《公羊的节日》让我了解到略萨对写作技法的运用如此纯熟。

　　相比于《公羊的节日》，《酒吧长谈》更是一部厚重的秘鲁史诗，也是一本集结构技法之大成的佳作。作为“结构现实主义大师”，略萨索性完全打乱了传统线性叙事的时间线，通过对话来完成故事情节的推进，除此之外，小说段落与段落之间的时空、人物也全部打乱。另外，小说在故事环境的描写上着墨极少，读者少了一种能引发其“代入感”的场景，干瘪且缺少标点符号的对话很容易让人走神。因此，阅读的难度可想而知。但正是在时空错乱中，我们也领略到略萨创作此书的魅力。

　　在上周读完之后，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赞美这本小说，这不仅是一本小说技巧宝库，更是包含深情的时代挽歌。整本小说通过主人公圣地亚哥偶遇曾经的家族司机安布罗修展开，在简短的寒暄后，主仆二人来到酒吧开始回忆往事。一段复杂、隐秘又让人唏嘘的历史就此拉开帷幕。

　　全书共分为四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一条似有似无的主线情节，在主线情节逐渐明晰的过程中，略萨安排了诸多人物来完成故事支线的构建。第一部分主要是交代圣地亚哥的思想成因，他出生于资产阶级之家，虽衣食无忧但更希望能摆脱严父的束缚，本来应该遵循父亲的意见进入天主教大学，但他在学校他与共产主义思想结缘，本来踌躇满志，满怀一腔热血想要将习得的理论付诸实践，但当他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孩儿跟同学好上时，他的思想已经开始动摇。而在罢工事件失败，锒铛入狱却又被保释出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成为他完成思想救赎的最大障碍。资产阶级的身份与共产主义思想显得格格不入，作为曾经的理想主义者，圣地亚哥有着知识分子的好奇心，也有知识分子难以回避的软弱。当他开始思考自己何时开始倒霉的那一刻，他曾经的理想也在现实生活的挣扎中不断消磨。“在梦中，他仍然热血沸腾，不是吗？”是的吧，可惜，那也只是梦了。成为记者的圣地亚哥并未因此摆脱自己的“倒霉”，在他调查缪斯遇害的案件时，本以为能通过线索顺藤摸瓜找到凶手，结果又突然发现所有的罪责引向了自己的父亲。命运的安排总是这样诡异，原本决裂的父子因此重逢，但物是人非，圣地亚哥依然倔强，微妙的父子关系仍然没有得到修复。当费尔明临终前依然误以为圣地亚哥一直没有原谅他时，小说的悲剧性又加重了不少。圣地亚哥就如同处于时代洪流下的大多数秘鲁人，当命运的时针开始转动，他们被时间与意想不到的事件推着向前走，他们的人生似乎永远无法掌控，他们只能扪心自问：“我是何时开始倒霉的？”

　　事实上，《酒吧长谈》带给人的无力感与唏嘘远不止圣地亚哥的命运，另一个主人公安布罗修的身世同样让人感到沮丧。他本是地位卑贱的黑人，曾为费尔明、堂卡约开车，他见识了权贵的争斗也见证了高官荒淫无度的生活，他沦为费尔明发泄性欲的工具，他同样也在追寻爱情的路上遭遇重大的打击。美丽的妻子阿玛莉亚，地下恋情始终不是两人的长久之计，于是安布罗修也会舍弃尊严，开始想方设法搞钱，他时而谄媚时而残暴，在权贵面前的他唯唯诺诺，在爱妻面前却强硬无礼。而这样一个复杂、卑微的底层人民却正是见识了秘鲁当时从上到下的权力结构，通过安布罗修之口，我们不难发现秘鲁早就因为政治结构的崩塌而开始倒霉了。倒霉的不光是圣地亚哥、安布罗修，而是在荒谬、严酷的权力结构下的每一个秘鲁人。

　　无论是圣地亚哥还是安布罗修；还是缪斯、凯坦、菲尔民、堂卡约。在略萨完美的技巧下，每个人的人物形象都十分丰满，这也正是略萨这本小说的高明之处。在叙事层面上，略萨搭建了一个叙事立方体，以多面体的形式为读者展现秘鲁的权力结构、百姓的生活图景；在结构层面上，通过时空的不断穿插，人物的重叠出场，在扩充文本的时空深度基础上，整本小说如果秘鲁国家的权力结构一样复杂。可以说，这本小说蕴含了太多值得借鉴的技巧。

　　“写作的含义总是把什么东西隐藏起来，然后再让人去发现”在我看来，《酒吧长谈》隐藏了略萨对这个国家的恨，而读者在读完全书之后，还会发现略萨对秘鲁的爱。“有人说，恨与爱常相混淆，这大概有道理。我一生都在谈论利马的弊病，但这个城市也有许多使我动情的东西......虽然我恨秘鲁，但正如塞萨尔·巴耶霍的诗句所说，这种恨总是浸透着柔情。”

字数：1618
原作者：Or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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