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如果历史造就了一个人的不自知，我们是否就该同情他？

劫天下

　　读这本书的源起：

　　看过电影《末代皇帝》之后，我一直都对封建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溥仪有着莫大的同情。

　　可能是电影中尊龙扮演的溥仪形象气质太好（那可是尊龙啊），遭遇又很坎坷，不免让人心生怜悯，暗自神伤。

　　让我们看下这段剧情介绍：“他从三岁起登基，年幼的眼光中只有大臣身上的一只蝈蝈，江山在他心中只是一个不明所以的名词。长大了，他以为可以变革，却被太监一把火烧了朝廷账本。他以为自己是大清江山的主人，却做了日本人的傀儡。解放后，他坐上了从苏联回来的火车，身边是押送监视他的解放军。他猜测自己难逃一死，便躲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割脉自杀。然而他没有死在火车上，命运的嘲笑还在等着他。文革的风风雨雨，在他身上留下了斑斑伤痕。”

　　电影的基调已经很明显了：传奇人物的悲剧一生；溥仪作为一个时代变革下的受害者，遭遇了如此种种……

　　溥仪是被命运捆绑的传奇人物没错，周总理接见溥仪时也曾说：“你的东西基本上是要与旧社会宣战，彻底暴露……历史上还找不出这样的例子，你创造了一个新纪元。”

　　但同时我们不应当忘记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和价值选择，放到那样的历史背景中去，一个人基于人性会作出怎样的选择？我想只有从溥仪的自传中我们才能了解到他真实的想法。

　　《我的前半生》是溥仪的回忆录，也是一本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沉浸式了解近代史的史料。这本书自1964年出版后在国内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本书按时间顺序叙述，先从家世开始介绍，然后对童年、在位、逃难、改造等这几个人生大片段按顺序介绍。最重要的是语言通俗易懂，故事情节丰富，我想没有哪个电影能拍出如此复杂和细碎的人生，很多历史时刻在这个人的一生中都无法简答地用一两个镜头阐述。

　　溥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很多人提到溥仪首先想到的是懦弱，因为懦弱才会做了三次有名无实的皇帝，始终是军阀和侵略者手中的傀儡棋子。尤其成为伪满洲国的傀儡，甚至作出很多讨好日本人的举动。

　　关于溥仪的懦弱，在这本回忆录中他自己也多次提及。他说自己总是用那种巴结的语气和心情回答日本人，要不停地感谢日本人，甚至在海上忍着晕船呕吐也要写下谄媚的诗句表达”忠心”。 “海平如镜，万里远航。两邦携手，永固东方。”

　　他很清醒“ 皇帝的称呼本是人家赏的” ，所以要不停地拍马屁。

　　一生从未搀扶过自己的父亲，却像搀扶至亲一样搀扶日本的皇太后，甚至激动地流下感动的泪水。这些都是溥仪自己在书中亲口所述。

　　他说“我怕的东西更多了，我怕日本人，怕家里人，怕大臣们。后来我连睡觉也怕人害我……”

　　不知道改造后的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如此细碎又让人倍感屈辱的瞬间。而且这些屈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自身的懦弱、无能。

　　另一个致命的性格弱点，来自于一个人的不自知。

　　经过改造后的溥仪在写这本书时，遣词用句无不透露着对历史的忏悔。对自己做过的所有荒唐事他都一一列举，毫不掩饰，也深刻反省。

　　但我能感受到在他的描述中，从童年开始到在位期间再到成为被控制的傀儡，大多数时刻他都是不自知的、像一个空心人。他怕的要命的同时甚至都还在幻想多穿一次龙袍。

　　他的不自知，源自一个被封建帝制扭曲异化的童年。

　　他说每当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我脑中便浮起一层黄疸病的颜色：琉璃瓦是黄色的、轿子是黄的、椅垫子是黄的、衣服帽子…… 窗帘、马缰等等无一不是黄的。这种独家占有的所谓明黄色，从小把唯我独尊的自我意识埋进我的心底，给了我与众不同的人性。”

　　帝王的残忍和跋扈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还没有桌子高，就学会了用别人的灾难来取乐，后来，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人们的痛苦之上，这都被我看做是自己的权利。我可以把祖父般年纪的老太监用水唧筒冲得昏死过去，我可以任意叫‘敬事房’把太监打得死去活来。因为一句话不顺耳，我可以叫侄子们跪成一圈，互相抽打耳光，我可以叫一个长辈跪下来。一个孩子大的仆人，因为坐了一下我的椅子，我就叫他跪铁链、站木笼。”

　　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玩伴，同岁的兄弟也要时刻保持做臣仆的警惕；太监们像“小尾巴”一样时刻随从照顾着；穿衣吃饭穷尽奢靡，排场和规矩永远是必不可少的。

　　就连自己的父亲见到自己也要行礼，父子之间三年只见过一次，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有过3位名义上的母亲，却从未被唤过乳名，从来都是客套和管教，没有受到过真正意义上的疼爱。

　　受到的教育也是极封闭且偏执的，他说“我从宣统三年学到民国十一年，没学过加减乘除，更不知声光化电。” 不了解自己的祖国，也不知道北京城在中国的位置，甚至不知道大米原来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直到改造时期，他都对于数字没有多少概念，一个50岁的人不懂算数，我们常人是无法想象的。

　　“其所以荒谬，就在于中华号为民国，人类进入了二十世纪，而我仍然过着原封未动的帝王生活，呼吸着十九世纪遗下的灰尘。”

　　可以想象一个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他的认知会有多狭隘。

　　他没有感受过爱，自然也不懂得爱人，更何谈什么对家国、人民的责任感和大爱，这是他认知以外的东西。

　　经过改造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知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祖国的土地被践踏，成千上万的同胞被屠杀。他说在那种年月中，自己已不懂得什么叫羞耻。

　　但究竟溥仪是不是要把所有人性的懦弱和卑劣面都推到不自知上，我们也不做评判。只是这种不自知，并不能作为脱罪的证据。

　　但这本回忆录是非常有史料价值的，它还原了一个真实的、立体的末代帝王。也让我们对这段历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人永远都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浮沉的，但我们不能就此选择随波逐流。历史的浪潮永远都助力奋力前行的勇者。

　　字数：2006

　　转载来源：ke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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